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聚会的转折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倾泻成一片流动的金色海洋,昂贵香水、雪茄的馥郁以及酒精的微醺气息交织在空气中,形成一股令人微眩的热浪。孟泽站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误闯入巨人国度的侏儒。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熨烫痕迹已模糊的廉价衬衫领口,此刻像粗糙的绳索般勒着他的脖颈。指关节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那薄薄的布料捻破。
这里是他向往又厌恶的世界——属于成功的文学圈。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被众星捧月的中心人物,都散发着一种与他格格不入的光芒。而他,孟泽,一个在投稿邮箱和退稿信中沉浮了整整十年的文学朝圣者,裤兜里揣着的,依然是那本在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修改笔记的手稿,无人问津。
他的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如同磁石般被牢牢吸住——叶澜。
这位新锐作家,犹如一颗骤然升起的超新星,光芒万丈。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谈笑风生,每一个手势都充满自信的魅力,每一句话语都能引发一圈涟漪般的赞叹与迎合的笑声。几位出版界大佬端着香槟,几乎围成了半圆,殷切地聆听着。孟泽能清晰看到叶澜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站在山顶俯视众生的笃定。
一股酸涩的洪流在孟泽胸腔内翻涌。凭什么凭什么叶澜年纪轻轻就可以如此意气风发而自己,将最黄金的岁月都献给了那些无声的文字,献给了那些连编辑助理都懒得看完全篇的故事,最终收获的只有冰冷的铅字印刷的退稿通知单——风格不符、题材稍显陈旧、感谢赐稿,恕不录用。每一次邮件提醒的叮咚声,都像是一记闷棍敲在他的心上。
十年的孤独耕耘,十年的怀才不遇,十年的信心被消磨殆尽。看着叶澜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孟泽心中名为不甘的土壤骤然开裂,孕育出毒藤般的嫉妒与怨恨。那些他珍视却无人赏识的才华,此刻都化作了灼烧肺腑的痛。
就在这时,叶澜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神秘感,对围绕着他的人群朗声说道:…是的,那份终极之作还在我心中酝酿。它将是颠覆性的,我敢说,它将重新定义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边界。真正的手稿…它此刻就在我公文包里,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只等合适的时机开启…
人群发出一片更响亮的惊叹和追问。有人急切地询问何时出版,有人试图打探情节梗概。叶澜巧妙地避而不答,但脸上那种掌控一切、俯瞰未来的笑容却深深烙印在孟泽眼底,比水晶吊灯的光芒更加刺目。那个词——颠覆性的、重新定义、潘多拉的魔盒——每一个音节都在孟泽心中敲响惊雷。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霉菌,迅速爬满了他理智的围墙:如果…如果我拿到了它如果我让那份颠覆性的力量属于我孟泽那双被失落浸泡太久而变得浑浊的眼睛,陡然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饥渴与疯狂。
机会突如其来。叶澜对着人群优雅地欠了欠身,抱歉地说要去拜访一下洗手间这位老朋友。人群自然为他让开一条通道。孟泽的心脏猛地被揪紧。他的目光如猎食的狐狸,飞速扫过全场——没有人注意他。他像一滴油融于水,悄无声息地拐进了旁边的茶水间。
狭小的房间弥漫着咖啡渣和清洁剂的味道。就在一张堆着闲置杯碟的小圆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做工考究的皮质公文包——叶澜的。孟泽屏住呼吸,反手轻轻锁上房门。他扑到桌前,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冰冷僵硬,摸索着公文包的搭扣。刺啦一声轻响,包开了。
里面塞着书籍样刊、精致的钢笔,而在最上面,是厚厚一叠用牛皮筋束起来的打印稿。封面页上用隽秀有力的字体写着一个他从未听过的书名,下方赫然是叶澜的签名。就是它!孟泽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胸膛跳出来。他颤抖着手,抓起那份沉甸甸的手稿,粗暴地塞进自己廉价外套宽大的内袋里。布料被撑得变形,鼓鼓囊囊,如同他此刻被罪恶和贪欲填满的灵魂。
他冲回大厅入口处,背靠着冰冷的石柱,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劣质的领口。他死死按住胸前那块突兀的隆起,指甲隔着布料深陷进皮肤里。是我的了…他近乎无声地呓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必须是我的…只有这个,我才能…成功!那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取而代之的,是灼热到扭曲的疯狂光芒。觥筹交错的喧嚣在他耳边模糊成一片嗡鸣,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也踏入了这片金色迷雾的中心,尽管脚下的路,是通向地狱。
第二章:虚假的辉煌
短短一个月后,孟泽的名字如同野火燎原,燃遍了整个文坛。那部署名孟泽的杰作甫一出版,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各大畅销榜榜首。赞誉之词充斥所有主流报刊杂志的文学副刊头版——十年磨一剑,惊世天才诞生!、划时代的叙事艺术,孟泽的文字魔法!、沉寂文坛终现曙光!。
他的小公寓那台早已蒙尘的老式电话座机终于响了。铃声不再是刺耳的催命符,而是胜利的号角。出版商的邀约电话络绎不绝,语气恭敬得近乎谄媚。报社记者举着话筒和录音笔将他围堵在公寓门口,闪光灯噼啪作响,将他那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孟先生!您的构思太令人拍案叫绝了!特别是那个时间折叠的结构,完全颠覆传统!能分享下您是如何孕育出如此惊人的创意的吗一名戴金丝眼镜的记者将话筒伸到他面前,脸上堆满夸张的崇拜。话筒像根烧红的铁棍,孟泽想避开却又无处可逃。他喉咙发紧,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用排练了无数次的谦逊口吻说:过奖了。只是…只是多年积累的生活观察和一点微不足道的坚持罢了。每个字都浸透着心血…
心血他胃里一阵翻滚,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每一个从他口中流出的句子,都像荆棘在舌头上滚动,渗出名为谎言的血。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镁光灯下、豪华会所的酒宴之中。他穿上量身定制的昂贵西装,脚踩锃亮的手工皮鞋,坐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一端,被出版商、评论家、所谓的文化名流众星拱月。美酒佳肴精致到令人恍惚,杯盏交错间皆是仰慕的言辞、递上的名片、阿谀的笑容。他举起高脚杯,接受着所有人的致敬,嘴角挂着得体却又虚浮的微笑。然而,当他吞咽下那昂贵的红酒时,喉间感受到的却是冰冷铁锈的腥甜——那是恐惧的味道。
只有在深夜,当他逃离喧嚣,回到他那因突如其来的奢侈装潢而显得格格不入的公寓时,深渊才真正向他张开大口。噩梦如影随形。有时是叶澜愤怒扭曲的脸,手持那份他偷来的手稿在他眼前燃烧;有时是无数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撕扯着他身上光鲜的西装,露出里面爬满虱子的破旧衬衫;更可怕的是,在一片血色弥漫的幻觉中,他看到自己亲手写下孟泽著三个字的封面页被粗暴地撕碎,纸片像雪片般落下,纸片上写满巨大的剽窃、小偷!汗水浸透了真丝床单,每一次惊醒,他都在黑暗中剧烈喘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肋骨间蹦出来,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来的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恐惧。
他成了自己城堡里囚徒。他对每一个人都充满戒心:助理递过来的咖啡杯角度是否不对那个刚认识的评论家热情的眼神背后是否藏着审视出版社老总那句无心的玩笑孟老弟这灵感真是喷薄而出啊,是否在暗示什么他的神经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任何一声咳嗽、一个低语、甚至一次意味不明的瞥视,都会引发一阵剧烈的心悸和冷汗。他疯狂地、秘密地搜索着有关叶澜的一切信息:叶澜在社交平台上说了什么参加了什么活动接受了什么采访他像个瘾君子般时刻刷新着页面,每一个提到叶澜或未发表作品的字眼都如同芒刺扎入他的瞳孔,让他坐立不安。他斥巨资雇佣私家侦探,要求他们不动声色地汇报叶澜的一切动向。
荣耀的顶峰,不过是覆盖在火山口上的薄薄积雪。他站在万人中央,沐浴着璀璨的聚光灯,灵魂却在无间地狱的寒冰中瑟瑟发抖。他用金钱和谎言堆砌的城堡,每一块砖石下都隐藏着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而他自己,就是那枚最不稳定的炸弹。这场华丽的表演,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三章:凶案现场的疑云
凶案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午夜。安晴刚从局里的长明灯下抬起头,揉着酸痛的肩膀,她刚把一桩棘手的陈年积案的几个关键物证重新串联分析了一遍。刺耳的电话铃声撕裂了值班室的寂静,她的老搭档张锐声音低沉急促:安队,城西旧货市场后巷,命案!死者身份确认了,李辉。现场…有点邪门!
警笛的尖啸划破沉睡城市的平静。安晴坐在副驾驶,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痕。她闭着眼,脑海中飞快闪过李辉的资料:四十五岁,做过小报记者、仓库管理员、无固定职业,社会关系复杂,有赌博前科。他和谁结了如此致命的仇案发现场的邪门又指什么
甫一踏入那条狭窄、堆满废弃杂物、散发着腐败气味的后巷,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淤泥的血腥味就直冲鼻腔。鉴证科的同事在忙碌地取证,闪光灯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现场切割成惨白的片段。死者李辉仰面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凝固成可怕的酱黑色,双眼暴突向上圆睁,瞳孔里盛满了死亡来临前难以言喻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的姿势僵硬而扭曲,一只手向前伸出,似乎曾徒劳地想抓住什么。
安晴戴上手套,蹲下身。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扫过死者,扫过溅射状喷溅在肮脏墙壁上的深褐色血液,扫过散落一地的杂物——一个被打翻的空酒瓶,几枚硬币散落四周,死者口袋翻出,一只破旧的钱包被随意丢弃在几米外,里面空空如也。看起来像一次司空见惯的劫杀。但职业的直觉和长久经验在她脑中拉响无声的警报:哪里不对劲太…刻意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死者奇特的姿势和那些散落的物品上。那个空酒瓶的位置,那几枚硬币散落的角度,尤其是死者伸出的那只手的方向以及微微扭曲的上半身…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画面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炸开!
她猛地站直身体,倒吸一口凉气!这场景!这每一个细节!竟然与她上周无聊时翻开的那本畅销书《时光褶皱》第二章中,那个天才罪犯第一次杀人后布置的现场描述惊人地吻合!那本书的作者…是孟泽!
不!这绝不是巧合!安晴的声音因为震惊和突如其来的确信而压得极低,近乎自语。她立刻重新蹲下,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犬,从全新的角度一寸寸检视现场。死者伸出的手指似乎有意无意地指向巷口某个方向;墙面上血液喷溅的最高点高度似乎略有偏差;钱包被丢弃的距离显得过于符合某种剧本式的设定。
旁边刚完成初步拍照的同事小王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看现场,不以为然:安队,咋了这顶多就是个抢钱杀人呗你看钱包都空了,老酒鬼遇上小混混…挺常见。
安晴站起身,转头看向小王,眼神异常凌厉和专注:钱包空了是不假,死者身上也确实没有财物丢失的迹象但你看死者的致命伤——切口干脆利落,一刀毙命,深度角度都极精准,显示凶手手法老道果断,绝非临时起意的小混混所为。而且,她指向地上散落的那几枚硬币和李辉伸出的手,这个场景,和孟泽那本轰动全国的新书《时光褶皱》里描绘的第一个谋杀现场,相似度高达九成九!
小王愣住了,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孟泽那个大作家安队你…你这联想也太跳跃了吧就因为书上写过也许是巧合呢或者模仿犯罪孟泽可是文化名人啊!
文化名人就不可能是凶手安晴反问,语气斩钉截铁,没有这样精确到细节的巧合!一个畅销书作家精心构思的手法,在一个他认识的人被害现场‘恰好’重现这太诡异了!她眼神坚定地环顾血腥的现场,仿佛能穿透迷雾看到那个隐身在文学光环之后的阴影,我会找到证据的。这不是模仿,这就是设计。
在那一刻,追查孟泽的这条线,在她心中成为了指向核心真相的唯一道路。这个看似浮华成功的作家背后,隐藏的迷雾比她想象的更加幽深可怕。李辉的死,很可能就是打开孟泽那华丽金玉表象的第一把钥匙。
第四章:走访的阻碍
安晴的调查,如同闯入了一片布满无形障碍的雷区。她决定从外围着手,首先拜访孟泽成名前在老城区胡同住了多年的邻居——王大爷。那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低矮院落,墙头爬着丝瓜藤,几只芦花鸡在角落啄食。王大爷是个精瘦的老头,正眯着眼在小板凳上择豆角。
王大爷您好,市局的安晴。她出示了证件,态度温和,想找您了解点事儿,您隔壁以前住的小孟,孟泽,您还记得吗
小孟啊王大爷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梁上,浑浊的眼睛里透出点印象,咋不记得!喏,就是那间屋。他用沾着泥的手指了下旁边一间门窗紧闭、显得有些孤僻的平房。那孩子,以前看着挺闷的,见人也就点点头,不多话。整天就窝在屋里头写写画画,灯经常亮到后半夜。有一次大冬天窗户开着,我瞅见他在屋里冻得哈白气还写得特起劲…老头摇摇头,语气里有种淳朴的不理解。
后来呢听说他出名了安晴引导着问。
出名哦,对!那可不得了!王大爷嗓门提了点,就大概一年多前吧突然就说写书发了大财了!好家伙,开着小汽车回来,穿得那叫一个光鲜哟!以前低头走路,现在下巴都能戳到天上去!可也没啥人情味儿了,就露过一两次面,每次都是夹着个皮包,风风火火的,话都说不上两句就走了,眼珠子都不带多看你一下的。唉,出息了,就不认识老街坊喽!语气里带着鄙夷。
安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孟泽出名前后性格反差极大,且成名后极少回旧居。大爷,那您最近这几个月,见过孟泽回来吗或者听说过什么…比如他和人有过争吵特别是…一个叫李辉的人
王大爷脸上的皱纹似乎瞬间加深了。他放下豆角,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李…李辉没…没见过。不知道啥李辉。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带着刻意的回避。
王大爷,安晴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更轻柔但更清晰,带着不容回避的压力,这事关一条人命。您要是知道点什么,哪怕再小的事,都特别重要。我看得出来,您肯定明白些事,对吧
王大爷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嘴唇翕动,眼神躲闪得更厉害。他挣扎地看了安晴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恐惧,最终却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垂下头:警官…真…真对不住。我老了,记性不行了,好多事…真记不清了。不知道,啥都不知道。
他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端起装豆角的簸箕,佝偻着背快步走进昏暗的里屋,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关上,留下安晴站在院子里,如同面对着一堵沉默的砖墙。一股冷意从她心头升起——王大爷的恐惧显而易见,而恐惧的源头只可能指向一个人:孟泽。
走访孟泽曾经的同事、一个在文化公司做过行政的年轻姑娘张莉莉,则更加露骨。在一家喧闹的咖啡馆里,张莉莉起初还表现得很配合,谈了一些孟泽在公司的日常。
他呀,以前在我们公司当临时资料员,位置特角落那种。话很少,总自己闷头琢磨什么…有时候开会讨论创意方案,他突然插句话,听着吧…感觉挺惊艳的,但仔细琢磨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而且一说出来他自己就特紧张,好像…好像那点子不是他自己的一样挺怪的…张莉莉搅动着咖啡,语速不快。
当安晴问及孟泽经济状况和李辉的关系时,张莉莉的笑容瞬间僵住。她警惕地看了安晴一眼,又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座位,压低声音:警官,这话可不能乱问!孟泽老师现在是成功人士!他的隐私…我们哪知道再说了,李辉…哦,就是个以前瞎写花边新闻的小报记者,估计早就得罪过孟泽老师呗具体我不知道。您这调查…怕是不太合适吧她几乎是匆匆结束了谈话,抱歉我还有事,下次…下次再聊吧!抓起包就快步离开了。
安晴站在原地,看着张莉莉消失在门口,眉头紧锁。孟泽的影响力或者说操控力,远超她的想象。这些人不是真的遗忘,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钳制着。一种被金钱、势力或者更直接的威胁所构建的高墙,阻隔在她和真相之间。
她回到局里,翻看着记录本上寥寥无几的信息和无数个不清楚、不知道、忘记了的标记,心中的挫败感伴随着更强的战意升腾。你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就能掩盖你的气味她看着窗外城市闪烁的霓虹,眼神锐利如鹰,走着瞧。
她改变了策略,不再追求直接的口供突破,而是转向更隐秘和持久的线索——银行流水、通讯记录、旧物交易、所有与孟泽和李辉有过交集的边缘人,用时间和耐心去蚕食这座无形高墙的根基。孟泽施加的阻碍,恰恰让安晴心中的目标更加清晰坚定:这个表面光鲜的作家,一定藏着致命的秘密。
第五章:线索的消失
安晴的耐心排查并非徒劳。经过数周像考古般细致挖掘孟泽和李辉的社会关系和资金网络,两个关键线索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骤然点亮!
其一,隐秘的金钱通道:在孟泽一个鲜为人知的银行账户中,安晴追踪到一笔高达三十万的转账!时间精确在死者李辉遇害前的一周内。资金来源异常复杂,绕了好几个弯子(包括一个空壳文化咨询公司和两个非本人实名的账户),但最终指向一个收款人的信息非常清晰——正是李辉名下的一张他极少使用的银行卡!这笔钱完全不符合孟泽向税务部门申报的稿酬、版权收入等合法收入的流向规律。它像一条贪婪的蛇,悄悄爬行在阳光之外,指向一个最直接的犯罪动机——敲诈!
其二,沉默的目击者:在深入排查李辉最后几天的活动轨迹时,安晴发现李辉死前曾频繁出入一家位于旧城区、环境嘈杂的老式棋牌室(与凶案现场在同一个片区)。这地方鱼龙混杂,人员流动性极大。通过坚持不懈地调取周边零星的私人监控和走访,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浮现出来——刘全贵。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烟枪,靠打零工为生,平时就爱在那棋牌室里看人打牌或者蹲在外面蹭空调闲聊。有人无意中提起,老刘头大概十天前在棋牌室后门倒垃圾时,似乎和人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安晴费尽周折在一个建材市场角落的工棚里找到了刘全贵。起初他连连摆手说不记得,但在安晴反复保证绝对保密并为他个人安全提供合理关切后,这个老实巴交的老人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了:那天晚上…天擦黑的时候吧…是看到俩人,在巷子口…就是棋牌室后面堆垃圾桶那地方吵吵…声音不大,但听着凶…其中一个人个头不高,瘦条条的,说话挺文绉绉但像急眼了…对,像那个写书的孟…孟啥来着有点像电视上看过的…另一个人…是李辉!没错,老李!就前几天死的那个!…吵的啥…离得远,又压低声音…就听到几句零碎的…说什么‘书…稿子…’
‘你想害死我’…
‘钱拿了就别不知足…’最后那个像孟泽的人丢下一句‘你等着!’扭头就气冲冲走了…李辉在原地站了好久才进去…我当时就觉得…不像是普通的拌嘴…
刘全贵说完,眼神里还带着残留的惧色。
铁锤敲响了丧钟!安晴心中波澜起伏。银行流水形成利益输送的链条,指向敲诈勒索!目击证人老刘头的指证,直接将孟泽与被害人在案发前夕的冲突关系推到台前!再加上案发现场与孟泽书中描写的惊人一致性,三者在逻辑上构成了一个初步闭环!
她兴奋地冲回警局,将这重大进展第一时间向上级做了口头汇报,并迅速整理关键证据准备提交立案审查。那份银行账户的复杂流向图需要打印纸质版更清晰;老刘头那份谈话记录的音频和文字稿需要备份归档。那晚,她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心情既激动又有些凝重,仿佛已经看到了前方那座摇摇欲坠的金玉楼台。
然而,翌日清晨,当她信心满满地打开保险柜准备带上全套材料去提交时,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将她笼罩!
文件夹里,那份详细追踪了三十万不明资金流向的报告(她前一天精心打印并做了关键标记的版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同类账户分析表!她迅速翻查备份的电子存档——那份精心制作、标注关键节点的文档,竟被覆盖性地删除了!只剩下早期的不完整初稿!那个经过重重加密、用来存储老刘头谈话录音和文字记录的U盘,也一片空白!记录仪里的原始音频也荡然无存!更可怕的是,她刚想联系老刘头核实情况,当地派出所民警打来电话,说老刘头一早就跑过来激动地说自己那天晚上喝迷糊了,看花了眼记错了人,并留下了一份签字按手印的书面撤回声明!那个畏畏缩缩的老人,脸上带着淤青,眼神惊恐躲闪,反复嘟囔着:我啥也没看见,警察同志,啥也没听见…
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一夜之间!所有指向孟泽的尖锐矛头,在黎明到来前,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抹平了!如同潮水冲过沙滩,不留一丝痕迹。
办公室里,刚被安晴叫来看情况的小王和其他同事面面相觑。安队…这…也太巧了吧小王的语气从之前的质疑变成了困惑,这…这感觉有点…闹鬼了会不会真的是我们的方向错了查错了人
连一直支持她的副局长也皱着眉开口:安晴啊,我知道你追得很辛苦,动机、关联性、甚至目击者听起来是像这么回事…但现在,证据链彻底断了,关键证人翻供…孟泽不是普通人,这种毫无证据支持的怀疑继续下去…舆论压力和社会影响太大…是不是考虑…先撤回来集中精力找找其他方向言语中充满了现实的考量。
办公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安晴站在一片证据的废墟之中,同事们的质疑像冰冷的针扎在她背上。巨大的失望和自我怀疑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淋下,让她一瞬间透心凉。难道…我真的错了难道那该死的相似现场真就是巧合是老刘头信口胡诌这念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下一秒,那股在警队摸爬滚打近十年、无数次面对绝境时锻炼出来的韧劲,像野草般从冰冷的泥泞里顽强地钻了出来!她死死捏紧了空空如也的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硬质塑料中。这线索不是断了,是被一只精心设计、力量强大的手斩断的!如此高效、精准、毁灭性的清除!这本身,就是最响亮的警报!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刚才那瞬间的迷茫和脆弱一扫而空,只剩下更加灼热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决心。不!她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这绝不是巧合!这不是线索消失了,是有人动用了巨大的力量在销毁证据!而这力量,恰恰来源于孟泽!他越是这样疯狂地抹杀,就越证明他的心虚,越证明他害怕!
她放下空空如也的文件夹,抓起车钥匙,语气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方向没错。他动他的手段,我找我的证据。既然桌子被掀翻了,那我就回到原点——案发现场!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根他遗漏的针找出来!
调查的重心,在绝望的低谷后,以更坚韧的方式,转向了最基础也最艰难的地毯式重勘。这场较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第六章:艰苦的排查
安晴办公室的灯,成了警局大楼里一盏永不熄灭的孤星。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打印资料、现场照片和孟泽所有公开出版的作品,将她围困在一个由文字、数据和血腥画面构成的堡垒之中。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却又倔强不肯倒下的母狮,眼中布满血丝,脸颊因连续的熬夜和咖啡因的刺激而凹陷下去,嘴唇干裂起皮。疲惫如同沉重的铅衣裹挟着她,但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更加锐利。
既然他能抹掉表面的痕迹,那我就挖得更深。她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却坚定。她放弃了所有捷径,重新回归刑侦最原始也最笨拙的方法——地毯式排查。目标只有一个:孟泽。她要将他成名前后的生活,像考古学家发掘遗址般,一层层剥离,不放过任何一粒微尘。
她首先一头扎进了孟泽成名前后的财务记录海洋。这不再是之前追踪那笔三十万不明转账时的浅尝辄止,而是近乎偏执的深潜。她调取了他所有已知银行账户近三年的流水,逐条核对。税务局备案的稿酬、版权费、影视改编授权金…这些合法收入清晰明了。但安晴的目光像探针,死死钉在那些异常波动上。
张锐,她指着电脑屏幕上一条条高亮标记的记录,你看这里,去年三月,他的《时光褶皱》刚出版,版税还没大规模到账,但他名下这个账户突然连续三天有大额消费记录——瑞士名表、顶级西装定制、还有一笔海外奢侈品网站的划款。钱从哪里来的他成名前的积蓄他成名前的经济状况我们查过,捉襟见肘,根本不可能支撑这种消费!
张锐凑近屏幕,眉头紧锁:确实可疑。还有这里,七月份,他刚拿到一笔影视版权预付款,但紧接着这个账户就有一笔五十万的转出,收款方是一个叫‘墨韵文化咨询’的公司,查过了,注册不到半年,业务不明,法人代表是个查无此人的空壳。这笔钱…用途不明,去向成谜。
把这些都标记出来,安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所有与他申报收入不符的支出,所有流向不明或可疑收款方的转账,无论金额大小,全部整理成时间线!我要知道他每一分钱的来龙去脉!
与此同时,她对孟泽作品的研读也进入了近乎病态的细致。她不再仅仅关注《时光褶皱》中那个与凶案现场高度相似的谋杀场景,而是将孟泽成名前后的所有作品——包括他早期那些石沉大海、无人问津的投稿和发表在不知名小刊上的短篇——都摊开在桌面上,进行残酷的对比。
文风,安晴用红笔在打印稿上圈圈点点,成名前的作品,语言相对质朴,甚至有些生涩,结构也略显松散。但《时光褶皱》以及之后的作品,语言突然变得极其老练、华丽,结构精巧到近乎炫技,叙事节奏的掌控力判若两人!这根本不是‘进步神速’能解释的!
她尤其关注孟泽作品中关于犯罪心理、作案手法、反侦察意识的描写。你看这段,她指着《时光褶皱》中凶手处理现场的一段内心独白,‘他像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般,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抹去门把手上最后一点汗渍的痕迹,心中一片冰冷的宁静。他知道,痕迹如同散落的尘埃,唯有绝对的耐心和彻底的清除,才能让它们归于虚无。’这种对犯罪者心理状态和操作细节的精准刻画,没有深厚的犯罪学知识或者…亲身经历…怎么可能写得出来而他成名前的作品里,涉及犯罪的描写都极其幼稚和想当然!
张锐看着安晴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心中震动:安队,你是说…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安晴打断他,目光依旧钉在那些文字上,一个巨大的断层。这断层背后,很可能就是真相的裂缝。
除了埋头案牍,安晴的足迹再次踏上了走访之路。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那些可能被孟泽直接威胁或收买的近关系人,而是更外围、更不易被注意到的边缘人。她找到了孟泽成名前租住公寓的物业管理员老赵。
孟泽啊以前住602那个老赵在昏暗的值班室里回忆着,小伙子挺安静的,就是有点…怎么说呢,有点阴郁不太爱说话。后来突然搬走了,听说发财了搬走前那阵子,倒是有点怪,经常深更半夜才回来,有几次还拎着个挺沉的公文包,看着不像他自己的东西…哦对了!他搬走后大概半个月吧,有个男的来找过他,在楼下转悠了好几天,看着挺着急的,还跟我打听孟泽搬哪去了。那人…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好像就是后来死掉的那个李辉!
这条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安晴心中激起涟漪。李辉在孟泽刚成功后就急切地寻找他这绝非偶然!
她又辗转找到了孟泽大学时期同寝室的室友,如今在一家小公司做职员的陈明。在一家嘈杂的快餐店里,陈明显得有些局促。
孟泽…大学时其实挺有才华的,但…怎么说呢,功利心特别重。陈明搅动着杯里的可乐,他做梦都想出名,想得奖。大二那年,系里有个很重要的文学新星奖,奖金丰厚,还能推荐给知名杂志。孟泽特别想拿。我记得当时他交上去的参赛稿…后来被人举报抄袭了隔壁班一个同学未发表的构思。闹得挺大,差点被处分。不过后来…好像是他家里找了关系,或者给了那同学什么好处反正最后压下去了,稿子也撤了回来,不了了之。孟泽那段时间特别消沉,但看人的眼神…有点吓人。陈明顿了顿,压低声音,安警官,这事过去很多年了,我本来不想说…但听说他现在是大作家了还…还牵扯到命案我就觉得…他骨子里那股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劲儿,好像一直没变。
大学时期的抄袭污点!安晴的心猛地一沉。这不仅仅是道德瑕疵,更揭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行为模式!为了成功,他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窃取他人的成果!那么,窃取叶澜的手稿,对他而言,是否只是这种模式的又一次重演而李辉的威胁,是否触碰了他最不能暴露的旧伤疤
安晴还走访了孟泽成名后经常光顾的高档餐厅的服务员、他签约出版社的底层行政人员、甚至是他新居小区的保洁员。从这些人口中,她拼凑出一个更加立体也更具反差的孟泽形象:在公众场合温文尔雅,私下对服务人员却时常流露出不耐烦和轻视;在签约仪式上慷慨陈词,私下却对出版社的普通员工提出的合理流程要求百般刁难;住着豪宅,却对小区保洁员打扫时不小心碰到他的豪车而破口大骂。这些细节,无不指向他成功后迅速膨胀的傲慢、自私和对底层人的冷漠。一个能对身边服务人员如此刻薄的人,在面对足以毁灭他一切的威胁时,会做出怎样极端的事情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日子在极度疲惫和高度紧张中一天天流逝。安晴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有时看着卷宗上的字都会出现重影。但她的大脑却像一台过载却不肯停机的精密仪器,疯狂地运转着,将每一个看似孤立的碎片——财务的异常、文风的突变、李辉的寻找、大学时的抄袭、性格的阴暗面——在脑海中反复排列组合,试图找到那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名为动机和行为逻辑的金线。
就在她几乎要被疲惫和信息的碎片淹没时,一个几乎被她忽略的细节,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点亮了她的思绪!她猛地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份重新整理的、关于李辉遇害当晚最后行踪的报告。报告里提到,李辉当晚离开棋牌室后,曾在旧货市场后巷入口处的一个24小时便利店买过一瓶水和一包烟。便利店门口有一个对着巷口的监控探头!
这个探头角度偏僻,画质模糊,之前排查时只作为辅助参考,并未发现孟泽的身影。但此刻,安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她抓起车钥匙,不顾身体的抗议,像离弦之箭般冲出警局,再次扑向那个曾让她遭遇重大挫折的旧货市场后巷!这一次,她不再仅仅关注案发中心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巷口那家不起眼的便利店,以及那个可能记录下关键瞬间的、沉默的电子眼。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再次顽强地燃起。
第七章:真相的浮现——蛛网中的裂痕
便利店的灯光在凌晨的薄雾中显得格外孤寂。安晴站在柜台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被灰尘覆盖、角度刁钻的监控探头。店老板是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警官,这破玩意儿像素低得很,晚上更糊,对着巷子口也就拍个大概人影,车牌都看不清…
没关系,麻烦您调一下上个月十五号晚上,大概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的录像。安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她心里清楚,这是最后一线希望,是那张被孟泽精心编织的蛛网上,可能唯一未被完全抹平的露珠。
屏幕上跳动着模糊不清、充满噪点的黑白画面。时间轴被拖动,快进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在巷口匆匆掠过。安晴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像鹰隼般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十一点四十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巷口!虽然画面模糊,但那略显瘦削的体型,走路时习惯性微微前倾的姿态,还有那件即使在模糊影像里也能辨认出剪裁考究的深色外套——孟泽!
他并非直接进入巷子,而是在巷口徘徊了足有两分钟,期间不停地左右张望,显得异常警惕。接着,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身影一闪,迅速没入了巷口的阴影之中。时间:十一点四十二分。
安晴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立刻要求调取巷子内部另一个老旧小区后门(距离案发现场约五十米)的监控。这个探头位置更低,视角更偏,画面质量同样堪忧。时间继续推进。十一点五十分左右,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巷子深处快步走出,正是孟泽!他低着头,步履匆匆,双手似乎插在外套口袋里。就在他即将走出监控范围时,他似乎极其隐蔽地、极其迅速地做了一个动作——他的右手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微小的、深色的、条状物体被他极其自然地、仿佛丢弃垃圾般,轻轻抛进了巷子深处一个堆满废弃建筑垃圾的角落!动作快如闪电,若非安晴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停!倒回去!慢放!安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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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帧一帧地回放。那个被抛出的物体,在慢镜头下,隐约可见其金属的冷光——像是一把折叠刀或者…更长的东西但无论如何,这行为本身充满了鬼祟和毁灭证据的意图!
立刻封锁那个垃圾堆!全面搜查!安晴对着对讲机吼道,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鉴证科的同事穿着防护服,在散发着恶臭的废弃砖块、水泥袋和腐烂木板中开始了艰难的搜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与失望交替煎熬着安晴。就在她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时,一名鉴证人员发出一声低呼:找到了!
那是一个被厚厚油泥和灰尘包裹的狭长物体。经过初步清理,赫然是一把刃口锋利、带有锯齿的军用求生刀!刀柄上还残留着几处难以彻底清除的暗红色斑迹!更关键的是,在刀柄末端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鉴证人员提取到了一枚极其微小的、几乎被油污覆盖的指纹残片!经过连夜比对,这枚残片与孟泽右手拇指的指纹特征点高度吻合!
铁证!指向凶器的直接证据!安晴看着那份指纹鉴定报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孟泽在案发当晚出现在现场附近,并丢弃了这把极有可能是凶器的刀具!这绝非巧合!
但这还不够。她需要将这把刀与死者李辉的伤口进行最精确的比对,需要找到孟泽购买这把刀的记录,更需要找到那把打开所有谜团的核心钥匙——孟泽抄袭叶澜手稿的直接证据,以及李辉以此敲诈他的确凿链条!
突破口,最终落在了李辉那部被忽略的旧手机上。这部手机在李辉死后,作为遗物被其远房亲戚领走,一直丢在抽屉里。安晴费尽周折才将其找回。手机早已没电,屏幕碎裂。技术科的同事连夜奋战,小心翼翼地恢复了手机存储芯片的数据。
当那些被删除的短信记录如同幽灵般重新浮现在电脑屏幕上时,安晴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信息发送时间:李辉遇害前一个月。
李辉(发送):孟大作家,最近风光无限啊!《时光褶皱》写得真不错,不过…我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特别是第三章那个关于‘时间悖论’的核心设定,啧啧啧…跟我在叶澜老师那里‘不小心’瞄到的一份未发表手稿大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附上一张模糊但能辨认出关键段落的手稿照片)
孟泽(回复,间隔两小时):你是谁想干什么胡说什么!
李辉: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里有东西。能让你的‘天才光环’瞬间变成‘世纪丑闻’的东西。孟泽,你说,这东西值多少钱
孟泽:你想敲诈
李辉: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想分享一点孟大作家的‘成功果实’。五十万。封口费。对你现在来说,九牛一毛。
孟泽:我没有五十万!你这是污蔑!
李辉:呵呵,没有那就等着看明天的头条吧‘新晋天才作家孟泽深陷抄袭门,作品竟是剽窃叶澜未发表手稿!’这标题怎么样想想你的新书签售会,想想你的影视改编合同…五十万,买你一辈子的前程,很划算。
(沉默数日)
李辉(发送):孟泽,别装死!我的耐心有限!最后期限,这周五之前!五十万,一分不能少!打到我给你的账户!否则,后果自负!
孟泽(回复,间隔一天):…钱我会想办法。但你要保证,东西给我,永远消失!
李辉:放心,我李辉说话算话。钱到账,东西立马给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李辉(遇害前三天):钱呢!孟泽!你耍我!
孟泽(回复,冰冷):钱准备好了。周五晚上十一点半,老地方,城西旧货市场后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耍花样。
李辉(最后一条短信,遇害当晚十一点):我到了。你在哪
短信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时间、地点、动机、交易内容、威胁与反威胁…所有碎片,被这冰冷的文字链条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李辉以抄袭证据敲诈孟泽,孟泽假意答应交易,却在交易地点——那条阴暗的后巷——用那把求生刀,终结了知情者的生命!而交易本身,不过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
安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是尘埃落定的释然,是历经艰辛终见光明的激动,更是对人性贪婪与罪恶的沉重叹息。迷雾终于散尽,阳光刺破云层,将那个隐藏在文学圣殿阴影下的窃贼与凶手,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拿起电话,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申请逮捕令。目标,孟泽。罪名:涉嫌谋杀李辉,以及侵犯著作权罪。证据确凿,立即执行!
那张由谎言、抄袭、金钱和鲜血编织而成的华丽帷幕,终于到了被彻底扯下的时刻。而幕布之后,孟泽那张因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脸,已无处遁形。
第八章:法庭的审判
冬日的阳光失去了暖意,苍白而锋利地刺穿省高级人民法院庄严厚重的彩绘玻璃窗,在橡木地板上切割出冰冷的光斑。巨大的国徽高悬于审判席后,带着无声的威慑力俯瞰着整个肃穆的法庭。空气凝滞得如同冻透的琥珀,每一次压抑的呼吸,每一记书记员敲击键盘的轻微咔嗒,都在无声放大着这片空间里汹涌的暗流。
安晴站在公诉人席后。藏青色的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肩章上的银色星徽在冷光下凛冽生辉。连续数月的殚精竭虑在她眼睑下刻下了疲惫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过火的利刃,穿透肃静的空气,牢牢锁定在被告席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她手中那份承载着所有真相与罪恶的起诉状,仿佛有千钧之重。
孟泽被两名身形挺拔的法警带上被告席。他身上的高定西装依旧考究,却掩不住由内而外透出的枯槁。精心打理的头发失去了光泽,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昔日刻意维持的从容与儒雅荡然无存。唯有在目光扫过旁听席上那些扛着长枪短炮、镜头如炬的记者时,残留的一丝近乎神经质的本能才让他的背脊下意识僵硬地挺直,随即又在那无数道审视、好奇、鄙夷的目光下溃不成军地微微佝偻。他试图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无处安放的视线,清晰地暴露着内心堤坝即将彻底崩决的恐慌。当他的目光终于与公诉席上安晴那冰冷、洞穿一切的眼神短暂相遇时,那仅存的一丝侥幸如同暴露在强光下的薄冰,瞬间迸裂,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他狼狈地、近乎乞求地移开视线。
现在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审判长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如石投静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
安晴上前一步,步履沉稳,靴跟敲击地板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展开卷宗,清越而沉稳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静得能听见针落的法庭内:
被告人孟泽,男,35岁……于2025年5月至2025年11月期间,通过非法手段获取著名作家叶澜未发表作品《时空回响》核心文稿,并加以抄袭、篡改后,署名为个人作品《时光褶皱》出版发行,以此非法牟取巨额经济利益,其行为已构成严重侵犯著作权罪……情节特别恶劣,社会影响极坏……
更为严重的是,安晴的声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铁钉,砸在孟泽紧绷的神经上,被告人孟泽因抄袭事实被被害人李辉发现并以此敲诈,为掩盖罪行,保住其因抄袭所非法获得的地位与利益,竟心生杀意!于2025年11月15日深夜,将被害人李辉诱骗至约定地点——本市城西旧货市场后巷,以事前准备的凶器对其颈部要害实施割裂,致被害人当场死亡!手段极其残忍,性质特别恶劣!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
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孟泽目无法纪,道德沦丧,其抄袭行为是对原创精神的亵渎与背叛;其杀人行为更是对公民生命权的冷酷剥夺,社会危害性极大,必须依法予以严惩!为维护法律的尊严,为捍卫原创者的血泪,为昭示生命的不容侵犯,恳请合议庭依法作出公正判决!
安晴的声音落定,庭审大厅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旁听席上哗然之声难以抑制地如潮水般涌起,又被审判长严厉的目光压制下去。记者们的镜头更是密集地对准了被告席上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的脸。
被告人孟泽,审判长威严的目光转向被告席,你对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和事实,有何辩解
孟泽的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像被重锤击中。他猛地抬起头,双眼中布满了濒临崩溃的血丝,声音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强装的镇定而干涩扭曲,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嘶哑:
辩…辩护!法官大人!我辩解!诬陷!这是彻头彻尾的诬陷!他用尽全力嘶喊,手指神经质地蜷曲着,我从来没有抄袭过叶澜的作品!《时光褶皱》是我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呕心沥血!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灵魂在燃烧!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抄至于李辉…李辉他…他就是个敲诈勒索的小人!对!就是他诬陷我!他自己作恶多端,得罪了道上的人,谁知道他被谁杀了你们找不到真凶就想栽赃到我这个名人头上吗为了吸引眼球就冤枉好人吗审判长!我请求…请求法庭查清事实,还我清白!
他激动得几乎要撞开身前的护栏,语速飞快,逻辑混乱,颠三倒四地重复着诬陷和清白,企图用愤怒的表演掩盖内心无以复加的恐惧。然而那份色厉内荏,那份被恐惧攫住骨髓的颤抖,在庄严的法庭中显得如此苍白和滑稽。
安晴看着他最后的挣扎,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沉着和洞悉一切的寒意。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向审判席点头示意:审判长,公诉人就本案关键证据,提请法庭逐一质证。
质证环节,成了安晴一个人的舞台。她像一位技艺精湛的指挥家,逻辑缜密,条理清晰,将一件件铁证化为最锋利的音符,编织成无可辩驳的死亡乐章。
审判长的声音庄重而肃穆,如同命运最终的钟声:
本院审理认为,被告人孟泽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实施侵犯著作权行为,情节特别严重;为掩盖上述罪行,非法剥夺他人生命,手段残忍,主观恶性极深,社会危害性极大…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公诉机关指控罪名成立!
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判决如下:
被告人孟泽,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侵犯著作权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八百万元!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死刑!死刑!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精准的子弹,瞬间贯穿了孟泽最后的防线。他发出一声非人的、绝望凄厉的嚎叫,身体猛地向前扑去,随即被法警死死按住。
不不不!我不服!我上诉!我有钱!我认识人!我不可能死!我是大作家!你们不能…
他疯狂地挣扎嘶吼,涕泪横流,双腿在地上徒劳地蹬踹,昂贵的西裤蹭满了污渍,眼镜被甩落在地,碎裂的镜片映出他扭曲崩溃、涕泗横流、彻底疯狂的脸庞。那个他精心构筑的、金玉其外的虚假殿堂,在这一刻伴随着他的尊严和一切幻想,在他自己制造的恐惧与绝望的尖叫声中,轰然倒塌,摔得粉碎!再也没有任何荣光,只有永恒的耻辱与唾弃。
安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阳光下,法庭窗户上的水痕映射出一道小小的七色彩虹,投射在她胸前的检徽上。庄严的国徽在审判席顶端依旧肃穆。她收回目光,一丝极淡却沉重如山的疲惫,混合着如释重负的平静,从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掠过。她没有看瘫倒在地如同烂泥的孟泽,她看向了法庭门口那片重新洒落进来的、干净而明亮的阳光。耳中似乎响起了父亲曾对年幼的她说的话:小晴,正义这条路,从来都铺满荆棘。但你要记住,迷雾再浓,也终有散尽之时。黑暗再长,也永远压不住微光。
她的背影挺直如松,拿起桌上的卷宗,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走出了这个弥漫着疯狂、泪水与最终审判气息的法庭。她穿行在那片明亮的阳光里,走向下一个需要她去驱散迷雾的战场——那条通往真相的路,漫长,孤寂,但每一步,都镌刻着永不褪色的使命。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炽烈的光明里,身后,法庭的喧嚣、记者的追问、以及那垂死的绝望嚎叫,都如同尘埃般,终将落定。唯有那扇门,在光芒中,沉重而庄严地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