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杰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来越不喜欢上学，今天我怎么打他都不去学校，你是老师，有经验，赶紧过来劝劝他！」
「我马上要上课，来不了。」
张月火了：「什么来不了？小杰可是你的亲外甥，你连自己的亲外甥都不管，上赶着去管别人的孩子？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想到这个孩子，我心里有几分挣扎。
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我还是收拾东西赶到了她家。
一进门就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张月披头散发，手上正抄着衣架，吴杰躲在客厅的角落里，怯怯地看着他妈妈。
我皱着眉头把吴杰带进了他的卧室。
「告诉小姨，你为什么不想去上学呢？」
吴杰挂着泪珠不愿意开口。
我耐心地哄着，眼睛却看向了他的书包。
我拿出他的课本，翻开第一页就被吓了一跳，课本上写着大大的「杀人犯」三个字！
又陆陆续续翻开了他的作业本和文具袋，没想到他每个本子上都被人写上了骂人的话，文具也被故意搞坏，一个都不能用了。
吴杰见我发现，再也憋不住委屈，放声大哭。
张月急忙冲进来，问清原委后，张月气得发抖。
「这些该死的畜生，小小年纪就干这种恶毒的事情，老师呢，老师死了吗？怎么不管事！我要告到他们校长那里去，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不姓张！」
张月骂骂咧咧，火速冲出了门。
我看着吴杰，心里有一丝不忍，但我能做的，也只是安静地替他擦擦眼泪。
自从张月去学校大闹一场后，吴杰受到的欺负少了许多，至少没有再出现文具被人故意损坏的事情了。
直到我这天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了一条视频。
视频的主人公正是吴杰！
这是一条明显霸凌的视频，背景是在厕所，有一个比吴杰高大不少的小孩，当着吴杰的面，把他的文具丢进了小解过的马桶，还让吴杰把这些东西从马桶里捡起来。
伴随着「杀人犯的儿子」、「陪酒女的儿子」的话语，我看到吴杰被激怒，伸出手想要报复，可他根本不是大块头的对手，被一脚踢倒在地。
视频到此结束，很难说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我痛恨张月和吴强，可他们的儿子却没有做错事情。
我不讨厌这个孩子，可是我也没有好心到去可怜害死我全家的凶手的孩子。
我关上了手机，让翻涌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7
听说吴杰退学了。
张月在校长办公室大闹一场，却没想到那个大块头的背景是连校长也惹不起的存在。
「张妈妈，我们体谅您的心情，但是您的儿子已经不适合呆在我们学校了。您也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家里都不简单，家长都希望孩子身边的同学是遵纪守法的公民，但吴杰的父亲为了他的身心健康，我还是建议他去别的学校试试。」
「这个学期的学费我们会原路退回到您的账户上，我们也希望吴杰能有个安稳的童年。」
校长言辞恳切，将张月这尊大佛送出了校门。
张月气急败坏，在校门口闹了一通无果，还差点被派出所拘留。
她走投无路，孩子又不可能不读书，连忙带着吴杰来敲我家的门。
我不想开门，便假装不在家，下一秒，我的电话就响了。
「姐，你在学校有没有路子？小杰这边打算换个学校，你安排一下，让他去你的学校读书吧。」
「不好意思啊月月，我已经离职了，帮不上你。」
「离职了？」张月的尖叫声我隔着门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好的工作你为什么要离职？你开门，给我说个清楚！你是不是为了不帮小杰故意撒谎呢？你等着，我一定要去你学校闹！你一点亲情都不讲」
我打断了她：「张月，你要去闹就去吧，话我已经说明白了，信不信由你。」
我不等她说话，直接把电话挂断。
8
年关将至，我已经在云南打点好了一切，就等着爸妈坐飞机过来团聚了。
彻底搬走的前一天，我看到了张月在社交平台上最新的一条动态。
「柳暗花明又一村，终于等到这天了！」
附带的图片是一张倒计时为0的截图，标题是：老公回家的日子。
看来吴强明天就要出狱了。
第二天，爸妈平安到达新家，我们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姑姑发来一段视频，记录的是吴强和吴杰见面的情形。
吴强十分动容地抱着吴杰，眼泪从他粗犷的脸上滑落，而吴杰却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只是麻木地任由吴强抱着。
张月又新发了一张她和吴强的合照。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我们夫妻俩圆满了！」
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想起了上一世死前绝望又痛苦的心情，我深呼吸了几次，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世，我已经不再参与张月的任何决定，我也搬到了他们不知道的城市，命运一定会被我改写。
9
吴强出狱后，由于案底在身，找不到什么体面的工作，自己也没有什么手艺，只能干点体力活。
但是他又放不下身段，昔日道上混的大哥，怎么能沦落到去干体力活呢？
他找到姑姑，要求姑姑给他找个工作。
姑姑本来不喜欢吴强，可他现在出狱了，加上小杰也大了，姑姑反对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于是姑姑厚着脸皮来敲我家的门，开门的却不是她想要的人。
她着急地给我打来电话：「小云？你家怎么有个陌生人？我刚刚问他你们去哪儿了，他竟然说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姑姑，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姑姑尖叫出声，「你们搬走怎么不告诉我？」
我无意再与她多说：「你打电话来有事吗？」
她这才想起正事一般：「小云，吴强不是出狱了吗？他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正愁找不到工作，你帮帮他，给他介绍点活儿吧。」
我故作为难：「姑姑，吴强的背景你也知道，我哪有什么好工作给他，再说了，人家也不愿意要一个坐过牢的人啊。」
「我们不用什么太好的工作，能糊口就行，只要不是太累，吴强都可以的。」
「这样吧，我给你个电话，你打过去问问，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姑姑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我转头就给宋明发消息：「哥，那就辛苦你了。」
很快他就回了一个ok的表情。
宋明是我曾经的一个学生的家长，当年由于这个孩子情况有些特殊，我便多上了些心，宋明便一直感激我。这次我求他帮忙，对他来说，也算是还人情了。
宋明在城郊的工厂上班，厂里刚好缺一个看大门的，靠着宋明的推荐，吴强成功入职。
很快，宋明就和吴强打成了一片。
某天，两人在宿舍喝酒，宋明无意之间说起他有个朋友，年轻时因为犯了点小错误，被抓进监狱蹲了几年。出狱后，他的老婆竟然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一算时间竟然也对得上。。
他开心坏了，努力挣钱供孩子读书，等到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她老婆竟然带着孩子改嫁了，连儿子也不认他。
她连夜去查了他和儿子的血缘关系，那孩子竟然不是他的！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他都在替别人养儿子！
他直接被气得中风，家里又没人管他，现在还在养老院躺着呢，听说经常被护工打，可怜得很！
宋明不是无缘无故讲这番话的，自然是受了我的指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道这番话有没有在吴强的心里种下一棵怀疑的种子。
第二天，吴强就火急火燎地回了趟家。
再回来时，脸上被抓了几条血印子。
宋明问他咋了，他心情倒是挺好的，只说自己和老婆吵架，被老婆抓了。
我知道，是他逼问张月，吴杰是不是他亲生的，强行要带吴杰去做亲子鉴定。
张月气疯了，敢问哪个女人被怀疑不生气？
可她力气太小，实在阻止不了吴强。
幸好最后结果证明，吴杰确确实实是他的孩子。
可张月从此伤了心，敢问一个女人，苦苦等候男方九年，出来后还要质疑自己的忠诚，谁不会心灰意冷呢？
夫妻之间只要有一个心冷了，两个人的关系就不再那么牢不可破了。
裂缝会发展成巨大的鸿沟，等两个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变成了无法跨越的天堑了。
10
没过多久，工厂就找理由辞退了吴强。
吴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在家里闲着。
他想和吴杰培养感情，但是吴杰却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吴强内心烦闷不已，时常借机和张月发生争吵。
「你就非得去上你那个班？说出去好听吗？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在那里卖弄风骚！」
「我不上班你吃什么？你用的穿的，哪样不是我卖风骚卖出来的，还嫌弃起我来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嘴脸！」
「我什么嘴脸？我现在这副样子还不是因为你！老子为了你坐了九年牢！这都是你欠老子的！」
「什么叫为我？你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现在反倒怪在我身上！是我逼着你跟别人动手？还是我举着你的手去砍别人？」
吴强一开始只是吵，后来演变成了动手，张月经常被她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张月便不怎么回家了，这更加深了吴强对她的怀疑。
就在这个关头，我给吴强准备了一份大礼。
我在网上下单，委托其他人将我这么多年拍到张月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出入酒吧的照片打印出来，寄到了吴强的手上。
其中不少照片我特意挑了拍摄角度，拍出来十分暧昧。
这么多年我借口拍风景，实际上都是跟着张月，记录她在酒吧工作的细节。
我不清楚张月和这些人是否真的有肉体上的关系，但是真的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强怎么想。
吴强是个疑心重的人，加上性格冲动，做事情不过脑子。
我看准了他这一点，特意选择了吴强和张月矛盾爆发的这个时间点给他看。
很快，我就通过姑姑的口述，知道了这件事的后续。
吴强怒气冲冲地跑到酒吧，找到了正在上班的张月。
彼时的张月正在和一个顾客拉拉扯扯，吴强直接一个耳光把她扇倒在地。
「臭婊子，你背着我做些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你是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
张月也不甘示弱，抄起酒瓶子就砸到了吴强头上，鲜血混着汗水流到他的脸上，配上狰狞的表情，实在是有几分吓人。
「吴强，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我看你是坐牢没做够，这辈子都想吃牢饭了是吧？」
吴强被这句话激怒，竟然抄起了凳子，想要往张月身上砸。
幸好酒吧里的保安们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吴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张月恨恨地盯着吴强：「你给我滚，滚出我的家！这十年我就当喂了狗！你不回来我和小杰过得还自在些！」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有你这样一个爹，小杰在学校被欺负得有多惨！他交不到真心朋友，还要受人眼色，这都是你的错！」
吴强听到张月的话，脸色灰败。
张月不解气，还在不断输出：「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不该把孩子生下来，吴强你这样的劣质基因根本就不配有后代！」
「我真傻，我竟然不听我妈的劝告，执意要等你出狱，害得我这辈子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你这个杀人犯身上！」
「可你，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脑子，不仅挣不到钱，还要我来养你！」
「吴强，我告诉你，我不会再让小杰叫你爸爸，从今天起，他和你没有关系！我会带他离开这里，这辈子你再也不要想见到他！」
吴强急了，他奋力挣脱按着他的保安，死死地掐住了张月的脖子。
「小杰是我的儿子，你敢把他带走，那我就敢杀了你们全家！」
「反正我也是烂命一条，让你们全家跟我陪葬，我满意得很！」
众人一看情形不对，连忙去掰吴强的手，奈何他劲大无比，像钢铁一般纹丝不动。
张月被他掐得直翻白眼。
「吴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张月奄奄一息，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句话。
吴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突然反应过来，立马松开了手。
奈何张月已经没了气息。
10
吴强以故意杀人罪被捕入狱，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姑姑知道张月去世的消息，直接晕了过去。
吴杰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承担起了照顾外婆的责任。
他刚刚失去妈妈，又失去了血缘上的父亲。
再见到吴杰，是在张月的葬礼上。
他长大了许多，已经快十岁了，可能是这几年的霸凌，让他整个人都畏畏缩缩的，整个人都透露着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那张和张月有六分相似的脸，恍惚了一瞬。
他看到我，垂下眼眸：「小姨，我那天做了一个梦。」
「梦到妈妈没有把我生下来，你给妈妈找了工作，帮助妈妈独立，但是爸爸出狱后，联合妈妈把你卖到了国外」
我心里一惊，但面上装作不解的样子。
「小杰，你都说了那是梦。我现在不是站在这里好好的吗？」
吴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小姨，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妈妈把我生下来？我不想来这个世界，我也不想有这样的爸爸。」
我沉默。
「小姨，我不想背负着『杀人犯的儿子』过一辈子。」
我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我们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才能走出困住自己的局。
11
张月的葬礼结束后，我回到了云南。
过了半年，我看到了吴强被判死刑的新闻。
张月已死，吴强也活不成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把姑姑拉进了黑名单，连同吴杰一起。
以后我能过的，全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