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柔,相识十六年,是外人眼里的模范夫妻。
可我知道,她不爱我。她心里那道白月光,叫陆屿声。
结婚纪念日,陆屿声回国了。他站在楼下,苏柔失魂落魄地奔向他。
我没有追上去,只是拿出手机,给陆屿声发了条信息。
哥,人我给你送到了,说好的合作,可以开始了吗
1.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屿声的回信。
两个字,言简意赅。
合作愉快。
我关掉屏幕,将那束精心挑选的、还带着晨露的99朵卡罗拉玫瑰,一枝一枝,慢条斯理地丢进了垃圾桶。
红色的花瓣散落一地,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血祭。
餐桌上,我亲手做的惠灵顿牛排还散发着热气,旁边的红酒已经醒好,烛台上的火苗轻轻跳跃。
苏柔的位置空着,餐巾叠成天鹅的形状,安静地立在骨瓷餐盘上。
一切都和我演练过无数次的浪漫场景一模一样。
除了女主角的缺席。
我拉开椅子坐下,切下一块牛排,细细咀嚼。
肉质鲜嫩,黑松露的香气恰到好处。
我的厨艺又进步了。
苏柔没有这个口福。
我平静地吃完了整块牛排,喝光了杯里的红酒。
然后起身,将所有餐具收进洗碗机,把狼藉的地面打扫干净。
做完这一切,我走进书房,打开了那份被我修改了无数遍的合作计划书。
计划书的抬头,是沈氏集团与陆氏集团。
我的父亲,沈明德,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的商业泄密案,被气到中风,至今还躺在疗养院里,口不能言。
沈家的产业,一落千丈。
而那场意外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陆家。
以及,当年意气风发,如今在海外市场叱咤风云的陆氏太子爷,陆屿声。
我的好哥哥。
我母亲改嫁后,带到陆家的拖油瓶。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柔的电话。
我任由它响着,直到自动挂断。
很快,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沈晏,我们离婚吧。对不起。
我看着那三个字,毫不意外。
这是计划中的一环。
我回了两个字:想好。
没有问号,是陈述句。
那头再没有回信。
我能想象到,此刻的苏柔正依偎在陆屿声的怀里,愧疚又甜蜜地诉说着我们这两年貌合神离的婚姻,将一切的错误都归结于她那颗不曾属于我的心。
而陆屿声,会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告诉她,没关系,他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会是她的英雄,而我,是阻碍他们爱情的绊脚石。
是那个用十六年陪伴和两年婚姻道德绑架她的恶人。
2.
门铃声响起时,我有些意外。
打开门,岳父岳母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外。
岳母张口就是质问:沈晏!柔柔呢她怎么电话也不接
岳父的脸色更沉,拐杖在地上敲得砰砰响: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
她去找陆屿声了。我平静地陈述事实,侧身让他们进来。
岳母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有惊愕,有心虚,最后化为一丝掩饰不住的喜色。
屿声……他回来了
嗯,今天刚回。
那柔柔她……
她选择了他。我替她说完了后半句,并且,向我提了离婚。
客厅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岳父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不少:沈晏啊,这事……是我们苏家对不住你。但柔柔和屿声从小感情就好,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
当年陆屿声出国,苏柔失魂落魄,是他们劝我趁虚而入。
如今陆屿声回来,他们又默许苏柔奔向旧爱。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当年的沈家如日中天,现在的陆家才是江城首富。
我知道。我点点头,看不出情绪,离婚的事,我会处理好。不会让苏家难做。
岳父岳母对我的识趣显然很满意。
他们又虚伪地安慰了我几句,无非是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我们还认你这个儿子之类的废话。
我送他们到门口,岳母忽然回头,试探着问:沈晏,柔柔跟你离婚,财产方面……
我净身出户。
我关上门,隔绝了他们如释重负的眼神。
书房的电脑上,陆氏集团的股价曲线,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昂着头。
而我,就是那个捕蛇人。
净身出户
不,我要让陆家,连人带骨,全都吐出来。
3.
第二天,我接到了陆屿声的电话。
他约我在一家高级会所见面,谈合作的细节。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包厢里烟雾缭绕,他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又倨傲。
几年不见,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商人的深沉和压迫感。
坐。他朝对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
我没有动,径直走到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这个位置,能与他平视。
他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昨晚,苏柔跟我说了你们的事。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她说对你很抱歉。
抱歉就不必了。我将带来的文件放到桌上,我们谈正事。
我的公事公办,似乎让他感到了一丝不悦。
他拿起那份文件,却没有看,反而身体前倾,一双利眼紧紧盯着我。
沈晏,你是不是很恨我
谈不上。我淡淡道,商场上,各凭本事。
好一个各凭本事。他冷笑一声,你用沈家剩下的空壳子,也想跟我斗
能不能斗,陆总看了计划书再说。
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那份计划书上。
这是一个针对城西那块新开发区的项目,政府扶持,利润可观,无数双眼睛都盯着。
但其中最大的一个竞标者,实力雄厚,背景复杂,无论是沈家还是陆家,单独都吃不下。
我们两家联手,才有七成胜算。
这是我递给他的橄榄枝,也是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陆屿声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他一页一页看得极慢,时而皱眉,时而舒展。
我安静地等着,心里清楚,他一定会同意。
陆屿声野心勃勃,他回国,就是为了在国内市场大展拳脚,稳固他继承人的地位。
这个项目,是他最好的跳板。
计划不错。半晌,他合上文件,重新看向我,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在一个月内,和苏柔办完离婚手续。并且,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和警告。
仿佛苏柔是一件他失而复得的珍宝,而我是那只碍眼的苍蝇。
我笑了。
陆总放心,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对你的女人,不感兴趣。
他的脸色,瞬间黑沉如水。
4.
苏柔还是回来了一趟,拿她剩下的东西。
她似乎以为会看到一个颓废潦倒、借酒消愁的我。
但她失望了。
我刚晨跑回来,穿着运动背心,短裤,头发上还滴着水。
家里窗明几净,丝毫没有失恋的颓丧气息。
看到我,她愣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回来拿点东西。她小声说,不敢看我的眼睛。
嗯,在卧室,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我指了指卧室的方向,转身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
她走进卧室,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
是我前天晚上连夜替她收拾的。
她常用的护肤品,当季的衣服,甚至她床头那只陪了她十年的小熊玩偶,我都放了进去。
她的眼圈红了,站在客厅中央,欲言又止。
沈晏,你……
路上小心。我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得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拧开瓶盖的手顿了一下。
客厅的阳光很好,落在她白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十六年。
我爱了她十六年。
从情窦初开的少年,到沉稳内敛的男人。
我的整个青春,都刻着她的名字。
可这些,现在说出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一个被胜利者踩在脚下的笑话。
现在讨论这个,我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还有意义吗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拖着箱子,仓皇而逃。
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我喝了一口冰水,凉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脏。
没有意义了。
从我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我的爱情,就已经死了。
5.
和陆氏的合作,正式启动。
我们成立了项目组,每周开两次例会。
会议室里,我和陆屿声分坐长桌两端,泾渭分明。
我们的团队,也延续了这种诡异的对峙氛围。
陆屿声的人,个个眼高于顶,带着海外精英的傲慢。
我这边的人,都是跟着我父亲打江山的老臣,经验丰富,沉稳踏实。
第一次会议,双方就一个数据模型的建立,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陆屿声的首席技术官,一个叫Leo的香蕉人,全程用英文阐述他的方案,语速快得像在说唱。
我方的一个老工程师,几次想插话,都被他无视了。
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僵。
陆总,我终于开口,打断了Leo的滔滔不绝,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在中国,我们做的是中国项目,面对的是中国客户。
我看向Leo:麻烦你,说中文。
Leo愣了一下,看向陆屿声。
陆屿声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Leo只好用他那蹩脚的中文,磕磕巴巴地重新解释。
效率慢了,但至少,我方的人能听懂了。
会议结束,陆屿声在停车场拦住了我。
沈晏,你不用给我下马威。他冷冷地说,一个快破产的公司,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尊重
陆总说笑了。我拉开车门,我只是觉得,一个连自己的母语都说不好的人,做出来的方案,很难让人信服。
你!
还有,我坐进车里,透过车窗看着他,陆氏的股价,最近好像不太稳定。陆总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家后院,免得火烧到眉毛,都不知道。
说完,我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陆屿声的身影越来越小,脸色铁青。
我当然知道陆氏的股价为什么不稳定。
因为我匿名向几家财经媒体,透露了一点关于陆氏海外资金链的小问题。
一点点,就够了。
足够让那些嗅觉灵敏的资本鲨鱼,闻到血腥味。
陆屿声,游戏才刚刚开始。
6.
我和苏柔的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没有争吵,没有拉扯。
我们平静地在文件上签了字,拿到了那本墨绿色的小本子。
从民政局出来,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送你回去吧。我客气地提议。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用了,屿声会来接我。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宾利就停在了路边。
陆屿声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苏柔身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动作亲昵又自然。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他拥着苏柔上了车,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手机响了,是我的助理。
沈总,您要的资料,查到了一些眉目。
说。
当年陆屿声出国前,他经手的一个海外并购案,出了很大的纰漏,亏空了公司近十亿的资金。这件事被陆董强行压了下去,对外只宣称是正常的投资失利。陆屿声也是在那之后,被紧急送出国的。
十亿。
好大的手笔。
继续查,我声音冰冷,把所有相关的证据,都给我找出来。
挂了电话,天空中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
我没有躲,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陆屿声,你以为把苏柔抢走,就是赢了吗
你不知道,她是我送给你,最昂贵的一份礼物。
一份,足以将你拖入地狱的礼物。
7.
项目推进会上,我们和陆氏团队的矛盾再次爆发。
这次是因为项目预算。
陆屿声的团队做了一份极其激进的预算方案,几乎是孤注一掷,想要快速拿下项目,快速回本。
我方则认为风险太高,一旦市场有变,资金链断裂,整个项目都会崩盘。
沈总,现在是信息时代,讲究的就是速度。畏首畏尾,只会错失良机。陆屿声的财务总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言辞犀利。
高收益必然伴随高风险。我平静地回应,沈氏的风格,一向是求稳。
求稳我看是求死吧!Leo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用英文说了一句。
我方的人脸色都很难看。
陆屿声坐在主位,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许了手下的挑衅。
陆总也是这个意思我直接看向他。
他抬起眼皮,慢悠悠地说:我觉得Cathy的方案,很有魄力。沈总,有时候,人需要赌一把。
赌我笑了,陆总喜欢赌,我可不喜欢。尤其是不喜欢,拿别人的钱去赌。
我话里有话,陆屿声的眼神沉了下去。
会议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苏柔端着咖啡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化了淡妆,是我们公司行政部的员工。
离婚后,她没有接受陆屿声让她当全职太太的安排,而是选择出来工作。
不知是巧合,还是陆屿声的刻意安排,她入职了我们合作的项目组。
她将咖啡一杯杯放到每个人面前,动作有些僵硬。
走到我面前时,她的手抖了一下,咖啡洒出来,溅到了我的手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拿起纸巾替我擦拭。
滚烫的液体,让我的皮肤瞬间泛红。
我没事。我抽回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怎么这么不小心陆屿声皱着眉,语气里满是责备,却又带着一丝炫耀般的亲昵,烫到没有
他拉过苏柔的手,仔细检查。
一场严肃的商业会议,瞬间变成他们秀恩爱的舞台。
我方的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陆总,我站起身,如果今天的会议,只是为了看你和苏小姐谈情说爱,那我想,我没有时间奉陪了。
预算方案,我不同意。要么,按照我方的方案来。要么,合作终止。
我丢下这句话,拿起文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我前脚刚走,助理的电话后脚就跟了过来。
沈总,您太冲动了!这个项目对我们很重要啊!
我知道。
那您还……
让他急。我打断他,陆屿声比我们更需要这个项目。他会妥协的。
果然,不出半小时,陆屿声的电话就来了。
语气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沈晏,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陆总不清楚吗我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
预算方案,按照你们的来。许久,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合作愉快。我挂了电话,心情却没有半分愉悦。
8.
晚上,我破天荒地去了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摇曳的灯光,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群。
我坐在角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威士忌。
酒精麻痹了神经,那些被我强行压抑的情绪,开始翻涌。
我想起了苏柔。
想起她第一次穿上婚纱时,羞涩又美丽的脸。
想起我们在希腊度蜜月时,她在爱琴海边开心的笑。
想起无数个夜晚,她枕在我的臂弯,安静地睡着。
那些画面,曾经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光。
现在,却变成了最锋利的刀。
一个身影在我身边坐下,带着熟悉的香水味。
是苏柔。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皱眉,酒意上涌,头有些疼。
我……不放心你。她看着我面前的空酒杯,眼神里满是担忧,别喝了,伤身体。
她想拿走我的酒杯。
我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很凉。
不放心我我冷笑,酒精让我变得口不择言,苏柔,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关心我前妻还是,我杀父仇人的女人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你……你说什么苏柔的声音在发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我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陆屿声,他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而你,我指着她,一字一句,残忍至极,你选择了他,你就是他的同谋!
不……不是的……她拼命摇头,眼泪汹涌而出,屿声他不是那样的人!当年的事,一定有误会!
误会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苏柔,你真是天真得可笑。你以为你了解他吗你了解的,不过是他想让你看到的假象!
你根本不知道,他为了利益能有多不择手段!
你根本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抛下你远走高飞!
我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显得异常清晰和尖锐。
周围的人,都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苏柔被我吼得愣住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我知道,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
也扎进了我自己的心。
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推开,将苏柔护在怀里。
是陆屿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晏!你发什么疯!他怒视着我,眼神像是要杀人。
苏柔在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屿声……他说的是真的吗你……
别听他胡说!陆屿声立刻打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是喝醉了,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
他安抚地拍着苏柔的背,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沈晏,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你,和你那个破公司,都给我等着破产吧!
说完,他拥着还在哭泣的苏柔,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地,跌坐在沙发上。
酒醒了一半。
心,却比刚才更痛了。
我搞砸了。
我苦心经营的计划,被我一时的情绪失控,全部搞砸了。
9.
第二天,陆氏单方面宣布合作终止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城的商界。
沈氏的股价,应声大跌。
公司的电话被打爆了,合作方纷纷要求撤资,银行也开始催缴贷款。
董事会上,一群老家伙对我口诛笔伐,唾沫星子都快把我淹没了。
沈晏!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当初就不该把公司交给你这个黄毛小子!
沈氏要毁在你手里了!
我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听着。
等他们骂累了,我才缓缓开口。
诸位叔伯,骂完了吗
我的平静,让他们有些意外。
骂完了,就听我说两句。
我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这几个月,查到的一些东西。
文件里,是陆屿声当年亏空公款的详细证据链。
从虚假的交易合同,到伪造的银行流水,再到秘密的海外账户。
每一条,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份文件震惊了。
陆屿声之所以同意和我们合作,就是为了拿到城西的项目,填补他当年的亏空。他比我们更急。
现在,他单方面撕毁合约,是因为他以为,我手里没有他的把柄。
而这份东西,我指着屏幕,就是我们反败为胜的筹码。
一个董事颤抖着问:你……你想做什么
我要他,我看着屏幕上陆屿声的名字,眼神冰冷,把他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全都给我吐出来。
我要整个陆氏,给他陪葬。
我约了陆屿声的父亲,陆振华见面。
地点就在沈氏集团的会客室。
这位曾经是我继父的男人,如今已是满头华发,但眼神依旧精明。
他看着我,像是看一个不自量力的晚辈。
沈晏,我听说,你最近惹了不少麻烦。他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比不上陆董您。我将那份证据,推到他面前,令郎的麻烦,恐怕更大。
陆振华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淡淡道,陆董,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了。
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沙哑和无力。
第一,城西的项目,陆氏无条件退出,由沈氏全权接手。
第二,陆氏持有的三家上市公司的股份,以市价的五折,转让给沈氏。
第三,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我要陆屿声,召开记者会,向我父亲,公开道歉。
不可能!陆振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沈晏,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笑了,比起你们陆家对我沈家做的事,这点要求,过分吗
当年你们捏造证据,污蔑我父亲,害他中风瘫痪,公司濒临破产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欺人太甚’这四个字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陆振华的身体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椅子上。
给我点时间……他疲惫地说。
三天。我伸出三根手指,三天后,我要看到我想要的结果。否则,这份东西,就会出现在纪检委的办公桌上。
我知道,他会妥协的。
为了他唯一的儿子,为了陆家的百年基业,他别无选择。
10.
三天后,陆氏集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陆屿声站在聚光灯下,面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
他照着稿子,一字一句地念着。
承认了当年为了填补投资亏空,伪造证据,陷害沈明德的事实。
并向沈明德,以及沈家,公开道歉。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江城都炸了。
陆氏的股价,一泻千里,短短几个小时,就蒸发了上百亿。
而沈氏,则成了最大的赢家。
我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陆氏的核心资产,并顺利拿下了城西的项目。
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我赢了。
我终于为父亲,为沈家,报了仇。
可是,我的心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喜悦。
发布会结束后,我接到了苏柔的电话。
她的声音,嘶哑又绝望。
沈晏,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是不是
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刀,凌迟着我。
是。
我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崩溃的哭声。
那哭声,像是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心上。
沈晏,她哭着说,我恨你。
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窗外是江城最繁华的夜景。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
我赢了全世界,却输掉了她。
陆家倒了。
陆振华一夜白头,带着中风加重的妻子,黯然离开了江城。
陆屿声因为商业诈骗和职务侵占,被判入狱十年。
尘埃落定。
我去了疗养院。
父亲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夕阳,面无表情。
我告诉他,仇报了,沈家也夺回来了。
他没有任何反应,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护工说,他现在谁也不认识了,每天就是这样,安静地坐着。
我蹲在他面前,握住他那只布满老年斑、毫无知觉的手。
爸,我做到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
这三年来,我活得像一个带着假面的复仇者,隐忍,算计,不择手段。
我以为,当我大仇得报的那一天,我会感到快慰。
可现在,我只感到无尽的疲惫和空虚。
我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我最爱的人。
我成了沈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舵人,却也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从疗养院出来,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不知不觉,就开到了我和苏柔曾经的家。
房子已经卖掉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
灯是暗的。
她应该,已经搬走了吧。
也好。
离开这个充满谎言和伤害的地方,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11.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沈晏,是我。
是苏柔。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事吗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想见你一面。她说,就在我们楼下的咖啡馆。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蓝调音乐。
苏柔坐在靠窗的位置,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更大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我。
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这是离婚协议的补充条款。她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你给我的那些财产,我一分都不会要。
这是你应得的。我说。
我不要。她固执地摇头,我不想欠你什么。
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
我去看守所,见过陆屿声了。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接近我,只是因为我是你的软肋。
他说,他嫉妒你,嫉妒我父亲对你的欣赏,嫉妒你什么都比他强。
所以,他要毁了你。先是毁了你的家,然后,再抢走你最爱的人。
苏柔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我知道,她的心,一定很痛。
被自己深爱了那么多年的白月光,当成报复别人的工具,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对不起。我看着她,由衷地说。
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愧疚和歉意。
对不起,把你也卷进了这场肮脏的仇恨里。
对不起,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
对不起,让你承受了这么多伤害。
她摇了摇头,眼眶微微泛红。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沈晏,其实……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
她的话,让我愣住了。
当年他出国前,我们大吵了一架。我质问他为什么要去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项目,他支支吾吾,说了很多谎话。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敢去深究。
我害怕,我心里的那个完美的少年,会变得面目全非。
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骗自己,他只是为了事业,他还是爱我的。
然后,我逃到了你这里。
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清澈而坦诚。
我把你当成了我的避风港。我享受着你无条件的付出和爱护,心安理得地躲在你为我建造的城堡里,继续做着我的白日梦。
我才是最自私,最残忍的那个人。
我从没想过,真相会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天真,只是被陆屿声的假象蒙蔽。
却没想到,她也在这场骗局里,扮演了一个自欺欺人的角色。
我们,原来是同类人。
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逃避着无法面对的现实。
我用复仇,她用爱情。
所以,我看着她,声音沙哑,我们这两年的婚姻,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算……一场梦吧。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一场,我明知道是假的,却不愿意醒来的梦。
因为在梦里,我不用去面对陆屿声的背叛,也不用去面对我自己的怯懦。
沈晏,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谢谢你,让我做了两年安稳的梦。
也谢谢你,最后,亲手打碎了它。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原来,我所以为的拯救,不过是成全了她的逃避。
我所以为的报复,却阴差阳错地,让她看清了真相。
何其讽刺。
我要离开江城了。她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好。我点了点头。
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还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桌上。
是一把钥匙。
我认得,那是我偷偷为她准备的画室的钥匙。
里面,有我为她画的一百多幅画。
从十六岁到三十岁。
记录了我整个青春的爱恋。
我看过了。她说,声音很轻,画得很美。
沈晏,你是个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你。
忘了我吧。去找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人。
她站起身,对我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然后,转身,决绝地走出了咖啡馆,没有再回头。
我坐在原地,看着桌上的那把钥匙,和那份她签好字的补充协议。
窗外,华灯初上。
我的人生,在这一刻,仿佛被清零了。
仇恨,爱情,都随着她的离开,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12.
一年后。
沈氏集团在我的带领下,已经稳坐江城商界的头把交椅。
我成了别人口中,年轻有为、杀伐果断的沈总。
衣香鬓影的酒会上,总有形形色色的女人向我投来暧昧的目光。
我的助理,李哲,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问我,要不要考虑一下个人问题。
其中,甚至包括了我们最大的合作伙伴,千盛集团董事长的千金,林薇。
林薇是个很优秀的女孩,英国名校毕业,漂亮,干练,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多帮助。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连我自己,都差点这么以为了。
那天,林薇约我在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吃饭。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裙,明艳动人。
席间,她状似无意地提起:沈晏,我下个月生日,我爸想办个派对,希望你能来。
我明白她的意思。
这不仅仅是一个生日派对,更像是一场非正式的订婚宴。
我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好字。
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苏柔的脸。
她笑起来的样子,她哭起来的样子,她安静地睡在我身边的样子。
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抱歉,林薇。我放下刀叉,艰难地开口,我……
你还忘不了她,对吗林薇打断了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我沉默了。
我听说了你们的事。她说,沈晏,我真的很佩服你。换做是我,可能没有你这样的勇气和毅力。
但我也很心疼你。
你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你值得更好的。
她的话,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剖开了我刻意尘封的伤口。
是啊,我值得更好的吗
一个利用爱情去复仇,把心爱之人当成棋子的人,真的值得被爱吗
林薇,你是个好女孩。我说,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的心里,已经住不下任何人了。
那个叫苏柔的女孩,在我心里,建了一座城。
然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片废墟。
我拒绝了林薇。
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工作,开会,应酬,三点一线。
13.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好不坏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我无意中看到一本新锐设计师的杂志。
封面上,是一个叫Rou的设计师的作品。
那是一条裙子,名叫重生。
设计简约,却充满了力量感。
我看着设计师的照片,愣住了。
照片上的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眼神坚定而从容。
是苏柔。
她真的,做到了。
她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我鬼使神差地,让助理查了她的联系方式。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我的手心,竟然出了汗。
喂,你好。电话那头,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苏柔,是我。
那头沉默了。
我甚至能听到她瞬间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有事吗,沈总许久,她才开口,语气疏离又客气。
一声沈总,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无比遥远。
我看到了你的作品,很出色。我说。
谢谢。
下个月,江城有个国际设计展,我希望……你能来参加。
沈氏,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展位和资源。
这不仅仅是邀请,更是一种补偿。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不必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牵扯。
苏柔……
沈晏,她打断我,我们已经两清了。
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说完,她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久久无法回神。
她说得对。
我们,早就两清了。
是我,还在自作多情。
我没有放弃。
我动用了一切关系,将那场国际设计展的邀请函,送到了苏柔的工作室。
并且,以匿名赞助商的身份,为她支付了所有的参展费用。
我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
看她站在聚光灯下,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才华。
设计展那天,我没有惊动任何人,一个人悄悄地去了会场。
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展位。
布置得很简洁,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耐心地为每一个驻足的来宾讲解着自己的设计理念。
她的身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耀眼,夺目。
我站在角落里,像一个偷窥者,贪婪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走到了她的展位前。
男人很高,很英俊,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和苏柔说着什么,苏柔笑得很开心。
那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
男人很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苏柔没有躲。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原来,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人。
原来,她说的各自安好,是真的。
我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失败者,转身离开了会场。
我以为,我可以很洒脱。
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我嫉妒。
嫉妒那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让她开怀大笑的男人。
我喝了很多酒。
然后,我做了一件,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可耻的事。
我拨通了苏柔的电话。
他是谁我开门见山地问,声音因为酒精而沙哑。
电话那头,苏柔愣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
今天设计展上,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是谁我固执地追问。
沈晏,你喝醉了。她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失控地低吼,苏柔,你忘了我们……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冷静地提醒我这个事实。
一年零四个月二十三天。
沈晏,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
我想你。
我说出了这三个字。
连我自己,都觉得震惊。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晏,许久,她才缓缓开口,你爱的,真的是我吗
还是,你只是爱那个,你想象中,爱了你十六年的苏柔
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
你只是习惯了,习惯了我的存在。
那不是爱,是占有欲。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的心脏,让我所有的不堪和自私,都无所遁形。
是啊。
我真的,还爱她吗
还是,我只是不甘心,我苦心经营了十六年的爱情,最后成了一个笑话
我只是不习惯,生命里没有了她的存在
我分不清了。
忘了我吧。她说,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电话,被挂断了。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任由黑暗将我吞噬。
14.
我病了一场。
高烧,昏迷,反反复复。
李哲把我送到医院,忙前忙后地照顾我。
昏迷中,我一直在做梦。
梦里,全是苏柔。
有十六岁时,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她。
有二十岁时,穿着白裙子,在大学校园里对我微笑的她。
有二十八岁时,穿着婚纱,含羞带怯地看着我的她。
还有……最后,在咖啡馆里,对我说我们两清了的她。
梦的最后,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我拼命地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
睁开眼,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李哲见我醒了,松了口气。
沈总,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三天三夜。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李哲递给我一杯水。
沈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他犹豫着说。
说。
您生病的这几天,苏小姐……来看过您。
我的心,猛地一跳。
她……
她没进来,就在病房外面,站了很久。李哲说,我出去的时候,看到她眼睛红红的。
她还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李哲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是一只小小的,有些旧了的千纸鹤。
我认得。
这是我十六岁生日时,送给苏柔的。
我当时叠了一千只,装在一个大大的玻璃瓶里,送给了她。
她当时,笑得很开心。
我以为,她早就扔了。
没想到,她还留着。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只千纸鹤。
打开,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沈晏,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祝你,安好。
眼泪,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苏柔,苏柔。
你总是这么残忍。
给了我一丝希望,又亲手将它掐灭。
你让我怎么忘了你
你让我,怎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