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异常登记
指尖划过冰凉的平板屏幕,民宿管理系统的界面泛着冷白的光。
我叫林夏,是栖夏小筑的主人兼管家。这家只有十二间房的精品民宿,是我逃离都市喧嚣后,在青岚山脚下安下的家。
旺季的喧嚣刚过,此刻的山林透着初秋的疏朗,空气里弥漫着松针和泥土的微凉气息。
栖夏不大,胜在精致。每间房都面向山谷,巨大的落地窗将满目苍翠框成流动的画卷。
为了省心,我上了全套智能系统——电子门锁、中央温控、智能照明,还有覆盖走廊和公共区域的监控。客人的入住、退房、清洁需求,甚至能耗,都在这块小小的屏幕上跳动。
手指习惯性地刷新着房态管理页面。绿色已入住标识整齐排列。目光扫到304时,我微微一顿。
这个标识已经亮了整整三天。
304
的房客是三天前下午三点左右入住的。系统记录显示,他通过线上平台预订,支付了三天的房费,使用的是李志远的身份证信息。
入住流程一切正常:前台自助机刷身份证、领取一次性密码、开门。监控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中等身材,穿着深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脸上戴着黑色口罩,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黑色旅行包。他动作很快,低着头,几乎没在走廊做任何停留就刷开了
304
的门。
从那之后,系统就再也没有记录到
304
房间的门被打开过。无论是出门还是回来。
起初,我并未在意。客人喜欢宅在房间里享受清净,或者忙于工作,这很正常。我们民宿主打的就是私密和放松,请勿打扰的牌子时常亮起。
但三天了。
按照流程,入住三天是需要做一次基础清洁的,更换床品、补充消耗品。昨天下午,负责打扫的陈姨在门口踌躇了半天,回来告诉我:小林啊,304
门口那个『请勿打扰』的灯,还亮着呢!我按了门铃,敲了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姨是本地人,干活利索又负责,脸上带着点担忧,这都第三天了,水都没叫过一瓶,饭也没点过一顿,怪渗人的。
我当时正忙着处理一个临时预订,随口安抚她:可能客人喜欢安静,或者工作太投入了再等等吧,尊重客人的隐私。
然而,今天早上,当陈姨再次带着同样的反馈回来时,我心里那点被忽略的不安终于浮了上来。三天,足不出户,不叫任何服务,连门都不开一次这在注重体验和服务的栖夏几乎从未发生过。
我调出
304
房间的智能系统数据。
【门锁记录】:最近一次开启,就是三天前入住那次。之后,0
次开门记录。
【能耗】:用电量极低,仅维持着基础待机水平,远低于正常居住的耗能。用水量……接近于零。这意味着至少三天,房间内的淋浴、马桶、洗手盆都未曾使用过。
【服务请求】:0
次。没有叫过清洁,没有要求送餐,没有任何客房服务。
这不像是在居住,更像是在……储藏什么东西或者,人根本就不在里面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立刻拿起前台的座机,按照预订信息里留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女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空号预订时明明通过了实名认证和支付验证!
不安瞬间放大。我快步走到前台后面的小办公室,那里有连接监控的主机屏幕。调出三天前
304
客人入住时的走廊监控录像。
画面清晰度尚可。那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身影再次出现,低着头,步履匆匆,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帽子前沿投下的阴影几乎盖住了眼睛。他走到
304
门口,快速输入密码——动作熟练得没有一丝迟疑——开门,闪身进去,门咔哒一声关上。
我拖动进度条,快进。
时间流逝,走廊监控的画面里,304
的门一直紧闭着。白天,光线变化;夜晚,感应灯亮起又熄灭。清洁工推着车路过,其他房间的客人进出……唯独
304,那扇深色的木门纹丝不动,像一个沉默的洞穴入口。快进到此刻的实时监控,依旧如此。
三天,整整七十二小时,没有任何人从那扇门里走出来过,也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这太不对劲了!一个用空号登记、支付了房费却像人间蒸发一样锁在房间里、不用水电、不产生任何生活痕迹的客人……这超出了怪癖的范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我盯着屏幕上那扇静止的
304
房门,心跳莫名地有些加速。智能系统冰冷的绿色已入住标识,此刻在我眼中,像一只无声窥伺的眼睛。
304
房间里,到底藏着什么或者说,那个李志远,他……还在里面吗
第二章:强制开锁
清晨的山岚还未散尽,带着湿冷的潮气,缠绕在栖夏小筑的木制廊檐下。我站在
304
紧闭的房门前,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标注着李志远身份信息的打印纸,指尖冰凉。空号的提示音和监控里那扇纹丝不动的门,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林,真、真要这么干保安老张的声音带着迟疑,他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那串沉甸甸的备用机械钥匙和一把小巧的电子解锁器。老张五十多岁,是山下的老住户,为人忠厚老实,平日里负责夜间巡逻和应急,胆子不算大。此刻他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脸上写满了不安。这万一客人只是睡得沉,或者……或者人家就是不喜欢被打扰,我们这硬闯进去,可是要吃投诉的啊。
张叔,我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镇定一些,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三天了。门没开过,水电几乎没用,电话是空号。这正常吗万一……万一里面的人出了什么事呢我们是民宿,对客人的安全也有责任。我刻意强调了安全两个字。这既是说服老张,也是在说服我自己。那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远比一个可能的投诉更令人心悸。
老张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挣扎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行吧,你说得在理。真要是出了事,咱们更担待不起。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像是给自己鼓劲,然后拿起电子解锁器,对准门锁上的感应区。那……我开了
开吧,张叔。责任我来担。我深吸一口气,退后半步,身体却不自觉地绷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深色的木门,耳朵捕捉着解锁器发出的细微电流声。
嘀…嘀…嘀…咔哒!
清脆的解锁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老张转动了门把手。
门,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瞬间涌了出来。不是腐败,不是霉味,也不是任何生活垃圾的味道。那是一种……极致的空的气味。冰冷,干燥,带着一丝尘埃在绝对静止中沉淀后的味道,像是尘封多年的仓库,又像是刚刚彻底消毒过的无菌实验室。没有一丝人类居住过的气息——没有食物的余味,没有洗漱用品的清香,没有皮革或织物的味道,甚至没有人体新陈代谢带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人气。
我的心猛地一沉。
老张显然也闻到了,他下意识地捂了下鼻子,侧身让我先进。
我迈过门槛。
清晨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几何光斑。房间里纤尘不染,明亮得近乎刺眼。
太干净了。
干净得诡异。
雪白的床单铺得没有一丝褶皱,被子平整地叠放在床尾,枕头蓬松饱满,摆放得一丝不苟,如同酒店宣传册上的标准照片。完全没有躺卧过的痕迹。
深色的木地板光可鉴人,没有任何脚印、水渍或掉落的杂物。
电视柜、小茶几、床头柜、写字台……所有台面都空空荡荡,光滑如镜,连一粒灰尘都很难找到。
磨砂玻璃门开着,可以一眼望尽。淋浴间的地砖干燥得像从未沾过一滴水,毛巾架上叠放整齐的毛巾洁白蓬松,显然是全新的、未曾使用过的状态。洗手盆和马桶同样洁净得反光。
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非人居住的完美状态。智能系统显示的三天入住,在这里找不到任何佐证。它更像是一个刚刚被精心打扫、布置完毕,正等待着第一位客人入住的样板间。
这……这不可能啊……老张在我身后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这哪像有人住过连水汽儿都没有!那大活人进来,吃喝拉撒睡,总得有点动静吧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常。没有行李,没有衣物,没有充电器,没有使用过的杯子……什么都没有。三天前那个拎着黑色旅行包的房客,连同他的包,仿佛被这个房间彻底消化了。
就在这极致的空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时,我的视线猛地定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东西。
一本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巴掌大小,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岁月摩挲留下的痕迹,边缘有些磨损,颜色深沉内敛,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扎眼。
它是这个完美无菌室里唯一的异物。
我快步走过去,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房间里太安静了,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拿起那本笔记本,皮质封面触手冰凉而光滑,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属于这个崭新房间的陈旧感。它沉甸甸的,里面似乎写满了东西。
我屏住呼吸,翻开了封面。
内页是微微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但绝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那些符号扭曲、奇特,有的像古老的楔形文字,刻刀般硬朗;有的又带着西夏文那种繁复的笔画结构;还有些线条流畅如流水,隐隐透着腓尼基字母的影子。它们以一种难以理解的规律排列组合,布满了一页又一页。这不是涂鸦,这显然是某种系统性的、精心书写的记录。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感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老张凑过来,伸着脖子看,一脸茫然,鬼画符
我没有回答,只是觉得手中的笔记本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重量。这诡异的文字,就是那个消失的房客留下的唯一痕迹
我下意识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同样是空空如也。就在我准备关上抽屉时,指尖在抽屉内壁的滑轨边缘,碰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纸质的棱角。
我小心翼翼地探进手指,把它抠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或者说,曾经是一张照片。
它被撕成了十几片不规则的碎片,然后又被人极其耐心、一丝不苟地重新拼贴了起来,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了一张硬卡纸上。拼贴的痕迹清晰可见,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爬满了照片的表面。
照片本身是黑白的,带着浓重的岁月感。画面里是一群穿着八十年代风格校服的少男少女,站在一栋看起来像是学校教学楼的建筑前,对着镜头露出青涩的笑容。照片的顶部,一行模糊但尚可辨认的印刷体小字写着:
青岚县第一中学
1985
届高三(2)班毕业留念
我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最终定格在照片的右下角。那里,用蓝色的圆珠笔,非常潦草地写着一个日期,墨迹已经有些晕开:
1985.6.20
这张被撕碎又拼好的、来自近四十年前的老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诡异消失的房客床头柜的夹缝里
寒意,像一条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抬头,看向老张,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张叔,立刻去监控室!调取
304
客人入住当天的所有录像,尤其是他开门进房间的那几秒!放大!我要看清他的脸……还有……
我顿了顿,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彻骨的冰凉:
还有,他的影子!
第三章:神秘学者
监控室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主机风扇低沉的嗡鸣和屏幕上跳动的画面。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我和老张挤在屏幕前,眼睛死死盯着不断回放的片段——那个深色连帽衫的身影,输入密码,开门,闪身进入
304
房间。
一遍。两遍。三遍。
停!我的声音有些发紧,指着画面,就是这里!开门瞬间,走廊感应灯亮着,光线从他身后打过来!
老张的手微微发抖,操作着鼠标,将画面逐帧后退,然后暂停在门打开一条缝隙,身影即将完全没入房间的刹那。
屏幕上,走廊的灯光清晰地投射在地板和门框上,形成明暗交界。门把手投下一个小小的阴影,墙壁的纹理也清晰可见。
但是,在那个深色连帽衫的身影脚下,本该被灯光拉长、投射在门内地板上的影子……
空空如也。
只有一片干净的、被门口光线照亮的地板。那个人的双脚像是踩在虚无之上,或者说,光线穿过了他。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全身,头皮阵阵发麻。监控的像素并不足以完美捕捉口罩下的面容,但那缺失的影子,却像一把巨大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认知上。
没……没有影子老张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后面的椅子,这……这机器坏了吧还是光线角度不对
换个角度!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指尖在微微颤抖,调入口那个摄像头!他进来的时候!
老张手忙脚乱地操作。画面切换到民宿主入口的监控录像。时间回拨到三天前下午三点。那个身影出现了,低着头,步履匆匆,从阳光尚好的室外走进光线稍暗的门厅。
门厅的地砖光滑如镜。室外强烈的阳光斜射进来,清晰地映照出老张刚拖过地留下的一点点水渍反光,也清晰地映照出……门口盆栽投下的浓重阴影。
而那个走进来的身影,从他踏入门口光线范围的那一刻起,他的脚下,他的身后,始终是一片空白。光似乎穿透了他,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他的黑暗轮廓。他与周围真实的光影世界格格不入,像一个被拙劣剪辑进去的、没有实体的影像。
监控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风扇的嗡鸣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影子。
一个没有影子、用死者身份证登记、在房间里不留任何生活痕迹、最后人间蒸发的房客。
304
房间那极致的空和这本诡异的日记,此刻都染上了浓重的、非现实的恐怖色彩。那本躺在床头柜上的皮质笔记本,仿佛在无声地散发着寒意。
我几乎是踉跄着走出监控室,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日记和那张被撕碎又拼好的老照片。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在民宿中庭,暖意融融,却丝毫无法驱散我骨子里渗出的冰冷。我需要答案,任何能解释这一切的线索。这本写满未知符号的日记,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大学校友群里,我发出了紧急求助信息,附上了日记内页的几张清晰照片。很快,有人回复:这玩意儿看着邪门!@程默程教授,您是搞古文字的,快来看看这是什么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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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默。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又带着点学究气的语言学教授。他专攻古代文字和濒危语言,在圈内颇有声望。我立刻私聊了他,简要说明了情况,当然,下意识的我隐去了监控里无影人的惊悚部分和死者身份证的事,只说是民宿客人遗留的神秘物品。
程默的回复很快,带着浓厚的兴趣:符号混合体有意思。照片不够清晰,带着东西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程默的办公室在大学文学院老楼的最顶层,堆满了书籍、卷轴和各种奇形怪状的拓片复制品,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锭混合的独特气味。他接过我递上的日记本,动作小心而珍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像猎鹰锁定了猎物。
他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先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的皮质,感受着纹理和磨损,然后又仔细端详内页的纸张质地和墨迹渗透的情况。皮质处理工艺很古老,不是现代仿品。纸张……像是特制的,有韧性,墨迹渗透均匀,书写者很熟练,而且……他凑近闻了闻,墨里加了特殊的东西,有股很淡的……类似松脂和矿物混合的冷香,不常见。
他轻轻翻开第一页,那些扭曲、繁复、混合了多种古老文字特征的符号映入眼帘。程默的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似乎在模拟着某种书写轨迹。
惊人……他低语着,拿出放大镜,一页页仔细查看,这绝非胡写乱画。你看这些符号的组合,有严格的构型规则和重复出现的『词根』结构。它融合了至少三种古文字体系的特征:古苏美尔楔形文字的线性骨架,西夏文那种繁复的笔画装饰性,以及……腓尼基字母表音体系的部分逻辑。但又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这是一种高度个人化的、经过深度改造和加密的混合文字系统。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与凝重的光芒:书写者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他创造了一种只为他自己服务的密码。破译难度……极高。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不是完全没可能。程默拿起笔,在旁边的白纸上飞快地画出几个符号,任何语言都有其内在逻辑。高频出现的符号组合,可能是常见词,比如『我』、『是』、『这』、『那』。标点符号的形态和位置也能提供断句线索。还有……看这里,他指向日记某一页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画着一个极其微小、但相对具象的图案——一个燃烧的烧瓶轮廓,结合上下文位置,这可能是一个『关键词』的象形提示。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始尝试对照几种古老语言的词根表和语法规则进行推演,不时在纸上写下一些可能的对应关系,又很快划掉。办公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偶尔的低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明天再来时,程默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
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日记第一页开头几个反复出现的符号组合,结合那个烧瓶图案的暗示,以及高频出现的这个『否定/失败』意味的符号前缀……我推断出第一句相对完整的意思了!
他拿起笔,在纸上郑重地写下一行中文:
第
7
次尝试,他们还是认不出我。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我。他们是谁认不出是什么意思第七次尝试……又是什么这短短一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更黑暗谜团的门扉。那个没有影子的李志远,他是在进行某种可怕的实验吗
程默推了推眼镜,神情异常严肃:林夏,这本日记……它透着一股非常不祥的气息。这不像普通的记录,更像是一种……执念的载体。你最好告诉我,留下这东西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看着他探寻的目光,知道无法再隐瞒。我深吸一口气,拿出了那张打印的李志远身份信息,声音干涩:
程教授,登记入住的身份证……属于这个人。但他……三个月前,就已经在一场车祸里去世了。
程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猛地抓过那张纸,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的照片和身份信息,又猛地看向桌上那本散发着陈旧冷香的日记本。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夜色,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浓重,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只有那句破译出来的话,像冰冷的诅咒,悬浮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
第
7
次尝试,他们还是认不出我。
第四章:照片线索
程默办公室里那句破译出的冰冷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在我心底,寒意蔓延。一个用死者身份入住的、没有影子的房客,留下一本加密的、充满失败与怨恨的日记,和一张来自近四十年前、被撕碎又拼好的毕业照。
这张照片,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体线索。
青岚县第一中学……1985
届高三(2)班……我喃喃自语,手指拂过照片上那些凝固在时光里的年轻笑脸,指尖仿佛能感受到拼贴胶带的粘滞感。撕碎又拼好,这背后藏着怎样强烈的恨意或执念那个无影的房客,李志远——或者说,占据了这个身份的东西——与这张照片,与
1985
年那个夏天,究竟有何关联
程默的脸色依旧苍白,显然死者身份带来的冲击还未散去。他拿起照片,仔细端详着印刷体和那个手写的日期:1985
年
6
月
20
日……青岚一中……这个时间点,我似乎有点模糊的印象。他皱着眉,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好像是……发生过一件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了。太久远了,我那时还在读小学。
档案馆!我脱口而出,县档案馆!或者地方志办公室!一定有记录!一种紧迫感驱使着我,仿佛慢一步,那潜藏在暗处的冰冷真相就会彻底消失。
告别了仍沉浸在破译难题和震惊中的程默,我直奔青岚县档案馆。那栋略显陈旧的红砖小楼里,弥漫着纸张陈年累月散发的、略带酸涩的独特气味。戴着老花镜的管理员阿姨听我说明来意——寻找
1985
年青岚一中的重大事件记录——她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
85
年……唉,那一年,一中是出了件大事,天大的祸事啊。她颤巍巍地起身,走向一排标着1980-1989年份的密集架,熟练地抽出一个厚厚的硬壳文件夹,封面写着青岚一中重大事件记录。
泛黄的报纸剪报和油印的事故报告被小心地夹在里面。管理员阿姨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张模糊的黑白报纸照片和下面触目惊心的标题:
《青岚一中化学实验室发生严重爆炸一学生不幸罹难》
(青岚日报
1985
年
6
月
22
日)
报道内容简洁而沉重:
……本月
20
日下午,青岚县第一中学高三(2)班学生于化学实验楼进行课外活动时,发生意外爆炸事故。据初步调查,事故疑为实验用易燃化学品保存不当引发剧烈反应所致。爆炸造成实验室严重损毁,一名学生周远(男,18
岁)因距离爆心过近,当场不幸罹难。另有两名临近学生受轻伤,经送医已无大碍。事故具体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周远!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名字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我猛地掏出那张毕业照,手指颤抖着在那些青涩的面孔上急速扫过。报道里没有登载照片,但……这个名字,这个日期!6
月
20
日!正是毕业照上手写的日期!爆炸就发生在毕业照拍摄的当天或者之后不久
照片上的每一张笑脸,此刻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个叫周远的少年,就在这凝固的欢乐瞬间之后,走向了死亡他是照片里的哪一个
周远……管理员阿姨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惋惜,我有点印象了,那孩子……听说是个顶聪明的好学生,数理化尤其拔尖,老师们都说是考重点大学的好苗子。唉,天妒英才啊……真是造孽……
阿姨,您知道当年那起事故……还有什么细节吗或者,照片上这些人,您还能认出谁吗我急切地问,指着毕业照。
阿姨凑近仔细看了半晌,摇摇头:太久了,模样都变了,认不出了。不过……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当年私下里传过一些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那爆炸,不完全是意外。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是意外那是什么
有说是几个学生搞恶作剧,把什么不该混的东西偷偷带进去玩了……结果……她摇摇头,不愿再多说,唉,人都没了,再追究这些也没意义。学校当时也定了性,就是意外事故。
恶作剧!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瞬间和日记本破译出的那句他们还是认不出我联系在了一起!周远,那个他们……是恶作剧的参与者是他们导致了爆炸,害死了他
我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向管理员阿姨深深道谢,并记下了报道中提到的两名轻伤学生的名字。离开档案馆,刺眼的阳光让我一阵眩晕。我立刻联系了一个在本地教育系统工作的朋友,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拿到了当年高三(2)班部分学生的现有联系方式。其中一人,名叫王海山,就住在邻镇的一个养老院里。
静安养老院坐落在小镇边缘,环境清幽却也透着一丝暮气。在活动室靠窗的位置,我见到了王海山。他比实际年龄显得更苍老,头发稀疏花白,佝偻着背坐在轮椅上,眼神浑浊,望着窗外发呆。护理员低声告诉我,王老伯几年前中风过,说话不太利索,反应也有些慢。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拿出那张毕业照,尽量放柔声音:王老伯,您好。我是青岚一中后来的校友,对学校历史有点兴趣。您还记得这张照片吗1985
届高三(2)班的毕业照。
王海山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落在照片上。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钟后,他那布满老年斑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极其缓慢地、却异常精准地点在了照片后排靠左的一个戴着眼镜、笑容有些腼腆的少年身上。
周……远……他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极其费力地吐出这个名字。浑浊的眼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水光一闪而过。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对,周远学长。王老伯,您还记得……那年
6
月
20
号下午,实验室……发生了什么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王海山布满皱纹的脸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恐惧、痛苦和深深愧疚的复杂情绪。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轮椅扶手,指节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急促的喘息声。
护理员想上前,我示意她稍等。
过了好一会儿,王海山才稍微平复下来,他死死盯着照片上周远的脸,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异常艰难,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晰:
锁……锁……住了……
他……喊……喊……老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尖叫和火光与浓烟的下午,喊……『记住……记住他们的脸!』
要……永远……记住……他们的脸!
轰——!
最后那声模仿爆炸的含混气音,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浑身一颤,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锁住了!记住他们的脸!
日记里的他们,毕业照上的他们!那个恶作剧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周远是被反锁在实验室里,然后……爆炸发生了!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了那样刻骨铭心的诅咒!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悲伤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以如此惨烈而充满怨恨的方式结束了一生。
我强忍着翻腾的情绪,将照片翻到背面——那里有我根据入住记录临时整理打印出来的、近一年内所有入住过
304
房间的客人名单和简单信息。
我拿出笔,指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地问王海山:王老伯,您看看这些人名,或者他们来自的地方……有没有……有没有让您觉得眼熟的或者……和照片上的人有关的
王海山的反应依旧迟钝,浑浊的目光扫过名单。他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无意识地停顿、划过。最终,当我的笔尖落在一个叫陈志华的名字上时,王海山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那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戳向照片前排正中央一个笑得有些张扬、搂着旁边同学脖子的壮实男生!
吴……吴……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喊出那个名字,却因激动和身体的限制而无法完成。
我立刻看向照片下方对应的名字注释——吴国栋。
我迅速翻查入住记录里陈志华的关联信息——他的紧急联系人一栏,赫然填着一个名字:吴国栋(父亲)!
寒意如同冰水,瞬间从头顶浇下,浸透四肢百骸!
不是巧合!
我手指颤抖着,飞快地核对其他几个王海山手指停顿过的入住客人名字:
一位来自邻市的退休教师赵女士——毕业照上一个文静女生的姑妈。
一位来旅游的工程师张先生——照片中另一个男生(已故)的堂弟。
一位外地小老板钱先生——照片上一个家境富裕男生的外甥……
所有在名单上被王海山目光停留过的、入住过
304
房间的客人,都在不同时间点,与这张
1985
年高三(2)班毕业照上的某个人,存在着或近或远的亲属、血缘关系!
304
房间,那个没有影子、不留痕迹的房客,他选择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随机的!
他是在沿着这张毕业照,沿着当年那场爆炸的参与者或关联者的血缘脉络……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日记里的第
7
次尝试……他们还是认不出我……
周远……他是在尝试什么他想要他们认出什么认出他这个被遗忘在爆炸尘埃里的、充满怨恨的亡魂吗!
我握着那张变得无比沉重的名单和照片,跌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看着窗外养老院死寂的花园,一股灭顶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
第五章:文字陷阱
养老院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在心头。那份沉重的名单和照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也灼烧着我的理智。恐惧不再是模糊的预感,它有了清晰的轮廓——沿着血缘的藤蔓,冰冷的死亡阴影正在悄然攀爬。那个没有影子、自称李志远的存在,它的目标,赫然指向了
1985
年那场爆炸的关联者及其血脉!
我必须知道周远到底在尝试什么!那本日记,是唯一的钥匙。
回到程默办公室时,已是华灯初上。文学院老楼在夜色中更显幽深静谧,只有他办公室的窗户还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像黑暗海洋中的孤岛。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咖啡味混合着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程默伏在堆满资料和草稿的桌前,眼镜滑到了鼻尖,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燃烧着某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你回来了!他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但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凝重的神情,他眼中的火焰稍稍收敛,怎么了查到什么了
我将养老院的发现——周远的诅咒、被反锁的真相、以及入住者与毕业照人物之间隐秘的血缘联系——快速而清晰地告诉了他。随着我的讲述,程默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纸张般的惨白。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桌上那本深棕色的日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血亲……锁链……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这……这比我想象的更……系统化,也更……可怕。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日记本郑重地推到我面前,翻到了他做了大量标记的中间几页。
林夏,结合你带来的新线索,还有这些天我拼凑出的高频符号组合和语法结构……我大概……破译出了这本日记的核心内容。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揭开禁忌封印的肃杀感,这不是普通的日记。这更像是……一份实验记录。
实验我的心猛地一沉。
对。程默指着页面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周远……或者说是留下这本日记的『存在』,他称这个实验为『记忆寄生』。
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
根据记录,程默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冰冷精准地剖析着,周远在爆炸中濒死的那一刻,强烈的怨恨和不甘,混合着爆炸瞬间产生的、某种无法解释的能量脉冲……让他的『意识』或者说『存在形式』,发生了异变。他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变成了一种……依附于强烈执念和记忆碎片而存在的『信息态』。
他翻动日记,指向一些特定的符号组合:这种状态极不稳定,需要『载体』。最初,他尝试依附于爆炸现场遗留的物品,但效果微弱,随时可能彻底湮灭。直到……他发现,人类鲜活的、与他死亡事件相关的记忆,是更强大、更稳固的『锚点』和『养料』。
我屏住了呼吸,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日记里详细记录了他的『尝试』。程墨指着那些冰冷的符号,他需要找到那些与当年事件有直接或间接关联的人——特别是那些『参与者』,日记里用了代表『锁』和『脸』的符号组合指代他们,以及他们的血亲。血亲之间,存在着某种记忆的共鸣和传承,更容易被他『捕捉』到。
然后呢他……怎么寄生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日记,就是媒介。程默的目光落在那深棕色的封皮上,带着深深的忌惮,这本日记本身,被他用特殊的方式处理过,融合了……一些东西。当目标人物阅读日记上的这些文字时——哪怕他们不认识这些符号——书写时灌注其中的强烈精神印记和信息流,也会像病毒一样侵入阅读者的大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准确的词:它会……唤醒并重塑阅读者脑海中关于周远、关于那场爆炸、甚至关于毕业照上那些人的……深层记忆。在阅读后的第一个深度睡眠周期,阅读者会做一个极其逼真、身临其境的噩梦——他们会清晰地『看到』周远被反锁在实验室里的绝望面孔,听到他最后的诅咒,然后……亲身体验那场爆炸的恐怖瞬间!
我的胃里一阵翻搅。304
房间那些消失的房客……他们都读过这本日记!他们都经历了那场跨越时空的、被强加的死亡体验!
这不仅仅是噩梦,林夏。程默的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却字字如冰锥,在梦境的巅峰,在爆炸发生、意识最脆弱的那一刻,日记中蕴含的、属于周远的那股『信息态』会强行覆盖、复制阅读者大脑中关于『自我』的核心记忆片段!如同寄生虫占据了宿主的身体!这个过程,周远称之为『记忆的收割与播种』。
收割……播种……我喃喃重复,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我,所以……那些房客……他们……
他们的大脑里,属于『自我』的一部分记忆被周远的记忆碎片覆盖了。同时,周远也复制了他们大脑中关于毕业照上『目标』的所有记忆和情感链接!程墨的镜片反射着冷光,这就像……周远通过这种方式,在阅读者的大脑里『寄生』下了一颗关于自己、关于仇恨的种子,同时也窃取了进入目标人物记忆世界的『钥匙』!他利用这些复制来的记忆和情感链接,精准地定位下一个目标,沿着血缘和记忆的脉络,编织他的复仇之网!
他翻到日记最后几页,上面有七个并列的、代表成功的复杂符号,但前六个都带着代表不完整或瑕疵的标记:看这里,『第
7
次尝试』。前六次『寄生』都完成了,但他记录『寄生体』的记忆融合度不够完美,『他们』——指那些被寄生的房客——在清醒后,并没有完全『认出』他的存在本质,或者说,没有成为他理想的『容器』。日记里充满了对这种『失败』的焦躁和不满。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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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我艰难地开口。
日记里提到,那间房被他『标记』过,成了一个临时的『记忆收集器』。程默解释道,所有在房间里阅读日记、经历噩梦的『宿主』,他们被覆盖和复制的那部分记忆,在离开后,会有一部分『残留』在那个空间里,如同信息回响。周远,正是通过吸收这些『残留』的记忆能量,来维持他这种『信息态』的存在,并不断增强力量。这就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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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空』得像从未有人住过——它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培养皿』!
记忆寄生!收割与播种!记忆收集器!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我的认知上。那个没有影子的房客,根本就不是人!他是周远怨恨的具象化,一个依靠窃取他人记忆和情感而存在的、游荡在信息缝隙中的复仇幽灵!他利用这本日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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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如同蜘蛛织网,耐心地、冷酷地执行着他跨越四十年的复仇计划!
第七个……程默沉重地合上日记本,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日记的最后,明确记录了『第
7
次尝试』的目标已经选定。只是……那个名字或标识,被一种极其强烈的加密符号覆盖了,我暂时无法破译。
第七个目标……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是颤抖着手,再次掏出那份入住名单和我父亲林国栋的证件复印件。名单上,前六个名字已经被我划上了圈,对应着毕业照上的六组关联者。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第七个名字的位置——那是空着的。下一个目标尚未入住,或者……尚未被我们知晓。
但我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移向了那张毕业照。目光在那些年轻的面孔上逡巡,最终,定格在照片后排一个笑容爽朗、眼神明亮的男生身上。他的眉眼轮廓……为何……为何隐隐透着一丝我无比熟悉的影子
一个可怕的、足以让我魂飞魄散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然钻进了我的脑海!
不!不可能!
我猛地抓起父亲的证件复印件,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证件照上的父亲,已是中年,眉宇间带着岁月的沧桑和沉稳。但那双眼睛……那鼻梁的弧度……那下巴的线条……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我几乎是扑到毕业照前,将父亲证件照上那张成熟的脸,与毕业照后排那个阳光少年青涩的脸庞,在脑海中疯狂地重叠、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毕业照下方对应的名字注释,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我的眼睛:
后排右三:林卫东。
林卫东……林国栋……
父亲年轻时,曾经改过名字!他从未详细提过原因,只说觉得原来的名字不够大气!
照片后排那个笑容爽朗、眼神明亮的少年……就是年轻时的父亲!他就是
1985
年高三(2)班的学生!他就站在毕业照上,和周远在同一个时空里!
轰——!
养老院里王海山那声模仿爆炸的含混气音,此刻如同真实的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的父亲……他也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他也是周远那张要永远记住的脸中的一张!
那本深棕色的日记本,此刻静静地躺在程默的桌上,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谜题,更像是一张指向最终猎物的、冰冷的死亡通知单。
日记里被加密覆盖的第七个名字……那第
7
次尝试的目标……
难道……就是……我!
因为我身体里流淌着林卫东——林国栋的血!我是他唯一的直系血亲!我是周远沿着血缘锁链,最终锁定的……第七个宿主!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扼住了我的咽喉。办公室明亮的灯光变得刺眼而扭曲,程默关切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
我的世界,在父亲年轻的面容与周远冰冷的日记之间,轰然崩塌。
第六章:闭环真相
程默关切的询问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水幕传来,模糊而遥远。眼前父亲年轻时的照片——林卫东,毕业照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与我手中证件照上沉稳沧桑的林国栋,两张面孔在我眼前疯狂地重叠、撕裂、再重叠。
血缘的锁链,冰冷地缠绕上我的脖颈。
林夏!林夏!你怎么了!程默的声音终于穿透了那层水幕,带着明显的焦急。他绕过桌子,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我的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颤抖着将那张毕业照和父亲的证件复印件一起推到他面前,手指死死点在后排那个叫林卫东的名字上。
程默的目光扫过照片,又猛地看向复印件上林国栋的名字,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不需要任何解释,那血脉相连的相似轮廓,那改名的巧合,已经昭示了一切。
你……你父亲……程默的声音也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惊骇,他当年也在那个班上!他是……『他们』之一!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至亲欺骗的钝痛感交织着,几乎将我撕裂。那个在我印象中正直、甚至有些刻板的父亲,他从未提起过青岚一中,从未提起过
1985
年,更从未提起过一个叫周远的同学!他将那段沾着血与火的过往,连同那个旧名字林卫东,一起深埋在了时间的尘埃里!
日记……第七个……我嘶哑地挤出几个字,目光死死盯住桌上那本深棕色的、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日记本。
程默立刻明白了我的恐惧。他松开扶住我的手,几乎是扑回桌前,重新拿起那本日记,翻到记录第
7
次尝试目标的那一页。那一页的末尾,大片扭曲、繁复、充满压迫感的加密符号覆盖了关键信息。他拿起放大镜,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全神贯注地试图从那片符号的迷宫中找到一丝破绽。
这些加密……太强了……完全是个人化的、充满怨恨的密码……核心被重重包裹……他喃喃自语,语气越来越焦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笔尖在草稿纸上疯狂划动的沙沙声。
突然,程默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小心地将日记本对着台灯的光源,调整着角度。在强光的透射下,被厚重加密符号覆盖的纸张下方,隐隐约约透出几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墨迹渗透的痕迹!
有东西!被撕掉了!程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最后一页!在加密覆盖之前,最后写过东西,但被撕掉了!墨迹渗透到了下一页!
他小心翼翼地用铅笔在那片渗透的、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墨痕上极其轻微地涂抹、勾勒。我和他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逐渐在铅灰色中显现出来的、断断续续的笔画轮廓。
不是名字。也不是地址。
是几个扭曲的、仿佛带着血色的汉字笔画的影子,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却顽强地透出令人窒息的恶意:
第
7
个就是你
第
7
个就是你……
冰冷的绝望如同冰原上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冻结了血液。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这行渗透出来的、来自地狱的呓语,残酷地证实了。
我就是那个目标。周远复仇锁链上的最后一环。他需要我身体里流淌的林卫东的血脉,作为他记忆寄生最完美的载体!他需要我阅读这本日记,经历那场爆炸的噩梦,然后……被他覆盖,被他复制,成为他存在的第七个容器,或者……成为他彻底复活的踏脚石!
日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堆满资料的桌面上,打破了死寂。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我、全神贯注研究墨迹渗透的程默,身体极其轻微地、怪异地顿了一下。像是一根无形的弦被骤然拨动。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冰冷。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不再是属于程默的、带着学究气的专注和惊骇。那里面……空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非人的……虚无。像两口废弃多年的深井,倒映不出任何光影。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完全陌生的、僵硬而诡异的弧度。
一个完全不属于程默的、带着金属般冰冷摩擦质感的声音,从他微微开合的嘴唇里清晰地吐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和心脏:
这次……你终于认出我了。
……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吞噬着文学院老楼最后的光亮。办公室里,只有我和那个占据着程默身体的……东西,无声地对峙着。那冰冷的、非人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灵魂。
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无法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意识。我猛地转身,撞开虚掩的办公室门,跌跌撞撞地冲进漆黑的走廊!身后,没有脚步声传来,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注视感,如影随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楼梯,冲出文学院大楼的。冰冷的夜风灌进肺里,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丝虚幻的清醒。我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栖夏!父亲!我要找到父亲!我要问清楚!1985
年
6
月
20
日那个下午,他林卫东,到底做了什么!
几乎是凭着本能,我发动了车子,一路风驰电掣。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我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养老院王海山的嘶吼——锁住了!、记住他们的脸!,回响着程默或者说那东西冰冷的宣告——这次你终于认出我了,更回响着日记本上那行渗透出来的诅咒——第
7
个就是你!
车子粗暴地停在栖夏门前。我冲进民宿,顾不上值班前台小妹惊讶的目光,径直冲向父亲常住的那间后屋。
爸!爸!我用力拍打着房门,声音嘶哑而绝望。
门开了。父亲林国栋穿着睡衣,脸上带着刚被惊醒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看清是我,眉头皱起:小夏这么晚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
我一把推开他,冲进房间,反手重重关上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外面那个冰冷的世界和追来的恐惧。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眼睛死死盯着父亲。
林卫东!我几乎是吼出了那个尘封的名字。
父亲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这个名字狠狠刺中。他脸上的困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积压已久的痛苦和……灰败。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窗边的桌子上。
你……你怎么……他的声音干涩嘶哑。
我怎么知道!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愤怒、恐惧和巨大的悲伤,青岚一中!1985
年!高三(2)班!周远!化学实验室爆炸!爸!告诉我!告诉我真相!毕业照上有你!养老院的王海山说……你们把他锁在了里面!是不是!你们当年……到底对周远做了什么!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父亲身上。他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充满了浑浊的泪水和无法掩饰的悔恨。
是……是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是……是我锁的门……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父亲承认,巨大的冲击还是让我眼前一黑。
为什么!我嘶吼着。
恶作剧……愚蠢透顶的恶作剧……父亲的声音充满了自我厌恶,他颤抖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燥热的下午,周远……他太聪明了,太孤傲了……我……吴国栋他们几个,看不惯他……那天下午……我们看到他一个人在实验室……吴国栋……他……他临时起意……说……吓唬吓唬他……把他锁在里面一会儿……让他着急……我……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就顺手把门……从外面挂上了插销……
父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我们没想到……根本没想到……里面……里面那些东西……会……会……我们只是想关他几分钟……我们听到他在里面拍门……喊……然后……然后就是……
轰——!!!
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仿佛穿透了四十年的时光,再次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响!父亲猛地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呜咽。
记住……记住他们的脸……周远临死前的诅咒,伴随着王海山的嘶吼,再次在我耳边轰鸣。
一切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那个没有影子的李志远,那本诡异的日记,304
房间的记忆收集器,那沿着血缘和记忆蔓延的复仇……所有冰冷的、超自然的恐怖,都源于四十年前那个下午,源于一个愚蠢的、致命的恶作剧!
而我的父亲,林卫东,他就是那个亲手挂上插销的人!他就是周远那张要永远记住的脸上,最清晰的一张!
日记……第七个……我喃喃着,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爸……周远……他回来了……他要报复……下一个……是我……
父亲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你说什么!什么日记什么第七个!
就在我张开口,试图解释那本可怕的日记和程默的异变时——
叮咚!
一声清脆的、熟悉的电子提示音,从我口袋里传来。
那是……栖夏民宿管理系统的
APP
通知音!
在这种时刻响起,显得无比诡异。
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锁屏界面上,一条来自栖夏智能管家的新通知赫然在目:
【系统通知】尊敬的房东:
您管理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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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订状态已更新。
房客李志远已成功续订一晚。
入住时间:今晚
23:59
起。
祝您生活愉快!
冰冷的电子文字,在手机屏幕的冷光下,闪烁着非人的、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滴答……滴答……
墙上的挂钟,秒针无情地跳动着。
指向了十一点五十八分。
房间里的灯光,在这一刻,似乎也微弱地、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