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高考前一个月,突然精神崩溃。
我丈夫程聿抱着我痛哭,发誓会治好他,我信了。
直到深夜,我看见他电脑上那封发给白月光的邮件,附件标题是《叶桉心理干预方案》。
那不是治疗方案,而是一份详细的剧本,记录着他如何用药物和暗示亲手将我儿子逼疯。
那一刻,我笑了。
他以为毁掉的是我儿子,我却要他全家陪葬!
1
程聿公司的庆功宴,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我正想找个角落躲躲清静,就接到了儿子班主任的电话,她的声音从未如此惊惶。
叶桉妈妈!你快来学校!叶桉他……他不对劲!
我心脏骤停,礼服裙摆都来不及整理,疯了一样冲出会场。
程聿追了上来,抓住我的手腕,眉头紧锁:怎么了温稚这么失态。
叶桉,老师说叶桉出事了!
赶到学校心理辅导室,我儿子,那个平日里干净挺拔、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的少年,正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眼神涣散,嘴里胡乱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词句。
施压……测试……
我扑过去想抱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有毒!
程聿站在我身后,揽住我,声音听起来沉痛无比:别急,温稚,只是压力太大了,我马上联系最好的心理医生。
那一刻,他宽阔的肩膀和冷静的语气,是我唯一的浮木。
当晚,顶尖私立医院给出的诊断,像一柄冰锤,砸碎了我所有的侥幸——急性惊恐障碍,伴有严重应激反应。
医生看着我们,欲言又止:……这种情况,高考可能……建议休学。
休学
对我那个把清华定为唯一目标的儿子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靠在医院惨白的墙上,感觉天都塌了。
程聿抱着我,反复说:没事的,温稚,还有我,我会治好他。
他甚至流了泪,滚烫的泪水滴在我脖颈。
七年婚姻,他从未如此失态。我信了。
我还感激地想,你看,他还是爱我们的。
2
接下来的一个月,程聿几乎扮演了一个完美丈夫。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亲手为叶桉熬安神的汤药。
他陪着我们一次次去见那个他找来的、据说是业内权威的方医生。
方医生温和地告诉我,叶桉的情况源于长期的精神压力,以及,可能存在一些……家族遗传因素。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家族里,确实有一位远房表舅,有过精神类疾病史。
程聿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在分担我的恐惧。
别怕,温稚,我们一起面对。
我几乎要溺死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里。
半个月后,叶徽和她的女儿叶思语恰好搬来了我们楼上。
她是程聿高中时的校花,也是他当年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我当年,不过是靠着怀了叶桉,才让他点了头。
电梯里遇到,叶徽笑得体面又疏离。
真巧啊温稚,以后就是邻居了。听说……叶桉最近状态不好高三压力大,可怜见的。
她身边的叶思语,和我儿子同级,眼神里却满是藏不住的轻蔑。
我笑着说:是啊,正好休养休养。
日子仿佛在虚假的平静里流淌,直到那个周末的深夜。
我给伏案工作的程聿送宵夜,他的电脑没关,屏幕上是一个刚收到的邮件,附件的标题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标题是:《叶桉心理干预及学籍影响方案-终版》。
发件人,方医生。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附件。
那不是什么治疗方案,那是一份字字诛心的……剧本。
……通过持续的、渐进式的语言暗示和环境施压,诱发目标(叶桉)的潜在焦虑特质……
……制造其精神崩溃的假象,利用其母系家族微弱遗传病史进行放大,使其顺利获得《不建议参加大型考试》的医学证明……
……关键在于执行人(程聿)必须保持高度的关切与痛心,以获取其配偶(温稚)的完全信任,确保计划平稳执行……
……最终目标:为叶思语腾出XX大学的海外特招名额。
原来,那所海外名校的特招名额,每个地区只有一个。
原来,我儿子的崩溃,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我捂住嘴,没让尖叫溢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我看着书房里那个温柔英俊的男人,他此刻,面目可憎,形同恶鬼。
3
那一夜之后,我没哭,也没闹。
眼泪解决不了问题,歇斯底里只会打草惊蛇。
他们是猎人,那我就是伪装成猎物的另一个猎人。
程聿丝毫没有察觉。
他依旧每天给我一个拥抱,心疼地问叶桉今天怎么样了,然后转头对楼上的叶思语嘘寒问暖,帮她辅导竞赛题。
那画面和谐得像一幅油画,可我知道,画的底色,是我儿子的血。
我开始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疯狂搜集证据。
一只录音笔,成了我的第三只耳朵。
一部针孔摄像头,伪装成叶桉房间里的一个充电头。
叶徽带着叶思语又一次不请自来。
客厅里,叶思语炫耀着她那封金光闪闪的预录取通知书,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传进叶桉的房间。
妈,太好啦!这下我就是唯一一个啦!幸好有的人……自己‘病’了,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争得过呢。
叶徽嗔怪地拍了下女儿的手,嘴上却说:思语,别乱说。你程叔叔为你做了多少,你要记得感恩。
随后,叶徽转向我,脸上挂着悲悯的笑。
温稚啊,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听方医生说,叶桉这情况,有点遗传底子在,早发现早干预也是好事。至少……不会把这病再传下去了,对吧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我心上最痛的地方。
我只是低着头,死死掐着掌心,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啊,谢谢你关心。
4
叶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自己埋在厚厚的被子里,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以为是程聿,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了起来。
看清是我,他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
我把手机递给他,上面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叶思语正在学校走廊上,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叶桉那天惊恐发作的样子,弓着背,缩着头,引得周围一群学生哄堂大笑。
你们看,那个叫叶桉的疯子,那天就是这样的,像个被人踩了的蛆!
叶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我立刻关掉视频,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儿子,看着我。他们想让你疯,你就得比他们更清醒。他们想毁了你,你就得站在他们的废墟上,把他们骨灰都扬了。
我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和儿子说话。
他愣住了,原本涣散的瞳孔里,渐渐聚起一小簇火苗。
妈……
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相依为命的。我说,现在,反击的信号,由你来打响。
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一个我两个星期前就联系上的,专打灰色地带官司的律师。
罗律师,可以开始了。
5
程聿的公司正在召开年度最重要的战略发布会。
他作为项目总负责人,站在聚光灯下,风度翩翩,意气风发。
他正要公布下一个季度的宏大蓝图时,主会场那块巨大的LED屏幕,突然被外力切入。
刺耳的电流声后,屏幕上出现的不是PPT,而是叶徽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那是我客厅里,录音笔捕捉到的画面和声音。
程聿早就想摆脱温稚了,要不是那女的当年拿孩子算计他,他怎么可能娶她现在好了,他儿子也‘废’了,我们思语拿到名额,等风头过去,他就会和温稚离婚……
画面切到了叶思语霸凌我儿子的视频。
再然后,是我从程聿邮箱里拷贝出的那份《心理干预方案》,每一个字都用红色加粗,触目惊心地投影在所有与会者眼前。
现场一片死寂,随即是爆炸般的哗然。
所有镜头,所有手机,齐刷刷地对准了舞台上脸色瞬间煞白的程聿。
他慌了。
他试图抢过话筒解释,可我已经把完整的资料包,同步发送给了在场所有的媒体,以及他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和他那高高在上的董事会。
我知道程聿有今天,全靠公司董事长一路提携。
我还知道,那位不怒自威的老董事长,平生最恨的就是品行不端、用下作手段内斗的人。
程聿完了。
他的社会身份,在这一刻,被我亲手执行了死刑。
6
我拉着叶桉的手,走出了那个我住了七年的房子。
楼道里,碰到了闻讯赶来的叶徽,她像个泼妇一样想冲过来撕扯我,被我身边的律师带来的保镖拦下了。
她妆容花了,尖叫着:温稚!你这个疯子!你毁了他!你把他的一切都毁了!
我站定,微笑着看着她。
不。我说,是他自己,亲手点燃了他的火葬场。
坐上车,我拉黑了程聿的所有联系方式。
我的手机安静了,可这个城市却因为我投下的炸弹而喧嚣沸腾。
车窗外,城市的光怪陆离向后飞速倒退。
叶桉靠在我的肩上,他很久没有这么安稳了。
他轻声说:妈,我们去哪
我摸着他的头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好。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转账通知。
一笔巨大的、足以让我和叶桉后半生衣食无忧的款项,打进了我的账户。
转账的附言,只有五个字。
——贺礼。远离程家。
贺礼
程家
我怔住了。
程聿曾告诉我,他的父母在他上大学时就已经意外双亡。他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孤儿。
这个神秘的程家……又是谁
一场战争刚刚结束,另一场更深不见底的战争,似乎已经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车流汇入黑暗,我握紧了儿子的手,前路漫长,迷雾重重。
7
我带着叶桉逃到了千里之外的滨海小城。
在这里,没人认识程聿,没人知道那场惊天的丑闻。我用积蓄租下一套干净的小公寓,想为叶桉重新拼凑出一个名为正常的假象。
白天,我陪他去海边散步,让他感受沙子的温度和海风的咸涩。晚上,我研究自考的资料,我想,我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来。
但那笔凭空出现的巨款,像一枚藏在我掌心的定时炸弹,日夜灼烧着我。
我通过一个海外的朋友,去查那个打款的离岸账户。结果是,查无此人,干净得像一片白纸,也冰冷得像一座坟墓。
恐惧像潮湿的霉菌,在我心底疯长。
就在我以为这种被窥伺的生活会无限期延续下去时,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戴着金边眼镜,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公文包。他不像访客,更像一个上门宣判的法官。
温稚女士他微笑,彬彬有礼,我是秦律师。受人之托,来确认一下您和令郎是否安好。
受谁之托
程聿我冷声问。
他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不,温稚女士,您想错了。程聿先生……还没资格委托我。
他顿了顿,语气轻柔地补充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针尖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们来自‘程家’。那笔钱,是我们给您的安家费。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带着叶桉,消失得再彻底一些。有些家族的血脉,并不适合……暴露在阳光下。
血脉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捅进了一个我从未敢想过的、黑暗的锁孔里。
8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程聿。
但三天后,他找到了我们,像一条丧家之犬。
他等在我家楼下,形容枯槁,头发油腻地黏在额前,浑身散发着失败者的酸臭味。那双曾让我沉迷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血丝和癫狂。
他见到我的瞬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温稚!老婆!我错了!你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他抓着我的裤腿,涕泗横流。
叶桉下意识地把我往身后拉,警惕地瞪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曾几何时,为了留住这个男人,我卑微到尘埃里。如今,他跪在我的脚边,我心里却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感,只有翻江倒海的恶心。
滚。
我不滚!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温稚,你带叶桉走,跟他们走!否则我们全家都得死!
他们是谁我抓住关键词。
他的眼神里迸发出巨大的恐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稚,他哀求道,**只要你跟他们说,叶桉跟你姓,自愿放弃继承权,放弃一切,他们就会放过我!你看,他们也没对你怎么样不是吗钱也给你了,他们要的不过是个态度!
我瞬间明白了。他来这里,不是求我原谅,是求我帮他去跟那个神秘的程家摇尾乞怜。
我气得发笑,一脚踹在他肩上。程聿,你真是烂透了。
被我踹倒在地,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那里,眼神涣散,忽然,他像是魔怔了一样,死死地盯着叶桉,喃喃自语:
都是因为他……都怪他带着那条该死的、有缺陷的血……那根本就不是血脉,那是烙印,是诅咒!
9
缺陷秦律师再次坐在我对面,优雅地端起我倒的白开水,仿佛那是上等的龙井,程聿先生的用词,总是这么……不准确。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温稚女士,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
我们‘程家’,最看重的是名誉和传承。程聿,只是我们一个旁支里,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污点。
试验品我浑身冰凉。
而叶桉……他的目光移向我儿子的房间,像在打量一件商品,他作为这个污点的延续,原本应该在他出生前就被处理掉。但您当年的坚持,打乱了计划。
他放下水杯,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不是胁迫,也不是威胁。是一份赠与协议。
上京市中心的一套顶层豪宅,一张不设上限的黑金卡,外加一个为叶桉规划好的、能直接送他进常春藤盟校的,完美无瑕的人生履历。
一切,都可以是我的。
您看,他笑得像个魔鬼,我们并不想伤害谁,我们只是来修正一个延续了十八年的错误。您只要在这份协议上签字,声明叶桉自此和程家再无瓜葛,并保证他永不回国,那么这些就都是你们的。
我的手指剧烈颤抖,我看着那份协议,仿佛上面趴着无数吸血的水蛭。
如果我不签呢
秦律师的笑容收敛了,第一次露出了他的獠牙。他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那我们就只好启动B方案。我们会让全世界的医疗机构,都相信叶桉的精神问题极度严重,足以让他被终身监禁在疗养院里。相信我,我们有这个能力。
他的眼神告诉我,这不是威胁,这是通知。
临走前,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哦,对了,提醒您一下,叶徽和叶思语母女,半个月前已经愉快地接受了我们的另一份‘安排’,如今大概正在南美的某个小岛享受阳光。你看,识时务者,总会有好结果。
10
我把那份魔鬼协议撕得粉碎。
秦律师说得对,他们不想伤害谁,他们只是想,把我们母子彻底从人间蒸发掉。
报复来得比我想象中快了无数倍。
第二天,我发现我名下所有的银行卡,除了那张存着安家费的,其余都被冻结。
我去超市买东西,刷卡失败。
我新租的房子,房东突然上门,态度强硬地要我们立刻搬走,违约金他赔双倍。
我给叶桉联系好的新学校,班主任客气地打电话来,说抱歉,上面的名额临时取消了。
短短二十四小时,我们被无形的手,推出了这座城市的所有庇护所。我们被系统性地剥夺了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一切资格。
我们成了游魂。
程家,用一种冷静而残忍的方式告诉我,离了他们,我连呼吸的权力都没有。
傍晚,我和叶桉拖着行李箱,茫然地站在街头。华灯初上,每一扇窗里透出的光,都在嘲笑我们的无家可归。
叶桉握紧我的手,仰头看我,他的眼神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他说:妈,别怕。
就这两个字,让我几乎崩溃的神经,又重新绷紧。
我拿出手机,上面唯一的希望,是秦律师离开时留下的那个号码。
就在我准备按下那个屈辱的拨号键时,一辆黑色的辉腾,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身边。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露出的那张脸,让我血液倒流。
是叶徽。
11
眼前的叶徽,早已没了那副白月光的高傲姿态。
她瘦得脱了相,眼神里是惊弓之鸟般的恐惧。曾经精致的妆容下,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和枯槁。
她根本不在南美的小岛上。
上车!她焦急地催促。
我迟疑了。
她凄然一笑:温稚,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是你最大的敌人吗在你眼里,我和程聿是猎人。可在那家人眼里,我们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上了车,她将油门一踩到底,车子发疯般地汇入车流。
在引擎的轰鸣声里,她吐出了一个无比荒谬而又残酷的真相。
我和程聿,从高中起,就是被他们选中的观察对象。根本没有什么白月光,没有什么一往情深,那都是喂给我们的剧本!他们想看看,不同的‘血脉’样本,在特定的社会刺激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叶徽,家世清白,是被选定的优良‘对照组’。而程聿,是来自那个被他们视为‘缺陷品’的旁支……的实验组。
所谓毁掉叶桉的高考,根本不是为了给我女儿腾位置!那是程家的一个测试!测试程聿这条狗,会不会为了微不足道的诱饵,去亲手毁掉自己的后代!你懂吗我们从头到尾,都他妈是玻璃箱里的小白鼠!
我震惊到无法思考,原来我半生的爱恨情仇,我儿子被窃取的人生,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冷酷的豪门游戏!
叶徽的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他们一直都瞧不起程聿那条血脉……直到他们自己的继承人,出了问题。她的话锋忽然一转。
他们现在想要的,不只是让叶桉消失……她看了一眼后视镜,仿佛有鬼魂在追赶,声音变得尖利而惶急,他们想要……想要叶桉身体里的东西!一个程聿身上没有,但他们认为叶桉可能有遗传到的……
她还没说完,一辆和秦律师同款的黑色轿车就从岔路口猛地冲了出来,死死咬住了我们的车尾。
叶徽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她飞快地从扶手箱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塞进我手里。
拿着!城南废弃车场的37号柜!快跑!永远别……
她的话,被剧烈的撞击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彻底淹没。
12
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带着叶桉逃离了那片混乱。
天亮的时候,我们站在了城南废弃车场生了锈的大门前。37号储物柜里,只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打开它,里面没有钱,只有两份陈旧的医疗档案。
一份是程聿的。
另一份……档案上的名字叫程芝,关系栏里写着妹妹。她所有的记录,都终止于十八岁那年,死于重度抑郁症并发器官衰竭。
我飞快地翻阅着,在程芝档案的最后一页,看到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医学名词和一个基因序列标记——X型罕见血红蛋白携带者(隐性)。医生在旁边潦草地标注:极度稀有,骨髓配型价值极高。
而另一份程聿的档案里,结论是:未携带。
文件袋里,还有一份最新出具的,被标记为无效的精神鉴定报告,是我儿子叶桉的。
上面清晰地写着结论:排除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无器质性病变。所谓惊恐障碍,为外界长期药物和心理诱导所致。
在报告的末尾,是叶徽龙飞凤舞的字迹,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们篡改了鉴定结果,是为了掩盖这个!他有!叶桉遗传到了!程聿没有的东西,他有!!
轰的一声,所有的线索在我脑中炸开。
所谓的缺陷,所谓的诅咒,从来都不是精神病!而是……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联系的号码。
秦律师的声音。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不再有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而是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冷酷的急切。
温稚女士,看来游戏该结束了。您似乎误会了我们最初的来意。
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我们不是要抹去您的儿子。
窗外,由远及近,传来了急救车的鸣笛声,越来越清晰,就像是专门为我们奏响的送葬曲。
秦律师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来:
程家的老爷子……等不起了。
我们需要一位健康的,匹配的,唯一的……
——捐赠者。
13
警笛声是追魂的号角,越来越近。
我死死攥着手里的牛皮纸袋,拉着叶桉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
跑,可是能跑到哪里去整个世界,都是程家的棋盘。
妈!这边!
叶桉忽然扯着我,钻进一排废弃的巴士车厢后,指着地面一个不起眼的、半开的铁栅栏。那下面是一个散发着铁锈和机油味的黑暗通道。
这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我没有选择。
我们像老鼠一样钻了进去。通道狭窄逼仄,上面的人声、车门声、秦律师冷漠的命令声,都变得模糊不清。我们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维修车间。一个浑身油污、干瘦得像根老柴的男人,正坐在一堆废弃引擎上,就着一瓶二锅头,啃着发硬的馒头。
他抬起浑浊的眼皮,扫了我们一眼,像是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又来躲猫猫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是躲债,还是躲仇家
躲索命的。我喘着气,把叶桉护在身后。
他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了:那你们找对地方了。我这,叫‘鬼门’。活人找不着,只有死鬼闻得到味儿。
他自称老鬼,是这片废弃之地的王。他说,前几天,有个快死的女人,疯了一样冲进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沓钱,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有一对母子被逼到这里,让他们从你的‘鬼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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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叶徽。她用自己的命,为我们买了最后一张通往地下的船票。
老鬼把我们藏进了一个运输重型机械的、伪装成废料的集装箱里。当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天际,我们随着一辆轰鸣的卡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14
我们被送到了另一座城市的城乡结合部。一个灰色的、匿名的、像野草一样顽强的地方。
老鬼说,在这里,没有人关心你的过去,只关心你明天还能不能活。
我明白,安全只是暂时的。程家就像盘旋在头顶的秃鹫,只要叶桉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放弃。
拿着那个文件袋,我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颗核弹头。直接交给媒体或警察第二天它就会变成一堆废纸,而我们会消失得更彻底。
程家的强大,在于它是一个封闭的、自成一体的王国。
要打破一个王国,只能从内部点火。
深夜,我借用公共电话亭,拨了一个记录在叶徽手机里的、没有存姓名的加密号码。这个号码,是她给我最后的遗产。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对面没有说话,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也在通过技术手段追踪这个号码的来源。时间不多。
程聿、程芝、程家老爷子。我飞快地吐出三个名字,我手里,有让这个姓氏陪葬的东西。你,想要吗
对面依旧沉默,但我能感觉到那头呼吸的节奏变了。
你是谁终于,一个比秦律师更年轻,却更阴冷的男声响起。
我是那位你们正在寻找的‘捐赠者’……的母亲。我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你们这一脉想靠他续命。但程家的其他分支,恐怕更希望那位老爷子……早点安息吧
我这是在赌,赌这个庞大的家族内部,绝对有比程聿更渴望上位的野心家。
对方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有意思。他说,我在西郊的马场有个茶室,明天下午三点。你只有十分钟。另外,别耍花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电话亭,都有人看着。
他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我这是约见了第二个魔鬼。
15
和第二个魔鬼见面前,我必须先去搅乱第一个魔鬼的阵脚。
回到落脚的出租屋,我用一部新买的老人机,拨通了秦律师的电话。
接到我的电话,他显然十分意外。
温稚女士,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优雅的掌控感,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我就是因为太聪明,才给你打电话的,秦律师。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绝望,我……同意了。
哦
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说,钱和房子,我不在乎。我也不想出国,我想看着我儿子活着。我要他接受手术,但手术必须在国内做,而且……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抛出我的筹码:
我要和程家老爷子,亲自谈。我要他当着我的面保证,手术后,我们母子俩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这个荒唐又天真的要求,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一个手无寸铁的猎物,竟然妄想和猎场的主人谈判。这不合逻辑。但他必须上报,因为他不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
这就够了。
我要的,就是让他们去思考,去验证,去为一个虚假的、不存在的方案耗费精力。而我,将利用他们给我制造出的这段宝贵的时间差,去赴真正致命的约会。
我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引开所有守卫,为刺客创造机会的诱饵。
16
西郊马场。一个披着羊皮的修罗场。
我走进那个名为清谈的茶室,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正用一套繁复的工序冲泡着功夫茶。
他就是电话那头的人,程景辞。是程家另一个分支里,最被看好的继承人。
他看到我,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比我想象的要……普通。他开口,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我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魔鬼看人,大概都是普通的。我平静地坐下。
他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茶香袅袅,却透着彻骨的寒意。把你知道的,和你手里的东西,都交给我。我可以保证你们母子安全离开。
不,我摇头,直视他的眼睛,‘安全离开’这种施舍,我听腻了。我要的不是逃跑,我要的是公道。
公道他笑了,笑意未达眼底,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公道。
那就换个词,我说,我要……**陪葬**。
我身体前倾,声音压成一道冰线:我要程聿,一无所有、声名狼藉地烂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我要秦律师,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且是被你们的‘家法’处决。至于那位等着我儿子骨髓续命的老爷子……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不想他死得那么痛快。我要他在无尽的希望和失望中,被生命一点点抽干,看着自己的帝国,被你一口口吞掉。这,才叫公**道。而你想要的皇位,就是我的报酬**。
程景辞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看出花来。许久,他缓缓点头。
我喜欢你的野心。他说,比那些只知道要钱要命的蠢货,强多了。
我们没有握手,但这个魔**鬼同盟,在那杯**慢慢变凉的茶水中,达成了。
17
计划进行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程景辞就像一条潜伏已久的巨蟒,得到我这份毒药后,便对程家主脉的神经系统发起了致命攻击。
在一片混乱中,他为我安排了最后一场会面。
地点是一家守卫森严的私人疗养院。房间里,是精神彻底崩溃的程聿。
他被绑在床上,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眼神浑浊,看到我时,却忽然亮了一下,挣扎着想要起身。
温……稚……救……救我……
我缓缓走到他床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程聿,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父母早就死了吗那是个谎言,对不对其实他们把你抛弃了,因为你的基因……不够纯粹。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知道他们把你当什么吗一个实验对照品。他们用了二十年时间,观察你在贫穷、机遇和诱惑下,会不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冷酷无情。恭喜你,你的毕业设计,就是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上祭坛。你完成得很出色。
可惜,这场考核的最终目的,不是选拔你,是淘汰你。
我直起身,怜悯地看着他,像看着一摊没人在意的垃圾。
叶桉有老爷子需要的东西,你没有。这就是你和你的儿子,唯一的区别。而你的白月光叶徽,也只不过是这场实验里,用来测试你反应的一个道具。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眼睛凸出,仿佛要裂开。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门口,在开门前,我停下脚步,回头给了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哦,忘了告诉你。程景**辞问我,当你失去利用价值后,该怎**么处置你。
我提了个建议,我说你也姓程,血脉多少也沾点边,不如……也做个配型检查
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我关上门,隔绝了他那声彻底崩溃的、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
18
一周后,新闻上,程氏集团宣布完成了董事会的重组。年过七旬的董事长因突发重病,宣布引退。新上任的,是锐意进取的程景辞。
语焉不详的报道背后,是一场血腥的权力交替。秦律师人间蒸发,而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爷子,将在生命的尽头,眼睁睁看着自己毕生构建的帝国,改名换姓。
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程景辞,也兑现了他的。
一架飞往瑞士的私人飞机上。我和叶桉并肩坐着,看着脚下的土地变成模糊的色块,直至彻底消失在云海之中。
我手里握着一张干净的、属于我们母子二人的、拥有全新身份的护照,以及程景辞转来的一笔,足够我们买下阿尔卑斯山一座庄园的酬金。
一切都结束了。
阳光透过舷窗,暖洋洋地洒在叶桉的脸上。他一直很安静,只是看着窗外。
我以为,他在看过去。
忽然,他转过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超越他年龄的平静和深邃。
他轻声开口,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妈,
原来,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
他们只是,比我们更早知道规则,也更擅长利用人性的弱点。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程聿,它陌生、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奋。
现在,他轻声说,我也知道规则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我看着我眼前的儿子,他得救了,他安全了,但他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少年了。
在这场地狱之火的淬炼中,他活了下来,却也被打上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那场追杀和狩猎并没有真正结束。
它只是把一种更可怕的、名为力量的病毒,注入到了新一代的捐赠者血液里。
窗外,是万丈高空,云海翻腾。
未来,是一片崭新却又危机四伏的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