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发出沉闷又急促的鼓点,窗外的城市霓虹被水痕扭曲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流光。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薰蜡烛燃烧殆尽后残留的、甜腻到发齁的白檀气息。
我推开门,玄关感应灯无声亮起。
嗯…阿宴……轻点……
一声娇媚入骨、带着压抑喘息的女声,裹挟着情欲的黏腻,毫无遮拦地从主卧虚掩的门缝里钻出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我的脚踝,也勒紧了我的心脏。
指尖还残留着刚从拍卖行取回的、装着那颗价值连城的稀世粉钻戒指盒的丝绒触感。
为了赶在江晚凝生日前给她这个惊喜,我推掉了至关重要的跨国并购会议。
血液像是瞬间被抽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四肢百骸一片冰冷,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
我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塑,僵立在冰冷的地砖上。滚烫的钻戒盒子脱手,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丝绒盒盖弹开,那颗璀璨夺目、足以让任何女人疯狂的粉钻,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讽刺的光芒。
门缝里,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令人作呕的娇嗔:
别……别在这里……万一他……
怕什么
一个年轻、充满磁性,却让我无比熟悉的男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和占有欲,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那个老家伙呵,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会议室里当他的赚钱机器呢!凝凝,你不是说……早就受够他了吗嗯
沈修宴。
我亲手从福利院领回来,视如己出、倾注了十五年心血培养的……养子。
而里面那个被他压在身下、发出放浪呻吟的女人——
是我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妻,江晚凝。
一股灭顶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体内轰然爆发!我猛地抬脚,动作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狠狠踹在主卧那扇虚掩的、厚重的实木门上!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板如同被炮弹击中,猛地向内弹开,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门内瞬间死寂!
巨大的双人床上,两具纠缠的、白花花的身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住!
江晚凝那张总是带着矜贵疏离的漂亮脸蛋,此刻布满了情欲的红潮,迷离的眼神在看清门口如同煞神般矗立的身影时,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慌乱取代!她尖叫一声,猛地推开身上的沈修宴,手忙脚乱地抓起滑落的丝被裹住赤裸的身体,动作狼狈不堪。
而沈修宴,那个被我一手养大的儿子,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或羞愧。他甚至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抬手抹了一下被江晚凝口红蹭花的嘴角,眼神挑衅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得意,直直地迎上我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孺慕和恭敬只有赤裸裸的、得逞后的快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空气凝固得如同固体,充满了情欲的腥膻味和即将爆炸的火药味。
沈……沈叔叔……
江晚凝裹着被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试图解释,你……你怎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闭嘴!
我的声音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生铁,嘶哑低沉,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掐断了她苍白无力的辩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一寸寸扫过她凌乱的发丝、惊慌失措的脸、裸露在丝被外带着暧昧红痕的肩头,最后,死死钉在她身边那个嘴角噙着冷笑的沈修宴身上。
滚。
我盯着沈修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帝王宣判般的威压,冰冷彻骨,穿好你的衣服。现在。滚出我的房子。
沈修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被冒犯的阴鸷。但他没动,反而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伸手揽住了旁边瑟瑟发抖的江晚凝裸露的肩膀。
爸,
他刻意加重了这个称呼,声音里充满了恶意的玩味,这么大火气干什么我和凝凝是真心相爱的。我们……
我说,滚!
我猛地低吼,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巨大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爆发出来!我向前逼近一步,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着他,别让我说第三遍。否则,我不保证你还能站着走出去!
沈修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看着我眼中翻腾的、毫不掩饰的杀意,那丝玩味终于被一丝忌惮取代。他阴沉着脸,终究没敢再挑衅,动作粗鲁地扯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胡乱套上。
他走到门口,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脚步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和得意:
老东西,你的东西,我迟早会一件、一件、全都拿走。包括她。
说完,他嗤笑一声,扬长而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如同胜利者的鼓点。
卧室里只剩下我和裹着被子、抖如筛糠的江晚凝。
死寂。只有她压抑的、恐惧的抽泣声。
我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那张梨花带雨、写满了委屈和惊惶的脸上。心底那片曾经为她柔软的地方,此刻只剩下被彻底践踏后的冰冷荒芜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恶心。
沈……
她抬起泪眼,试图再次开口。
江晚凝。
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心寒,收拾好你的东西。天亮之前,消失。
我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这奢华房间里一件碍眼的垃圾。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弹开的丝绒戒指盒,指尖拂过那颗冰冷璀璨、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粉钻。
至于这个,
我随手掂了掂盒子,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目光扫过她瞬间煞白的脸,留着给你的‘阿宴’吧。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完,我捏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如同捏着一块烫手的、肮脏的烙铁,转身,挺直了僵硬的脊背,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如同丧钟般回响的脚步,走出了这间刚刚埋葬了我所有信任和期待的、肮脏的卧室。
身后,传来江晚凝崩溃的、失声的痛哭。
---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无数道刺眼冰冷的光线,将宴会厅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槟的甜腻、高级香水的馥郁以及虚伪的谈笑风生。衣香鬓影间流淌着上流社会特有的矜持与算计。
今晚是沈氏集团与江家深度合作的庆祝酒会,更是……我那好养子沈修宴和前未婚妻江晚凝的订婚仪式。
我端着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靠在大厅一根巨大的罗马柱阴影里。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目光平静地穿过喧嚣的人群,落在宴会厅前方那个临时搭建的、铺满粉色玫瑰的华丽典礼台上。
江晚凝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缀满碎钻的Valentino高定礼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脸上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眉眼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幸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微微侧着头,目光含着水光,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身旁的男人。
沈修宴。
他一身剪裁完美的Brioni黑色礼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姿挺拔,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意气风发的笑容。他一手揽着江晚凝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姿态从容而优雅,享受着全场或艳羡、或探究、或谄媚的目光。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属于胜利者的得意和掌控感,几乎要溢出他那张英俊的脸庞。
一个年轻有为的沈氏继承人,一个家世显赫的江家千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多么完美的剧本。
台下,我的父亲沈老爷子,红光满面,正与江晚凝的父亲江振邦谈笑风生,显然对这桩亲上加亲的联姻极为满意。周围宾客的恭维声此起彼伏。
恭喜沈老!恭喜江董!修宴和晚凝真是金童玉女啊!
沈氏和江家联手,以后商界可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沈总真是好福气,有修宴这么出色的继承人!
沈老爷子捻着佛珠,笑得开怀。江振邦矜持地点头,目光扫过台上登对的女儿和准女婿,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满意和算计。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我们共同见证一对璧人许下爱的承诺!现在,有请沈修宴先生和江晚凝小姐,交换订婚信物!
悠扬的背景音乐适时响起。聚光灯如同追光,牢牢锁定在典礼台中央。
沈修宴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从司仪捧着的丝绒托盘里,拿起一枚设计繁复、主钻硕大的铂金戒指。他执起江晚凝白皙纤细的手,动作优雅,如同王子为公主加冕。
江晚凝微微仰着脸,脸颊泛着幸福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等待着那枚象征承诺的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
全场屏息。闪光灯此起彼伏。
就在沈修宴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江晚凝的手指,戒指即将滑落的瞬间——
等等。
一个低沉平静、却如同惊雷般清晰地穿透了悠扬音乐和所有喧嚣的声音,骤然响起!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让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惊愕地转向声音来源——罗马柱的阴影处。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旁边的大理石柱台轻轻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迎着无数道震惊、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我缓缓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纯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形,步履沉稳,一步步走向那片被聚光灯笼罩的、属于新人的典礼台。
皮鞋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冷漠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沈修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劣质的面具。那优雅从容的姿态荡然无存,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被冒犯的阴鸷和惊疑。握着戒指的手停在半空,指节微微泛白。
江晚凝脸上的幸福红晕瞬间褪尽,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她猛地抽回手,像被毒蛇咬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惊恐地看着我步步逼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难堪。
沈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凝固,捻着佛珠的手顿住,浑浊的老眼锐利地眯起,带着惊怒和不解。江振邦更是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司仪拿着话筒,张着嘴,彻底呆住。
我无视所有目光,径直走到典礼台前。没有看台上那对脸色煞白的新人,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越过了他们,精准地投向典礼台侧后方、靠近巨大落地窗的那个角落。
那里,远离喧嚣的中心,一个穿着简洁优雅的月白色长裙的身影,安静地坐在一张高脚椅上。她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仿佛周遭的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柔顺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侧脸线条柔和而沉静,像一幅被遗忘在角落的古典油画。
是江晚凝同父异母的姐姐,江晚宁。
一个在江家如同隐形人般存在的、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人。
聚光灯师显然也懵了,下意识地将一道刺眼的光束追了过来,瞬间将角落里的江晚宁笼罩在强光之下!
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全场死寂的聚焦惊到了,身体微微一颤,有些茫然地、仓促地回过头来。
灯光下,她的面容清晰地展露出来。不同于江晚凝那种带有攻击性的、张扬的明艳,她的美是内敛的、沉静的,如同月光下悄然绽放的栀子花。眉眼清丽,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此刻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眸,如同浸润在清泉中的墨玉,清澈见底,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懵懂和猝不及防的无措。
她的目光,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穿过强光和人群,落在我身上。
整个宴会厅,数百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盯着角落里那个被强光笼罩、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江晚宁。
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沉重得让人窒息。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我缓缓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动作从容不迫。然后,在无数道几乎要灼穿我的目光中,在沈修宴和江晚凝惨白如纸的面孔前,在沈老爷子和江振邦惊怒交加的注视下——
我朝着角落里的江晚宁,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标准的绅士邀请礼。
我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死寂的角落:
江晚宁小姐,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而专注地迎上她那双清澈而茫然的眼眸,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沈家老宅的书房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烟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沉重。厚重的红木书桌如同楚河汉界,将房间分割成两个阵营。
沈老爷子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脸色铁青,手中的紫檀龙头拐杖重重地顿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回荡在寂静的书房里。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着。
沈屿!你疯了!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狮子的咆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当众求婚江晚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打谁的脸!江家的脸!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对面,江振邦更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沈屿!你欺人太甚!晚凝的事情是她不对,可你……你竟然当众向她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姐姐求婚!你这是在羞辱我江家!羞辱晚凝!也是在羞辱你自己!
上不了台面
我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姿态放松,甚至悠闲地端起佣人刚送进来的青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江董,说话要讲证据。晚宁是您法律意义上的长女,名正言顺的江家大小姐。倒是您那位即将和我‘儿子’订婚的次女江晚凝……
我的目光转向一旁沙发上,脸色惨白、紧紧咬着下唇、眼神怨毒地瞪着我的江晚凝,以及她身边脸色同样难看、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沈修宴。
她的行为,才真正把江家和沈家的脸面,丢进了阴沟里。
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你——!
江振邦被噎得脸色涨红。
爸!爷爷!
沈修宴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被羞辱的急切,您别听他混淆视听!他这是故意报复!故意搅黄我和晚凝的订婚!他根本就是……
够了!
沈老爷子猛地一杵拐杖,厉声打断他,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最后通牒般的压迫感,沈屿!我不管你跟江晚凝有什么恩怨!江晚宁,绝对不行!她母亲什么出身她自己在江家是什么处境娶她你让整个沈氏财团以后在商界如何立足让那些合作伙伴怎么看我们沈家!立刻!马上!收回你那个荒谬的求婚!我可以当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江家那边,我去斡旋!
收回
我放下茶杯,杯底与红木茶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抬起眼,迎上沈老爷子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毫无转圜余地的弧度,父亲,我今年三十五岁,不是三岁。我做的决定,从不收回。
至于沈氏财团的脸面……
我的目光扫过沈修宴和江晚凝,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其担心一个安分守己的江晚宁,不如好好管管您这位即将成为沈家‘孙媳’、却爬上自己未婚夫养父床的江晚凝小姐,还有您这位……志存高远、连‘父亲’的女人都敢染指的‘好孙子’沈修宴先生。他们的存在,才是沈氏最大的笑话和污点!
沈屿!
沈修宴目眦欲裂,猛地向前一步,拳头紧握,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砰!
沈老爷子再次重重顿下拐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我毫不留情的话气得够呛。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愤怒、失望、还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难堪。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僵持。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就在这时——
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江晚宁。
她显然听到了刚才激烈的争吵,脸色有些苍白,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安和担忧,却没有退缩。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褐色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子很厚实,边缘已经磨损,封口处缠绕着细细的麻绳。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书房里所有人的目光。
江晚凝看到她,尤其是看到她手里的文件袋,眼神猛地一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巨大的恐慌,失声尖叫道:江晚宁!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拿着你的破烂滚出去!
沈修宴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个文件袋。
江晚宁没有理会江晚凝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单薄的脊背,一步步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目光越过愤怒的沈老爷子、脸色铁青的江振邦、怨毒的江晚凝和阴鸷的沈修宴,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安,坚定,还有一丝寻求支撑的依赖。
她走到书房中央,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将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文件袋,轻轻地、却无比郑重地放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
沈先生,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书房里,或许……你需要看看这个。
她的目光转向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到极点的江晚凝和沈修宴,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关于沈修宴先生的真实身世。以及,十五年前,那场夺走沈夫人性命的车祸……真相。
---
轰——!!!
沈老爷子手中的紫檀龙头拐杖脱手,重重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一半,又重重跌坐回去,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茶几上那个深褐色的文件袋,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某种可怕的预感而剧烈收缩着!
data-fanqie-type=pay_tag>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什么……身世!什么车祸真相!
江振邦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无人色!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身体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几本厚重的精装书哗啦啦掉落在地,他也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惊恐地在江晚宁、江晚凝和沈修宴之间疯狂扫视,最后死死钉在那个文件袋上,仿佛那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江晚凝更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发出惊恐的尖叫。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灭顶的绝望和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江晚宁,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被她视为蝼蚁的姐姐。
沈修宴脸上的阴鸷和得意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扒光的、巨大的惊恐!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文件袋,又猛地看向江晚宁,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书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失态。在江晚宁带着鼓励和一丝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伸出手,解开了文件袋封口处缠绕的麻绳。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面,带着岁月的厚重感。
我缓缓地,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最上面是一份泛黄的、字迹有些模糊的医院出生证明复印件。
**新生儿姓名:沈修宴**
**母亲姓名:林曼茹**
**父亲姓名:……空白**
**接生医院:云城仁爱妇幼保健院(已注销)**
**备注:产妇产后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亡。新生儿由福利院工作人员抱走。**
林曼茹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脑海!我猛地抬头看向江晚宁!
江晚宁迎着我震惊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光,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林曼茹……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女佣,也是……江振邦的情妇。
她的目光如刀,狠狠剜向一旁面无人色的江振邦。
江振邦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脸色灰败如土。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手指微微颤抖地翻过这份出生证明。
下面是几份字迹潦草的、来自不同人的手写证词复印件,纸张边缘已经卷曲发黄。
……亲眼看到江振邦先生抱着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在深夜交给了福利院的张院长……
……林曼茹死前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是江振邦的,求我给孩子一条活路……
……江振邦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永远闭嘴,说林曼茹是难产死的,孩子是死胎……
再往下,是一份泛黄的、加盖了模糊公章的福利院接收记录复印件,清楚地记录了接收时间、婴儿性别特征,以及接收人签名——正是沈老爷子当年最信任的老管家,沈忠的笔迹!旁边附着沈忠晚年潦草的忏悔手书,证实了当年是奉江振邦之命,将这个男婴安排进了沈老爷子视察的福利院,并引导沈老爷子亲自选中了他,作为养子!
沈老爷子死死盯着沈忠的签名和那份忏悔书,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狠狠射向江振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江……振……邦!!!你……你竟敢!!!
江振邦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指尖冰凉,继续往下翻。
最后几份文件,是关于十五年前那场车祸的。
一份是当年被刻意压下的、模糊的街角便利店监控截图复印件。虽然画质极差,但依旧能隐约看到,在沈夫人的车被那辆失控大货车撞飞的前几秒,一个身影(身形与年轻时的江晚凝极其相似)飞快地从路边的绿化带跑开!
旁边附着两份匿名的、来自当年处理事故的交警队内部人员的证词复印件:
……现场刹车痕迹检测报告被要求修改过……有人施压……
……目击者提到过一个穿红裙子跑开的小女孩……后来证词被推翻……上面打了招呼……
轰——!!!
真相如同最猛烈的飓风,将书房里所有人最后一丝理智和伪装都彻底撕碎!
啊——!!!不是的!不是我!!
江晚凝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疯了一样扑向茶几上的文件,试图撕毁,假的!都是假的!江晚宁你这个贱人!你伪造的!你陷害我!!
沈修宴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份证明他生母是女佣、生父是江振邦的文件,又看向状若疯魔的江晚凝,最后看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江振邦……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猛地捂住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
沈老爷子则死死捂住胸口,脸色由青转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爸!
爷爷!
惊呼声和混乱瞬间爆发!
书房里,哭喊、尖叫、咒骂、重物倒地的声音……如同人间炼狱。
一片混乱狼藉中。
我缓缓站起身。
没有再看地上昏迷的沈老爷子,没有看崩溃的江晚凝和沈修宴,也没有看瘫软如泥的江振邦。
目光越过这地狱般的景象,落在了站在书房门口、脸色苍白却异常平静的江晚宁身上。
她清澈的眼眸里含着泪水,却努力地、勇敢地迎上我的目光。那眼神里有后怕,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一丝微弱的、寻求肯定的光芒。
我朝她伸出手。
指尖在混乱与喧嚣中,穿越了十五年的阴谋与血泪,穿越了背叛的荆棘与谎言的泥沼。
稳稳地,握住了她微凉而颤抖的手。
---
一年后。
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民政局大厅照得明亮而温暖。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和一种属于新生的、喜悦的气息。背景是轻柔舒缓的钢琴曲。
我牵着江晚宁的手,站在宣誓台前。
她穿着一条样式简洁却剪裁精良的象牙白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段白皙的脖颈。脸上只化了淡妆,却比任何浓妆艳抹都要动人。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那双清澈的眸子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润明亮,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喜悦和一丝新嫁娘的羞涩。
工作人员是一位笑容和蔼的中年阿姨,她将两份崭新的、印着庄严国徽的结婚登记申请表推到我们面前。
两位新人,请在这里签字确认。阿姨的声音带着真诚的祝福。
江晚宁拿起笔,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在申请人签名栏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江晚宁**。字迹娟秀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稳。
我拿起另一支笔,目光落在她签名时专注而美好的侧影上。一年的时光,洗去了她身上那份挥之不去的怯懦与不安。如今的她,沉静而温柔,像一株在风雨后舒展枝叶的植物,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华。
我在她名字旁边,沉稳地签下——**沈屿**。
两个名字并排而立,在洁白的表格上,如同相互依偎的树。
工作人员微笑着收回表格,核对信息,然后拿起那枚鲜红的印章。
哐!
一声清脆而庄重的声响!
印章落下,在结婚证的内页上,清晰地盖下了代表法律效力和永恒承诺的印记!
两本崭新的、封皮鲜红的结婚证被递到我们手中。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恭喜二位!正式成为合法夫妻!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工作人员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谢谢。
我和江晚宁异口同声,相视一笑。她的脸颊飞起淡淡的红晕,眼中水光潋滟。
我们牵着手,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灿烂,微风和煦。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我们没有立刻上车。
江晚宁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初夏青草气息的空气。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再睁开眼时,里面一片澄澈清明,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都过去了。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我说,也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彻底的释然和轻盈。
嗯,都过去了。
我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真实而温热的脉搏。
不远处,街角的花店门口,一大丛洁白的栀子花开得正好,馥郁的香气随风飘散。
那是林姨,江晚宁的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江晚宁曾说过,母亲像栀子花,安静,洁白,香气悠远。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也洒在身旁人沉静美好的笑靥上。
那些阴谋、背叛、血泪和尖叫,都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消散在时光的河流里。
而新的生活,如同这初夏的阳光和盛放的栀子花,带着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