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的100次死亡 > 第一章

被父母虐死九十九次后,我觉醒了所有的记忆。
上一次他们把我留在火场,我绝望的问他们为什么,他们毫不在意的说:你越痛苦,你妹妹的病就会好的越快,反正你还会复活,忍忍就是了。
他们口中的妹妹,是他们收养的女儿。
原来,他们都和系统做了交易,我越痛苦,我的妹妹就越健康。
于是,我也和系统做了个交易。
我的记忆是一座坟场,埋葬着九十九个死于非命的自己。
每一个墓碑上,都没有名字,只有一种极致的痛苦烙印:溺水的窒息,烈火的灼烧,被巨石碾碎的崩裂……而这一切痛苦的源头,都指向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名义上的家。
当我从冰冷的海水中挣扎着醒来,肺部还残留着被咸涩液体填满的灼痛时,意识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季临渊——我那位家世显赫、人人称羡的未婚夫,他曾许诺要为我遮挡一世风雨,却亲手将我推向了深海的鲨群。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与决绝。
晚晚,别那么自私。他当时说,声音温柔得像一把裹着天鹅绒的刀,轻柔的病,只有你能救。等她好了,我发誓,我会用我的一切来弥补你。
这,是我第九十九次死亡。而现在,是第一百次轮回的序幕。
意识回笼,我躺在自己那间位于沈家别墅二楼、比客房还要清冷的房间里。天鹅绒的窗帘密不透风,将镜海市清晨第一缕阳光拒之门外,如同这个家,将所有温暖都隔绝在我心房之外。
楼下,传来了我亲生父母压抑着兴奋的交谈声。
太好了,就差这一次了!是爸爸沈立国,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只要再来一次,我们的小柔就能彻底摆脱病痛的折磨,永远健康了!
是啊,妈妈许曼华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一丝颤抖的喜悦,为了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了。等事成之后,我们要为轻柔举办一场全镜海市最盛大的宴会,告诉所有人,我们沈家的掌上明珠,终于可以像正常女孩一样享受阳光了。
他们的宝贝,沈轻柔。那个在我走失多年,被他们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女孩。那个顶替了我十六年人生,如今还要用我的痛苦去换取她所谓健康的养女。
爸爸,妈妈……
沈轻柔的声音响起了,永远是那般柔弱、那般楚楚可怜,像一株温室里不堪风雨的菟丝花,我们这样对姐姐……她会不会恨我们毕竟,她才是你们的亲女儿啊……
我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竟还对他们抱有一丝可笑的、最后的期待。一丝丝的后悔,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
傻孩子,别胡思乱想。沈立国的声音瞬间冷硬下来,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生活,享受一切最好的。至于你姐姐……她是我们生的,为妹妹付出是应该的。何况,系统说了,她不会真的死,只是受点苦罢了。
只是……受点苦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扎进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然后被狠狠地搅动。窒息感排山倒海而来。他们从未问过我的意愿,从未在乎过我一次次被撕裂、被碾碎、被窒息时,那深入骨髓的真实痛楚。
我想起十六岁那年,我被从乡下养父母家找回来的时候。沈立国和许曼华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十多年的思念与愧疚全部倾泻而出。他们说,晚晚,我的宝贝,你受苦了,爸爸妈妈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他们的承诺,廉价得像风中的尘埃。
只要沈轻柔一掉眼泪,所有的罪责都会归于我。
沈轻柔只需要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就能让沈立过对我怒吼咆哮,将我关进不见天日的杂物间。
沈轻柔只需要一次看似无意的蹙眉,就能让许曼华在我发着四十度高烧时,冷漠地转身,去照顾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的她。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沈立国和许曼华走了进来,看到我睁着眼,两人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但旋即被精心调配的慈爱所覆盖。
晚晚醒了许曼华坐在我的床边,端起一碗粥,昨晚你不小心失足落水,肯定吓坏了,快喝点燕窝粥压压惊,好好养身体。
她的手微微颤抖,眼神躲闪。我看着那碗散发着异样甜香的粥,心中一片冰冷。
对了,她仿佛刚想起来,过几天是轻柔的生日宴,你也知道,她最希望你能参加了。你可一定要来,不然那丫头又要伤心了,她从小身子弱,心思重,最是难哄。
提到沈轻柔,许曼华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那是对我而言,比毒药还要致命的东西。
我沉默了片刻,用干涩的嗓子问:那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和沈轻柔,同年同月同日生。多么讽刺的巧合。
许曼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似乎真的忘了。这些年,她为沈轻柔举办了十六场盛大奢华的生日派对,而我,苏织晚,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未曾得到过。
瞧我这记性!她迅速调整好表情,无奈又歉疚地看着我,对不起晚晚,妈妈最近太忙了,都忙忘了。你的生日当然也要过。只是……时间太赶,礼服来不及为你定制了。你的身形和轻柔差不多,要不就先委屈你,穿她以前的旧礼服妈妈保证,以后一定给你双倍补偿。
补偿。这个词,我听了不下百遍。从最初的满怀期待,到如今的麻木,我的心早已不起波澜。
我点了点头。
许曼华如释重负,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用一种近乎期待的眼神,将勺子递到我嘴边。我看着她,这个我叫了妈妈的女人,第一次离我这么近,第一次,要亲手喂我。
这是一个我曾幻想了无数遍的场景。哪怕明知是毒药,我也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一股诡异的、带着泥土腥气的甜。
我一口一口地喝下,仿佛在饮下我对自己最后的一丝眷恋。就在我即将喝完,想开口问他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杀我了的时候,胃里猛然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天花板和父母慈爱的脸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嘲讽的漩涡。
砰!
我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毯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嘴角渗出白色的泡沫。我的听觉却在此时变得异常清晰,清晰到能捕捉到他们每一句残忍的低语。
这‘腐蕈’的毒性这么烈我看书上说只是产生幻觉……是许曼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管不了那么多了!沈立国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她,声音果断而冷酷,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你难道不想让轻柔在生日宴上,就以最完美的姿态亮相吗她现在越痛苦,轻柔吸收的生命力就越精纯!
他们达成了共识。许曼华狠下心,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不忍,有决绝,更多的,是奔赴光明前的最后一次漠然。
晚晚,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等轻柔好了,你就是我们沈家最大的功臣。爸爸妈妈……会弥补你的。
门被关上。很快,我听到了沈轻柔在楼下撒娇的声音,夹杂着他们宠溺的笑声。没有了我,他们才是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
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我流尽了最后一滴泪。心,也彻底化为死灰。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中呼唤。
系统。
一道非男非女、没有丝毫感情的电子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这是那个自称世界法则修正者的存在。是它,与沈家、与季临渊签订了契约。也是它,在我第九十九次死亡后,因为程序漏洞,让我觉醒了所有记忆。
我记得你说过,作为修正程序出错的补偿,在我死满一百次后,你可以帮我伪造死亡,彻底脱离这个世界。还算数吗
契约之外的补偿协议,依然有效。系统回答。
很好。
我静静地等待着毒素吞噬我最后一丝生机。然而,计划再次出现了偏差。
家里的老保姆秦姨经过我的房间,发现了倒地抽搐的我,她惊慌失措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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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立国和许曼华对此勃然大怒,但爱女如命的人设不能崩塌。尤其是在媒体记者闻风而至的时候。
所以,当我在镜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VIP病房里醒来时,看到的是他们红着眼眶,对着镜头泣不成声的精湛演技。
都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公司最近太忙了,忽略了对女儿的关心……
许曼华见我醒来,立刻扑过来,满脸心疼地抱住我。她的怀抱很温暖,却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我愣愣地没有回应。从小到大,我看着她无数次这样抱着沈轻柔,羡慕得发疯。
此刻,这迟来的拥抱,更像是一场虚伪的表演。
就在我几乎要沉溺于这片刻的虚假温暖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幻象。
许曼华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大变。她和沈立国对视一眼,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
公司出了天大的事,我们必须马上回去处理!晚晚,你乖乖在这里,我们很快就回来!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一群面面相觑、满脸尴尬的记者。
其实,电话的内容我听得一清二楚。是沈轻柔在家里的水晶楼梯上不小心崴了脚,现在正哭闹着,谁给上药都不肯,非要爸爸妈妈回去哄。
几分钟后,沈轻柔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沈立国和许曼华为她涂抹药膏的照片,配文是:【我的小脾气,只有爸爸妈妈能解!谢谢爸妈为了哄我开心,送我的‘唯一挚爱’系列星辰项链,超喜欢这个寓意!】
她还特意@了我。
我看着手机屏幕,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苦笑,然后关掉了它。
在医院只待了一天,管家就拿着监护人的签字,强行为我办理了出院。
我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脸色苍白地回到沈家别墅。一进门,就看到大厅中央,沈轻柔正穿着一件缀满了钻石、宛如银河般璀璨的公主裙,接受着父母和季临渊的赞美。
我这才恍惚记起,今天,是我和她的生日。
是她即将重获新生的日子。
也是为我准备的,第一百次献祭之日。
轻柔,今天不只是你的生日,许曼华激动地握着她的手,更是你彻底告别病痛的日子!爸爸妈妈等这一天,太久了!
没错。沈立国眼中满是骄傲,今晚,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最后一次……你就能永远健康,我的小公主。
季临渊站在一旁,看着沈轻柔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他轻轻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
三人幸福地相拥在一起。而我,这个真正的沈家小姐,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幽灵,窥探着这不属于我的幸福。
原来,许曼华说我不能缺席,是为了给沈轻柔的新生铺路,更是为了见证我自己的死亡盛宴。
管家面无表情地催促我上前。沈轻柔看到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而又伪善的笑。
姐姐,你回来啦。宴会快开始了,妈妈忘记给你准备新礼服了,你就穿我这件旧的吧,别嫌弃哦。
两个身强力壮的女佣将我拖进换衣间。她们毫不客气地扒下我的衣服,指甲故意在我雪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我看到了她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我知道,这是沈轻柔的授意。
她们强行将一件尺寸偏小的旧礼服套在我身上,布料摩擦着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更可怕的是,当我穿上后,全身立刻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我伸手在裙摆内侧摸了一下,指尖立刻渗出血珠。
这件礼服的内衬,被密密麻麻地藏了上百根细小的钢针。
大小姐,这可是二小姐亲自为您挑选的。一个女佣嘲讽地笑道,您要是不穿,那就只能光着身子下去了。
她们一左一右地架着我,像拖着一件刑具,将我送到了宴会大厅——天穹之顶。这是镜海市最顶级的空中宴会厅,巨大的水晶穹顶之下,是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宾客云集,衣香鬓影。
我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探究、鄙夷、和看好戏的恶意。我像一个被剥光了示众的小丑,在针刺的痛苦和众人的目光中,无处遁形。
我看到沈轻柔,众星捧月般被围在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可谁还记得,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生日快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是季临渊。他本来是笑着对沈轻柔说的,却在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时,脸上瞬间写满了厌恶。他下意识地皱眉,退后了几步,仿佛我是什么会污染他眼睛的垃圾。
随即,他越过我,走到沈轻柔身边,将一个价值千万的星钻手环,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可我明明记得,我们刚订婚时,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他说,会照顾我一辈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和沈立国、许曼华一样,充满了不耐与嫌恶
是从沈轻柔一次次的无意陷害开始的。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再死一次,我就能永远解脱了。
我这样想着,身后的女佣突然用力推了我一把。我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前摔倒在地。
就在那一瞬间,我听到了头顶传来金属链条断裂的嘎吱声。我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那盏重达数吨、由上万颗奥地利水晶组成的巨大吊灯,正朝着我,笔直地坠落下来。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吞噬了我。我甚至没能发出一丝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在体内爆开,像一场无声的烟火。我看到自己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鲜血从身下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昂贵的波斯地毯。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尖叫,然后迅速退开,远远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惊恐,也是嫌弃。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不远处。
沈立国、许曼华,还有季临渊,他们三个人,像一堵坚实的墙,紧紧地将沈轻柔护在身后,生怕溅起的血污了她的裙摆,生怕我这副恐怖的样子吓到了他们的宝贝。他们柔声哄着她,让她别看。
而沈轻柔,只是从他们的臂弯里,俏皮地探出头,对我,吐了吐舌头。
意识,在渐渐消散。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痛了吧。
晚晚!快叫救护车啊!你们为什么不救她!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嘶哑而熟悉的声音。
是幻觉吧。在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人为我心痛,为我呐喊呢
然而,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突然覆上了我血流不止的伤口,用力地按压着。那份真实的触感告诉我,这不是幻听。
我努力眨了眨被血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聚焦了很久,才看清了来人。
是秦叔和张姨。我在乡下,把我从路边捡回家,用省吃俭用的钱把我养到十六岁的养父养母。
我被沈家接走时,他们虽然万般不舍,但更多的是为我开心,以为我终于不用跟着他们过苦日子了。可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一定很失望吧。
穿着朴素的秦叔和张姨,在这衣冠楚楚的权贵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崩溃的哭喊,在众人看来,也格外可笑。
沈立国和季临渊看着我痛苦瀕死的惨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但一想到系统不会真的死的保证,那一丝不忍又迅速被坚硬所取代。
为了不让秦叔张姨打乱他们完美的计划,沈立国对身边的保安使了个眼色。
把这两个人,给我扔出去!
保安立刻上前,想要拉开他们。但秦叔和张姨却像两棵固执的老树,死死地抱着我,任凭我的血染透了他们的衣衫,也不肯松手。
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睛,不可置信地质问着沈立国:晚晚是你们的亲女儿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当初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你们是怎么保证的你们说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这就是你们说的好日子吗!
张姨撕心裂肺的质问,让沈立国和许曼华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为了防止事情闹大,沈立国面色一沉,对保安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打断他们的腿扔出去!我沈家,还赔得起!
不……不要……我拼命地想摇头,想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血沫声。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血手伸向他们,祈求他们看我一眼,放过我的养父母。
秦叔和张姨身体本就不好,如果被打断了腿,他们以后还怎么生活
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我眼睁睁地看着保安挥舞着金属警棍,狠狠地砸在秦叔和张姨的手臂和腿上。骨头断裂的闷响,混杂着他们痛苦的闷哼声,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然后,他们像两袋垃圾一样,被拖拽着,扔出了宴会厅的大门。
是啊。沈家的人不在乎我,又怎么会在乎我爱的人呢
在他们冷漠的注视下,在沈轻柔恢复健康后狂喜的眼神中,我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身下的血与泪,混在一起,冰冷刺骨。
这一次,系统没有再让我复活。
躺在沈家冰冷床上的,只是我利用补偿协议,让系统制造的一具,永远不会醒来的假尸。
当我再次睁开眼,正躺在镜海市中央公园的一张长椅上。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温暖而和煦。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在我脑中响起:补偿协议已履行。祝你好运,苏织晚。
从此,世上再无沈若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从未觉得如此轻松。可是,一想到被打断手脚的秦叔和张姨,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是我,连累了他们。
我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现金,打车回到了那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村子。那是一个坐落在镜海市远郊,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我敲了很久养父母家的门,里面却毫无动静。
隔壁的王婶探出头,看到我,脸上写满了惊讶。是晚晚你这丫头,不是被城里的有钱亲爹妈接走了吗怎么……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是不是受苦了
久违的关切,像一股暖流,瞬间击溃了我强撑的坚强,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王婶叹了口气,拉着我说:前几天不是你生日吗你秦叔和张姨啊,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你最爱吃的糕点,坐了六个小时的长途车去城里看你。结果不知道得罪了什么天杀的大人物,被人打断了手脚!作孽啊!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村长组织大伙儿凑了点钱,把他们送到市里的医院去了。可听说那医药费是个天文数字,我们这儿的人,哪拿得出那么多钱啊!晚晚,你亲生父母不是很有钱吗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了啊!
王婶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一直渴求着沈家虚无缥缈的爱,却把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真正的爱,亲手推开了。我因为沈立国夫妇不喜欢,就减少了和养父母的联系,除了偶尔偷偷寄些生活费,竟一次都未曾回去看过他们。
我跌跌撞撞地爬上邻居帮忙叫来的车,一路心如刀绞。
当我赶到医院,看到躺在普通病房里,因为付不起费用,伤口只做了简单包扎,脸色苍白如纸的秦叔和张姨时,我才真正理解了沈立国那句我沈家赔得起的残忍。
年迈的村长看到我,激动地抓住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用手帕包着的小额钞票,塞给我。好孩子,你总算回来了。你秦叔张姨……唉,我们凑的钱,实在是不够啊……
我将钱推还给村长,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村长爷爷,放心吧。他们养我小,我必须养他们老。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一枚小小的铂金吊坠。这是当年我刚回沈家时,许曼华赏给我的,也是这四年来,他们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因为其他所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只要沈轻柔多看一眼,就会立刻被送到她的房间。
卖掉它,我与沈家,就再无一丝一毫的牵连。
我走进一家装潢气派的珠宝店。老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老板,这个吊坠,能卖多少钱我将它放在柜台上。
他拿起放大镜随意瞥了一眼:东西一般,最多三万。
三万。连一天的ICU费用都不够。但这已经是我的一切。
好,卖了。
就在我签下协议,准备拿钱离开时,几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店员谄媚的问候。
轻柔,上次的生日宴被搞砸了,是爸爸妈妈不好。今天这家店你随便挑,喜欢什么,爸爸妈妈都给你买!
谢谢爸爸妈妈!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和临渊哥哥永远陪着我!沈轻柔的声音,甜得发腻。
我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我能感觉到几道视线落在我身上,季临渊似乎觉得我的背影有些熟悉,皱了皱眉。
临渊哥哥,沈轻柔立刻娇声喊道,你快帮我看看这个项链好不好看
季临渊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他摇了摇头,自嘲地想,自己怎么会把一个穷酸的卖项链的丫头,错看成是苏织晚呢
我抓起那三万块钱,快步离开了珠宝店。
我不知道,就在我走后,店里的电视上,正在插播一则本地新闻。那是公益组织曙光计划的专题报道。
……根据苏织晚小姐的求助,我们了解到她的养父母因意外重伤,面临巨额医疗费用。苏小姐独自一人承担起了所有重担,其孝心令人动容。‘曙光计划’在此呼吁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能伸出援手……
电视画面上,是我在医院走廊里,因为终于筹到第一笔手术费而喜极而泣的侧脸,瘦削而憔悴。
珠宝店里,刚刚还沉浸在家庭温馨中的沈立国、许曼华和季临渊,全都像被雷劈了一样,死死地盯着屏幕。
是晚晚……她没死!许曼华失声尖叫,手里的珠宝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们万分庆幸,他们的晚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季临渊更是疯了一样冲出店铺,开车向电视台提供的医院地址疾驰而去。沈立国和许曼华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紧随其后。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系统会出错。更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天,我看起来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当他们风风火火地赶到病房门口时,看到的,是我正一口一口,温柔而耐心地给张姨喂着粥。
看到他们,我的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站起身,张开双臂,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了秦叔和张姨的病床前。
晚晚!许曼华眼含热泪,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我。
我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失。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我,已经不想要了。
你们走吧。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里不欢迎你们。我的爸爸妈妈,也不想看到你们。
晚晚,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沈立国声音沙哑,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你跟我们回家,好不好只要你回来,爸爸把整个沈氏集团都给你!我们把沈轻柔赶出去,我们只要你一个女儿!
我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你们知道错了不,你们只是后悔失去了我这件可以无限提供价值的‘工具’。
我一步步逼近他们,将积压了九十九世的怨与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吐出:
你们为了沈轻柔,变着法杀了我九十九次。溺水、火烧、车祸、活埋……你们记得吗你们在我衣服里藏上百根针,逼我参加宴会,只为了看我出丑。你们亲手策划了水晶灯的坠落,那本该是我的第一百次献祭!
我发烧四十度的时候,你们在陪沈轻柔放风筝。我被关在杂物间三天三夜,饿到昏厥,你们在为沈轻柔一根手指的划伤而大动干戈。
我期待了四年的生日宴,哪怕是假的,只要你们能骗骗我,装作爱我一次,我都会很开心。可你们却选择在那一天,为我献上最盛大的死亡!
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可我在沈家过得,连一条狗都不如!现在,你们说你们错了晚了!
我早就在你们冰冷的眼神中,在沈轻柔得意的笑容里,死过一百次了。现在站在这里的苏织晚,和你们沈家,再无瓜葛。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们自以为是的父爱和母爱。他们面如死灰,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们失败的,不仅仅是为人父母,更是为人。
就在这时,一条新闻在网络上爆炸了。
那晚天穹之顶的监控视频,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我被推倒、吊灯坠落、父母的冷漠、养父母的被打……一幕幕,清晰无比。
沈氏集团总裁夫妇为养女虐杀亲女
的词条,以燎原之势,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
沈氏集团股价一夜之间断崖式暴跌,濒临破产。合作伙伴纷纷解约,员工集体辞职。季临渊的家族企业,也因为这桩丑闻而受到牵连,岌岌可危。
据说,沈立国夫妇回家后,彻底疯了。他们砸碎了家里所有东西,将歇斯底里咒骂着他们的沈轻柔,亲手扭送进了精神病院。那个他们曾视若珍宝的养女,在他们眼中,成了一切罪恶的根源。
可他们也终于在沈轻柔扭曲的咒骂中明白,给她递刀子的,让她有恃无恐的,恰恰是他们自己。是他们无底线的偏爱,养出了一个怪物,也亲手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几天后,我收到了银行的转账信息,一笔足够我与养父母后半生无忧的巨款。附言是沈立国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晚晚,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们没有资格祈求你的原谅。只求下辈子,我们若还能做亲人,一定……一定好好爱你。
下一秒,我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沈立国与许曼华,在家中自杀了。两人紧紧相拥,手中,还握着我十六岁时那张天真烂漫的照片。
那一刻,我没有哭。眼泪,早已在那九十九次死亡中流干了。我只是平静地处理了他们的后事,将骨灰撒入了镜海。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季临渊来找过我几次,形容枯槁,眼中充满了悔恨与哀求。我一次次将他拒之门外,直到他彻底消失。后来听说,他放弃了家族的一切,出了国,终生未娶。但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叔和张姨在我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康复了。我们卖掉了城里的房子,回到了那个宁静的小村庄。我用那笔钱,盖了一座带院子的新房子,种满了张姨喜欢的月季和秦叔喜欢的葡萄。
阳光很好的午后,我会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他们在花丛中忙碌的身影,听着村子里孩童的嬉闹声。
日子平淡如水,却是我曾用一百次生命,才换来的,梦寐以求的幸福。
我的新生,从学会只爱爱我的人开始。而那些曾经的痛苦与黑暗,都已随风而逝,成为了我重生的,最好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