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宴会结束后,我称身子不适,先行离席。
在回清秋院的路上,我故意走了一条偏僻的小径。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宋夫人,请留步。”
是裴衍之。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月光下,他的轮廓柔和了一些。
“裴大人有事?”
“夫人刚才在宴席上说的话,是何用意?”他开门见山。
“大人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
“本官需要证据。”
“证据,民妇自然有。”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民妇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要和离。”
裴衍之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要宋归晏,亲手写下和离书,还我自由身。”我说,“不仅如此,我还要我全部的嫁妆,以及宋家赔偿我的青春损失。”
“你的胃口不小。”
“这是我应得的。”
他沉默了片刻。
“可以。”他答应了。
“证据在哪里?”
我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
“明日午时,城南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东西,就在那里。”
我将钥匙放在石桌上,转身离去。
我相信他。
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父亲的门生。
更因为,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对奸邪的憎恶,对公理的执着。
第二天,我称病不起。
宋归晏来看过我一次,见我脸色苍白,气息奄奄,便信了。
他如今满心都是运河的生意,根本没空理会我。
这正给了我可乘之机。
我让春禾假扮成我,躺在床上。
而我自己,则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男装,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悦来客栈。
我推开天字一号房的门。
裴衍之已经在了。
他站在窗边,负手而立。
我将一个沉重的木箱,放在桌上。
“大人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他走过来,打开箱子。
里面是厚厚一沓账本和地契。
每一本,都记录着宋家的一桩罪恶。
他看得很快,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这些你是怎么拿到的?”他抬起头,目光锐利。
“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我说,“大人只需要知道,这些东西,全都是真的。”
“我如何信你?”
“大人可以派人去查。账目和地契都在这里,真假一辨便知。”
我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我拿出的,都是铁证,容不得他怀疑。
他合上箱子。
“好。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三天之内,我会让宋归晏,把和离书送到你手上。”
“多谢大人。”
我转身要走。
“柳拂衣。”他突然叫住我。
我脚步一顿。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这些年,委屈你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没有回头。
“都过去了。”
走出客栈,阳光刺眼。
我眯了眯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由的空气,真好。
回到宋府,一切如常。
没有人发现我离开过。
我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第三天,宋归晏失魂落魄地闯进了我的院子。
他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拂衣,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
他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意气风发。
我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夫君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裴衍之要查封我们家!他说我们偷税漏税,侵占良田!拂衣,这些都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把账本给了他!”
他终于不蠢了。
“是又如何?”我承认得坦然。
“你!你这个毒妇!”他目眦欲裂,“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待我不薄?”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宋归晏,你纳嫂为妻,让我沦为全城的笑柄,让我未来的孩儿为奴为仆,这就是你说的待我不薄?”
“你在祠堂里,为了江晚吟,对我怒目相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你把我关在柴房,断我吃食,可曾有过半分心疼?”
“宋归晏,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爱的,只是柳家知府千金的身份,是我丰厚的嫁妆,是我这个可以任你拿捏的贤妻名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他面色惨白,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你来求我了?”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可以。写下和离书,把我的嫁妆,分文不少地还给我。再赔偿我五万两白银。”
“我,就考虑帮你跟裴大人求求情。”
“你你趁火打劫!”
“比起你宋家对我做的一切,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冷冷地看着他。
“写,还是不写,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