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成绩优异,却被妈妈逼着辍学打工,供弟弟读大学: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没用,你弟有出息了,全家都沾光。
她送外卖、当保姆,把弟弟从大学供到结婚,甚至被妈妈逼着用身份证帮弟弟贷了款。
直到弟弟买房要她再借20万,否则就不还贷款让她征信变黑时,林穗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突然握紧了藏了多年的自学考试准考证。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考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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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集:碎纸片里的火种
那纸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像一片燃烧的晚霞,被温穗紧紧捂在胸口。
上面清江大学四个烫金大字,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
十八年寒窗苦读的尘埃,在这一刻被彻底吹散,只剩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她冲进家门,扬着通知书,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
妈!我考上了!清江大学!录取了!
厨房里的油烟机轰鸣着。母
亲赵玉梅慢悠悠地擦着手走出来,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惊喜,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她劈手夺过那张承载着温穗全部希望的纸,动作快得温穗根本来不及反应。
清江大学赵玉梅的眉毛拧成疙瘩,声音陡然拔高。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别人家的!你弟明轩刚考上那个国际高中,一年光学费就得五万块!家里哪还有闲钱供你
温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五万清江大学是顶尖学府,有全额奖学金和助学贷款的啊!
她刚想解释。
嗤啦——!
赵玉梅布满老茧的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张鲜红的通知书从中撕开!
再撕!再撕!动作粗暴得近乎发泄。
红色的碎纸片如同被掐灭的火焰,纷纷扬扬,绝望地飘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明天就去镇上的服装厂报到!赵玉梅把最后一把碎片狠狠摔在地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流水线缺人!包吃包住!往后每个月工资,一分不少寄回来供你弟上学!听见没有!
温穗僵在原地,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她死死盯着地上那堆刺目的红。
她没有哭,没有闹。
在赵玉梅不耐烦的催促声里,她只是默默地蹲下身,用那双刚刚还在憧憬未来的手,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破碎的晚霞捡起来,拢在手心。
那动作虔诚得像在捡拾自己碎裂的人生。
夜深人静,老旧木床板在翻身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月光像冰冷的刀锋,从狭小的窗户缝隙里切进来,落在温穗惨白的脸上。
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摸索着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那是一张崭新的自考准考证。
照片上的女孩,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却无比坚定的光。
这是她用整整半年偷偷省下的早餐钱,甚至捡过塑料瓶换来的几毛几分,凑够报名费换来的。
她把准考证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一点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热度。
然后,她摸出藏在床板最深处缝隙里的那叠通知书碎片,借着惨淡的月光,用一小瓶劣质胶水,一点一点,近乎偏执地拼凑着。
胶水黏腻的气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是她白天掐破掌心留下的),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碎片终究无法恢复原样,只能勉强粘连成残缺的两半。
她看着那伤痕累累的清江大学字样,手指抚过断裂的边缘,眼神却一点点沉淀下来。
十年光阴,弹指而过。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狠狠抽打在脸上。
温穗费力地把那辆破旧的电瓶车推进拥挤的充电棚,车把上挂着的廉价塑料餐盒在风中晃荡。
她摘下手套,露出的手指红肿不堪,布满了冻裂的血口子,其中一道新鲜的裂口上,歪歪扭扭贴着张创可贴。
刚在结冰的路面上摔的那一跤,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屏幕闪烁着一个她早已刻入骨髓的名字——妈。
她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机油和廉价饭菜味的冰冷空气,按下接听。
穗儿啊!
赵玉梅那高亢而理所当然的声音瞬间穿透风雪,砸进她耳朵里:
下班了吧钱转过来没明轩那边等着呢!他看中那套婚房,首付就差二十万了!正好你上个月不是说有年终奖吗凑一起赶紧的!别耽误你弟的大事!
寒风似乎瞬间灌进了肺腑,温穗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的闷痛。
十年了。流水线上机械的轰鸣,雇主家厨房里洗不完的油腻碗碟,风雨无阻穿行在大街小巷送餐……
每一分钱都浸透了她的汗水和屈辱。
她看着自己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关节粗大变形的手,指甲再次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那道刚刚结痂的伤口。
痛感尖锐,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催促着,威胁着。
温穗抬起头,望向城市远处高楼缝隙里透出的、属于别人的万家灯火。
妈,她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我没钱。
电话那头骤然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利:没钱!温穗!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敢再说一遍!
温穗没再重复。
她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冰冷的屏幕倒映出她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衣,顶着风雪,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那个位于城市最边缘、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出租屋。
第2集:地下室里的催命符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薄铁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混杂着廉价泡面味道的浊气扑面而来。
这是温穗在这座庞大城市里唯一的容身之所,一个不足十平米、深埋地下的格子间。
唯一的窗户开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只有巴掌大,透进来的光线浑浊暗淡,永远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温穗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粗糙的墙壁,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疲惫像沉重的铅块,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只想一头栽倒在那张硬板床上,沉沉睡去,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砰!砰!砰!
剧烈的砸门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薄铁皮上,震得整个小空间都在嗡鸣。
铁皮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外是赵玉梅:温穗!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装什么死!
温穗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哐当一声巨响!门锁的插销显然被巨大的外力撞开了,扭曲的铁门猛地向内弹开,狠狠撞在墙壁上。
赵玉梅裹挟着门外通道里更浓郁的霉味和冷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弟弟温明轩。
他穿着一件簇新的、价格不菲的羽绒服,双手插在兜里,脸上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甚至有些嫌恶的表情,仿佛踏足这个地下室都脏了他的鞋。
狭小的空间因为这两个不速之客的闯入而显得更加逼仄压抑。
赵玉梅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温穗身上扫视,最终钉在她脸上:
好啊你!敢挂我电话长本事了是吧她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温穗脸上。
没钱你骗鬼呢!你一个月工资加年终奖,正好二十万!一分不少,马上给我转给明轩!
温穗被逼得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看着母亲那张被刻薄和贪婪扭曲的脸,又看向弟弟温明轩。
他正皱着眉头,打量着这间简陋到极致的屋子,手指嫌弃地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在驱散什么难闻的气味。
我说了,我没有。
我拿不出二十万。
拿不出赵玉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从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旧布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抖开,几乎要戳到温穗的鼻尖上。
看看!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温穗的目光落在纸上。那是银行打印的征信报告。
最刺眼的位置,赫然标注着不良——一笔高达二十五万的贷款记录,借款人姓名一栏,清晰地印着:温穗。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温穗的瞳孔骤然收缩!
想起来了吧温明轩终于开口了,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他从赵玉梅身后踱步上前,掏出自己崭新的手机,屏幕解锁,调出一张照片,在温穗眼前晃了晃。
正是那份征信报告的截图,她的名字和那刺眼的不良字样被特意放大。
三年前,可是你‘自愿’用你的身份证帮我贷的款,我的好姐姐。他刻意加重了自愿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
我呢,也不是不还,前前后后也还了五万块意思意思。不过嘛……
他顿了顿,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年轻却毫无温度的脸:剩下的二十万,我现在手头紧。姐,你要是真不‘借’这二十万给我买房,那这笔贷款,我干脆就不还了。反正征信黑的是你的名,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你这辈子,就别想贷款买房,也别想找什么正经好工作了。黑户一个,懂吗
温明轩凑近一步,他压低了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嘲讽:
反正啊,我有妈疼,妈会替我兜着一切。你呢温穗,你除了这间狗窝,还有什么
赵玉梅在一旁叉着腰,帮腔道:听见没明轩说的就是我的话!赶紧把钱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逼仄的空间里,温穗的目光,从母亲那张写满理所当然剥削的脸,移到弟弟那张精致而冷酷的脸上,最后,缓缓地、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双曾经也纤细、也曾梦想执笔书写未来的手。
如今,指关节粗大变形,掌心布满厚厚的老茧,手背上纵横交错着冻疮留下的深色疤痕和新鲜裂口。
冬天冰冷的洗碗水,夏日滚烫的外卖箱,流水线上永不停歇的重复动作……
十年非人的磋磨,在这双手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温穗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内侧,指甲,则更加用力地掐进了掌心那道白天刚结痂、此刻又被撕裂的伤口里。
呵……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闪避,直直迎上赵玉梅和温明轩。
钱我有。但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
赵玉梅和温明轩同时愣住了。
他们习惯了温穗的逆来顺受,习惯了她的沉默和妥协。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冰冷锋芒的拒绝,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你……你说什么!赵玉梅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错愕和愤怒而尖锐变调,手指颤抖地指着温穗。
你敢再说一遍!
温明轩脸上的轻松和嘲讽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被打断计划的不爽:
温穗,你脑子进水了看清楚这征信报告!你想当一辈子老赖
温穗没再看那张报告,也没看他们气急败坏的脸。
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自己那张仅铺着一层薄褥子的硬板床。
床板下,藏着她最后的火种和唯一的武器。
我的钱,每一分怎么来的,我自己清楚。温明轩,你欠我的,从来不止是这二十万。
第3集:卫生巾里的私房钱
反了!反了天了!赵玉梅短暂的错愕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怒。
她那张刻薄的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如同失控的喷泉,劈头盖脸地砸向温穗: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该给家里做贡献!就该为你弟牺牲!这是你的命!懂不懂命!
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肥胖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明轩马上要结婚了!他未婚妻那边说了,没房子,这婚就结不成!你想害死你弟是不是你想让我们老温家断子绝孙是不是
她往前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温穗,浑浊的眼睛里射出凶狠的光:
你那点工资不够二十万行!那你这间破屋子,先让出来!给明轩和他媳妇儿住!你一个姑娘家,随便找个厂里的宿舍挤挤不就得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钥匙给我!
她说着,那只粗糙油腻的手就蛮横地向温穗口袋里掏去,目标明确——出租屋的钥匙。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温穗口袋的瞬间,温穗猛地侧身躲开。
动作快得让赵玉梅一个趔趄。
温穗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直直刺向赵玉梅。
让出来温穗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嘲弄。
行啊。这地下室月租八百,我跟房东签了一年合同,白纸黑字。现在毁约搬走,违约金五千块。
她顿了顿,看着赵玉梅瞬间僵住的表情,清晰地问,妈,这五千块违约金,你替温明轩出吗
五千块!你讹谁呢什么破地方要违约金我看你就是不想搬!故意找茬!
一直冷眼旁观的温明轩嗤笑出声。
他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看着温穗,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姐,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这份能赚点辛苦钱的外卖工作,是怎么来的
温穗的心猛地一沉。
温明轩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某个外卖平台站长的联系方式。
张站长,认识吧那是我高中同学他爸。当年你求爷爷告奶奶找不到工作,还不是我可怜你,帮你打了个招呼他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
我要是不高兴了,给他发条信息,说你手脚不干净或者服务态度恶劣……你觉得,你明天还能穿着这身黄马甲送餐吗
赤裸裸的威胁,精准地刺向温穗最脆弱的命脉。
工作,是她在这座城市赖以生存、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稻草,也是她通往自考彼岸的唯一渡船。
赵玉梅立刻像是找到了制胜法宝,腰杆又挺直了,得意地帮腔:
听见没明轩一句话就能让你喝西北风!识相点,赶紧把钥匙交出来,钱凑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穗站在逼仄空间的中央,承受着母子二人如同实质的恶意目光。
她看着温明轩那张写满你奈我何的年轻脸庞,看着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羽绒服,再对比自己洗得发白的工装和这间阴冷潮湿的狗窝。
十年间被不断压榨、被视作理所当然的付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没有像赵玉梅预期的那样崩溃或求饶。
失业好啊。那你试试。
赵玉梅和温明轩都被她这反常的平静和最后的三个字噎住了。
温明轩脸上的得意僵住,赵玉梅伸出去准备再次抢夺钥匙的手也停在半空。
赵玉梅色厉内荏地吼道。
温穗充耳不闻。
她走到床边,没有坐下,而是弯下腰,伸手探向床板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那里塞着一个扁平的、毫不起眼的铁皮糖果盒子,盒子边缘已经锈迹斑斑。
赵玉梅狐疑地看着她的动作:你干什么藏什么东西
温穗没有回答。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铁盒子,拂去上面的灰尘。
盒子没有上锁,只是用几圈皮筋紧紧勒着。
她背对着那对母子,用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动作极其缓慢而珍重地,一圈一圈,解开了皮筋。
铁盒盖子被轻轻掀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存折银行卡。
只有一团用廉价透明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
温穗的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她一层一层,剥开那些塑料袋。
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堆钱。
最大的面额是五十元,更多的是十元、五元,甚至还有卷成一卷的一元硬币,以及许多皱巴巴、边缘磨损严重的毛票。
每一张钞票都带着明显的使用痕迹,有的沾着可疑的油渍,有的边角卷起,还有几张颜色明显更深,像是被水浸泡过又晾干。
它们被仔细地捋平,按照面额大小,一叠一叠,码放得整整齐齐。
这些钱加起来,或许也就几千块,但它们所承载的分量,却重逾千斤。
温穗的目光落在这堆零散得近乎卑微的钞票上,眼神深处,那些被强行压下的画面,如同挣脱闸门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雇主家那个穿着名牌童装的小男孩,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几枚亮晶晶的一元硬币,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小男孩看也不看,蹦跳着跑开了。
躲在厨房门后清洗油烟机的温穗,等雇主一家出门后,才像做贼一样飞快地蹲下身,捡起那几枚沾着灰尘的硬币,紧紧攥在手心。
那一刻,她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偷窃(她只是捡了别人不要的东西),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贫穷带来的卑微和羞耻。
烈日炎炎的正午,她爬了六层老旧的楼梯,气喘吁吁地把一份滚烫的外卖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
汗水迷了她的眼睛,后背的工服湿透紧贴在皮肤上。
男人接过外卖,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她汗湿通红的脸,没说什么,从精致的皮夹里抽出一张崭新的五元纸币,塞到她手里:
辛苦了,不用找了。
然后关上了门。
那五块钱带着皮夹的皮革味和男人指尖的微凉,被她紧紧攥着,汗水浸湿了纸币的一角。
她站在紧闭的门前,楼道里闷热得像蒸笼,她却觉得那五块钱像一小块冰,短暂地熨帖了她滚烫的掌心和无尽的疲惫。
还有那次……温穗的目光落在几张颜色明显深一些的十元和二十元纸币上。
那次她生理期突然提前,腹痛如绞,却还在送餐的路上。
实在撑不住了,她躲进一个商场的公共卫生间。
身无分文,连买一包最便宜卫生巾的钱都没有。
绝望之际,她看着手里刚收到的一笔小额配送费,又看了看自己包里仅剩的一包备用卫生巾……
一个大胆而屈辱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颤抖着手,拆开那包崭新的卫生巾,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浸透着汗水的纸币,一张、两张……仔细地塞进了柔软吸水棉的夹层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隔间门板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那带着特殊气味的藏匿,成了她心底最深、最痛的烙印,提醒着她曾卑微到尘埃里的处境。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清晰的痛感。
温穗的手指,轻轻拂过铁盒里那些带着各种痕迹的钞票,指尖微微颤抖。
这些钱,是她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是从尊严的缝隙里一点点捡拾起来的,是她十年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偷偷为自己积攒的火种。
自考本科的学费、书本费,以及支撑她熬过无数个夜晚、憧憬着能改变命运的那一点点生活费!
她的眼神,在这些卑微的积蓄上停留了许久。
那里面翻涌着屈辱、愤怒、不甘,最终,在接触到最底层那张被她用塑料膜小心包裹着的、崭新的准考证复印件时,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
她猛地合上铁盒盖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在赵玉梅和温明轩探究而贪婪的目光注视下,她转过身。
温明轩,你欠我的不止是那二十万。
第4集:婚礼请柬上的催命符
赵玉梅和温明轩最终没能从温穗手里抢走钥匙,也没能逼她立刻拿出那二十万。
母子俩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地下室,铁门被他们摔得震天响,留下满屋的污言秽语和挥之不去的劣质香水味。
温穗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铁盒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
掌心那道伤口在刚才的争执中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创可贴的边缘,黏腻湿冷。
她低头看着,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心里的空洞和冰冷,比手上的伤口更甚。
她需要证据。
足以钉死温明轩,足以撕破母亲那套奉献PUA的证据。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在屈辱和愤怒的浪潮中冷静思考,像在冰冷的深海里打捞沉船碎片。
三年前……那个被逼着去银行签字,用自己身份证为温明轩贷款二十五万的下午……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潮湿感浮上脑海。
场景一:破旧的老家堂屋,空气闷热粘稠。赵玉梅满脸堆笑,手里捏着温穗的身份证,另一只手拍着胸脯:
穗儿啊,你就帮帮你弟!他刚工作,需要钱周转搞点小生意!就用你的名义贷一下,利息低!你签个字就行!温明轩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
场景二:温穗脸色苍白,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妈…用我的身份证贷款…要是…要是他以后不还怎么办征信黑的是我啊!
赵玉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你放什么屁!他是你亲弟弟!他能害你他能不还你签!赶紧签!妈给你担保!妈还能坑你吗天打雷劈啊我!
唾沫星子喷了温穗一脸。
场景三:银行柜台前,冰冷的玻璃后面工作人员公式化地询问着。
温穗拿着笔,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温明轩,他正不耐烦地催促:
快点签啊姐,磨蹭什么呢耽误我时间!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前一刻,对温明轩说:弟,这钱是你用的,以后必须你还。你……你写个条子给我。
温明轩当时正急着拿钱去跟朋友炫耀新看中的摩托车,闻言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和敷衍:
行行行,写就写!真啰嗦!
他随手从银行柜台的便签本上扯下一页纸,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字,签上自己的大名,像丢垃圾一样甩给温穗:
喏!拿着!放心了吧真是小家子气!
场景四:拿到那张轻飘飘的便签纸后,温穗并没有立刻签字。
她借口去洗手间,在银行外面人声嘈杂的角落,颤抖着掏出自己那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旧手机。
屏幕碎裂,按键磨损。
她笨拙地按着按键,调出录音功能。手机话筒被她紧紧攥在手心,藏在衣服下摆里。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还在和银行经理套近乎的赵玉梅身边,声音带着刻意的、放大的惶恐:
妈!你刚才说这贷款是你担保,温明轩一定会还的,是真的吧我签了这个字,以后他要是真不还,我征信黑了找不到工作,你和弟弟要负责啊!赵玉梅正被银行经理几句恭维哄得心花怒放,闻言立刻不耐烦地大声保证。
废话!当然是真的!妈还能骗你明轩是你亲弟,他能坑你赶紧签了,别耽误人家经理时间!那声音,穿透力极强,清晰地录入了老旧的手机麦克风。
场景五:离开银行后,温穗并没有回家。
她借口要去买点东西,独自一人,像幽灵一样在县城嘈杂的街道上走了很久。
直到暮色四合,她才拐进一个偏僻的、闪着红蓝灯光的派出所。
她没有进去报案,只是在值班室窗外徘徊了很久,最后,鼓起勇气,用公用电话拨打了报警电话,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喂110吗我……我叫温穗,今天在XX银行,我被我母亲和弟弟逼着,用我的身份证替我弟弟贷款二十五万……我害怕他们以后不还……我手里有录音和弟弟写的还款条……我想……我想先备个案……万一以后……
接线员的声音公式化地询问着细节,温穗一边快速回答,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生怕被熟人看见。
挂断电话后,她记下了那个报警回执的编号,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深深地刻在了那个老式手机的金属后盖内侧。
记忆的潮水退去。
温穗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她迅速从床铺下翻出那个早已被淘汰、却一直被她珍藏的旧手机。
屏幕碎裂,外壳磨损得厉害。她用力抠开手机后盖,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果然在金属后盖的内侧,看到了几道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划痕。、
那是当年刻下的报警编号。
她又从床板最深处,一个用胶带粘住的隐秘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银行柜台那种普通的便签纸。展开,上面是温明轩龙飞凤舞、带着十足敷衍的字迹:
今有温明轩,因资金周转需要,借用姐姐温穗身份证贷款二十五万元整(银行账号:XXX)。此款项由温明轩个人负责偿还,与温穗无关。特此证明。
落款处签着温明轩的大名和日期。
接着,她连接上电脑(这是她为了自考学习咬牙买的二手笔记本),在一个设置了重重密码的加密文件夹深处,找到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录音文件。
文件名很简单:**银行.201X.X.X**。她戴上耳机,轻轻点开播放。
滋啦的电流噪音后,赵玉梅那高亢、不耐烦、带着十足蛮横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妈还能骗你明轩是你亲弟,他能坑你……妈给你担保!……赶紧签了!
还有她自己当时刻意放大的、带着惶恐的追问:
……他要是真不还,我征信黑了找不到工作,你和弟弟要负责啊!
以及赵玉梅斩钉截铁的保证:
废话!当然是真的!……他能坑你赶紧签!
冰冷而清晰的对话,如同昨日重现。
这就是证据!
足以证明那笔贷款是胁迫下的产物,足以证明温明轩亲口承认的还款责任!
温穗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段录音,看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便签条,还有手机上那刻下的报警编号。
十年隐忍的屈辱、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
她拿起手机,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自考办公室。
喂,您好,我是考生温穗,准考证号XXXXXX。
她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想确认一下,我所有科目的考试成绩是否已经全部录入系统另外,我的论文成绩和答辩评定结果,是否已经满足申请学士学位证的条件……对,学位证……我想尽快拿到它。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温穗屏住呼吸,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终于,电话那端传来工作人员清晰的声音:
温穗同学你好,系统显示你所有科目均已通过,论文成绩良好,答辩评定为优秀。恭喜你,完全符合申请我校本科毕业证和学士学位证的条件!请尽快提交书面申请和相关材料……
后面的话,温穗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巨大的、失重般的狂喜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悲怆,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失控地哭出声来,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砸落在她布满老茧的手背上。
毕业证!学位证!
她十年暗夜里匍匐前进、用血泪和尊严浇灌出的果实!
它们不再仅仅是一纸文凭,而是她即将刺向仇敌最锋利、最堂堂正正的武器!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一张硬硬的卡片从门缝底下被塞了进来,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温穗擦掉眼泪,走过去捡起来。
那是一张极其刺眼的烫金结婚请柬。
封面是温明轩和他未婚妻依偎在一起的甜蜜婚纱照。
照片上的温明轩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翻开内页,是婚礼的时间地点。
在请柬的空白处,还有一行用圆珠笔写下的、属于赵玉梅那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穗儿:你弟大喜日子,穿体面点(别穿你那身黄皮出来丢人现眼)。份子钱最少准备两万块,少一分,别怪我当众给你没脸!——妈
字里行间,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敲骨吸髓的贪婪。
温穗捏着这张散发着廉价香水味的请柬,看着照片上温明轩志得意满的笑容,再低头看看请柬上那行冰冷的命令。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铁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那个虚伪而恶心的世界。
大喜日子她低声呢喃,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棱,好啊。这份‘大礼’,我一定准时送到。
第5集:婚礼上的催收单
金玉满堂宴会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将铺着大红地毯、摆满鲜花和精致餐具的婚礼现场映照得金碧辉煌。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菜肴的香气和一种刻意营造的喜庆喧嚣。
宾客们衣着光鲜,推杯换盏,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司仪在台上用夸张的语调烘托着气氛,背景是温明轩和新娘巨幅的、笑容甜腻的婚纱照。
温穗推开沉重的宴会厅大门时,扑面而来的暖风、喧嚣和过于明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她身上穿的,是那件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体面衣服。
一套洗得发白、袖口和裤脚边缘都磨起了毛边的藏蓝色廉价西装。
这身行头,在满场珠光宝气中显得格格不入,寒酸得刺眼。
几个靠近门口的宾客投来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她无视了那些目光,挺直脊背,径直朝着宴会厅最前方、主桌的方向走去。
她的目标明确:那张铺着大红桌布、坐满了双方至亲、气氛最为热烈的桌子。
赵玉梅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走过来的温穗。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绛紫色绣花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满了夸张的笑容。
看到温穗这身打扮,她眉头立刻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但随即又被一种急于炫耀的情绪取代。
她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挤出更加慈爱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抓住温穗的手臂,力道大得让温穗微微蹙眉。
哎哟!穗儿你可算来了!磨蹭什么呢!赵玉梅的声音拔得老高,带着刻意的亲热,仿佛她们真是多么母慈女孝。
来来来,快过来!给你介绍介绍!她不由分说,拽着温穗就往主桌拉,一边走一边对着主桌方向高声笑道。
亲家母,亲家公,还有各位贵客,这就是我家闺女,温穗!在城里工作,可懂事了!知道她弟结婚,特意请了假赶回来!
她这番举动,成功地将主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新娘的父母——一对衣着考究、气质带着明显优越感的中年夫妇,也循声望来。
新娘母亲挑剔的目光在温穗那身寒酸的西装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碍于场面,还是维持着客套的微笑。
赵玉梅把温穗拉到主桌前,几乎是按着她的肩膀,指着新娘父母,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催促道:
穗儿,快!快叫叔叔阿姨!敬叔叔阿姨一杯酒!代表咱们老温家,感谢人家把这么好的闺女嫁过来!
温明轩也端着酒杯站在新娘旁边,脸上带着新郎官的春风得意。
他瞥了温穗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和催促,仿佛在说:识相点,别给我丢人。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温穗身上。
司仪也停下了流程,好奇地看着这边。
喜庆的音乐还在播放,但主桌这一小片区域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和凝滞。
宾客们窃窃私语,猜测着这个衣着寒酸、面无表情的女孩会怎么做。
赵玉梅脸上堆着笑,眼底深处却满是威胁和命令。
她甚至把一杯倒好的白酒硬塞到温穗手里,低声快速催促:
快啊!笑一笑!说点好听的!别板着张死人脸!
温穗低头,看着手中那杯微微晃动的、清澈透明的液体。
杯壁上,倒映着水晶灯扭曲的光影,也倒映着她自己那张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
杯壁冰凉刺骨。
她没有笑,也没有举杯。
在赵玉梅越来越焦急、温明轩眼神越来越冷的注视下,在满桌宾客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中,温穗缓缓地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了桌上。
敬酒
温穗抬起头,目光掠过赵玉梅错愕的脸,最终定格在一脸不耐的温明轩脸上。
是该好好‘敬’一杯。
不过,在这之前,温明轩,我们得先算清楚一笔账。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温穗伸手,从她那件廉价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了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
文件袋有些旧,边角磨损。
她解开文件袋的绕线,从里面抽出一叠打印好的A4纸。
啪!
第一份文件被重重地拍在铺着大红桌布的转盘上,纸张的边缘甚至带倒了旁边的一个高脚杯,红酒液瞬间洇湿了洁白的桌布,像一滩刺目的血。
那是银行打印的、带有鲜红不良标记的征信报告复印件,温穗的名字和那笔二十五万的贷款记录被特意圈了出来。
三年前,温明轩。
你以资金周转为名,哄骗并胁迫我,用我的身份证,为你个人贷款二十五万元整。银行账号:XXXXXXX。
啪!
第二份文件拍下。是一份清晰的录音文字转写记录,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关键段落:
温穗(惶恐):……他要是真不还,我征信黑了找不到工作,你和弟弟要负责啊!
赵玉梅(斩钉截铁):废话!当然是真的!……他能坑你
旁边,还附着打印出来的银行柜台便签纸照片——温明轩亲笔签名的贷款代还协议。
你亲笔签下的还款协议,以及你亲口承诺会按时还款的录音证据,都在这里。温穗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死在温明轩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上。
三年来,你仅象征性地归还了五万元。剩余二十万本金及产生的利息,共计二十一万三千八百元整,你恶意拖欠至今,导致我的征信记录严重受损。
啪!
第三份文件落下。
是几张银行流水的打印件,清晰地显示着温穗的账户在过去十年间,向温明轩个人账户或赵玉梅账户多次转账的记录。
每笔金额都不大,几百、几千,密密麻麻,旁边用娟秀的字体标注着时间和用途:
201X.X.X
转温明轩
3000元
高中学费
201X.X.X
转赵玉梅
1500元
明轩生活费
201X.X.X
转温明轩
5000元
买手机
……
此外,
温穗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自你高中起至今十年,你个人所有的学费、生活费、手机、电脑、衣物、社交开销,乃至你今日这场婚礼的部分花费,皆由我支付。经详细核算,共计人民币十八万六千四百元整。每一笔,都有据可查。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主桌上每一个人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脸,最后,落在面无人色、身体开始微微发抖的温明轩身上,吐出最后一句:
温明轩,以上两项欠款,连本带利,共计人民币四十三万六千二百元整。麻烦你,现在,立刻,结清。
喜庆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整个宴会厅,上百号宾客,此刻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聚光灯,聚焦在主桌,聚焦在那个穿着寒酸西装、却挺直如松的女子身上,以及她面前那三份如同重磅炸弹的文件上。
新娘脸上的甜蜜笑容彻底僵住,随即一点点碎裂,化为极致的震惊和屈辱。
她猛地转头看向温明轩,眼神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怒火。
新娘父母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最后变得铁青一片,看向温明轩和赵玉梅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赵玉梅张着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那个伸手想抢文件的僵硬姿势,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懂事女儿,她精心准备的面子,在这一刻,被温穗亲手撕得粉碎,踩在脚下!
温明轩脸上的得意和春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昂贵的红酒溅湿了他崭新的西裤裤脚。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哆嗦着。
他看着桌上那三份如同催命符的文件,又看看周围宾客那鄙夷、震惊、看好戏的目光。
最后对上新娘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不…不是…姐…你…你胡说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想辩解,想否认。
证据确凿。她只说了四个字,却像四块巨石,狠狠砸在温明轩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一场精心策划的婚礼盛宴,彻底沦为了一场荒诞而冰冷的审判现场。
第6集:毕业证就是通行证
啊——!!!
赵玉梅彻底崩溃了。
精心梳理的头发散乱下来,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涕泪糊成一团狰狞的油彩。
她猛地扑倒在地,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啪啪的脆响。
没天理啊!丧良心啊!她一边拍打一边哭嚎,声音嘶哑刺耳,穿透整个宴会厅。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个这么狠毒的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么当众害你亲弟弟啊!你是要逼死我们老温家啊!我的老天爷啊!
她哭得捶胸顿足,鼻涕眼泪横流,在地上翻滚撒泼,试图用最原始、最无赖的方式博取同情,挽回那早已碎成粉末的面子。
大家快看看啊!这就是我养的好闺女!自己亲弟弟结婚的大喜日子,她跑来要账!她这是要毁了这个家啊!她不得好死啊!
宾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泼妇骂街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是更加浓烈的鄙夷和议论纷纷。
新娘的父母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简直是黑如锅底。
新娘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显然是在痛哭。
温明轩则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木偶,瘫坐在椅子上。
混乱中,温明轩眼中凶光一闪,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状若疯虎般扑向温穗,目标直指她手里那个装着所有证据的文件袋和口袋里的手机!
给我!把东西给我!他嘶吼着,面目狰狞,完全不顾新郎官的体面,只想销毁这些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人财两空的证据!
温穗早有防备。
在他扑过来的瞬间,她身体极其敏捷地向后撤了一步,同时将文件袋紧紧护在身后,另一只手迅速将手机塞进了西装内袋。
温明轩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更加恼羞成怒,再次凶狠地抓来!
温明轩!温穗厉喝一声,让状若疯魔的温明轩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温穗已经飞快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开通话界面,按下了那三个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110。
喂110吗
我要报警。地点是‘金玉满堂’宴会厅。有人冒用我的身份信息进行大额贷款,长期恶意拖欠,造成我征信严重不良。现在,当事人温明轩及其母亲赵玉梅,在公共场合对我进行人身威胁,并试图抢夺销毁证据。我有完整的录音、书面协议以及银行流水等证据。另外,三年前贷款发生时,我已经在XX派出所做过相关备案,备案编号是:XXXXXX。请求警方立即出警处理!
她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关键信息都准确无误地报出。
尤其是最后那句三年前已有备案,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刚想爬起来的赵玉梅和还想扑上来的温明轩头上!
赵玉梅的哭嚎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着温穗。
温明轩更是如遭雷击,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三…三年前温明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濒死的绝望,你…你早就报过警
温穗放下电话,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不然呢等着你们把我敲骨吸髓,然后一脚踢开等着征信彻底烂掉,像垃圾一样被你们用完就扔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通话中:110的字样。
警察马上就到。温明轩,你欠的债,该还了。这次,是连本带利,一分都不能少!
温明轩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噗通一声,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昂贵的西裤膝盖处瞬间洇湿了一大片。
不知是红酒,还是失禁的尿液。
他仰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眼神冰冷的温穗,嘴唇哆嗦着,涕泪横流,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
我还!姐!我还钱!我马上还!房子!我把房子卖了还你!求求你!别抓我!求求你了姐!
他像条丧家之犬,匍匐在温穗脚边,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新郎官的意气风发和精致利己的嘴脸
宴会厅里一片哗然。
新郎当众下跪求饶,新娘掩面痛哭,亲家拂袖而去,宾客哗然议论……
一场耗资不菲、精心准备的婚礼,彻底沦为了一场荒诞绝伦、一地鸡毛的闹剧。
明轩!你起来!你跪她干什么!赵玉梅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都碎了,挣扎着想爬起来去拉他。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温家这边衣服、平时和赵玉梅走得近的亲戚,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满脸横肉、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温穗记得,是她的三叔)推开人群挤到前面,指着温穗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大声指责:
温穗!你够了!你看看你把你妈和你弟逼成什么样了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什么话不能关起门来好好说非要在你弟结婚这天闹!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还有没有点良心非要搞得家破人亡你才满意吗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烫着泡面头的胖女人(温穗的远房表姨)也帮腔,一脸痛心疾首。
你妈拉扯大你们姐弟容易吗她不就是想让明轩过得好点吗当姐姐的帮衬弟弟天经地义!你现在出息了,翅膀硬了,就这么回来打爹骂娘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怕遭天谴吗
亲戚们七嘴八舌,试图用亲情、孝道、家庭和睦的大帽子压下来,将温穗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
赵玉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嗷一嗓子哭嚎起来,捶着胸口:
我的命苦啊!养了个讨债鬼啊!我就是想让儿子过得好点,我有什么错啊……
一时间,指责和哭诉的声浪似乎要将温穗淹没。
宾客们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有鄙夷温穗的,也有同情赵玉梅母子的。
温穗站在风暴的中心,承受着来自亲人的恶意指责和周围各色的目光。
她挺直的脊背没有弯下一分。
她看着三叔那张义愤填膺的脸,看着表姨那虚伪的痛心疾首,看着赵玉梅声嘶力竭的哭嚎卖惨,脸上没有任何被道德绑架的羞愧或动摇。
十年隐忍,十年血泪,早已将她的心淬炼得冷硬如铁。
良心人性
你们跟我谈这个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指责她的亲戚,最后落在赵玉梅身上:
我十八岁那年,拿到清江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你们谁站出来替我说过一句话谁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去打工谁在乎过我的‘良心’会不会痛我的‘人性’会不会死
她的话让几个叫嚣得最凶的亲戚一时语塞,眼神闪烁。
温穗不再看他们。她再次伸手,探入那个旧文件袋。
这一次,她拿出的不是催债的证明,而是两个崭新的、封面印着庄严校徽的暗红色小本本。
她高高举起!
左边一本,烫金的楷体大字:毕业证书。
右边一本,同样烫金的大字:学士学位证书。
翻开的内页,清晰地印着她的名字:温穗。
专业:法学。毕业院校:国家开放大学(教育部直属)。
鲜红的公章,如同最权威的烙印。
你们问我读书读到哪里去了
温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十年的愤懑和不屈,响彻整个宴会厅,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读到这里去了!
她用力晃动着手中那两本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证书,眼神锐利如鹰隼,直刺赵玉梅和所有亲戚的心底:
我十八岁该上大学的时候,被你们逼着撕了通知书去打工!被你们当成供养温明轩的血包!你们谁想过我的未来!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现在,我温穗,靠我自己!一天打三份工,在流水线的噪音里背书,在送外卖的间隙里做题,在所有人睡着的深夜里写论文!我拿到了国家承认的本科毕业证!我拿到了法学学士学位证!
她上前一步,逼近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的赵玉梅,将手中的学位证书几乎怼到她的眼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看清楚!妈!看清楚这是什么!看清楚你当年亲手撕掉的那个未来,我是怎么靠自己,一块一块、一滴血一滴汗地拼回来的!现在,谁也别想再挡我的路!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炸响。
那两本鲜红的证书,在灯光下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光芒和力量。
十年隐忍,一朝亮剑,锋芒毕露!
说得好!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宾客席中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朴素工装、气质干练的中年女人站了起来,正是当年在服装厂流水线上照顾过温穗的组长大姐!
她大步走到温穗身边,眼神里满是赞赏和支持,小温!大姐支持你!你靠自己的本事考出来的!这钱,该要!必须连本带利要回来!
紧接着,一个西装革履、气质沉稳儒雅的中年男人也站了起来。
温穗认出来,这是她送外卖时遇到的一位律师客户,有次她深夜冒雨帮他送一份紧急文件,对方一直记着这份情。
温小姐。律师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专业人士的权威。
我是XX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从法律角度,你提供的证据链非常完整有效。这笔债务,温明轩先生必须全额偿还。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你提供法律援助,追讨欠款,包括强制执行其名下房产!
组长大姐的力挺,专业律师的当场声援,如同两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击溃了亲戚们营造的道德绑架氛围。
那些原本还在指责温穗的亲戚们,此刻哑口无言,脸色尴尬地缩了回去。
法律的支持,正义的声援,以及温穗手中那两张用血泪换来的、象征着知识与力量的证书,彻底宣告了这场战役的结局。
温穗站在狼藉的婚礼现场中心,手中紧握着那两本沉甸甸的证书,挺直的脊背如同一杆刺破阴霾的标枪。
第7集:我的人生,现在拿回来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金玉满堂宴会厅外尖锐地响起。
红蓝闪烁的灯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投射进来,在混乱狼藉的现场投下令人心悸的光影。
两名身穿制服的民警表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宴会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赵玉梅绝望的呜咽和温明轩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民警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报警人温穗身上,又看了看瘫跪在地、狼狈不堪的温明轩和地上撒泼的赵玉梅。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为首的民警沉声问道。
温穗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情况是这样的……
她的叙述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将温明轩冒用身份贷款、长期恶意拖欠、以及刚才的威胁抢夺行为,结合手中的证据(征信报告、录音文字稿、代还协议照片、银行流水),简洁有力地陈述了一遍。
并特别强调了三年前在XX派出所备案的关键信息。
民警一边听,一边快速翻阅着文件,脸色越来越凝重。当听到三年前备案时,他立刻用对讲机联系所里核实。
很快,确认信息无误。
温明轩,赵玉梅。民警转向面如死灰的母子俩,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报警人温穗女士反映的情况及提供的证据,经初步核查属实。你们的行为已涉嫌盗用他人身份证件罪、恶意拖欠债务及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现在请你们跟我们回派出所,配合进一步调查!
不!我不去!警察同志,我是她妈啊!家务事!这是家务事!赵玉梅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还想狡辩。
温明轩更是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扑向温穗的脚边:姐!亲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还钱!我卖房子!现在就卖!求求你别让他们抓我!求求你了姐!他语无伦次,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跋扈。
民警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制止了他们的纠缠:是不是家务事,法律说了算!带走!
两名辅警上前,将瘫软如泥的温明轩和哭嚎挣扎的赵玉梅架了起来。
一场精心策划的婚礼,最终以新郎和新郎母亲被警方带走调查的荒诞场面落下帷幕。
宾客们神色复杂地匆匆离场,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呆若木鸡的酒店工作人员。
新娘早已在父母陪同下愤然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在铁一般的证据和法律的威慑下,一切都进展得异常顺利。
温明轩为了免于刑事处罚,在巨大的恐惧和律师的协调下,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签署了所有文件,同意立刻变卖他名下那套用温穗血汗钱付了首付、又用温穗征信贷款购买的婚房。
由于是紧急抛售,价格被压得很低,但扣除掉剩余的银行贷款后,剩下的钱,堪堪足够偿还那笔二十五万的贷款本金和累积的利息、罚金,以及温穗十年间被榨取的十八万六千四百元生活费。
当最后一笔款项打入温穗重新开立的银行账户时,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长长的数字,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尘埃落定的疲惫和解脱。
十年血泪,终于在这一刻,被冰冷而精确的数字赎买回来。
虽然迟了太久,代价太大。
赵玉梅因为年纪较大,且主要涉及家庭内部胁迫(有录音为证,证明她担保但非直接贷款人),在派出所接受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后,被暂时释放。
但这桩丑闻早已在亲戚圈和老家传得沸沸扬扬。
她重男轻女、压榨女儿供养儿子的嘴脸被彻底曝光,往日那些被她奉献理论忽悠的亲戚们,此刻也看清了真相,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她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温穗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彻底切断了与老家的一切联系。
那个曾经如影随形、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家,终于被她亲手从生命中剥离出去。
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清晨。
温穗站在自己新租的、有着明亮窗户的小公寓里。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一地金黄。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米白色休闲装,背上一个崭新的双肩包,包里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几本法律专业书籍。
她锁好门,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汇入城市清晨熙攘的人流。
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驱散了地下室里积攒了十年的阴冷潮湿。
公交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本市顶尖学府——清江大学的站台旁。
温穗随着人流下车,站在了那扇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庄严肃穆的大学校门前。
金色的阳光洒在镌刻着清江大学四个遒劲大字的校名石上,熠熠生辉。
校园内,绿树成荫,青春洋溢的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自由而蓬勃的学术气息。
这是她十八岁时魂牵梦绕、却被无情撕碎的地方。
十年。整整迟到了十年。
温穗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她抬起头,望着那庄严的校门和里面葱郁的绿意,眼中没有遗憾,只有一种历经千帆、终于抵达彼岸的平静和坚定。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清瘦却充满生机的脸庞。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了几个名字:
当年的流水线组长大姐,那位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还有自考路上给予她鼓励的老师和同学……
她编辑了一条简短却有力的信息,点击了群发:
我做到了。谢谢你们。
发完信息,她将手机放回口袋。
然后,她挺直脊背,像十年前那个怀揣梦想的少女一样,迈开脚步,坚定地、从容地,踏入了清江大学那洒满阳光的校门。
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坚定地向前延伸。
她的脚步踏在光滑的路面上,发出清脆而充满力量的声响。
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去十年的阴霾;每一步,都走向一个崭新而辽阔的未来。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教室隐约的读书声。温穗微微扬起头,感受着阳光温暖的抚摸,唇边终于漾开一个真正轻松、释然、带着无限希望的微笑。
她轻声地、无比清晰地对风、也对自己说:
我的人生,借出去十年,现在,终于亲手拿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