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民政局门口,鸽子在灰色的地砖上旁若无人地散步。
我已经是第三次站在这里了。
手机屏幕上,我和女友许晚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小时前。
亲爱的,堵在路上了,东三环高架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纹丝不动。你再等我一会儿。
配图是一张红色的车流长龙。
我回了个不急,安全第一,然后就靠在民政局门口的石狮子上,耐心地等。
我和许晚晴恋爱五年,创业三年。从一无所有到公司步入正轨,估值过亿,我们经历的风浪不算少。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说好了要来领证,把这五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再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为了今天,我推掉了公司一个重要的技术研讨会,她也承诺会把所有工作都提前处理好。
然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在领证这件事上掉链子了。
第一次,她说临时的海外投资人要见面,机会难得。我表示理解。
第二次,她说公司的核心服务器被攻击了,需要紧急处理。我是搞技术的,更明白其中的利害,二话不说就和她一起回公司奋战了通宵。
这是第三次。理由是堵车。
一个小时过去,许晚晴还是没有出现。我打了电话过去,无人接听。再发消息,也没有回复。我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眼看民政局快要下班了,我叹了口气,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先回家去了,到家了给我个电话。
回到我们共同出资购买的江景大平层,屋子里冷冷清清。我草草给自己下了碗面,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落地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创业这三年,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我们共同创立的智图科技,我是技术核心,负责产品研发和构架,她负责市场、运营和融资。我承认,她是个商业天才,凭借出色的手腕和人脉,为公司拉来了数轮投资,让我们的技术得以落地生根,最终成长为行业内一匹令人瞩目的黑马。
我们是合伙人,也是恋人。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灵魂伴侣。
可今天这反常的第三次,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了我看似坚不可摧的信任里。
晚上十点,门锁终于传来轻响。
许晚晴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她将价值不菲的爱马仕包随手扔在玄关,踢掉高跟鞋,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累死我了,宁舟,今天简直是世纪大堵车,我手机都耗到没电了。她揉着眉心,声音里透着沙哑的倦意。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妆容一丝不苟,发型也依旧精致,并不像是被困在车里几小时的狼狈模样。
怎么了生气啦她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沉默,从沙发上坐起来,赤着脚走到我身边,从身后环住我的脖子,脸颊贴着我的后背轻轻蹭了蹭,好啦,别生气嘛,都是我的错。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就当是赔罪了。
她的语气带着熟悉的、让我无法抗拒的娇嗔。
我转过身,看到她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了两个红本本,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上面,结婚证三个烫金大字,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刺得我眼睛有些发花。
我愣住了。
这……
当当当当！她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虽然我迟到了,民政局都下班了,但我托了在里面工作的朋友,走了个特殊通道,直接给我们办好了！你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许晚晴法律意义上的合法丈夫了！
她说着,将其中一本塞进我手里,然后踮起脚尖,在我唇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宁舟,新婚快乐。
我握着那个红本本,入手的感觉却有些异样。太轻,纸张的质感也有些不对劲。我下意识地翻开,我们的合照笑得灿烂,照片上的钢印清晰可见,下面的编号、登记日期一应俱全。
看起来,天衣无缝。
可我心里的那根刺,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扎得更深了。
一个能在资本圈里翻云覆雨的女人,会用找朋友走后门这种极其业余且充满风险的方式,来处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份契约合同吗
她不是不懂法,她比谁都懂。她亲自带着法务团队,一条一条地抠投资协议的细节,确保公司的利益不受分毫损害。
这样一个严谨到极致的人,却在自己的婚姻上,如此儿戏
怎么了傻了许晚晴看我一直盯着结婚证发呆,捏了捏我的脸,快夸我呀,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办成的。
我抬起头,迎上她期待的目光,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与自信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柔情。我压下心底所有的疑云,挤出一个笑容：辛苦了,老婆。我很惊喜。
这两个字,我说得无比艰难。
她满意地笑了,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下好了,等下一轮融资敲定,我们就彻底稳定了。宁舟,我们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亿万富翁了。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而我,却在那一刻,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那一夜,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我却睁着眼,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许晚晴神采奕奕地去公司了。她说今天有个重要的投资方会议,关系到我们C轮融资的成败。
我没有去公司,而是拿着那本红色的结婚证,开车去了另一个地方——我一个在公安系统工作,专门负责证件鉴别的发小,老周的单位。
宁子,稀客啊,怎么想起找我了老周给我泡了杯茶,一脸的调侃,哟,这是……好事将近啊！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放在桌上的结婚证。
我没跟他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老周,帮我看看这个,真的假的。
老周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拿起那本结婚证,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高倍放大镜,又打开了一盏紫光灯,仔仔细细地比对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只有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终于,他放下放大镜,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宁子,你……你是不是被骗了
假的我故作平静地问,但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假的。而且是高仿。老周指着证件上的几处细节,你看这个国徽的浮雕,真证的立体感和光泽度,仿不出来。还有这个登记编号,字体不对,而且,我刚刚在内网系统里查了,这个编号根本不存在。最关键的,是这个钢印,边缘太清晰了,真证的钢印因为压力巨大,边缘会有一点点自然的毛边。这个,是机器压出来的,太完美了,反而假了。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嫂子……弟妹她,知道这事儿吗
我拿起那本伪造得足以以假乱真的结婚证,摩挲着上面我和许晚晴的合照,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幸福。
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她不知道,她以为是真的。或许,是她那个‘朋友’骗了她。
我得这么说,我不能让老周看出破绽,更不能把家丑外扬。这是我最后的体面。
老周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估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赶紧去跟弟妹说清楚,别耽误了。这伪造国家机关证件,可是犯法的。
我知道了。谢了,老周。
我把那本假证收好,起身离开。走出大门的瞬间,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许晚晴,我的好未婚妻。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你费尽心机,弄一本假证来糊弄我,是为了什么稳住我拖延时间
是为了那所谓的C轮融资还是……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恋爱五年,我以为我足够了解她。我了解她的野心,欣赏她的能力,包容她的强势。我以为我们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在奋斗。
可现在我发现,我可能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她。
我回到车里,没有立刻发动。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潜行在深海的猎人,而我的猎物,是我曾爱了五年的女人。我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不能让她察觉到任何异常。
她既然要演戏,那我就陪她演下去。
我需要证据。不仅仅是这本假证,我需要知道她背后所有的秘密。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我的电脑。作为公司的首席技术官,我在网络世界里,才是真正的王者。
我编写了一段小小的代码,一个看似无害的手机APP更新补丁,伪装成我们公司内部通讯软件的日常升级。只要许晚晴在公司的局域网内更新,这段代码就会悄无声息地植入她的手机和个人电脑,获取最高权限。
我可以实时看到她所有的通讯记录、文件传输、甚至开启她的手机麦克风和摄像头。
我知道这是违法的,这侵犯了她的隐私。但在她用一本伪造的结婚证,企图将我们的关系,我们共同的事业,变成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时,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隐私可言,只剩下了博弈。
做完这一切,我像往常一样,驱车前往公司。
推开我办公室的门,一切如常。隔着巨大的玻璃墙,我能看到许晚晴正在她的办公室里,和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风生。那是我们正在接触的C轮投资方,华盛资本的人。
她看到了我,隔着玻璃对我举了举咖啡杯,笑容明媚,自信满满。
我也对她笑了笑,然后坐下来,打开了我的电脑。
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后台窗口里,数据流正在悄然涌入。
她的手机,已经上线了。
我戴上耳机,点开了实时录音。
首先传来的,是她和投资方的对话,专业、流利、极具说服力。她在描绘智图科技的宏伟蓝图,承诺未来三年的盈利预期。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直到会议结束,她送走投资人。办公室的门关上,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
我听到她长舒一口气,然后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接着,是一个拨打电话的按键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接通了。
许晚晴的声音,瞬间从刚才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变得柔媚入骨,甚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喂,亲爱的,都搞定了。他们很满意。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亲爱的她从来不会这么叫我。我们之间的称呼是宁舟,或者是阿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磁性的男声：我就知道,我的晚晴出马,没有搞不定的事。
这个声音……我有些耳熟。
讨厌。许晚晴轻笑了一声,不过,林楷,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可是按你说的,把宁舟给稳住了。那本假证,他一点都没怀疑,还傻乎乎地叫我老婆呢。男人啊,真是好骗。
林楷！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迷雾,也将我彻底打入了无边的深渊。
林楷,我们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天启智能的创始人兼CEO。
我和他,在技术路线上是死对头,在市场上是竞争者。这两年,我们为了抢夺客户、争夺人才,明里暗里交锋了无数次。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的枕边人,竟然和我的死对头,如此亲密。
放心,林楷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我的‘天启之眼’计划,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你那边,只需要把智图科技最新的核心算法源代码,通过那个‘后门’传给我。一旦拿到源代码,不出三个月,我的产品就能全面上市,到时候,智图科技就只能等着被我们收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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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门我心头一震。
就是宁舟那个蠢货留下的,所谓的技术加密通道。他以为那是他最后的保险,却不知道,那条通道的密钥,早就被你拿到手了。林楷的声音充满了不屑,等我们收购了智图科技,整个公司都是我们的。他宁舟,就算持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又怎么样一个被架空的技术创始人,一个一文不值的空壳公司,到时候,我会让他跪着来求我。
许晚晴笑了,笑声清脆悦耳,却像一把淬毒的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好,那我今天晚上就动手。等拿到C轮融资的过桥贷款,我就把源代码发给你。这笔钱,也能让你那边周转一下。
晚晴,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林楷的声音温柔下来,等解决了宁舟,我们就结婚。我会给你一场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我等着。
电话挂断了。
我摘下耳机,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冰冷。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戏。
堵车是假的,情意绵绵是假的,那本结婚证,更是这场巨大骗局中最核心的道具。
她不是为了拖延婚期,而是为了用婚姻来麻痹我。只要领了证,我就会彻底信任她,将公司的财务、运营大权完全交给她。她就能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和林楷里应外合,一边掏空公司的现金流,一边窃取我的核心技术,最终,将我亲手创立的公司,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而我,宁舟,这个被她称为蠢货的技术天才,最终会人财两空,一败涂地。
真是好狠毒的计划。
真是好狠毒的女人。
我看着玻璃墙外,那个正在处理文件,侧脸线条依旧完美的女人,那个我曾爱了五年的女人。我感觉无比的陌生。
胸口那股翻腾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但,理智在最后关头,像一根缰绳,死死地拉住了我。
冲过去质问她
当场拆穿她的阴谋
不。
那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的,不是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不是一次简单的决裂。
我要的是,一场足以将他们彻底毁灭的,复仇。
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公司,想要我的技术,想要我倾家荡产吗
好啊。
那我就将计就计,给你们准备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如深渊般的平静。
林楷,许晚晴,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首先冷静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
他们计划的核心,有两点：第一,骗取即将到账的C轮融资过桥贷款,输送给林楷的天启智能。第二,窃取我们智图科技的核心算法源代码,也就是林楷口中的天启之眼计划。
而许晚晴用来窃取源代码的工具,是我曾经为了防止核心技术外泄,在公司服务器上部署的一个底层加密通道。这个通道的权限,理论上只有我一个人拥有。许晚晴能拿到密钥,只有一种可能——她在我常用的工作电脑上植入了木马,窃取了我的密钥文件。
我冷笑一声。这个女人,果然是把算计刻进了骨子里。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顶级的程序员,我有着近乎偏执的安全洁癖。那条所谓的加密通道,其实是三年前我随手布下的一个诱饵。它连接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核心源代码数据库,而是一个我精心构建的蜜罐。
那个蜜罐里,存放着一套看似完整,实则充满了逻辑陷阱和伪代码的源代码。任何试图编译运行它的人,不仅得不到正确的结果,其行为还会触发我设置的最高级别的警报,并且,这个蜜罐系统会反向追踪,记录下所有试图侵入者的操作日志和IP地址。
我原本是用来防备外部黑客的,没想到,第一个上钩的,竟然是我的枕边人。
林楷,你想要我的源代码
好,我给你。
我不仅给你,我还要给你一份加了料的大餐。
接下来的一周,我表现得如同一个沉浸在新婚喜悦中的普通男人。
我会准时下班,回家做好她喜欢吃的菜。她加班晚了,我会开车去公司接她。在她和投资人周旋,身心俱疲的时候,我会给她按摩放松。
她对我毫无防备,甚至越来越心安理得。
她以为我已经被那本假证彻底迷惑,变成了她股掌之中的玩物。
看着她在我面前一边说着爱我,一边用加密邮件和林楷汇报工作进度,我心如止水。
我的表演,比她更逼真。
在她的眼中,我是一个爱她入骨,对她百分之百信任,甚至有些恋爱脑的技术宅。
而在我自己的眼中,我是一头耐心的猎豹,正在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最深处。
在此期间,我做了三件事。
第一,我联系了华盛资本负责我们项目的投资经理,王总。我和王总私交不错,他一直很欣赏我的技术能力。我以公司内部技术架构升级,需要对财务流程进行压力测试为由,向他请教了几个关于过桥贷款资金流向监控的问题。
在王总看来,这是一个技术创始人对公司资金安全负责的表现。而在我这里,我通过这次请教,成功地在他那边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并且,拿到了他们风控部门即将对这笔贷款进行资金审计的确切时间点。
第二,我升级了我的蜜罐系统。我不再满足于仅仅是让源代码无法运行。我在那些伪代码里,植入了一种我最新研发的、具有极强传染性的逻辑病毒。
这个病毒一旦被编译,不会破坏对方的系统,那太低级了。它会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对方的编译器和服务器底层,当对方用这套被污染的系统去开发他们自己的新产品时,病毒就会被激活。
它会做什么呢它会在对方产品的核心功能里,随机生成无法被察觉的、极其微小的计算错误。比如,一个图像识别系统,它会把猫识别成狗的概率,从千万分之一,提升到万分之一。一个金融风控模型,它会把一笔高风险贷款的评级,错误地调高0.01%。
这些错误微小到在测试阶段根本无法被发现,但当产品大规模商用,处理海量数据时,这些微小的错误就会被指数级放大,最终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和信任的崩塌。
这才是对一个科技公司最致命的打击。我要的不是一次性的破坏,而是让他们用自己的心血,为自己搭建一座通向毁灭的坟墓。
这颗病毒,我给它命名为——晚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开始秘密转移公司的核心资产。
许晚晴和林楷以为,智图科技最值钱的是技术和团队。他们错了。
一个初创公司最核心的资产,永远是它的创始人和客户。
我约见了几家一直在向我抛橄榄枝的行业巨头,包括我们最大的潜在收购方——远景集团。
我告诉他们,我个人,有意出售智图科技的核心技术专利组合,以及我个人名下所持有的全部客户合约的优先转让权。
这不是出售公司,因为许晚晴占股百分之五十,我无法单方面出售。
我出售的,是我个人的知识产权,以及我个人为公司带来的商业价值。
法律上,我是这些专利的唯一发明人,我有权进行处置。而那些客户,签合同时,很多都是冲着我宁舟这个金字招牌来的。
这相当于,我把智图科技的灵魂,打包卖掉了。
留给许晚晴和林楷的,将只是一个失去了核心技术、失去了关键客户、甚至连团队都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分崩离析的空壳。
而这一切,都需要在他们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的那个瞬间,同时引爆。
时机,就是一切。
一个星期后,华盛资本的C轮融资尽职调查全部完成,一笔高达三千万的过桥贷款,打入了智图科技的公司账户。
许晚晴的兴奋溢于言表。
那天晚上,她特意开了一瓶昂贵的罗曼尼康帝,为我们迟来的新婚和公司的巨大成功庆祝。
阿舟,她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我们成功了。过了今晚,我们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我微笑着举起酒杯：是啊,过了今晚,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她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双关意。
她靠在我的怀里,手机在沙发垫的掩护下,悄悄地亮了一下。
我知道,她在给林楷发信号。
果不其然,喝完庆祝的酒,她就借口说要去洗澡。
我知道,她是要去书房,用她的电脑,通过那个她以为安全的后门,将她今晚真正的战利品——我那份加了料的源代码,传给林楷。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
滴答,滴答。
每一秒,都像是死神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
来自远景集团的法务总监：宁总,一切准备就绪。股权转让和资产交割协议已在途,一小时后抵达您指定的酒店。
我回了一个字：好。
我的电脑屏幕上,那个监控后台里,一条红色的警报正在疯狂闪烁。
蜜罐系统被触发了。
数据显示,一份大小为2.8G的加密数据包,正在通过那个虚假的加密通道,以极高的速度,被传输到另一个IP地址。
我查了一下那个IP,服务器位于境外,但通过层层路由反向追踪,最终的物理地址,指向了天启智能总部的机房。
鱼儿,上钩了。
许晚晴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她以为她刚刚完成了最后一击,锁定了胜局。
洗好了我看着她,笑得格外温柔。
嗯。她走到我身边,俯下身,想要亲吻我。
我却微微侧头,躲开了。
她的动作一僵,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怎么了
我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儿她更疑惑了。
去庆祝啊。我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精致礼盒,递给她,为你,也为我。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一个盛大到足以让全城都记住今晚的派对。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猜疑。一个技术宅,什么时候会搞这种浪漫的把戏了
什么派对
去了就知道了。我没有多做解释,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家门。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市中心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君悦酒店的门口。
酒店门前铺着红毯,两侧站满了记者,闪光灯亮成一片。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热烈庆祝智图科技C轮融资成功暨创始人宁舟先生、许晚晴女士订婚典礼。
许晚晴彻底懵了。
她被眼前的阵仗惊得说不出话来。
宁舟,你……
不是给了你结婚证吗那不得补一个求婚和订婚仪式我打开车门,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无懈可击,下来吧,我的未婚妻。今晚,你是唯一的主角。
在无数摄像机的聚焦下,许晚晴纵然心中有万千疑虑,也只能挽着我的手臂,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一步步走上红毯。
宴会厅里,高朋满座。
不仅有我们公司的全体员工、投资方代表,我还邀请了圈内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然,也包括——天启智能的CEO,林楷。
他正端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我们,眼神复杂。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许晚晴在看到林楷的那一刻,脸色微不可察地白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挽着我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
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这很好。
我就是要让她紧张。
我带着她,游走在宾客之间,谈笑风生,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许晚晴也配合地扮演着幸福的女主角。
宁总,恭喜恭喜啊！事业爱情双丰收,真是羡煞旁人！
许总真是好福气,宁总这样的技术天才,还这么浪漫,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每一句祝福,对许晚晴来说,都像是一次凌迟。
她只能笑着,说着谢谢,而眼角的余光,却一次又一次地瞟向林楷的方向。
林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大概以为,这是我对他的一种示威和羞辱。
他错了。
这只是前菜而已。
晚上八点整,司仪宣布订婚仪式正式开始。
按照流程,大屏幕上将播放一段我们五年恋爱历程的VCR。
许晚晴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标准的幸福微笑,准备迎接这最荣耀的时刻。
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巨大的屏幕上。
音乐响起,却不是温馨浪漫的背景乐,而是一段急促而紧张的鼓点。
屏幕上出现的,也不是我和许晚晴的照片,而是一个电脑桌面的录屏。
录屏里,一只鼠标正在飞快地操作,打开了一个加密的聊天软件。
聊天的双方,一个备注是Q,一个备注是L。
Q的头像,是许晚晴微信头像的一部分。
L的头像,则是天启智能的LOGO。
全场哗然。
许晚晴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宁舟！这是怎么回事快关掉！她失声尖叫。
我没有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屏幕。
屏幕上,聊天记录一条条地向上滚动,清晰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Q：林楷,我这边已经稳住他了,那本假证他信以为真。】
【L：干得好。我的天启之眼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拿到源代码,智图科技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Q：过桥贷款一到账,我就动手。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宁舟的技术能力太强了。】
【L：放心,他再强,也算不到自己的女人会背叛他。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蠢货而已。】
……
一段段对话,一句句谋划,像一把把重锤,砸在宴会厅每个人的心上。
员工们惊呆了,投资方代表脸色铁青,记者们的闪光灯更是不要钱似的疯狂闪烁。
而人群中的林楷,在看到聊天记录的第一秒,就知道自己完了。他脸色惨白,转身就想溜走。
林总,这么急着走干什么我拿起麦克风,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宴会厅,清晰而冰冷,好戏才刚刚开始。
两名我早就安排好的保安,立刻堵住了宴会厅的出口。
屏幕上的录屏还在继续。
画面切换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全都是许晚晴和林楷在各种场合的亲密照片,酒店、餐厅、甚至在林楷的办公室里……尺度之大,不堪入目。
紧接着,是一段音频。
正是那晚,许晚晴和林楷通电话的完整录音。
……等解决了宁舟,我们就结婚。我会给你一场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林楷那句深情款款的承诺,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不……不是这样的……这是伪造的！是污蔑！许晚晴彻底崩溃了,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冷笑着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伪造许晚晴,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是个可以被你随意欺骗的‘蠢货’
我拿出手机,按下一个键。
大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变成了智图科技公司服务器的后台日志。
一条醒目的数据传输记录,被用红框标出。
【时间：20:13,用户‘Qing.Xu’通过加密通道,向IP地址XXX.XXX.XXX.XXX传输了名为‘Core_Code_Final.zip’的加密文件,大小2.8G。】
这是半小时前,你从公司服务器上,窃取商业机密,发送给天启智能的证据。需要我把服务器的物理日志也调出来,让大家看看你的操作记录吗
许晚晴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就是我为她准备的订婚典礼。
我要在最高光的时刻,让她跌入最黑暗的深渊。
我要让她所有的算计,都变成她自取其辱的证据。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这个被光环笼罩的商业精英,背后是怎样一副肮脏丑陋的嘴脸。
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
这才哪到哪。
我真正的杀招,还没有亮出来。
宁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许晚晴跪在地上,爬过来想抓住我的裤脚,声泪俱下,你原谅我这一次,看在我们五年感情的份上,求求你……
我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五年感情我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弄,许晚晴,在你和林楷密谋,给我准备那本假结婚证的时候,我们之间,就连一秒钟的感情都不剩了。
我转向满脸震惊的投资方代表,华盛资本的王总,对他微微颔首。
王总,抱歉,让您看笑话了。不过,请您放心,贵方的三千万过桥贷款,分文未少。
说着,我再次操作手机。
大屏幕上,出现了智图科技的公司银行账户流水。
三千万的入账记录清晰可见。
但在入账的下一秒,这笔钱就被一个自动执行的财务指令,全额转入了另一个由我和王总共同监管的第三方安全账户中。
这是我之前请教王总时,和他共同商定的资金安全测试方案。
许晚晴和林楷,处心积虑想要套走的钱,从头到尾,都只是在他们的账面上空转了一秒钟而已。
王总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对我投来一个既庆幸又佩服的眼神。
他知道,如果不是我提前布局,今天他就要酿成大错,不仅是公司蒙受巨大损失,他个人的职业生涯也将宣告终结。
林楷在看到银行流水的那一刻,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他寄希望于用这笔钱来周转天启智能濒临断裂的资金链,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还不算完。我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最终的审判官,你们不是想要我的源代码吗
我看向面如死灰的林楷。
林楷,你现在可以打开你的电脑,看看你那份‘天启之眼’计划,是不是进行得很顺利你拿到手的源代码,编译成功了吗
林楷浑身一颤,像是想起了什么,疯了一样冲向自己的助理,抢过电脑,双手颤抖地敲打着键盘。
几秒钟后,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测试模型全部都乱了！数据……数据全都是错的！
我淡淡地说道：因为你拿到的,本来就是一份为你量身定制的‘礼物’。一份名叫‘晚晴’的逻辑病毒。它现在,应该已经渗透到了你天启智能的每一个角落。好好享受吧,享受你们未来所有的产品,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错误之上的感觉。
林楷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全场死寂。
他们看着我,这个平时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搞技术的老实人,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他们这才明白,今晚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我不是被动的反击,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围猎。
许晚晴绝望地看着我,她的眼神从哀求,变成了怨毒。
宁舟,你……你好狠！就算我做错了,公司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你这么做,是想毁了我们共同的心血吗你这么做,智图科技也完了！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她终于说出了她最后的依仗。
她以为,就算身败名裂,她手上依然握有智图科技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只要公司还在,她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看着她,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想让公司给你陪葬。
我顿了顿,环视全场,然后,抛出了今晚,也是整场复仇计划中,最重磅,也是最致命的一颗炸弹。
所以,我把它卖了。
什……什么许晚晴的瞳孔猛然收缩。
就在一个小时前,在我来参加这场‘订婚典礼’的路上,我已经和远景集团,正式签署了资产转让协议。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磅炸弹,在宴会厅里炸响。
我,宁舟,将其个人名下持有的,智图科技全部核心技术专利组合、著作权、以及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关键客户合约的优先转让权,以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全部出售给了远景集团。
同时,我看向公司的员工们,智图科技核心技术团队的全体成员,也已经收到了来自远景集团的聘用意向书,薪资和期权,都远高于现在的标准。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我话音刚落,远景集团的CEO,张总,带着他的法务团队,从宴会厅的侧门,缓缓走了进来。
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拿起话筒,对全场宣布：
我谨代表远景集团,正式宣布,我们已经完成了对宁舟先生个人持有之核心技术资产的收购。我们非常欢迎宁舟先生,以及智图科技优秀的工程师们,加入远景的大家庭,共同开创人工智能的新篇章。
许晚晴彻底傻了。
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连怨毒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茫然。
她终于明白了。
我根本就没打算和她争夺公司的控制权。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保住智图科技这个空壳子。
我用了一招釜底抽薪。
我把公司的灵魂抽走了。
专利、技术、客户、团队……这些才是一家科技公司真正的价值所在。
而这些,大部分都和我宁舟这个人,深度绑定。
现在,我带着这些灵魂,跳槽了。
留给她的,是什么
是一个名字叫智图科技的空壳。一个没有核心技术、没有客户、没有团队,甚至因为这场丑闻而声名狼藉的烂摊子。
她手上那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值。
不仅如此,她还要面对华盛资本因欺诈行为导致投资失败而提起的巨额索赔,面对公司其他股东的联合诉讼,面对即将到来的,因窃取商业机密而引发的刑事调查。
我送给她的,不是失败。
是毁灭。
是永不翻身的万丈深渊。
为什么……她喃喃地问,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在你拿出那本假证,以为把我骗得团团转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我宁舟这个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你送我一本假证,想要我的公司,我的未来。
那我就送你一场倾家荡产,让你亲手策划的阴谋,变成埋葬你自己的坟墓。
许晚晴,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说完,我站起身,不再看她一眼。
酒店的保安已经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是王总报的警。
欺诈,商业间谍,证据确凿。
林楷和许晚晴,被警察从地上架了起来。
在被带走的那一刻,许晚晴用尽全身力气,对我嘶吼：宁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置若罔闻。
我转身,走向远景的张总,和他用力地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张总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宁舟,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是啊。
一个能从一无所有,用技术打造出一家估值过亿公司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蠢货呢
许晚晴,你最大的错误,不是低估了我的技术。
而是低估了,我的心。
当爱意褪去,剩下的,就只有冰冷到极致的算计。
在这一点上,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
只可惜,你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
结局
三个月后。
巴厘岛的私人海滩上,阳光正好。
我躺在沙滩椅上,喝着冰镇的椰子水,海风吹过,带着一丝咸湿而自由的味道。
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律师打来的。
宁总,好消息。许晚晴和林楷的案子,今天终审判决了。
哦说来听听。我懒洋洋地应着,甚至没睁开眼。
林楷,因商业间谍罪、合同诈骗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罚金三千万。天启智能已经宣布破产清算,他名下所有资产都被冻结,用来赔偿因他而蒙受损失的客户和投资人。
许晚晴,作为主犯之一,同样是商业间谍罪和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罚金一千万。她那百分之五十的智图科技股份,现在就是一堆废纸,还背负着华盛资本的巨额民事赔偿。基本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知道了。我平静地回答,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另外,宁总,远景集团那边刚刚公布了上一季度的财报,因为我们并入的技术和客户资源,他们的股价大涨了百分之三十。按照我们当初的协议,您的第一笔分红,已经打到您的账户上了,请注意查收。
辛苦了。
挂掉电话,我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
一条银行的入账短信,悄无声息地亮起。后面的那一串零,足以让我下半生,过上任何我想要的生活。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和清澈天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没有仇恨,没有快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空虚和迷惘。
只剩下,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那个曾经为了爱情、为了事业而拼尽全力的宁舟,已经死在了那个民政局的门口,死在了那本伪造的结婚证上。
现在的我,是一个全新的我。
我不会再去回忆那五年的感情是真是假,那没有意义。
人要向前看。
背叛我的人,已经付出了他们应付的,甚至远超预期的惨重代价。
这就够了。
至于我,我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就像我眼前这条,充满无限可能的崭新人生路。
我拿起墨镜,戴上。
嘴角,微微上扬。
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