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瞒着我妈申请调到省城工作。
只因上一世,我妈要求我把工作让给即将下乡的妹妹。
妹妹借工作机会认识了领导儿子,过上殷实幸福的生活。
而我替她下乡,在贫苦的山村独自挣扎。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回城,没想到身子早被熬坏,想要活命只能住院治疗。
我无奈找上失联已久的妹妹,想借钱治病。
却不想她连见面都不愿意,只使唤保姆拿了一百块钱打发我。
花花绿绿的钞票砸在脸上,耳边是保姆的刻薄咒骂,我气急攻心,死在了冰冷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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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谢谢你把工作让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妹妹陈玉咬唇看着我,一双杏眼里布满了泪水与自责。
我妈心疼地为她拭去眼泪,软声哄道:别哭了,她是你姐,照顾你是应该的。快去里屋躺着,妈待会儿蒸鸡蛋羹给你吃。
她揽着陈玉往里走去,对我也难得露出了和颜悦色的一面:
还傻杵在这干嘛呢快去厂里交申请吧。还有工资也别忘了,记得全领回来啊!
我浑浑噩噩地出了门。
直到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才神思归位。
主任看到我手里的调岗申请表十分高兴。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放弃了呢。年轻人呀就得有冲劲,要知道,你不上,多的是人挤破脑袋抢这个名额呢。
我谢过她,在纸上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要不出意外,下礼拜我就可以去省城总厂上班了。
前世,我担心去了省里不方便照顾家里,一直犹豫不决。
直到陈玉接到知青办下乡的通知,家里愁云惨雾,一向强硬的母亲哭着求我把工作让给妹妹,我才彻底放弃了这次机会。
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却落了那般下场。
这一世,我是决不会再为这些所谓的亲人放弃自己的前途了。
下班后我去了趟银行,把领到的工资和奖金全存进了存折里。
拿着崭新的小册子,我第一次感到了踏实心安。
把它交给好友保存后,我回到了家。
客厅里没人,只有陈玉房间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妈,姐这么晚还没回来,你说她是不是后悔,不愿意把工作让给我了啊
我妈声音笃定:她敢答应了我就容不得她反悔!否则......哼哼!
什么呀,妈,就算姐真后悔了你也不许去她厂里闹啊!不然我下乡了,谁在你身边照顾你呀。
好啦,傻孩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下乡那么苦,无论如何妈都会想办法把你留在身边的。至于你姐,也不用你操心,她天生能吃苦,去了乡下也能活得很好,不会反悔的。
舌尖泛起淡淡苦味,我嘲然一笑。
自从父亲去世,我竭尽所能地为这个家奉献力量。
上学的时候包揽所有家务活,工作后把全部工资都上交家里,用来补贴家用。
陈玉闹着要买新衣服新鞋子时,我都是懂事谦让,默默拣她不要的旧衣服穿。
没想到落在我妈眼里这只是天生能吃苦。
呵呵。
真是可笑又可悲。
或许我是在门口杵了太久,屋内二人终于发现我了。
我妈横了我一眼,没好气道:回来也不吭一声,想吓死人啊!工作转让的事办好了吧
申请表已经交上去了,不过陈主任说最近厂里忙,让我这星期继续上班,下星期才能正式办转交。
我妈皱了皱眉,面上十分不满,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玩意,你就不知道求陈主任通融通融,加急办好啊你妹妹。
好啦,妈,别说姐了,下星期也来得及的。陈玉拉住她的衣袖晃了晃,又朝我甜甜一笑。
姐你工资领回来了吗家里的票用完了,妈和我打算明天去给你置办行李,很缺布票呢。
2
我扫了她一眼,比起早上的忐忑,现在的陈玉眼里全是尘埃落定后的志得意满。
我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真心疼爱的妹妹说起谎来是一点都不脸红。
前世我交出了全部的工资,可最后离家时带走的也不过是几件她挑拣后不要的旧衣裳。
别的知青大包小包,与家人依依惜别。
我却一个人挎着旧布包,登上了离家的列车。
想到这,我淡淡回了句:钱丢了。
什么陈玉面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把工资弄丢了那我明天怎么买衣服啊!
我妈也一下冲到了我面前,气冲冲道:钱丢了你还站这还不赶快出去找!
我低头,找过了,没找到。
啪!
我妈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真是个废物!连钱都能弄丢,叫我以后怎么指望你出去,给我把钱找回来!找一遍找不到就找第二遍,找不到你就不用回来了。
说着,她抓着我就往外走去。
我妈干惯了力气活,力气比一般女子要大上许多,刚才那个巴掌她明显使了全力,直到现在我整个人都还头晕目眩。
她轻而易举将我丢到了门外,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倒在雪地里,左耳嗡嗡作响,嘴里的血水也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等到冰凉的雪水浸湿衣裳,冻得我不住颤抖,我才逐渐意识清晰,踉跄地朝着大门爬去。
嘭嘭嘭--
我使尽全身力气拍响大门,边拍边大声哭喊:
妈!你开开门,我好冷啊,不要把我关在门外,求你了。
大门依然紧闭,但周围的邻居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浑身狼狈,尤其左脸颊高高肿起,看起来格外的骇人。
有婶子看不过眼,帮忙喊道:淑华,有什么事好好说,怎么能这样打孩子呢快开门让小梦回去换衣裳,这么冷的天要冻死人的。
房门纹丝不动,一点要开的意思都没有。
邻居们便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抽噎道:我不小心把工资给弄丢了,我妈很生气,她说找不到就不让我回家。可是我已经在路上来来回回找过好几遍了,就是找不着......
造孽哟!林淑华你是不是疯了和我妈不对付的马大妈高声囔道:小梦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天都要黑了还把孩子赶出家门,后妈都没你狠啊!
哎,要我说她这心也是偏的没边了,小玉天天在家躺着啥活也不干,也从没见她凶过一句。小梦从小就懂事,结果呢......啧啧。
我妈最忌讳被人说偏心。
果然,大妈话音一落,她就黑着脸打开了门,望着我的眼里仿佛有火在烧。
从前看到她如此震怒的模样,我恐怕立马就要抱头求饶了。
可现在,我直直回视着她,眼中既无惊慌,也不闪躲。
我妈怔愣片刻。
倏地,她唇角掠起一丝轻蔑的笑。
只见她摇摇头,朝众人无奈道:陈梦这孩子从小就爱说谎,没想到今天连你们都骗了,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没教育好她。
邻居们半信半疑地看向她,马大妈则直接开问:小梦骗我们什么了难道你没打她没逼她天黑出门找钱
3
我妈抹了把脸,扯出一抹半酸不哭的笑。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其实啊陈梦最近和一帮小混混搞到了一起。每天都很晚回家,我怎么劝也不听。今天更过分,一拿到工资就和他们鬼混去了,你们说我能不气吗我打她,让她在门外思过,也都是为了她好啊。
亲妈都这么说了,邻居们哪还有不信的道理。
毕竟女儿家的名声顶顶重要,不是真到了失望透顶的份上,哪个当母亲的会当众说出这种丑事。
刚刚还可怜我的邻居们一下就调转了话头,开始训斥我。
小梦啊,女孩子就该洁身自好,你赶紧和那些混混断了,不要再堕落下去了。
对呀,听你妈的话吧,她都是为了你好。要是我女儿像你这样不检点,我早把她腿给打断了。
我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朝我懒懒地招了招手,温声道:
回来吧,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和他们鬼混,妈保证再也不动手了。
我眼神一黯,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去。
邻居们拉住了我,我却是声嘶力竭地嚎哭起来,在她们的拼命劝阻下,才呜呜咽咽哭诉道:婶子们,你们不懂,亲妈这样冤枉我,我活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
家里的煤炭不够用,我妈要求我每天下班烧完晚饭后出门捡煤。
我家离运煤车经过的铁轨不远,每次去几乎都能捡到些煤核。
但最近那块来了群小混混,要求捡煤的人都上交保护费。我的工资全给了母亲,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哪交得起所谓的保护费。
于是当天我空手而归,被我妈骂得狗血淋头,她说:
交个屁的保护费,你今天交了一块钱,明天就敢问你要十块。听我的,你明天继续去那捡,他们要是敢动手你就和他们拼命,看他们敢不敢闹出人命来!
我妈往我的背篓里塞了把菜刀,次日傍晚催着我出门。
我壮着胆子照她说的做,果然,小混混们没再敢逼我交保护费。
可在那之后,他们对我展开了无休止的欺负捉弄。
他们会藏在胡同里,等我天黑回家时突然窜出来吓我。
会偷偷溜进我家,往我的床铺上泼脏水。
我怕家里人担心,一直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却不想我妈一直都看在眼里,只装作不知,今天居然还拿这事来抹黑我。
听到这,邻居们纷纷摇头。
他们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我清楚明白,这些来自熟人的无声鄙夷对我妈来说,比扇她一巴掌还要难受。
果然,她嘴角的笑彻底僵住,身子一晃,整个人摇摇欲坠。
4
陈玉搀扶着我妈回了屋,房门没有关上,邻居们劝我也赶紧回家换套干净衣裳,还有人提来了热水给我。
我谢过她们,回到屋里就开始擦洗身子。
重活一世,我清楚健康的重要。
也清楚知道,若是病了,是没有人会照顾我的。
陈玉看我自顾自忙碌,十分不满。
姐,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家人遇到了这种事也不和我们说,害得妈白白误会,还在邻居们面前丢了大脸。你叫妈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
我妈闻言抹起了泪,抓着陈玉的手哭道:
玉儿,还是你懂事。你姐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遇到事还得我用这种方法逼着才肯说出来,呜呜,我都是为了她好啊。她怎么就不明白,这世上真正关心她的只有我们啊......
我妈呜咽哭着,边用手帕拭泪,边哀怨地望向我。
我知道,她想让我愧疚,想让我像从前一样跪地认错。
可现在,她的泪水再也不会让我心疼了。
上一世,我在大二时被诊断出得了胃癌,高额的治疗费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被那蚀骨的疼痛折磨时,还生出过自杀了断的念头。
可我实在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凭借努力离开了那座小山村,却又被命运踩回泥里。
我拖着病体打听到了妹妹的住处。
那时她已凭借工作的便利嫁给了领导的儿子,随婆家住在小红楼里,出行车接车送,风光无限。
光是手上的手表都是外国货,要好几万。
听到这些好消息时,我心中燃起了无数的希望。
可我没想到,这个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妹妹竟然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她只打发了她们家的保姆出来打发我。
像你这样爱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我见多了,奉劝你一句,拿上着一百元赶紧滚!我们太太好心,看在曾经的姐妹情上施舍你一回,要是你再敢上门,或者在外面污蔑太太的名声,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保姆看我的眼神。
那样的鄙夷,嫌恶,仿佛在看路边的狗屎一样。
她三言两语就将我最后的那点希望和自尊彻底打碎。
现在,我若再相信这些所谓家人的真心,那才是真正傻透了。
我没再多看她们一眼,随便吃了碗汤面就回屋睡觉了。
接下来几日,家里相安无事。
我每日只负责上班,至于晚饭和捡煤,我妈已经默认不用我干了。
她和陈玉把我当成了这房子里的租客,不冷不热地相处着。
对此,我乐得自在。
只是很快,这平静的日子就被打破了。
街道办带着最后的下乡通知上门,要求陈玉必须在周一,也就是两日后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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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刚回到家,陈玉就格外亲昵地挽住了我手臂,柔声商量道:姐,我准备了点礼品给陈主任,你陪我一起去她家一趟,好吗
我妈也一扫这几日的高冷,同样殷切地看向了我。
小梦,陈主任看重你,你求求她,让她把你妹妹的工作给加急落实吧。
我笑了笑,厂长出了远门,至少得过个十天八个月才能回来,没他签字,这事陈主任也办不了啊。
空气静默了片刻。
陈玉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声嘶力竭吼道:
陈梦,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愿意把这么好的工作让给我,才故意拖延时间,故意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现在好了,我的人生全被你毁了,你满意了吗
陈玉在人前一向文静乖巧,现在突然露出这狰狞狠厉的模样,别说我了,就连我妈都愣住了。
我妈傻傻地站在原地,倏地,她快步朝我们走来。
我下意识捂着脸往后一退,却不想她并没有打骂我,而是搂住了陈玉,轻声安抚。
陈玉泪盈于睫,妈,乡下那么苦,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离开你!
妈知道,别怕,乖玉儿,妈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留下来的。
我挑挑眉,看来我妈对陈玉真是爱得深厚啊。
现在要找一份工作可是很难的,我家的积蓄最多也只有一两百,连一个临时工的名额都买不到。
就算卖掉房子,手里有了足够的钱,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卖。
除非她愿意提前退休,放弃两年后就能拿到的养老金,把自己的工作转给陈玉。
看我妈现在信誓旦旦的样子,八成就是后者了。
我没再搅和她们母女腻歪,独自回了屋里休息。
次日,我早早出了门。
买到了明日前往省城的车票后又在街上逛了逛,等天色晚了才回到家中。
原以为陈玉她们该回屋休息了,却不想家里竟来了客人,热闹得很。
6
我妈整治了一桌好菜,正在热情地招待一对中年夫妇。
这对夫妇也带来了很多礼物,大包小包的摆满了沙发和茶几。
他们面色红润,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补丁,一看就是生活殷实的模样。
我妈见到我,立马亲昵地招了招手:这是你吴叔叔林阿姨,快过来打声招呼。
全屋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我身上。
尤其是那名妇人,她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我,那眼神仿佛在验看货物,小梦是吧坐下一起吃饭。
我忍着浑身的不适,勉强笑道: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你们慢慢吃。
一回到房间,我立马开始收拾行李。
屋外四人交谈甚欢,陈玉清脆的娇笑声时时飘进屋里。
我莫名感到不安,保险起见,又把打包好的小包袱藏到了床底下。
没想到刚一藏好,陈玉和我妈就进屋了。
她们面上具是难以掩藏的喜色,陈玉笑眯眯看着我,慢悠悠道:
姐姐,恭喜你了呢。妈给你订下了一门极不错的婚事,过几天你就能搬进家属院,过上人人艳羡的好日子了哦。
我心下一沉,尽量平静道:哦什么婚事怎么我本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妈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儿女婚姻,都是父母做主。你用不着知道什么,乖乖出嫁就是。
我差点没被气笑,妈,现在讲究婚姻自由!我连男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凭什么嫁过去
凭我是你妈!我要你嫁,你就得嫁!少想些情情爱爱,这两天给我老实待在家里。要是敢唱反调,我保准去你厂里,把你工作都给闹没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说罢,她转身就走。
陈玉扑哧一乐,脚步轻快地凑到了我近旁,甜腻道:姐姐,虽然你不愿意把工作让给我,但我呀,还是得谢谢你。你婆婆给我找了份好工作,我明天就能去办转接手续了呢。
她轻声低语,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间,犹如毒蛇舔舐,激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刚想推开,就听我妈唤道:小玉,还和她说什么呢,快出来拆礼物。
来了!陈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满意离去。
她们二人在客厅欢快地拆礼物,时不时传来陈玉惊喜兴奋的轻叫和我妈满含宠溺的笑骂。
我长叹口气,心下一片冰凉。
整个夜晚,辗转难眠。
直到晨曦穿透木窗,洒在了床上,我才小心起床,掏出了包袱准备离开。
谁知房门一推,竟岿然不动。
我心下冷笑,没想到我妈还担心拿工作威胁我不够,要将我锁在家里才彻底安心呢。
不过她要失望了,大门走不通,我还能翻窗。
我房间的木窗早就被那群小混混偷偷撬开,方便人爬进爬出了。
我放轻动作,小心翻出了窗户。
时间还早,邻居们都还没起床,我一路顺利地出了院子。
直到胡同口才碰见了上公厕回来的马大妈,她见我一大早背着包袱十分疑惑。
我解释道:我妈要逼我嫁人,我出去躲躲。
马大妈眼珠一转,拍了记大腿:哎哟!你妈是不是要你嫁给那吴傻子啊
7
不知道呢,她死活不肯告诉我男方的具体情况。
哎呀,肯定就是他!我说昨天那吴傻子爸妈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上你家门呢,原来是要把你嫁给他啊。闺女啊,你可千万藏好咯,要嫁给那傻子,后半辈子可真就完了啊.....
马大妈左右看看,拉着我躲到了没人的角落,絮絮叨叨将那家人的情况说了个干净。
原来昨天那对夫妇的独子不仅智力偏低,需要有人随身照顾,性格还十分恶劣,他之前的妻子就被欺负得瞎了一只眼,前年跳楼自尽了。
我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乍一听说仍不免感到心寒。
对上马大妈义愤填膺的面容,我红了眼,哽咽着说了陈玉炫耀新工作的事。
马大妈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当下表示要去街道办说道说道,好好改造下我妈的陈旧思想。
我哭着道了谢,在她的叹息中离开了家。
到了省城,我顺利进了总厂工作。
有上辈子读大学时住八人寝的经历,我和同宿舍的同事们相处得很不错,每周末都会相约去逛百货大楼和公园。
我把工资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吃食上不再亏待自己,衣柜里也多了许多干净整洁的新衣裳。
我妈常说只有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可我发现,离开了她们,我的日子才越来越好。
只可惜这么美好的生活没过几天。
我离家的第三个月,我妈找到了省城总厂。
同事满脸八卦,陈梦,门口有位老太太自称是你母亲,你快去看看吧。
我轻轻叹了一声,到了厂门口,差点没认出我妈来。
她头发花白,面色憔悴,看上去比之前老了十岁不止。
一见到我,她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立马发亮,如同见到了救星般冲上来抱住了我。
小梦啊,快和我回去救救你妹吧。她被那姓吴的人渣折磨得好惨,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现在就在医院等着你救命啊!
衣领处的布料很快就被她的泪水浸湿了,可我毫无所动,只淡淡道:
姓吴的人渣那不是你口中的好婚事好女婿吗
我妈一阵语塞,连哭都忘记了,转瞬却又梗着脖子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不知道他背地里回是这种货色。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亲手把女儿推进火坑里的人吗!
见我只默默地看着她,她又道:说起来,你妹妹都是替你受过!要不是你任性逃跑,吴家人上门逼婚,你妹妹也不会替你嫁进吴家,受这份罪。小梦,你得赎罪,得回去救你妹妹啊。
我气笑出声:关我什么事。我一没收吴家的礼物,二没要吴家的工作,更没有答应要嫁进吴家。这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吧。
我妈烦躁地抹了把脸,深吸了几口气后又朝我伸手:不回去也行,你把这几个月的工资交给我,我要给你妹妹交住院费。
我抿紧唇,无声拒绝。
我妈眼底的寒意再遮不住,她咬牙切齿,你真要做得这么绝小梦,妈的耐心不多,你要是再不听话,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她话里的威胁意味明显。
无非就是要拿我的工作做文章。
现在这份工作对我确实很重要,没了它,我不仅会失去唯一的收入来源,还会失去留在省城的正经理由,只能回到老家。
可即便这样,我也不愿意向她妥协。
她完全不在乎我,妥协了这次,她只会继续捏住这个软肋,一直威胁下去。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身后,我妈疯狂嘶吼:陈梦,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你会后悔的!
8
我妈果然很快就展开了行动。
傍晚下班时,以往热络的同事们都避开了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我走出厂区,发现外边贴满了大字报,上边白纸黑字,皆是对我这个不孝女的控诉。
而我妈则站在大门中央,高高举着最大的那张大字报,面上一派凄苦倔强。
见我出现,四周的议论声更加大了。
就是这人吧寡母抚养她长大,她却一分钱都不愿孝顺,躲来了省城。
就是她!听说她花钱很大方,经常去国营饭店吃饭,没想到是个白眼狼。看看她妈,都瘦成那样了,真是可怜啊。
听到这些指责我的声音,我妈面上现出一抹满意微笑。
小梦,和妈回家吧。只要你回家,之前你做的那些错事妈都不计较了。
望着我妈虚伪做作的面容,我咬紧了牙,全身的血液煞时涌向胸口。
虽然我早就清楚调到省城工作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我还有一点可用之处,我妈就不会轻易的放过我。
除非像前世那般,见我在乡下再无出头之日,陈玉的日子却越过越好,担心我会吸陈玉的血才会单方面对我断绝来往。
可这一刻,我的心里还是感到了无比的悲哀。
工作这些年,我的工资一分不少全交给了你。到省城工作,也是因为你要我把工作让给妹妹,逼我嫁给一个家暴傻子男。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把我逼上死路
小梦,你太让我伤心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育成人,只是想让你帮从小体弱的妹妹一把,你怎么......怎么能把我说得这么十恶不赦说到底,你就是嫌我和你妹妹累赘了是么
说着,她便捂住脸软倒在地,细弱的压抑哭声不断从手缝中溢出来。
有心软的同事看不下去,无奈劝我:陈梦,别和你妈顶嘴了。有什么误会你们坐下好好说,家和万事兴啊。
我攥紧了手心,刚要开口,领导出现了。
领导把我们带到办公室,问清了来龙去脉。
我妈泪水涟涟:领导同志,我现在人老了,小女儿又遇人不淑,全家只能指望陈梦一人了。要是她也不管我们,我还不如吊死在你们厂门口算了,呜呜。
说完,她就从布包里翻出一根粗粗的麻绳,作势要往门外走去。
领导们立马变了脸色,拉住她连连劝慰。
最后他们商量了一番,决定让我带薪休假,先处理好家务事再谈工作。
走出办公室,我妈掏出手帕抹净了脸上的泪痕,笑着道:小梦,你是我的女儿,只要我活着,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的。
我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独自往前走去。
她慢悠悠跟着后头,自顾自道:我先回招待所了,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回去。你的工作也得尽快转回市里,以后好照顾家里。还有你妹妹那婆家......
她事无巨细地念叨着家里如今的难处,我听着,心里闪过了一丝快意。
妈妈啊妈妈,您现在肯定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我,只安心等我回去当冤大头,处理那些该死的麻烦了吧
可惜,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9
我回到宿舍,趁着同事们都去了澡堂的这段时间整理好行李,匆匆前往了火车站。
我运气不差,恰好买到了今晚最后一张前往宁市的站票。
站在拥挤的火车车厢里,我长吁了口气。
早在两个月前,在办公室大姐的撮合下,我与一位回来探亲的军官同志相亲认识了。
我们二人十分聊得来,经过几次接触,对双方都算满意。
上个月他提交了结婚报告,现在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只要我前往宁市办理结婚证即可。
他有随军资格,婚后我还可以进军区附近的大工厂上班。
而我妈妈,只要我不出现,她永远也别想找到我。
到达宁市后,我的人生步入了新的阶段,丈夫踏实可靠,工作生活皆事事顺利,没有了我妈和陈玉这两只吸血虫,我的生活可谓是幸福平静。
再次听到我妈的消息是在五年后。
彼时我顺利考上了名校,新生入学时遇到了老家的邻居。
她见到我唏嘘不已。
原来当初我离家后,母亲和陈梦抱着先拿到工作再说的侥幸想法,瞒着吴家人拿到了新工作。
可随着马大妈带街道办的人上门,我妈逼迫大女儿嫁给傻子,只为给小女儿留城的事彻底闹开了。
不止吴家人领着亲戚浩浩荡荡地来了家里讨说法,就连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也上门了。
我妈既无法立时交出我给吴家人交代,也不敢在知青办的人面前承认自己思想不进步,不愿意女儿下乡。
她们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表示从头到尾愿意嫁给吴家儿子的就是陈玉。
陈玉含泪嫁给了傻子。
毫无意外的,她每天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
因为吴家人脉广,即便找妇女办和公安也没用,每回都只是口头教育几句,等他们离开后迎接陈玉还会是更加凶狠的痛打。
我妈每天以泪洗面,直到有一回陈玉被打得住了院,她再受不住,求着和吴家人商量换个女儿再嫁。
吴家人本就对娇滴滴的陈玉有所不满,换个结实能抗揍的新媳妇他们自然乐意。
只不过我妈事没办好,一个人灰溜溜回了家,从此不敢再提什么换嫁,只每天变着法的送礼物讨好吴家人,求他们善待陈玉。
可陈玉希望破灭,她不敢再留在吴家,便偷偷卖掉了工作,哄着新认识的同事一起私奔了。
儿子头上被戴了顶大绿帽,被邻里邻居的指点嘲笑,吴家人哪受得了这份委屈,当即领着亲戚们上门打砸。
我妈本以为他们不敢对她这个老婆子动手,可吴家人也不是笨的。
他们明面上并不动粗,私下里却买通了不少人。我妈不仅每日被地痞找麻烦,工作上也有人下绊子。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工作和房屋都补偿给了吴家,一个人搬去了棚户区租住,靠着糊火柴盒维持生计。
前年冬天,她捡煤核时摔了一跤,直到次日清晨才被人发现冻僵的尸体。
邻居摇头轻叹:你有空还是回家给你妈烧些纸钱吧,她的后事还是我爸他们几个老邻居看不过眼一起出钱办的,这么多年了,你们姐妹俩都没回去过,哎。
我谢过她的好意,回家这事只含糊揭过。
她不懂,在我妈心里,只有陈玉才是她的亲女儿。即便到了地下,她心心念念的也只会是陈玉。
至于我这个‘不听话’的大女儿,就不去碍她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