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遂飘飘的反问,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徐妙晴摇摇欲坠的心防。
长久以来被愚弄、被掌控、被当做棋子的滔天怒火,终于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是你!”徐妙晴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猛地向前一步,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直直戳向郑遂的鼻尖。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哀家的?是不是从踏进这宫门的第一天起,你这张可怜兮兮的脸就是装出来的?那些惶恐不安、那些对哀家的依赖顺从,全是假的!全是演给哀家看的戏!”
徐妙晴目光死死钉在郑遂那张骤然褪去所有伪装的脸上。
惊讶、却又理所当然的发展,那双眼里再无半分少年天子的懵懂与怯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几乎令人心胆俱裂。
这彻底的转变后巨大的落差,几乎让徐妙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轰然崩塌。
“哀家瞎了眼!竟以为你是个无依无靠、只能攀附哀家的可怜虫!”徐妙晴猛地抬手,狠狠扫过御案。
“哗啦——!”
价值连城的白玉笔洗率先遭殃,碎裂成无数刺目的残片,清水混合着墨汁泼溅开来,染污了明黄的桌布。
接着是那方端砚,被徐妙晴抓起又狠狠掼在地上,沉重的闷响伴随着墨块四散飞溅,在光洁的金砖地面炸开一片狰狞的污迹。
“你骗了哀家!你骗了所有人!”徐妙晴嘶吼着,冲向了旁边的多宝格,将那些摆放精巧的珍玩玉器、古董花瓶,一件接一件地拽下来,砸向地面。
“砰!哗啦——!”
青瓷美人觚碎成齑粉,前朝的玉雕骏马断成几截,象牙雕的插屏轰然倒地
刺耳的碎裂声此起彼伏,尖锐的瓷片玉屑在殿内飞射。
王喜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头埋得低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被太后的怒火波及。
一些个碎片甚至飞溅到郑遂的龙袍下摆和靴面上,他却依旧端坐如磐石,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徐妙晴状若疯魔地发泄,看着她精心维持的太后威仪在歇斯底里中片片剥落,看着她华贵的宫装变得凌乱肮脏,钗环散落,发髻歪斜,几缕汗湿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苍白扭曲的脸颊上。
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
甚至一丝居高临下的悲悯,唯独没有半分惊惶。
直到徐妙晴气喘吁吁地停下手,环顾着满地狼藉的碎片和自己沾满污迹、微微颤抖的双手,一股更深的绝望翻涌上来。
她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郑遂。
“好…好!就算哀家瞎了眼,养虎为患!可你以为徐敬意那个老狐狸就真信你了?你真以为你能坐稳这龙椅?哀家告诉你,在他眼里,你不过是条暂时有用的狗!一条随时可以宰了吃肉的狗!哀家今日就去信云州,把你如何两面三刀、如何撺掇哀家对付他的桩桩件件,全都抖出来!看你这条白眼狼还怎么装!”
郑遂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徐妙晴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
他甚至还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母后啊。”郑遂的声音异常平稳,半点慌乱都没有。
“您,尽管去。”
徐妙晴瞳孔一缩,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郑遂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御案唯一还算干净的一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冰冷的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