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泥土里的血痕 > 第一章

2000
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铅灰色的天空压在监狱高高的围墙上,铁丝网在寒风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周胆蜷缩在墙角,用冻裂的手指摩挲着日历上那个红圈
——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距离他入狱刚好两年零三个月。
铁门上的小窗突然被拉开,狱警的皮鞋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周胆,有人探视。
他踉跄着站起来,囚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走廊尽头的探视室里,律师带来的不是减刑消息,而是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两张泛黄的死亡证明,父亲因脑溢血突发去世,母亲在半个月后吞服安眠药追随而去,邻居发现时,桌上还摆着没寄出的家书。
法院驳回了重审申请。
律师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当年的物证链太完整,那个装海洛因的南瓜确实在你菜摊查获,交易记录上有你的指纹……
周胆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
2000
年那个闷热的夏夜,张经理带着两个穿夹克的男人来到他的蔬菜摊,硬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南瓜:帮我存着,明天有人来取。
当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邻里帮忙,直到警察从天而降,在南瓜里搜出整整三百克白粉。
庭审那天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张经理作为证人声泪俱下地指证他贩毒,监控录像里他接过南瓜的画面被反复播放,连平时买他菜的王阿姨都在证词里说
经常看到陌生人跟他交易。法官宣判死刑的那一刻,他看到旁听席上张经理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冷笑。
我爸妈……
埋在哪里
周胆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社区帮忙火化了,骨灰暂时存放在殡仪馆。
律师递过一张照片,照片里父母种的那片菜地荒草丛生,他们出事前一直在上访,邻居说张经理经常去家里骚扰……
探视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周胆盯着照片里的荒草,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冰冷的走廊里回荡,惊得狱警握紧了警棍。他被押回牢房时,路过墙上的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些红色的字迹在他眼里渐渐变成了父母的血。
深夜的牢房响起均匀的鼾声,周胆却睁着眼睛看了一夜天花板。他想起父亲教他嫁接果树的技巧,想起母亲把第一茬黄瓜塞进他书包的温暖,想起一家三口在菜地里忙碌的黄昏。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脏上烫出一个个血洞。
天亮时,周胆用藏在鞋底的细铁丝打开了手铐
——
这是他在砖窑厂劳改时偷偷磨尖的。放风时,他趁着狱警换岗的间隙,钻进了运送垃圾的卡车底。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他死死抓住底盘的横梁,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但他感觉不到疼。
卡车驶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周胆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眼里没有丝毫光亮。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在菜地里哼着歌的青年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一个一心复仇的鬼魂。
逃亡路上,他用偷来的身份证在城郊租了间废弃的仓库。墙上贴满了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张经理穿着名牌西装参加慈善晚宴的笑脸被红笔圈了又圈。周胆在照片旁边写下一行字: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字迹用力得划破了纸板。
他开始像研究蔬菜生长周期一样研究张经理的生活规律:每天早上七点从高档小区出发,八点到物业公司上班,中午会去对面的海鲜酒楼吃饭,晚上经常出入各种娱乐场所。最关键的是,他每周三下午都会独自去郊外的一个温室大棚。
那是他的‘菜园’。
周胆在跟踪第十天后,终于摸清了这个秘密基地。温室里种满了名贵的兰花,但角落里那个上锁的房间总在下午传出奇怪的动静。有一次他翻墙进去,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和当年那个南瓜相同的甜腥味。
周胆买了把最便宜的水果刀,磨得寒光闪闪。他把刀藏在裤腿里,像等待果实成熟一样等待动手的时机。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周三,他看见张经理搂着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温室,那个女人的脸让他浑身一震
——
正是当年在法庭上指证他
神色慌张进行交易
的邻居王阿姨的女儿。
温室大棚的自动门缓缓关闭,周胆摸了摸口袋里的刀,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泥土里,像极了当年菜地里浇灌的清水。但这一次,他要浇灌的不是蔬菜,而是仇恨的毒藤。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大棚旁边的排水沟。复仇的种子,终于要破土而出了。
排水沟里的泥水浸透了裤腿,冰冷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周胆屏住呼吸,借着雨声掩盖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温室大棚的金属支架。玻璃幕墙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隐约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其中那个男人的嗓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
他摸到墙角的通风口,铁丝网已经生锈,轻轻一掰就露出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缺口。钻进去的瞬间,浓烈的兰花香气混杂着化学品的甜腻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温室里的自动洒水器正在工作,水雾在灯光下形成一道朦胧的彩虹,遮掩着角落里那扇紧锁的铁门。
这批货纯度比上次高多了。
张经理的声音从铁门后传来,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那个姓周的傻小子替咱们顶罪,现在整个城南的市场都是咱们的。
周胆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握着水果刀的手开始颤抖。他看见王阿姨的女儿小李正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指尖夹着的香烟燃着长长的灰烬:张哥,还是你厉害,当年我妈就说他老实好欺负……
要不是你妈在证词里添油加醋,那小子能判死刑
张经理发出得意的笑声,等这批货出手,给你在市区买套大房子,让你妈也跟着享享福。
周胆悄悄移动到铁门旁,透过门缝看见里面摆着十几个泡沫箱,每个箱子里都整齐码放着表皮光滑的南瓜,和当年那个藏毒的南瓜一模一样。张经理正用注射器往南瓜里注射透明液体,针尖扎入的位置有个极其细微的针孔,注射完毕后用特制的蜡封盖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明天让老陈去交易,记得用暗号。
张经理把处理好的南瓜装进纸箱,最近查得严,让他多带几个人。
小李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整理头发:听说那个周胆在监狱里表现挺好,不会真的减刑吧
减个屁!
张经理啐了一口,死缓也得在牢里待一辈子,就算出来了,我也能让他再进去。当年帮咱们做伪证的李警官现在升副局长了,怕什么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周胆头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诉屡屡失败,原来这张黑网早已延伸到司法系统。母亲临终前寄不出的家书上,是不是就写着这些真相他想象着父母在绝望中离世的画面,胸腔里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
铁门突然被拉开,张经理端着纸箱走出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张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箱子

地掉在地上,南瓜滚得满地都是。小李尖叫着躲到张经理身后,指着周胆的脸说不出话来。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经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手机。
周胆一步步逼近,雨水和泥水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溪流:我来取你欠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张经理突然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水果刀,色厉内荏地吼道:别过来!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他的腿在不停打颤,刀尖都在摇晃。
周胆没有停步,当年庭审时张经理的冷笑、父母死亡证明上冰冷的文字、监狱里发霉的饭菜……
所有画面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当张经理的刀刺过来时,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躲开,同时将手中的刀送了出去。
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周胆看着张经理难以置信地倒下去,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小李瘫在地上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哭喊:不是我……
都是张经理逼我妈做的……
周胆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南瓜,用刀轻轻一划,白色的粉末混着瓜汁流了出来。他想起父亲说过,好的南瓜切开后应该是金黄色的瓜肉,带着自然的清香。现在这个被毒品污染的南瓜,散发着罪恶的味道。
告诉我李警官的事。
周胆把刀放在小李面前的桌子上,刀尖对着她的手指。
雨还在下,温室里的兰花在风中摇曳,像一张张嘲讽的脸。小李颤抖着说出了所有秘密:李警官如何收受张经理的贿赂,如何在现场伪造证据,如何威胁证人作伪证……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周胆心上。
他离开温室时,把所有南瓜和注射器都浇上了汽油。火光冲天而起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父母在火焰中对他微笑。远处传来警笛声,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口袋里揣着从张经理身上搜出的通讯录,下一个名字已经被红笔圈住。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老刑警赵建国正盯着桌上的卷宗。灯光下,周胆贩毒案
几个字格外刺眼。他拿起那张周胆在菜摊前的照片,照片里的青年笑容腼腆,眼神清澈,怎么看都不像个贩毒分子。桌上的举报信复印件上,匿名举报人声称
发现重大线索,当年的贩毒案另有隐情,末尾还标注着郊外温室大棚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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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国点燃一支烟,想起昨天接到的匿名电话,对方只说了一句话:温室里的南瓜熟了。
他掐灭烟头,拿起对讲机:通知备勤组,去郊外的兰花基地看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冲刷掉这座城市所有的罪恶。
周胆躲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消防车和警车呼啸而至。他知道游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要收获的,是更毒的
果实。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父母的骨灰照片,冰冷的相纸贴着心脏,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消防车的水龙在温室大棚前划出银色弧线,橘红色的火光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周胆趴在山坡的灌木丛里,看着赵建国带着警员冲进火场,烟盒大小的记事本在掌心被攥得变了形。本子上除了李副局长的名字,还有一串潦草的地址
——
城南旧货市场
37
号摊位。
凌晨三点的旧货市场弥漫着铁锈和霉味。周胆撬开
37
号摊位的卷帘门,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堆积如山的旧家电,在墙角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木箱。箱子里没有他预想的毒品,只有一沓泛黄的交易记录和几张老照片。照片上,李副局长搂着张经理站在菜摊前,两人手里都捧着硕大的南瓜,笑得格外灿烂。
老陈收,这批货走正常渠道。
最上面的交易单写着这样一行字,落款日期正是他被捕的前一天。周胆突然想起那个总在他摊位前转悠的旧货商,每次都要买两个最大的南瓜,当时只当是普通顾客。
市场外传来扫地声,周胆迅速将证据塞进怀里,翻墙逃出时撞见了早起的清洁工。对方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小伙子,你也是来买‘特供南瓜’的老陈今天没来……
老陈在哪
周胆抓住对方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清洁工被吓得哆嗦:昨天……
昨天看到他被两个穿警服的人带走了,说要去警局配合调查……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周胆立刻钻进小巷。他在垃圾桶后面躲了整整两个小时,看着警车停在旧货市场门口,赵建国带着警员进进出出。当他看到李副局长的黑色轿车也出现在市场外时,心脏猛地一缩
——
这只老狐狸果然开始清理尾巴了。
中午的报社编辑部乱成一团。实习记者林晓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匿名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不敢落下。邮件附件里的照片清晰地显示着警察与毒贩勾结的画面,文字部分详细描述了南瓜藏毒的全过程,最后还标注了一句:2000
年周胆贩毒案系冤案。
晓雨,这篇关于温室大棚火灾的稿子该发了。
主编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
林晓雨深吸一口气,将匿名邮件转发给了报社的资深记者。她想起三个月前接到的那通奇怪电话,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关注南瓜,那里有真相。
当时只当是恶作剧,现在看来,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警局的审讯室里,赵建国盯着眼前的烟灰缸,里面已经堆满了烟蒂。老陈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无论怎么问都只重复一句话:我只是个卖旧货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经理死了,温室大棚被烧了,你觉得还能瞒多久
赵建国将一张现场照片推到对方面前,照片里张经理倒在血泊中,旁边散落着被刀划破的南瓜。
老陈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神躲闪着不敢看照片。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李副局长走了进来:建国,这案子交给我吧,你去处理另一个案子。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
赵建国走出审讯室,在走廊里撞见了林晓雨。女记者举着记者证:赵警官,请问温室大棚火灾是否与毒品有关有匿名消息称牵扯到
2000
年的旧案……
无可奉告。
赵建国转身要走,却被对方拦住。
我这里有一些照片,或许能帮到你。
林晓雨将打印出来的照片递给他,正是周胆发送的匿名邮件内容。
赵建国看着照片里李副局长与张经理的合影,突然想起周胆案庭审时的细节
——
作为关键证人的旧货商老陈,证词完美得没有任何破绽,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将照片塞进兜里,低声说:不要轻信匿名消息,注意安全。
夜幕降临时,周胆出现在警局对面的茶馆。他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茶,眼睛却死死盯着警局大门。当李副局长的车驶出大门时,他立刻结了账,骑着偷来的摩托车跟了上去。黑色轿车没有回家,而是开进了城郊的一栋别墅。
别墅的灯光亮到深夜。周胆趴在院墙外的大树上,看着李副局长送走几个陌生男人,他们手里都提着黑色的行李箱。他注意到别墅二楼有个房间亮着灯,窗帘缝隙里透出微光,隐约能看到里面摆着一排排玻璃罐。
凌晨一点,别墅的灯光终于熄灭。周胆翻墙进入院子,用自制的工具打开房门。二楼的房间果然是个实验室,玻璃罐里泡着各种蔬菜,标签上写着
南瓜三号黄瓜改良型
等字样,墙角的保险柜散发着金属的冷光。
他刚打开保险柜,就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周胆迅速躲进衣柜,透过缝隙看到李副局长走进房间,手里拿着手机正在通话:老陈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
周胆一个死缓犯能翻起什么浪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李副局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赵建国在查当年的案子知道了,我会处理。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胆从衣柜里出来,发现保险柜里除了现金和金条,还有一个加密
U
盘。他将
U
盘塞进内衣,在离开前打开了房间的煤气阀,然后在门口放了个自制的延时点火装置。
当他跑到安全距离时,别墅突然发生爆炸,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周胆看着熊熊燃烧的别墅,仿佛看到了所有罪恶被焚烧殆尽。他不知道的是,远处的山坡上,赵建国正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身边的林晓雨举着相机,将这震撼的画面永远定格。
看来我们的匿名线人开始行动了。
赵建国点燃一支烟,眼神复杂地看着火场,通知技术科,仔细勘察现场,尤其是实验室的残留物。
周胆坐在前往邻市的火车上,怀里揣着那个加密
U
盘。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知道,下一个要收获的
果实,就在警局内部。而这一次,他要让所有真相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邻市的网吧弥漫着泡面和香烟的混合气味。周胆缩在角落的机位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跳动的解密代码映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加密
U
盘已经连接了整整三个小时,进度条卡在
98%
迟迟不动,机箱风扇的嗡鸣声让他心烦意乱。
哥们,加钱了。
网管敲了敲桌子,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周胆身上的廉价外套还沾着泥点,与周围上网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再续两小时。
他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零钱,目光始终没离开屏幕。昨晚在火车上,他反复回想别墅实验室的场景,那些标着
改良型
的蔬菜罐头,说不定藏着毒贩更隐秘的交易网络。
进度条突然跳到
100%,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周胆的心跳瞬间加速,点开后发现里面有三个子文件:交易记录、人员名单、实验数据。他快速浏览着交易记录,2000
年那笔
南瓜交易
赫然在列,收款账户户主栏写着一个陌生名字
——
王志强。
这个名字像惊雷在脑海炸响。周胆记得这个男人,他是当年负责抓捕行动的刑警,也是在法庭上出示指纹证据的关键人物。原来这张黑网比想象中更庞大,从缉毒警到副局长,整个链条环环相扣。
网吧门口突然传来警笛声,周胆迅速将文件拷贝到软盘,拔下
U
盘揣进鞋底。透过窗户,他看到几辆警车停在楼下,警察正逐个检查上网人员的身份证。他翻出后窗跳到狭窄的巷子里,身后传来网管的呼喊声。
与此同时,市警局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赵建国将林晓雨提供的照片摊在桌上,照片里李副局长与张经理的亲密合影格外刺眼。办案组成员面面相觑,没人敢先开口
——
质疑副局长,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些照片来源不明,不能作为证据。
老刑警张涛率先打破沉默,他从警三十年,深知内部调查的风险,赵队,我们还是先查清温室大棚的毒品来源吧。
如果毒品来源和当年的周胆案有关呢
赵建国拿出周胆案的卷宗,指着其中一页,你们看,当年负责物证鉴定的王志强,现在是禁毒支队的队长。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李副局长抱着保温杯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照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建国,听说你在查我
只是正常的案件梳理。
赵建国站起身,语气平静,张经理的社会关系复杂,牵扯到一些旧案也很正常。
李副局长将保温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出杯口:我看你是办案办糊涂了!王志强是局里的模范警官,你凭什么怀疑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里的慌乱却出卖了内心的紧张。
赵建国没有退让:我申请重新鉴定
2000
年周胆案的物证,尤其是那个南瓜上的指纹。
胡闹!
李副局长一拍桌子,案子早就结了,现在翻旧账是想制造负面舆论吗
他甩门而去时,口袋里的手机正在震动,屏幕上显示着
王志强
三个字。
报社编辑部里,林晓雨正对着电脑发愁。主编刚刚打来电话,要求撤回关于温室大棚火灾的深度报道,理由是
涉及敏感内容。她看着屏幕上未完成的稿件,想起匿名邮件里那句
真相会被掩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桌角的电话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林晓雨犹豫着接起,听筒里传来周胆嘶哑的声音:王志强的实验室在郊区仓库,小心他销毁证据。
电话随即被挂断,背景音里隐约有火车鸣笛声。
她立刻拨通赵建国的电话,对方听完沉默了几秒:待在报社别乱跑,我马上派人过去。
挂掉电话后,赵建国立刻召集办案组:备车,去郊区第三仓库。
周胆躲在仓库对面的废品回收站,用望远镜观察着动静。王志强带着几个工人正在搬运木箱,箱子上印着
蔬菜罐头
的字样,和别墅实验室里的罐头一模一样。他数着仓库里的人员,除了王志强,还有三个眼熟的面孔
——
都是当年参与抓捕行动的警察。
一辆警车突然驶来,赵建国带着警员冲下车。王志强等人见状四散逃跑,仓库里顿时一片混乱。周胆趁机翻墙进入仓库,在角落发现一个隐藏的地窖,里面堆满了标着
南瓜三号
的罐头,打开后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
地窖深处传来脚步声,周胆躲进堆放的木箱后面。王志强慌慌张张跑进来,正要用打火机点燃汽油,赵建国及时赶到将他按住。火苗窜起的瞬间,赵建国一脚踢飞打火机,火焰在地面蔓延开,照亮了墙上贴着的交易地图。
这些罐头里都是新型毒品。
王志强被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是李副局长逼我做的,我只是执行命令……
赵建国看着燃烧的毒品罐头,突然想起周胆案卷宗里的细节:当年查获的海洛因纯度极高,根本不像小商贩能接触到的货源。他拿出手铐将王志强铐住,目光扫过地窖角落,那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周胆从仓库后门逃出时,衣角被铁丝网勾住撕开一道口子。他回头望去,火光中赵建国的身影格外挺拔,这个正直的警官,或许是揭露真相的最后希望。口袋里的软盘硌着胸口,里面的人员名单还有最后一个名字
——
李副局长的私人司机,也是当年给南瓜贴封条的警员。
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周胆买了一张前往省城的车票。他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新闻,林晓雨的报道终于刊登出来,标题格外醒目:《温室大火牵出毒网,旧案疑点重重》。报纸上还配着赵建国勘察现场的照片,照片里他的眼神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正义不会缺席。
广播里传来检票通知,周胆起身走向站台。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有些不真实。复仇之路走到这里,他第一次感到些许迷茫
——
杀光所有仇人,真的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吗
口袋里的软盘突然发烫,周胆摸出来一看,发现背面贴着一张小纸条,是母亲的字迹:胆儿,做人要堂堂正正。
这是他入狱前母亲塞给他的,一直藏在贴身的衣服里。
火车缓缓开动,周胆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有了新的决定。他从行李中翻出纸笔,开始写下所有真相,从
2000
年那个闷热的夏夜,到张经理的死亡,再到
U
盘里的秘密。这封信,他打算寄给赵建国。
与此同时,赵建国正在审讯室里突审王志强。这个曾经的模范警官,终于交代了所有罪行:李副局长利用职权构建贩毒网络,王志强负责物证造假和毒品改良,张经理负责销售,而周胆,只是他们随机挑选的替罪羊。
周胆是个好人。
王志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爸妈上访时,是我把他们的材料扣下的……
我对不起他们。
赵建国走出审讯室,发现林晓雨等在走廊里,手里拿着一份快递:赵警官,这是匿名寄给你的,邮戳是邻市。
信封里装着一张软盘和一封信。赵建国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
——
和周胆案卷宗里的悔过书笔迹一模一样。他快步走向技术科,软盘里的内容将彻底揭开这起横跨数年的惊天黑幕。
夜色渐深,李副局长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手里捏着辞职信。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私人司机的声音,带着哭腔:局长,周胆在我家门口……
电话那头传来惨叫,随后归于寂静。李副局长瘫坐在椅子上,终于明白自己逃不掉了。窗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他看着墙上
执法为民
的匾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
周胆站在楼下,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警笛声从远处传来,他没有逃跑,只是从怀里掏出父母的骨灰盒,紧紧抱在胸前。月光穿过云层落在他身上,仿佛在为这段血色复仇之路画上句点。
司机家的防盗门被踹开时,金属碰撞声在楼道里回荡。周胆站在玄关,雨水顺着裤脚滴在地板上,在灯光下洇出深色的痕迹。李副局长的私人司机蜷缩在沙发角落,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李副局长通话的界面。
当年贴封条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周胆的声音比窗外的寒风更冷,他踢开散落的酒瓶,一步步逼近。茶几上的全家福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映出司机惊恐的脸。
是李副局长让我做的!我只是个开车的……
司机语无伦次地辩解,手忙脚乱地去摸桌下的水果刀,那个南瓜上的封条是他提前准备好的,指纹也是他让王志强伪造的……
周胆抓住他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水果刀
哐当
落地。他想起父母上访时,这个穿着警服的司机如何将他们拦在警局门口,如何抢走母亲手里的申诉材料。那些画面与眼前这张恐惧的脸重叠,仇恨像藤蔓一样缠住心脏。
我爸妈的骨灰还在殡仪馆等着入土为安。
周胆将司机按在墙上,相框的碎片扎进掌心,你觉得他们会原谅你吗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司机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挣扎:警察来了!你跑不掉了!
周胆松开手,后退两步看着他:我从没打算跑。
他从怀里掏出那封写给赵建国的信,放在茶几上,把这个交给警察,算是你最后的赎罪。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胆走到窗边,看着警车停在楼下。赵建国带着警员冲进单元楼,手电筒的光柱在楼道里晃动。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沾满罪恶的房间,转身从消防通道撤离。
司机颤抖着拿起那封信,信封上
赵建国警官亲启
几个字刺痛了眼睛。他想起当年收的那笔封口费,想起李副局长承诺的
出了事我担着,如今却只剩自己面对这残局。警笛声在门口响起时,他瘫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赵建国走进房间,捡起地上的全家福。照片里司机的孩子笑得天真烂漫,与眼前这个参与贩毒的罪犯判若两人。他拿起那封信,信封上还带着周胆的体温,拆开后发现里面除了详细的案情陈述,还有一张泛黄的菜地照片,背面写着
我爸妈种的菜最好吃。
立刻申请对李副局长的立案调查。
赵建国对身后的警员说,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通知技术科,全面比对周胆案的所有物证,重点核查指纹和封条的真伪。
警局的拘留室灯火通明。李副局长坐在冰冷的铁椅上,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跳动。铁门打开时,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却在看到赵建国手里的信时彻底垮了下去。
周胆都交代了。
赵建国将信推到他面前,证据袋里的
U
盘闪着冷光,交易记录、人员名单、实验室数据,你构建的贩毒网络我们已经全部掌握。
李副局长拿起信纸,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当看到
2000

7

15
日,张经理交付南瓜
的记录时,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拘留室里格外刺耳:我当副局长三十年,没想到栽在一个种菜的手里……
你栽在自己的贪婪里。
赵建国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失望,周胆的父母上访时,你如果能及时收手,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李副局长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铁窗上的栏杆,喃喃自语:我本来想让儿子出国留学的……
悔恨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脸滑落。
报社的印刷机整夜运转。林晓雨盯着版面上的标题:《警方捣毁特大贩毒网络,2000
年旧案真相大白》,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排版工人将赵建国接受采访的照片放在旁边,照片里老刑警的眼神坚定,仿佛在对所有受害者承诺正义不会迟到。
晓雨,省厅的表彰电话打到主编那了。
同事递来一杯热咖啡,说你的报道推动了案件侦破,要给你发感谢信呢。
林晓雨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滚烫的杯壁。她想起那个嘶哑的电话声音,想起匿名邮件里的证据,想起周胆信里那句
真相总会破土而出。窗外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进编辑部,照亮了桌上那盆刚发芽的青菜
——
是她按照周胆信里说的方法种的。
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再审通知书送到监狱时,周胆正在菜地里劳作。狱警的声音打破了菜园的宁静:周胆,你的案子再审申请通过了。
他放下手里的锄头,看着刚种下的菜籽破土而出,嫩绿的芽尖顶着露珠。这三年来,他在监狱的菜地里重操旧业,用汗水浇灌幼苗,也用劳作平复内心的创伤。听到再审的消息,他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是蹲下身轻轻抚摸那些嫩芽。
我爸妈种的菜,从来不用化肥。
周胆对狱警说,眼里闪着泪光,他们总说,土地不会骗人,种什么就长什么。
再审开庭那天,阳光明媚。周胆穿着干净的囚服站在被告席上,旁听席上坐满了记者和市民。赵建国作为关键证人,出示了
U
盘里的交易记录和王志强等人的证词。当法官宣判
周胆无罪,当庭释放
时,他看着旁听席上空空如也的座位,父母终究没能等到这一天。
走出法院的大门,林晓雨拿着相机迎上来:周先生,有什么想对读者说的
周胆看着镜头,突然笑了:想找个地方种点菜。
他的笑容里有释然,也有难以掩饰的沧桑。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驱散这几年的阴霾。
赵建国走到他身边,递过一个牛皮纸包:这是你父母的骨灰,社区帮忙选好了墓地。
他拍了拍周胆的肩膀,王志强、李副局长他们都被判了刑,正义虽然迟到,但没有缺席。
周胆接过骨灰盒,入手温热。他想起父母临终前没能寄出的家书,想起菜地里那些等待收获的蔬菜,想起复仇路上的每一个日夜。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交织,最终定格成父母欣慰的笑脸。
安葬完父母的那天,周胆来到郊外的墓地。墓碑上的照片里,父母笑得慈祥,背景是他们亲手种的那片菜地。他放下一束向日葵,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爸,妈,都结束了。
周胆蹲在墓前,轻轻擦拭墓碑上的尘土,我会找个地方好好种菜,就像你们教我的那样。
远处传来警笛声,不是来抓他的,而是护送他前往自首的警车。周胆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父母的墓碑,转身走向警车。他知道自己的复仇之路触犯了法律,必须付出代价,但此刻的他内心平静。
警车里,赵建国递给周胆一本笔记本:这是你写给我的信,我复印了一份还给你。
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周胆在监狱菜地里劳作的样子。
周胆翻开笔记本,母亲那句
做人要堂堂正正
的字迹映入眼帘。他抬头望向窗外,田野里的油菜花正开得灿烂,金黄的花海在风中起伏,像极了父母当年种的那片菜地。
谢谢你,赵警官。
周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警车驶向远方,载着一个洗清冤屈却选择承担罪责的灵魂。阳光洒在大地上,照亮了泥土里的希望,也照亮了通往救赎的道路。周胆知道,无论前方是怎样的刑场,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父母,面对自己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