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隧道回响 > 第一章

引擎的嗡鸣在密闭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宋亮攥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了汗。
这是他提车的第三天,一辆墨黑色的SUV,车身在隧道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硬的光。
导航里的女声平稳无波:前方进入望山隧道,全长三公里,请谨慎驾驶。
他记得这个隧道。
上周看车时路过一次,当时还跟销售打趣说这隧道像条吞人的蛇,进去时天光大亮,出来时已经能看见城郊的灯火。
可现在,仪表盘上的时间从八点十七分跳到了八点三十五分,他感觉自己至少在这条隧道里开了十分钟。
窗外的景象却没有任何变化——斑驳的水泥侧壁,间隔均匀的橘黄色顶灯,以及永远延伸向黑暗的车道线。
不对劲。宋亮低声骂了句,松了松安全带。
他深踩油门,车速从六十提到八十,风噪骤然变大,可那些顶灯依旧像钉死在原地。
一个个从挡风玻璃上掠过,又迅速被抛在身后,却始终看不到隧道出口该有的光亮。
导航突然叮咚响了一声,再次报出那句熟悉的话:前方进入望山隧道,全长三公里,请谨慎驾驶。
宋亮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明明已经在隧道里了,导航怎么会重复播报入口信息
他瞥了眼里程表,从进入隧道时的286公里,现在已经跳到了292公里。
这意味着他至少已经开了六公里,是隧道全长的两倍。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猛地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SUV在空旷的隧道里滑出半米才停下。
车刚停稳,宋亮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冷冽的空气带着一股铁锈和尘土的味道灌进鼻腔,让他打了个寒颤。
隧道里静得可怕。
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像是水滴落在空桶里的嗒嗒声。
他环顾四周,前后两个方向都看不到尽头,车道上干干净净,没有一辆车。
甚至连轮胎碾过地面的痕迹都没有,仿佛这条隧道从建成起就只有他这一个过客。
有人吗他朝着黑暗大喊,声音撞在侧壁上,弹回来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像个女人的呜咽。
宋亮的头皮一阵发麻,他突然意识到,从进入隧道开始,他就没见过任何对向车辆,也没被后车超车,整个空间里只有他自己。
他掏出手机,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是空的,连紧急呼叫都拨不出去。
操!他把手机狠狠揣回兜里,转身回到车上,想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
可钥匙拧到启动档,引擎却只发出咔咔的空转声,怎么也打不着火。
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
宋亮盯着前方深邃的黑暗,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既然车开不动,那就走出去。
三公里而已,就算走得慢,一个小时也该到出口了。
他从后备箱翻出应急手电筒,打开开关,一道惨白的光束刺破黑暗。
他锁好车,沿着应急通道的边缘往前走,脚步声在隧道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手电筒的光在侧壁上晃动,他看见那些斑驳的水泥里,似乎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印记,凑近了看,又像是经年累月的铁锈。
走了大约十分钟,光束突然照到前方地上有个黑色的东西。
宋亮放慢脚步,慢慢挪过去,发现那是一只女士高跟鞋,鞋跟断了一半,鞋面沾着已经干涸的、发黑的污渍。
他用脚尖碰了碰,鞋跟突然啪地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空心的鞋跟,像是某种生物空洞的眼窝。
他猛地后退一步,手电筒的光剧烈地晃动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拖着脚步在走路。
宋亮猛地回头,光束扫过刚才来的方向,空荡荡的隧道里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谁他的声音发颤,别装神弄鬼的!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宋亮咽了口唾沫,握紧手电筒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他的脚步快了很多,而且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他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又走了不知多久,手电筒的光开始变得微弱。
宋亮停下来换电池,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侧壁上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猛地抬头,光束死死地钉在刚才黑影出现的地方,那里只有一块松动的水泥板,缝隙里渗出些黏糊糊的、像鼻涕一样的东西。
嗒…嗒…嗒…
水滴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而且好像就在头顶。
宋亮缓缓抬起头,手电筒的光束向上扫去,只见隧道顶部的排水管正在往下滴水,水珠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可那些水不是透明的,而是暗红色的,像稀释过的血。
他正盯着排水管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女人被掐住了脖子发出的濒死哀嚎。
宋亮吓得几乎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转过身,光束疯狂地扫射着黑暗,可什么都没有。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喘着粗气,安慰自己。
可那尖叫声太真实了,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他不敢再停留,拔腿就往前跑。
应急通道的台阶磕得他脚踝生疼,可他不敢停下,生怕一停下来就会被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抓住。
跑了大约十几分钟,他的体力渐渐不支,扶着侧壁大口喘气。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车道上停着一辆车,车尾灯还亮着,发出微弱的红光。
宋亮心里一喜,难道还有其他人被困在这里
他快步走过去,发现那是一辆白色的小轿车,车门虚掩着。
他透过车窗往里看,驾驶座上没有人,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粉色的儿童书包。
书包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的一本童话书,书页上画着一个笑容诡异的兔子。
有人吗宋亮拉开车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恶心,用手电筒往车里照,只见后座的地板上有一摊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半凝固了,旁边还散落着几根头发,又黑又长,像是女人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后备箱传来咚咚的响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
宋亮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手电筒,一步一步挪到后备箱旁边,手指颤抖着伸向后备箱开关。
咚咚咚!响声越来越急,还夹杂着模糊的呜咽声。宋亮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开关,后备箱盖啪地弹开——
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块黑色的抹布,和一个破旧的玩具熊,熊的眼睛被挖掉了,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对着他。
宋亮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连手电筒掉在地上都没发觉。
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才停下来。
他摸了摸,发现是一个消防栓,冰冷的金属外壳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包裹着他,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前方慢慢靠近。
谁宋亮警惕地问,手在地上摸索着想找到手电筒。
脚步声停了。过了几秒,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你…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
宋亮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黑暗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对方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沾满污渍的夹克,脸上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血丝。
是…是啊,宋亮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知道,男人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开着车,突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等反应过来就在这里了…我老婆孩子还在车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又传来一个女声:还有我!我也在这里!
宋亮和中年男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公文包。
我叫林薇,女人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加班回家,进了这隧道就出不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中年男人说,我叫张建军,刚才在那边看到一辆白色的车,像是我家的…可里面没人…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苍老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头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声音。
你们…你们也被困住了老太太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宋亮点点头:您也一样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去给我儿子送点吃的,进了这隧道,就再也没出去过…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四个人聚在一起,虽然彼此都很害怕,但至少不再是孤身一人。
张建军从车里翻出一瓶水,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点,林薇则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分给大家补充体力。
巧克力在嘴里融化的甜腻感,却丝毫压不住隧道里弥漫的铁锈味。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宋亮说,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张建军点点头:我刚才往前走了一段,没看到出口,往后走也一样…这隧道好像没有尽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着,却显示无服务,我试过好几次了,一点信号都没有。
会不会是鬼打墙林薇的声音发颤,我奶奶以前跟我说过,有些人走夜路会遇到这种情况,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
老太太突然嗤了一声,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什么鬼打墙…这隧道里,不干净。
您什么意思宋亮追问。
老太太拄着拐杖,指了指旁边的侧壁:你们看那些印记…都是血。以前这里不是隧道,是乱葬岗,民国时候死了好多人,都往这儿扔。后来修公路,把那些坟都推平了…那些东西,不甘心啊。
她顿了顿,咳嗽几声,我年轻时候听老人说,望山隧道动工的时候,就没太平过。挖地基的时候挖出过好多骨头,后来还塌过一次,压死了七个工人…最后是请了道士来做了法事,才总算建成了。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隧道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更加阴冷,那个嗒嗒的水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舔舐嘴唇。
别瞎说!张建军的声音有些发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肯定是隧道里的信号出了问题,或者我们迷路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水泥壁。
四个人同时噤声,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那声音时断时续,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像是布料拖过地面的沙沙声。
走!宋亮低喝一声,别待在这儿!
大家都没有异议,四个人结伴往前走去。
张建军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宋亮找回来的手电筒,光束在前方的黑暗中不断晃动。
宋亮和林薇走在中间,老太太拄着拐杖跟在最后,每走一步,拐杖头都会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隧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林薇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宋亮问。
林薇指着自己的脚边,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
宋亮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有一串小小的脚印,像是小孩子光着脚踩出来的,脚印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更诡异的是,那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前方的黑暗里,而且看起来像是刚刚留下的。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张建军皱起眉头,用手电筒照着那些脚印,这隧道这么深,谁家小孩会跑到这儿来
老太太突然用拐杖指着前方,声音尖利起来:在那里!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张建军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身影没有回头,依旧蹲在那里。
宋亮他们慢慢走过去,越靠近,越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肉混合着铁锈的味道。
当张建军把手电筒的光束照过去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data-fanqie-type=pay_tag>
那个小孩根本不是人。
它的身体像个缩水的婴儿,皮肤是青灰色的,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水泡,正不断往外渗着黄色的脓水。
它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暗红色的东西,正往嘴里塞,嘴角还挂着黏糊糊的液体。
怪物!林薇尖叫着后退,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散落出来,在隧道的气流中微微颤动。
那个东西听到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它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不断往外流着血。
嘴巴咧得很大,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上面还沾着碎肉。
跑!宋亮大喊一声,拉着林薇转身就跑。
张建军和老太太也反应过来,跟着他们一起往前冲。
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宋亮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那个怪物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追了上来。
它的四肢关节都反向弯曲着,跑得飞快,嘴里还发出嗬嗬的怪响。
快!往那边跑!张建军指着旁边的一个岔路口,那里似乎是隧道的维修通道。
入口处挂着一块锈蚀的牌子,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四个人冲进维修通道,里面比主隧道更窄更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灰尘的味道。
通道里堆满了废弃的钢管和木板,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时不时会踢到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响声。
它…它没跟上来吧林薇喘着气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宋亮回头看了看,通道入口处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好像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木板被踩断的声音。
紧接着,是老太太的惨叫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宋亮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束照过去,只见那个怪物扑倒了老太太。
正用尖利的牙齿撕咬着她的脖子,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溅在旁边的钢管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老太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
妈的!张建军嘶吼着扑过去,想把怪物拉开。
可那怪物力气极大,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他的头撞在钢管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额角瞬间渗出了血。
宋亮趁机拉起林薇,大喊:快跑!
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身后传来张建军的惨叫和怪物的嘶吼声。
那些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宋亮和林薇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冲,直到再也跑不动,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
他们…他们死了…林薇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吗
宋亮也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幕太可怕了,那个怪物撕咬老太太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我们得活下去。一定要出去。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去。
维修通道比主隧道更曲折,而且时不时会遇到死胡同,只能掉头重新找路。
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随时可能扑出来将他们吞噬。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林薇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宋亮,你看…那是什么
宋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有一片模糊的红光,像是某种指示灯。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他们慢慢走过去,发现那是一个老旧的控制室,里面的设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
那片红光来自一个掉在地上的应急灯,光线微弱,却足以照亮控制室里的景象。
控制室的墙上挂着一张隧道地图,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画着许多叉号和问号。
宋亮走近了看,发现地图上标注着望山隧道的结构,主隧道全长三公里。
旁边有三条维修通道,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根本不在地图上。
这不可能…宋亮喃喃自语,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薇突然指着地图下方的一行小字,声音发颤:你看这个。
宋亮低头看去,只见那行字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潦草,像是临死前的涂鸦:它在模仿…它在模仿我们…别相信眼睛看到的…
什么意思林薇不解。
宋亮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控制室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老太太的拐杖声很像,笃…笃…笃…
两人瞬间屏住呼吸,宋亮握紧了手电筒,林薇则缩到他身后,身体抖得像筛糠。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控制室外。过了几秒,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正是刚才被怪物杀死的老太太:...你们…你们在里面吗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诡异的飘忽感,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我没事…那东西没追上我…
宋亮和林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刚才明明亲眼看到老太太被怪物撕碎,怎么可能还活着
别出声。宋亮压低声音,拉着林薇躲到控制台后面。
笃…笃…笃…拐杖头敲击地面的声音走进了控制室,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出来吧,我们一起找出口…
宋亮透过控制台的缝隙往外看,只见老太太的身影出现在应急灯的红光里。
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肤翻卷着。
暗红色的血顺着衣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可她像是毫无察觉,依旧拄着拐杖,慢慢在控制室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找不到了…都找不到了…出口被堵住了…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地图,突然,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找到了…在这里…
宋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枯瘦的手指正指着地图上一个被红笔圈住的位置,那里标注着排水口三个字。
就在这时,老太太猛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控制台的方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找到你们了…
宋亮心脏狂跳,拉着林薇猛地从控制台后面冲出来,朝着控制室的另一扇门跑去。
老太太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像个被扯断线的木偶,四肢以扭曲的姿势追了上来,脖子上的伤口里甩出带着血沫的肉块。
快!开门!宋亮大喊着去拧门把手,那是一个生锈的铁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开。
两人冲出控制室,身后传来老太太撞在门框上的闷响。
外面依旧是漆黑的维修通道,宋亮和林薇拼命往前跑,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追逐声,才扶着墙壁瘫倒在地。
那不是她…林薇干呕着,眼泪混合着冷汗往下流,那不是人…
宋亮喘着粗气,刚才老太太脖子上的伤口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突然想起地图下方的那句话——它在模仿…它在模仿我们…难道那个怪物不仅会杀人,还能变成死者的样子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宋亮站起身,手电筒的光束在前方的黑暗中晃动,跟着刚才老太太指的方向走,也许排水口真的能出去。
林薇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紧紧跟在宋亮身后。
两人沿着维修通道往前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的通道漆黑一片,右边的通道尽头似乎有微弱的光亮。
走右边。宋亮当机立断,拉着林薇往右边走去。越往前走,水流声越大,空气中的霉味也越来越浓。
通道尽头是一扇铁栅门,锈迹斑斑的栏杆之间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那是一条狭窄的排水渠,渠里积着墨绿色的污水,水面上漂浮着塑料袋和枯枝,渠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
刚才看到的光亮,是从渠壁上方一个方形的通风口透进来的。
通风口!林薇眼睛一亮,我们可以从那里爬出去!
宋亮凑近铁栅门,发现门锁早已锈蚀不堪,他用脚猛地踹向栏杆,哐当一声,栏杆应声而断。
两人钻进铁栅门,踩着渠壁上凸起的砖块,小心翼翼地往通风口爬去。
通风口比他们想象的要小,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通过。
宋亮先爬了上去,他推开覆盖在通风口上的铁网,一股带着泥土腥气的冷风灌了进来。
外面是隧道的外壁,距离地面大约三米高,下方是长满杂草的斜坡。
能出去!宋亮激动地回头喊,你快上来!
林薇正要往上爬,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往下一沉。
宋亮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青灰色的手从污水里伸出来,死死抓住了林薇的脚踝。
那只手上布满了溃烂的脓包,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
抓紧我!宋亮伸出手去拉林薇,可污水里的力气极大,林薇的身体不断往下沉。
半个小腿已经没入墨绿色的污水里,水面上泛起一串串冒着泡的浑浊液体。
它在拉我…它在拉我!林薇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她拼命抓住宋亮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宋亮能看到污水里隐约有个庞大的黑影在蠕动,无数只青灰色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向林薇的身体。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拉,可就在林薇的手即将够到通风口边缘时,她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抓着宋亮的手猛地松开。
不——!
宋亮眼睁睁看着林薇被拖进墨绿色的污水里,水面上泛起一阵剧烈的涟漪,然后迅速恢复平静,只剩下一缕缕暗红色的血缓缓散开。
他瘫坐在通风口边缘,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隧道里的风声像是无数人的哀嚎,在耳边盘旋不去。
张建军、老太太、林薇…一个个鲜活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恐怖的怪物或沉入污水,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宋亮才缓缓站起身。
他不能死在这里,必须出去。
他爬下通风口,沿着杂草丛生的斜坡滑到地面,抬头看去,望山隧道的外壁像一条巨大的水泥蜈蚣,盘踞在山壁上。
刚才爬出来的通风口只是蜈蚣身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孔。
他沿着隧道外壁往前走,希望能找到出口。
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看到的依旧是无尽的水泥壁,仿佛这条隧道根本没有尽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风越来越冷,宋亮冻得瑟瑟发抖,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个牢笼,逃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束车灯的光芒。
宋亮心里一喜,连忙朝着光芒跑去,那是他停在主隧道里的SUV!
他竟然绕回了主隧道的入口附近!
宋亮冲到SUV旁边,拉开车门坐进去,钥匙插进锁孔,他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拧。
引擎嗡地一声启动了,熟悉的震动传来,像是久违的心跳。
他挂挡踩油门,SUV朝着隧道深处驶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也没有再恐惧,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
仪表盘上的里程数不断跳动,导航里的女声依旧机械地重复着:前方进入望山隧道,全长三公里,请谨慎驾驶。
但宋亮没有减速。
他想起了张建军的惨叫,想起了老太太扭曲的脖颈,想起了林薇沉入污水时绝望的眼神。
那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不知开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光亮。
那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融化。
宋亮感觉车身在剧烈地震动,隧道的侧壁开始像纸片一样卷曲,橘黄色的顶灯一个个炸裂,玻璃碎片像雨点般砸在挡风玻璃上。
他没有闭眼,也没有减速,只是踩着油门,朝着那片光亮冲去。
光亮吞噬他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隧道的轰鸣、引擎的震动、怪物的嘶吼…一切都归于沉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潮湿的包裹感,耳边传来模糊的、像是隔着羊水的心跳声。
然后,是一阵剧烈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推着他向前,再向前。
……
产房里,无影灯的光芒刺破浓重的疲惫。
医生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被血染透的手术布,终于松了一口气:出来了!
随着一阵响亮而急促的啼哭,所有的仪器嗡鸣都成了背景音。
护士迅速将那个浑身裹着黏液的婴儿抱到保温台上,熟练地清理口鼻,包裹进干净的襁褓里。
她转身走向手术台,将婴儿轻轻放在产妇汗湿的脸颊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恭喜,是个男孩,8.1斤。
婴儿的哭声在洁白的房间里回荡,像是穿越了漫长的黑暗,终于抵达了光明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