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
城市像一块耗尽了电量的巨大芯片,沉入黏稠死寂的黑暗里。只有创世互联所在的这栋写字楼,依然固执地亮着几格惨白的窗口,其中就包括我们项目组所在的十七层。空气凝滞得仿佛凝固的劣质胶水,混杂着隔夜外卖的油腻、廉价咖啡的焦糊,还有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后,人体散发出的那种绝望的酸馊味。每一口呼吸都沉重得像是要把肺叶生生拖拽出来。
键盘的敲击声稀稀拉拉,早已失去了白天的节奏和力度,变成一种濒死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像一堆纠缠不清、散发着恶臭的线虫,扭曲蠕动着,看得人眼球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默!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猛地撕破了这片死气沉沉的疲惫。赵志勇,我们这位体态臃肿得如同灌满劣质油脂的气球、永远穿着紧绷绷廉价西装的主管,像一头发怒的河马,带着一股廉价古龙水和汗液混合的浓烈气味,从他那间玻璃隔出来的小办公室里冲了出来。他目标明确,直扑我的工位,沉重的脚步踏在廉价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整个开放式办公区里,那些原本埋在显示器后面、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脑袋,齐刷刷地抬了起来。一张张惨白的、布满油光和黑眼圈的脸孔,眼神空洞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如同被惊醒的墓穴幽魂,无声地望过来。空气瞬间被抽得更紧,令人窒息。
赵志勇像一堵移动的肉墙,瞬间杵在我面前。他肥胖的指关节重重地、带着侮辱性质地敲击着我那块磨得发亮的显示器边框,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看看!林默!你自己睁大你那对狗眼好好看看!这他妈是什么狗屎玩意儿!核心模块的并发锁!就这就这你搞了一晚上还他妈卡在这儿
我甚至没抬头,视线依旧凝固在屏幕上那几行顽固报错的代码上,手指无意识地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过度熬夜的眩晕感一阵阵涌上来,胃袋里翻江倒海,只剩下冰冷的空虚。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叫嚣着睡眠和食物,但大脑却像一块烧焦的电路板,拒绝处理任何复杂的指令。
废物!公司养你是吃干饭的吗嗯赵志勇的咆哮声浪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猛地抓起我放在桌角那杯早已冷透、颜色浑浊的速溶咖啡,看也不看,劈头盖脸就朝我泼了过来!
冰凉的、带着咖啡渣颗粒的液体,混杂着刺鼻的廉价奶精味,狠狠砸在我的手背上,又溅湿了键盘和摊开的笔记本。手背皮肤先是感到一阵迟滞的凉意,随即是针扎般的刺痛迅速蔓延开来,一片刺目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飞快浮现。
我身体猛地一僵,像被冻住。一直低垂着的视线终于抬了起来,越过显示器冰冷的边缘,看向赵志勇那张因愤怒和长期油腻饮食而涨得通红的肥脸。他的小眼睛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某种扭曲的掌控快感。整个办公区死寂一片,只有空调风口发出单调的、令人烦躁的嗡鸣。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有同情,有漠然,更多的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和隐隐的幸灾乐祸。
赵主管!一个清冷但带着明显不悦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苏晚晴,我们项目组新调来的项目经理,从她靠窗的独立工位快步走了过来。她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套装,在一群形容枯槁的程序员中显得格格不入,像误入垃圾堆的玉兰。她眉头紧蹙,目光扫过我手背上那片刺眼的红痕,又盯住赵志勇:项目进度紧张,压力大家都有,但人身攻击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志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头,脸上肥肉抖动着,挤出一种混合着谄媚和恼怒的扭曲表情:苏经理,您刚来,不了解情况!就是这个林默,拖了整个项目的后腿!‘天穹’系统今晚必须完成部署测试,明天一早甲方就要看演示!就因为他这块绊脚石卡着,全组人都得陪着他耗!骂他都是轻的!这种废物,就该……
够了!苏晚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眼神锐利如刀,效率不是靠辱骂和泼咖啡提升的。林默,需要帮助吗或者,把这块任务拆分一下她转向我,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关切。
我能感受到她目光里的善意。但也清晰地看到了赵志勇在她身后投来的、几乎要喷出毒汁的凶狠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别多嘴,别不识抬举。
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块沉重的冰,又冷又硬,压得我喘不过气。指尖的颤抖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凉。我缓缓地、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目光重新落回那片狼藉的键盘和屏幕上令人绝望的错误提示。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沉默代替回答。
苏晚晴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无奈。她没再坚持,只是冷冷地对赵志勇丢下一句:赵主管,注意你的管理方式。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情况。说完,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赵志勇对着苏晚晴的背影,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等苏晚晴一坐下,他立刻转过头,那张油腻的脸重新凑近,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恶意,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算你识相,废物。今晚搞不定,明天就卷铺盖滚蛋!听见没有滚——蛋!
他重重地、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哼了一声,这才像一只刚打赢了地盘的老鼠,心满意足地晃着他那身肥肉,一步三摇地踱回他那间象征着权力的玻璃小隔间。
冰冷的咖啡液体沿着手腕滑落,渗进袖口布料,带来黏腻的触感。手背上那片被烫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着,像一块耻辱的烙印。我沉默地抽出几张廉价的纸巾,机械地擦拭着键盘和笔记本上的咖啡渍。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无声地从
03:17
跳到了
03:18。办公室里重新被一种疲惫到极致的死寂笼罩,只剩下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和键盘有气无力的敲击。我盯着屏幕上那行顽固的报错信息,一行行代码在眼前浮动、扭曲,大脑拒绝给出任何有意义的解决方案,只剩下无边的倦怠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身体深处,某个早已习惯蛰伏的角落,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波澜,被赵志勇最后那句滚蛋轻轻撩动了一下,随即又沉入更深的死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闷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浓墨般的夜色没有丝毫褪去的迹象,反倒像是凝固了。办公室里,显示器幽蓝的光映着一张张麻木、惨白的脸,如同停尸间里的标识灯。疲惫像一层厚重湿冷的苔藓,覆盖了每一寸空间,吸走了最后一点生气。苏晚晴似乎也放弃了无谓的坚持,靠在椅背上,手指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闭目养神。赵志勇那间玻璃小隔间的百叶窗被彻底拉上了,隔绝了内外的视线,只留下一个模糊而臃肿的身影轮廓,在玻璃后面晃动,像是在焦躁地踱步。
突然!
哐当——!!!
一声巨大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爆响,毫无征兆地、粗暴地炸开!沉重的、装着防盗格栅的玻璃大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块向内爆裂!无数尖锐的碎片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如同冰雹般疯狂射入办公区!
啊——!
什么东西!
死水般的寂静被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刺破耳膜的尖叫和惊恐的呼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巨响震懵了,呆坐在椅子上,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烟尘弥漫中,三条黑影如同地狱里蹿出的恶鬼,迅猛地冲了进来!他们动作矫健得近乎诡异,全身包裹在深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连体工装里,头上套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头套,手上清一色端着乌沉沉、散发着致命气息的微型冲锋枪!
所有人!原地趴下!手抱头!敢乱动一下,老子送他上路!为首一个身材格外魁梧的歹徒,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令人胆寒的暴戾。他手中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扫过整个办公区。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尖叫声变成了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离门最近的几个同事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摔下来,双手死死抱住脑袋,脸紧贴着冰冷的地板,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效仿,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杂乱的桌椅碰撞声和压抑的哭泣。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浓烈的汗味、尿骚味和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苏晚晴脸色惨白如纸,她反应极快,立刻就要蹲下。但她的位置,恰恰离冲进来的歹徒最近!
你!起来!那个魁梧的歹徒头目,冰冷的枪口瞬间调转,精准无比地指向她,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动作挺快啊,苏经理看来你很清楚我们要什么他另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粗暴地抓住苏晚晴纤细的手臂,猛地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冰冷的金属枪口,带着硝烟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死死地抵在了她右侧的太阳穴上!苏晚晴浑身剧震,身体瞬间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嘴唇死死地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强自镇定的光芒,死死地盯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属的坚硬和冰冷,正透过皮肤,将死亡的寒意一丝丝注入她的骨髓。
东西呢U盘!交出来!歹徒头目凑近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如同毒蛇在嘶嘶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别他妈跟我装傻!我们知道在你身上!立刻!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晚晴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颤,但依旧带着一丝不屈的倔强,这里没有你要的U盘!
嘴硬歹徒头目狞笑一声,抵住太阳穴的枪口猛地用力一顶!苏晚晴的头被顶得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最后问一遍,U盘!在!哪!歹徒的耐心似乎耗尽,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虐的杀意。整个办公区死寂一片,只能听到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牙齿打战的咯咯声。所有人都死死趴在地上,连偷看的勇气都没有,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
就在这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寂静中,在苏晚晴被枪口死死抵住、生死一线的瞬间——
吱嘎——
一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椅子脚摩擦地面的声音,从我那个角落响起。
我,林默,那个刚刚被骂作废物、被泼了一身冷咖啡、手背还烫红一片的程序员,慢吞吞地、带着一种与周围恐怖氛围格格不入的迟缓和漠然,从那张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甚至有些拖沓,仿佛只是坐久了腿麻,想活动一下筋骨。沾着咖啡渍的廉价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额前几缕被冷汗濡湿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我微微低着头,视线似乎还停留在自己那双沾了咖啡渍和灰尘的旧运动鞋鞋尖上。
这微小的动静,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却如同惊雷。那个正用枪抵着苏晚晴的歹徒头目,以及另外两个正在快速搜刮办公桌抽屉、用枪托驱赶趴在地上员工的同伙,全都猛地扭头,三双充满暴戾和警惕的眼睛,瞬间如同聚光灯般,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
找死!歹徒头目眼中凶光暴涨,抵住苏晚晴的枪口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闪电般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我,厉声咆哮,趴下!立刻!否则老子崩了她!他的手指已经压在了扳机上,只需轻轻一扣,苏晚晴的头颅就会在下一秒炸开!
趴在地上的同事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呜咽都吓了回去。有人绝望地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苏晚晴被枪顶着,身体僵直,眼角余光瞥到我站起的身影,眼中瞬间涌上极度的震惊和一丝荒谬的绝望——这个沉默懦弱的程序员,在这种时候站起来干什么送死吗
我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看那指向我的枪口一眼。依旧维持着那种迟缓的、梦游般的姿态,微微低着头,垂在身侧的右手,却以一种看似极其自然、随意的方式,轻轻拂过我那沾满了咖啡污渍和碎屑的键盘。
指尖,在某个特定的键帽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零点一秒。
那是F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折断的咔声,在死寂的空气里几乎微不可闻。
下一秒,我的手腕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和角度,极其微小地一抖!
一道微弱的、带着点浑浊咖啡色的反光,如同被强弓射出的毒蜂,撕裂空气!速度快到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噗!
一声沉闷又带着点奇异的、类似硬物嵌入朽木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个正用枪指着我的歹徒头目,身体猛地一震!他眼中那暴戾的凶光瞬间凝固,被一种极致的茫然和无法理解的惊愕所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喷出了一小口带着血沫的唾沫。
在他眉心正中央,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孔洞出现了。孔洞周围,一丝细密的裂纹正极其缓慢地蔓延开,像是冰面被石子击中的瞬间。
而在孔洞深处,一点极其微小的、带着咖啡色污渍的白色塑料碎片,深深地嵌了进去,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边缘。
他眼中的光芒像被吹熄的蜡烛,迅速暗淡下去。强壮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软软地向前倾倒。手中那支致命的微冲脱手掉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而他沉重的身躯,砰地一声砸倒在地,正好趴在苏晚晴的脚边,额头正对着她米白色的高跟鞋尖,眉心那个诡异的孔洞里,一缕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正蜿蜒地流了出来,在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小片。
苏晚晴完全僵住了。冰冷的枪口刚刚还紧贴着她的太阳穴,此刻却随着歹徒的倒下,无力地垂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她低头看着脚边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那眉心诡异的伤口和流淌的鲜血,再猛地抬头看向我——那个依旧微微低着头、站在工位前、穿着廉价T恤的废物程序员。她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而急剧收缩,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急促而无声的喘息。那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恐惧。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趴在地上的同事们,有的还保持着抱头的姿势,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有的偷偷抬起头,看到地上歹徒头目的尸体和眉心那个致命的孔洞,瞬间又死死地把头埋了回去,发出压抑的呜咽。空气凝固了,连尘埃都仿佛停止了飘动,只剩下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短暂的死寂被两声野兽般的咆哮彻底撕裂!
老大——!
操!杀了他!
另外两名歹徒在短暂的惊骇之后,瞬间被同伴死亡的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暴怒点燃!他们几乎同时发出狂吼,手中的微型冲锋枪猛地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带着致命的灼热气息,瞬间锁定我所在的角落!没有一丝犹豫,他们的手指狠狠扣向扳机!
趴在地上的同事们发出绝望的尖叫,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撕裂耳膜的枪声和随之而来的死亡风暴。
就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身体动了。
那不是人类在极限压力下的爆发,更像是一台精密仪器被瞬间激活。一直微垂的头颅抬起,额前碎发下,那双之前总是带着疲惫、麻木甚至有些怯懦的眼睛,此刻却像被冰水彻底洗过,只剩下一种绝对的、毫无温度的漠然。瞳孔深处,仿佛冻结着西伯利亚荒原深处的寒冰。
面对两支即将喷吐火舌的冲锋枪,我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没有试图寻找掩体。我的左脚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散步般向左前方迈出了小半步,身体随之带出一个微小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倾斜角度。
哒哒哒哒——!!!
狂暴的、撕裂耳膜的枪声猛地炸响!灼热的子弹如同疯狂的金属蝗虫,组成两道肉眼可见的火线,擦着我右臂外侧的空气呼啸而过!弹头狠狠凿进我身后那排文件柜的铁皮上,发出噗噗噗一连串沉闷恐怖的爆响!火星四溅,铁皮被瞬间撕裂扭曲,里面的文件纸屑如同被惊起的白鸟,哗啦啦地炸飞出来,漫天飘散!
弹雨几乎是贴着我的身体飞过,灼热的弹风甚至燎到了我T恤的袖口,留下淡淡的焦痕。但我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微妙的位移后,却毫发无伤地站在了弹道的缝隙之中!
两个歹徒显然没料到这必杀的一击竟然落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但他们的反应速度也远超常人,几乎是枪声未落,就本能地想要调整枪口方向,进行第二次扫射!
然而,我比他们更快。
在他们手指刚刚离开扳机、肌肉还未完成下一次扣压指令的微小间隙,我的右手如同捕食的毒蛇,迅捷无伦地探出!目标不是他们手中的枪,而是我办公桌上那个沉重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金属订书机!
唰!
订书机被我抄在手中,带着一股恶风,被当作最原始粗暴的投掷武器,狠狠砸向左边那个稍矮的歹徒面门!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银灰色残影!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订书机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个歹徒的鼻梁正中央!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那歹徒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如同被巨锤击中,猛地向后仰倒,鲜血瞬间从他碎裂的鼻梁和口鼻中狂喷而出!手中的冲锋枪脱手飞出。
与此同时,我的左脚猛地在地毯上一蹬!身体借助这股反冲力,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扑右边那个刚刚调转枪口、试图再次瞄准我的最后一个持枪歹徒!
那歹徒眼中凶光毕露,看到同伴瞬间被废,脸上横肉扭曲,枪口再次抬起指向我扑来的身影,手指狠狠扣下!
哒哒哒!
枪口再次喷出火舌!
但这一次,我扑击的轨迹并非直线!在枪口焰光亮起的刹那,我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违反物理常识的微小角度,如同风中柳絮般向右侧一晃!
噗噗噗!三颗灼热的子弹擦着我左侧的腰腹飞过,狠狠钉入后方的墙壁!
零点一秒的误差!生与死的距离!
就在他扣下扳机、子弹射出、身体因为后坐力而微微僵直的瞬间,我已经如同鬼魅般欺近了他的身前!右手五指张开,快如闪电,一把死死扣住了他持枪的右手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
歹徒持枪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硬生生反向折断!冲锋枪再次脱手掉落!他脸上的凶悍瞬间被剧痛和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张开嘴,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啊——!
惨嚎声刚冲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我的左手,如同铁钳般,已经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拇指精准地压在他的喉结下方!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
呃……歹徒的惨嚎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眼球因为窒息和剧痛而猛地凸出,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我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手徒劳地想要掰开我扼住他咽喉的手,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
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冽如同万载寒冰,只有左手稳定地施加着致命的压力。歹徒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凸出的眼球渐渐翻白,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几秒钟后,他最后抽搐了一下,身体彻底瘫软下去,凸出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瞳孔扩散。
我松开手,他的尸体噗通一声软倒在地毯上,和之前那个被订书机砸晕、满脸是血的同伙倒在一起。
整个办公室,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沉重。只有文件柜被子弹打穿的破洞处,还有细微的烟雾和焦糊味在弥漫。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地狱般的恐怖气息。
从暴起反击到三个歹徒两死一重伤,整个过程快得如同按下了快进键,不超过十秒钟。所有趴在地上的同事,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有人保持着抱头的姿势,手指深深掐进头发里;有人半抬着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茫然;还有人紧闭着眼睛,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似乎还在等待那致命的枪声。
苏晚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下滑,全靠意志力支撑着才没有瘫软下去。她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撑着墙壁,指尖深深陷入墙面的软包材料。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地上那两具歹徒的尸体,以及那个站在尸体中间、微微低着头、胸口略有起伏的身影。那眼神里,之前的震惊已经彻底被一种巨大的、颠覆认知的惊骇所取代,还混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胸口几不可查地起伏了一下,仿佛刚才那雷霆般的杀戮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办公室里弥漫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浓得呛人,但我的呼吸很快恢复了平稳,如同深潭不起微澜。
没有理会地上横陈的尸体,也没有去看那些依旧趴在地上、惊魂未定如同石化鹌鹑般的同事,甚至连苏晚晴那饱含惊涛骇浪的目光也似乎被完全隔绝在外。我的视线,漠然地扫过地面,最终落在那个最先被键盘碎片击毙的歹徒头目身上。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近乎僵硬的迟缓,与刚才那瞬间爆发的致命高效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沾着咖啡渍的旧运动鞋踩在浸染了鲜血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粘腻的声响。我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探入歹徒头目紧身工装胸前的口袋,摸索了一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小方块。
我把它夹了出来。
那是一个拇指大小的U盘。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品牌标识,表面覆盖着一种特殊的哑光涂层,触手冰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金属质感。在U盘的一角,清晰地蚀刻着一个微小的、风格鲜明的银色Logo——一对抽象化的、向上张开的翅膀,中间环绕着流动的线条。正是创世互联公司引以为傲的天穹项目的标识!
我的目光在那个熟悉的Logo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指尖却极其轻微地捻动了一下这枚染血的U盘。它的重量、材质、甚至那Logo边缘细微的棱角,都清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个被金属订书机砸碎了鼻梁、满脸是血昏死过去的歹徒,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含混不清的嗬嗬声。他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努力想抬起眼皮,那肿胀流血的眼缝里,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聚焦,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骇和恍然,钉在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原…原来…你…你躲……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破碎得不成语句,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从破碎的鼻腔里涌出来。
我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他似乎被这目光刺得一激灵,残存的那点意识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后面的话彻底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急促倒气的嗬嗬声。肿胀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耷拉下去,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办公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远处空调风口固执的嗡鸣。
我捏着那枚染血的、带着天穹Logo的加密U盘,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地上横陈的尸体,越过那些依旧惊魂未定、大气不敢出的同事,越过扶着墙壁、脸色惨白如纸的苏晚晴,最终,落向了这层楼深处,那间玻璃隔墙紧闭、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的主管办公室。
监控室就在那办公室的隔壁。现在,那扇门后面,藏着谁又在做什么
指尖感受着U盘冰凉的金属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错觉的弧度,似乎在我的嘴角边缘极快地掠过,又瞬间消失无踪。
夜还深。血未冷。
该去结清今晚的加班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