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给叶苏苏修完家里的大灯，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厉建华将挽好的袖子松开。
他看了看手里的文具盒。
是他贵人多忘事，老记挂这叶苏苏家的孩子。
忘了自己的女儿也是需要宠着的。
苏婉清最近闹得有点过了，虽然是自己骗苏婉清失忆在先。
可那还不是因为自己是厂长，工资还得交给苏婉清。
想在厂里博得一个好名声可不容易。
自己又拉不下脸来，每次都问苏婉清要钱。
所以当厉建华竞选上了厂长，开心的想回家和苏婉清报喜。
不小心摔倒在了山上，撞到了头。
在病床上闭眼装睡，琢磨出了失忆这种馊主意。
就是为了正大光明的用家里的钱，给自己挣个博爱好名声。
厉建华觉得，大概再过半年吧。
到时候自己再装作恢复记忆。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在饿的时候，厉建华经常怀念和苏婉清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
再忍一忍吧，等个半年。
到时候“恢复了记忆”的自己，就可以和苏婉清继续之前的生活了。
拿着手里的铅笔盒，厉建华的脚步不自觉加快。
“家里还有饭吗。”
厉建华推开家门，把外套整整齐齐挂在门口。
家里却十分冷清，没有人回复厉建华的话。
厉建华皱了皱眉。
走到厕所，推开门想训斥苏婉清。
却什么都没看到。
冷风透过缺了一大玻璃的窗户吹进来。
一瞬间厉建华的心凉了。
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
可下一瞬间厉建华想到，是自己昨天做的太过了。
看着叶苏苏联合着王医生，污蔑苏婉清有脏病。
自己一时犯了戏瘾。
让苏婉清一晚上不许回家。
这个苏婉清可真是的。
女儿还生着病呢，就和自己闹小性子。
在外面呆了一晚还不够吗。
今天也要继续和自己闹别扭，不回家吗。
从前冷战向来都是苏婉清先低头。
厉建华假装失忆后，更台阶都不愿意再给苏婉清一个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呀。”
“反正最后肯定会灰溜溜的回来。”
厉建华的目光，忽略了苏婉清留在床上的离婚申请。
径直走出去，回到了门外睡觉。
可厉建华怎么也睡不安稳。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半梦半醒间，厉建华赫然惊醒。
他梦到了苏婉清抱着女儿，对他说再见。
真实的不像一个梦！
厉建华狂奔到过去，看到了苏婉清留下的那离婚申请报告。
他颤抖着手，打开那份报告。
男方：厉建华
民族：汉族
身份证号码如下。
女方：苏婉清
民族：汉族
身份证号码如下。
双方于[1979年]认识，于[1980年]在[钢铁厂]登记结婚，婚后于[1984年]生育一[女]。
现夫妻感情已经完全破裂，没有和好可能。
经双方协商达成一致意见，订立离婚协议，拟生效。
不，不可能！
自己什么时候签下的这份离婚报告！
想起来了，是签署厂里文件时，不小心签的字。
苏婉清是什么时候起了和自己离婚的心思！
该死，早知道这样，自己就该早点假装恢复记忆！
不，就不应该装失忆！
他见到苏婉清第一眼的时候，就被这个大城市来的姑娘吸引了目光。
苏婉清是下乡的知青，干活的时候眼睛笑弯弯的。
一下就俘获了他的心。
是自己不知好歹，娶了最心爱的姑娘。
还想方设法的折腾她。
想到这里厉建华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这都办的什么事儿啊！
赶忙撂下那份报告，穿上衣服就冲出去寻找苏婉清。
6
“老李啊，你看到我老婆了吗？”
“没有啊，这大半夜的闹什么呢。”
“王大爷，你有没有看到我老婆？”
“今天都没有看到呀。”
直到厉建华找到了门卫。
突然他就想起了当初自己。
逼着苏婉清给门卫下跪道歉。
还猪油蒙了心，打断了苏婉清的双腿。
那时候的自己，装失忆尝到了甜头。
不知道出于什么恶劣的心思。
可能是人的劣根性。
苏婉清引以为傲的事业，自己想摧毁。
可能是很早之前，就想让苏婉清辞职专心在家等自己。
所以厉建华在大会上逼迫苏婉清辞职。
苏婉清自立自强的自尊模样，也让自己想摧毁。
所以在苏婉清为厂里边着想，指责门卫的时候。
自己也偏心门卫，想看苏婉清自尊扫地，跪地求饶的样子。
就像是你很喜欢一个小动物，但当你能完全掌握他的命运。
就会变得越来越恶劣。
像是一个高贵的造物主。
又像是一个卑劣的小人。
“今天你看到苏婉清了吗。”
门卫有印象，对厉建华说。
“噢我有印象，大半夜的苏婉清带着小孩让我开门。”
厉建华一把抓住门卫的衣领。
“你真的给她们开门了吗！”
“他们孤儿寡母的，大半夜多危险，你怎么敢的呀！”
门卫奇怪的挠了挠头。
“什么敢不敢的，孤儿寡母。”
“天天把苏婉清和孩子扫地出门的，不是你自己吗。”
门卫说的话，一下子揭开了厉建华的那层挡羞布。
这个时候叶苏苏睡眼惺忪的走了过来。
“厂长呀，大晚上的这是闹什么呢。”
“苏婉清想走，就让他走呗，反正你不是也记不得她们娘俩。”
“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呗。”
厉建华猩红着双眼，指着叶苏苏大骂。
“你这个死了老公的小娼妇，明知道我没有失忆，还在这叽叽咕咕。”
“要不是你当时探病，过来提议我假装失忆，我能想出来这个馊主意吗！”
厉建华这话一出，围观群众立马炸了。
“什么呀，原来当时摔了一跤场，厂长没有失忆啊。”
“那这几年，厂长和他老婆闹什么呢，都把他老婆整成什么样了，厂长这是属蜂窝煤的呀，满身都是心眼子。”
“只怪苏婉清遇人不淑啊，遇到这么个男的。”
大家瞬间都不困了，开始围着三三两两的八卦。
有的人想起来提了一嘴。
“所以苏婉清到底有没有脏病呀？”
厉建华立马站出来为苏婉清澄清。
“没有！这些都是叶苏苏给苏婉清泼的脏水。”
“我的老婆从始至终，只爱我一个人，只给过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得脏病！”
乌合之众立马开始对叶苏苏审判。
“我早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厂里就不该要这么多寡妇当工人。”
叶苏苏也是个破皮破落户的性格，不然怎么可能在厂里边儿生存。
“谁说我污蔑苏婉清了。”
叶苏苏一插腰，指着厉建华大骂。
“厂长你这个男人可真是好笑，明明是你自己惩罚苏婉清，把苏婉清拽去献血站献血。”
“王医生用错了针管，让苏婉清感染了脏病，不信你去问王医生啊。”
“是你害的苏婉清得了病，只能再活一个月了，凭什么说我诬赖。”
厉建华冲过去重重给了叶苏苏一拳。
“你这个女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不止污蔑苏婉清得脏病，你还用诅咒她只能再活一个月！”
“你好险恶的用心啊！”
叶苏苏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
更多厂里的工人苏醒了过来，打开窗户看热闹。
“娘嘞，你不信你就叫王医生问啊！”
厉建华回头锁定了藏在人群中的王医生。
一把将他揪了过来。
“你来说，这到底是真的是假的！”
7
王医生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叶苏苏。
王医生和叶苏苏是姘头的关系。
叶苏苏答应了他不往外说，怎么又给自己捅出去了。
越想越恨，王医生指指叶苏苏说。
“是叶苏苏！是他让我用脏的针管，给苏婉清抽血，让苏婉清得脏病的！”
叶苏苏听到这话立马就疯了。
过去抓着王医生的头发就开始撕扯谩骂。
“你居然敢诬赖我，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
两个人开始狗咬狗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厉建华已经红了眼。
走到墙角拿了门卫偷藏想用来换钱的钢管。
“砰”的一声。
骑在王医生身上的叶苏苏，一下子怔住了。
随后头上留下汩汩鲜血。
一下晕倒在了王医生身上。
王医生被这场景，吓得尿了裤子。
厉建华又结结实实的给了王医生一下子。
瞬间炸开了锅。
围观群众们说着：“杀人了杀人了。”
“厂长杀人了。”
连忙往外跑。
厉建华却只是状若癫狂。
他听明白了，在自己欺骗苏婉清失忆的这段时间。
不只是自己在欺负苏婉清。
身边这群拜高踩低，想要通过他得到好处的硕鼠。
也一直在欺负苏婉清。
他做错了，他不应该亲者痛仇者快。
为了一个博爱的好名声，糟践苏婉清。
本来他还来得及补救。
可是苏婉清已经被王医生和叶苏苏这两个贱人联合。
害的只有一个月生命了。
他要为苏婉清报仇！
钢铁厂厂长杀人事件，瞬间在镇上疯狂传播。
虽然厉建华那两下子，没有把叶苏苏和王医生打死。
但是把叶苏苏打傻了，把王医生的腿也打断了。
是个性质极其恶劣的暴力事件。
厉建华第一时间就被从厂长的位置上撸了下来。
可厉建华也不在乎，反而乐的清闲。
这么多年他一直困在这个位置上。
伤害了爱他的苏婉清。
和崇拜自己的女儿。
现在自己终于自由了，才不想管这些事。
厉建华想买票去找苏婉清。
他猜苏婉清一定是回了娘家。
不要紧。
只要自己去好好认错，跪下来给苏婉清磕头也行。
苏婉清一定会原谅他的。
毕竟他可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呀。
如果苏婉清真的只能活一个月，未来他会好好照顾女儿的。
可因为厉建华打了人。
叶苏苏的家人和王医生的老婆组成了受害者联盟。
将厉建华告上了法庭。
厉建华被关押了起来，无法去找苏婉清道歉。
这令厉建华日日在监狱中抓耳挠腮。
悔恨万分。
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从那天我买了票，带女儿回了爸妈家。
爸妈看到我的一瞬间，老泪纵横。
他们拍着我的肩膀说。
“好闺女，你受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装作大人的样子，给女儿当了那么久的妈妈。
已经很久没有做回孩子了。
我在爸妈怀里失声痛哭。
我怎么这么命苦，马上就要死了的我。
如何在父母面前尽孝呢。
回来后我吃好喝好，身体恢复了一些。
爸妈带我去城里面最好的医院体检。
说来可笑，之前厂里组织了那么多次体检。
厉建华都以不要占用公共资源的名义，阻止我去。
这还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花钱去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后。
我不可置信的问医生。
“医生，你们检查错了吧？”
“我有脏病的呀，怎么可能只是营养不良。”
8
医生笑着和我说。
“我们医院都是最先进的设备。”
“不管你之前从哪听到，你得了那种脏病，都不用信，我们是权威的。”
在巨大的震惊中，我喜悦又怀疑。
最后医生实在磨不过我。
可能也是心疼我瘦骨嶙峋的样子。
医生最后又让我免费又体检了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的。
我真的没有脏病。
坐在医院走廊里，我一会哭一会笑。
就像是疯了一样。
我奔跑着，像一个快乐的孩子跑回了家。
我抱着女儿使劲亲她的小脸蛋。
“妈妈真的没有病，妈妈可以再陪你好多好多年！”
女儿听到后大声的说。
“太好了太好了，妈妈没有病！”
“我要妈妈陪我好多好多年！”
从那以后我专心在家里养身体。
教女儿读书写字，给女儿买爱吃的小蛋糕。
和女儿最喜欢的变形文具盒。
女儿开心的像一个幸福公主。
我还会经常带女儿去看电影。
之前亏欠女儿的那些事情，我都加倍在加倍的补偿给女儿。
女儿每天睡觉前都会问我。
“妈妈现在的幸福生活，真的都是真的吗？”
“会不会我一醒来，还是在那个厕所呀。”
我亲着女儿的额头对她说。
“傻姑娘，都是真的。”
“那些很不好的日子都过去了，以后等着我们的，都是很好很好的日子。”
我在下乡前学的是算账。
在厂里的时候，我能出大力，也能当财务管厂里所有的钱。
养好身体后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
虽然工资不高，但是职业发展前景好。
我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去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可是厉建华偏偏又来了。
他左手捧着一束大大的鲜花。
用手提着小蛋糕，拿着一个崭新的文具盒。
看到我的一瞬间，厉建华冲过来跪了下来。
“老婆，我真的错了。”
“我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了，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失忆的我可真不是人啊！我怎么会那么对你，那么对女儿呢！”
“看在我当时失意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我将女儿护在身后，对着厉建华冷笑了一声。
“你现在还没有演过戏吗，厉建华？”
“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失忆是装的。”
“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追着我，过来欺骗我呢？”
厉建华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跪成了一个僵硬的姿势。
怎么可能。
苏婉清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婉清怎么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是厂子里那些人，比他先找到苏婉清，过来说的闲话吗。
知道自己不能再狡辩。
厉建华开始狂抽自己耳光，一遍一遍给我磕头道歉。
不知所以的路人凑到我身边，为厉建华说话。
“我看这个小伙子是真的知道错了，姑娘呀，不然再给他一个机会？”
我只用一句话就让路人落荒而逃。
“他是前一阵差点杀人的那个厂长。”
路人一瞬间跑个没影。
厉建华看我铁石心肠的样子，又伸手过来拽我的女儿。
“囡囡，爸爸错了。”
“爸爸不该忘了给你买礼物。”
“你看这个铅笔盒漂亮吗，爸爸送你好不好！”
女儿皱着小眉头往后躲。
“我不要爸爸，我也不要礼物！”
“我只要和妈妈好好的，爸爸走！爸爸走！”
厉建华听到女儿的童真却坚定的声音。
心都要碎了。
他只能说出最后的那句。
“老婆，我知道你只有几天的生命了。”
“你就原谅我这几天，我们好聚好散好吗？”
“未来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女儿的。”
这个时候我公司的老板顾子期走了出来。
“我的员工我知道，苏婉清身体健健康康的，还能给我打工很久呢，你不要乱说。”
厉建华吃惊的看着我身侧的老板。
“你是谁！”
老板懒洋洋的说。
“我啊，是苏婉清的老板，也是一个男的，未来也可能是苏婉清的追求者。”
“谁说的准呢，对吧。”
厉建华恨恨的看了老板一眼。
转头对我说。
“太好了你没有生病，我就知道你不会有那种病的。”
我冷漠的转身。
“不管我怎么样，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任何关系了。”
“听说你已经把全部的身家赔给了叶苏苏家人，他们才不告你，让你坐牢。”
“你有钱赔给王医生吗，还是安心坐牢赎罪去吧。”
厉建华在我身后大喊。
“就算未来坐牢，我心里也只给你赔罪！”
可我并不在乎那个了。
牵着女儿走向回家的路。
我会有我的人生，一个没有厉建华的人生。
未来会是一片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