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我用眼泪,喂养家人 > 第一章

他们是我血脉相连的家人,也是以我痛苦为食的恶鬼。
上一世,我燃尽生命,只换来他们最后的盛宴。
这一世,我重生归来,不再是献祭的羔羊。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尝尝,被绝望撑爆的滋味。
【1】
我重生在我的订婚宴上,新郎是沈哲,新娘却是我妹妹,林薇。
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我的皮肤里。他们同情、鄙夷、看好戏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在中央。
姐,你别怪我,阿哲说他爱的是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林薇穿着我亲自为她挑选的白色礼服,挽着本该属于我的男人,脸上挂着无辜又甜蜜的笑。
沈哲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不耐烦:林墨,事已至此,你闹也没用,只会让大家更难看。我们家会补偿你的。
补偿多么可笑的词。
上一世,我也是站在这里,听着同样的话。我崩溃了,发了疯一样冲上去撕打林薇,咒骂沈哲,最后被当成一个笑话,被我爸一巴掌打晕了过去。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坠入了深渊。
我为了这个家,十五岁辍学打工,供林薇上最好的艺术学校。我为了给我妈换肾,偷偷卖掉了自己的一个肾,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我把我呕心沥血的设计稿让给林薇,让她在业内一举成名。
而他们,在我被榨干最后一滴血后,眼睁睁看着林薇放的一把火将我吞噬。我死在那个冰冷的仓库里,最后的意识里,是他们站在火光之外,脸上那种心满意足的、仿佛饱餐一顿的诡异笑容。
我以为那是我的错觉。
可现在,我重生了,我看清了。
就在林薇说出那句真心相爱时,我心口一阵剧痛,一股无形的、淡金色的能量从我心口溢出,像一条柔软的丝线,径直飘向了不远处坐在主位上的我妈,赵兰。
我妈常年体弱多病,脸色总是蜡黄的。可就在那股能量融入她身体的瞬间,她的脸颊竟泛起了一层健康的红晕,连眼神都亮了几分。
我愣住了。
林薇见我没反应,又加了一句:姐,你不会连句祝福都不肯给我们吧妈妈身体不好,你可别再气她了。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再次刺入我的心脏。又是那种熟悉的绞痛,又是一股更浓郁的金色能量从我身体里飘出,涌入我妈的体内。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甚至连我爸林建国,也因为靠近我妈,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原来如此。
原来我的痛苦、我的绝望、我的眼泪……是喂养他们的养料。
这个家,就是一个以我的负面情绪为食的怪物巢穴。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上一世他们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为何要一步步将我推向绝望的深渊。因为我的痛苦,能让他们健康,能让他们容光焕发。我越痛苦,他们就活得越滋润。
我死前的那场大火,那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痛苦,对他们来说,想必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饕餮盛宴吧。
姐林薇见我久久不语,只是盯着我妈看,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我。
我收回目光,看向她。
上一世的崩溃和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我笑了。
我对着林薇和沈哲,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说什么呢我轻声说,自己的妹妹和未婚夫,哦不,是前未婚夫,终成眷属,我怎么会不祝福呢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薇和沈哲。他们预想中的撒泼、哭闹、质问,全都没有发生。
我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随着我这句话说出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内心那股翻涌的剧痛,被我强行压了下去。连接着我和我妈的那根金色丝线,瞬间变得暗淡,几近消失。
几乎是同时,我妈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她捂着胸口,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妈,你怎么了我爸林建国立刻慌了神。
林薇也顾不上我,急忙跑过去:妈!你别吓我!
我冷眼看着他们手忙脚乱。
原来,切断供养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一步一步,在所有宾客震惊的目光中,走出了这个曾经让我倾尽所有,却只想将我生吞活剥的家。
走出酒店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但我没有哭。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每一滴眼泪,都无比珍贵。我再也不会为这群恶鬼浪费一分一毫。
【2】
我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妈赵兰虚弱地躺在沙发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脸色灰败,仿佛随时都会断气。我爸林建国和妹妹林薇坐在旁边,满面愁容,见我回来,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
你还知道回来!林建国率先发难,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你看看你妈被你气成什么样了!在宴会上让你说句祝福的话,你甩脸子给谁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林薇也跟着哭哭啼啼起来: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妈妈是无辜的啊!医生说了,她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就算恨我,恨阿哲,也别拿妈妈的身体开玩笑啊!
他们一唱一和,言辞恳切,仿佛我真的是那个大逆不道、冷血无情的女儿。
若是上一世的我,此刻恐怕早已跪下来,哭着认错,祈求他们的原谅,然后将自己剖开,任由他们吸食我的内疚与痛苦。
可现在,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我能清晰地看到,随着他们声色俱厉的指责和哭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黑色的、粘稠的能量,试图包裹我,渗透我。那是他们刻意制造的压力场,目的就是为了引爆我的负面情绪。
我心底泛起一丝冷笑。
说完了吗我淡淡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都愣住了。
我将背包放在玄关,换了鞋,径直走向我的房间,仿佛他们只是三团空气。
林墨!你这是什么态度!林建国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给我站住!你妈病成这样,你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吗
我停下脚步,回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然后落在我妈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关心我轻笑一声,我十五岁辍学,去工地上搬砖,每个月把血汗钱寄回来,给你买烟买酒,给林薇买画笔颜料,你们说,这是姐姐该做的。我二十岁,为了给你凑手术费,把我的肾卖了一个,你们说,这是女儿该尽的孝心。我二十五岁,把我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设计稿给林薇,让她拿去参赛评职称,你们说,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
我每说一句,他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我曾经引以为傲的付出,此刻从我嘴里说出来,却像一把把刀子,割在他们心上。
现在,你们让我关心她我指着沙发上的赵兰,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之所以病成这样,不是因为我气她,而是因为……她饿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兰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我,因为太过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看到一丝微弱的金色能量从我身上溢出,飘向了她,她的咳嗽立刻平缓了许多。
果然,只要我情绪波动,哪怕是愤怒,也能成为他们的养料。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头的怒火压下。我要学会控制,彻底的控制。
我累了,要休息。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叫嚣,转身走进了我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隔着门板,我还能听到林建国的咒骂和林薇的哭泣。
我靠在冰冷的门上,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凉。
上一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那场大火,林薇将我反锁在废弃的仓库里,她站在门外,笑得天真又残忍:姐,别怪我,你的设计天赋太碍眼了,沈哲的家世我也不能放手。你放心,你的死,会很有价值的。爸爸妈妈会因为你的『意外』获得一大笔保险金,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火光冲天,浓烟呛得我无法呼吸。我拼命地拍打着铁门,哭喊、求饶,最后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而在仓库外,我透过门缝,清晰地看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没有呼救,没有报警,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是我现在才看懂的、那种吸食了无上美味后的满足和陶醉。
我闭上眼,将那撕心裂肺的画面驱出脑海。
突然,我爸在外面疯狂地砸门。
林墨!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滚出来!你奶奶留给你的那个破镯子,我给你砸了!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玉器碎裂的清脆声音。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那是奶奶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奶奶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疼爱我的人,她去世前,把这个镯子戴在我手上,说能保我平安。
我冲过去拉开门,只见客厅的地板上,一地青绿色的碎片,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林建国手里还拿着锤子,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意。
现在知道心疼了我告诉你,你再敢用那种态度对我们,我就把你所有东西都砸了!
林薇和赵兰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像两只等待开饭的秃鹫。
他们在等我崩溃,等我痛哭流涕。
我死死地盯着那地上的碎片,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痛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积蓄,即将喷发。
金色的能量开始不受控制地从我体内涌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都要璀璨。
赵兰的眼睛亮得吓人,她贪婪地张开嘴,似乎想大口吞咽。
不。
不能给他们。
我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股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洪流,硬生生地、一寸一寸地,压回了我的心底最深处。
那感觉,比凌迟还要痛苦。
金色的能量消失了。
赵兰脸上的渴望和满足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失望和虚弱。她晃了一下,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我看着他们错愕的脸,缓缓地蹲下身,伸出发抖的手,一片一片地,将奶奶的镯子碎片捡起来。
我没有哭,没有闹。
我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可他们不知道,在我平静的表面下,一座名为复仇的火山,已经彻底苏醒。
【3】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下。
我妈赵兰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整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林建国和林薇想尽了办法折腾我,试图激怒我,逼我释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养料。
他们不小心打翻了我的水杯,弄湿了我唯一一本珍藏的设计画册;他们在我做的饭菜里撒了过量的盐,然后指责我心怀怨恨,想咸死他们;林薇甚至带来了沈哲,在我面前上演情深意切的戏码。
但我都忍了。
我将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块冰。无论他们做什么,说什么,我的内心都毫无波澜。我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都封锁在一个坚固的盒子里,不泄露分毫。
没有了我的供养,这个家的病越来越重。赵兰被送进了医院,医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归结于心病,建议家属多关心陪伴。
林建国和林薇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这天晚上,林薇冲进我的房间,将一份入职通知书摔在我面前。
你看到了吗国内顶尖的香水设计公司『馥海』,我被录取了!她扬着下巴,眼中满是炫耀和挑衅。
我瞥了一眼那份通知书,心脏微微一沉。
馥海,那是我上一世拼了命才进去的公司,也是我梦想开始和破灭的地方。而林薇,她之所以能进去,靠的是一份名为《初雪》的香水设计方案。
那份方案,是我的。
上一世,我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林薇,助她成功入职,而我,只能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里蹉跎岁月。
姐,我知道你也向馥海投了简历,可惜啊,你落选了。林薇笑得得意洋洋,不过没关系,等我以后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可以考虑介绍你进去打打杂。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刺激我,践踏我的尊严和梦想。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嫉妒和幸灾乐祸而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我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暴跳如雷,只是平静地问:凭那份《初雪》的设计稿
林薇的笑容一僵:你……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我收回目光,继续整理我那些被水浸湿后晾干的画稿,恭喜你。
我的平静,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就像一个拳手,用尽全力打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无力感让她抓狂。
她走后,我锁上门,从床底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
这是奶奶留下的箱子。上一世,我因为悲伤过度,从未打开过。直到我死后,他们处理我的遗物时,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我颤抖着手打开箱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本厚厚的、泛黄的笔记本,和一些干枯的植物标本。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了第一页。
隽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吾家血脉,天赋异禀,能感万物之情,亦能以情为引,勾连天地。然此赋乃双刃剑,善用者,可抚慰人心,疗愈创伤,是为『织情师』。恶用者,则吸食他人悲苦,壮大己身,沦为『情鬼』。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织情师……情鬼……
奶奶的日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认知。
原来,我们家这种诡异的能力,并非诅咒,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只是我爸妈和林薇,选择了最邪恶、最省力的那条路,成为了吸食亲人痛苦的情鬼。
我继续往下翻。
日记里详细记载了织情师的修炼方法。如何感知情绪的颜色和质地,如何将情绪像丝线一样抽离、储存、编织,甚至……如何将其作为武器,反弹回去。
奶奶写道,她早就发现了我爸的异样,也看出了赵兰和林薇的贪婪本性。她一直想引导我走上正途,教我如何控制和使用这份力量,保护自己。
墨墨,我的孩子,你要记住,情绪本身没有好坏。悲伤可以洗涤心灵,愤怒可以带来力量。关键在于掌控它的人。不要被情绪奴役,要成为它的主人。
日记的最后,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是奶奶留给我的。
若你看到此信,说明我已不在。箱底有我毕生心血所制的『静心香』,遇大悲大恸时,燃一炷,可守心神不失。切记,在你足够强大之前,绝不可让他们察觉你的变化。鬼魅,最擅长伪装和忍耐。
我按照指示,在箱底找到了一个古朴的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支细细的线香。
原来,奶奶早就为我铺好了一切。
她不是没有保护我,她只是……没来得及。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泛黄的纸页上。但这一次,我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有无尽的温暖和思念。
我没有再压抑。我将这股温暖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感受着它在我体内流淌。它不是金色的,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淡淡光晕的白色。
我明白了。
我的反击,不是要变得麻木不仁。
而是要学会,如何编织我自己的情绪,锻造我自己的武器。
data-fanqie-type=pay_tag>
【4】
我被馥海拒绝了。
意料之中的事。有林薇拿着我的《初雪》珠玉在前,我那份仓促准备的简历,自然显得平平无奇。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家里,林建国看我的眼神愈发轻蔑,仿佛在看一个彻底的失败者。赵兰在医院里听说了,病情又加重了几分,打电话回来,有气无力地指责我不争气,让她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他们似乎认定了,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打击,足以将我彻底击垮。
他们错了。
我开始按照奶奶日记里的方法,进行最基础的训练。每天清晨和深夜,我都会点上半支静心香,在袅袅的香气中,学着去感知和分离自己的情绪。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和艰难的过程。
我必须一次次地潜入自己最黑暗的记忆里,去直面那些背叛、伤害和绝望。然后,像一个最精细的外科医生,将那些粘稠的、灼热的、冰冷的负面情绪,一丝丝地从我的灵魂上剥离下来。
有好几次,我都因为承受不住那巨大的痛苦而险些崩溃。但只要一想到上一世的烈火和他们贪婪的嘴脸,我就能重新找回力量。
我将那些剥离出来的、纯粹的负面情绪——那些漆黑如墨的绝望,猩红如血的愤怒,灰白如尘的悲伤——小心翼翼地储存在我的意识深处。它们像一颗颗定时炸弹,等待着被引爆的那一天。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沈哲打来的。
林墨,出来见个面吧,在以前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知道,这是林薇的安排。她在我这里屡屡受挫,得不到养料,便想让沈哲出马,给我最后一击。
我答应了。
我到的时候,沈哲已经在了。他看起来瘦了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你来了。他替我拉开椅子,动作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熟稔。
找我什么事我开门见山。
他似乎被我的直接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馥海的实习合同。他说,我知道你很有才华,只是缺少一个机会。我已经和公司打好招呼了,你明天就可以去报到。
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
条件呢我没有去看那份合同。
林墨,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他皱起眉,就当是我……弥补你。
弥补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打算怎么弥补用一份实习合同,来换我被抢走的未婚夫、被偷走的人生和被践踏的尊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林墨!你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薇薇求我,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你现在一无所有,能进馥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就是我上一世爱了整整八年,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
沈哲,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爱林薇吗
他愣住了。
你爱的是她的才华,是她身上那股能给你带来荣耀的光环。可你知不知道,那光环,原本是属于我的
你胡说些什么!他有些色厉内荏。
《初雪》的设计理念,是高山之巅,第一片雪花落在寒梅上的清冷与孤傲。而林薇,她喜欢的是什么是甜腻的果香,是温暖的木质调。她连最基础的冷杉和雪松精油都分不清,你觉得,她能设计出《初雪》
我每说一句,沈哲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细节,只有真正朝夕相处过的人才知道。
够了!他猛地站起来,打断我的话,林墨,我没时间听你在这里疯言疯语。这份合同你爱要不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馥海人事部。
我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一个干练的女声传来:您好,请问是林墨小姐吗这里是馥海集团人事部。我们收到了一份针对贵公司设计师林薇的实名举报,举报称她的获奖作品《初雪》涉嫌抄袭。举报人提供了非常详尽的、带有时间戳的原始设计手稿和构思笔记。我们想请问,您是否就是这份手稿的原创者
整个咖啡馆,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哲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彻底的灰败。他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
我挂掉电话,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合同,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我转身离开,将他一个人留在无尽的难堪和震惊里。
走出咖啡馆,阳光正好。
我抬头看着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我匿名寄出的举报信,只是一个开始。林薇和馥海的反应,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他们会调查,会质询,但林薇背后有沈家撑腰,她绝不会轻易承认。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不是简单的沉冤得雪。
我要的,是一场盛大的、公开的审判。我要让林薇站在最高处,然后,再亲手把她推下来。
那个过程中的恐惧、挣扎、不甘和绝望,想必会是……最顶级的美味。
【5】
举报信在馥海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林薇被暂停了所有工作,接受内部调查。沈家动用了不少关系,试图将事情压下去,但举报人提供的证据链太过完整,从三年前的草图,到不同阶段的修改稿,甚至还有我用不同香料做小样实验的笔记照片,铁证如山。
馥海是一家注重原创和声誉的公司,不可能为了一个新人,堵上自己的名声。
林薇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每天回到家,都像是丢了魂一样,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怨毒。她不再有心思折腾我,因为她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对公司的调查和外界的流言蜚语。
而我,则利用这段时间,开始了我的计划。
我用奶奶留下的积蓄,租下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小铺面。铺面不大,带着一个天井小院。我将它改造成了一个工作室,一半用来陈列,一半用来调香。
我给我的工作室取名——织情。
我没有急着开张,而是按照奶奶日记里的方法,开始尝试制作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情绪香水。
这比单纯地剥离和储存情绪要难得多。
我需要将一种情绪作为主调,再用其他相关的情绪作为辅料,像编织一张精密的网一样,将它们融合在一起,最后通过特定的植物精油作为载体,封存在香水之中。
我的第一款作品,名叫慰藉。
主调,是我对奶奶最纯粹的思念,那种温暖而安定的白色能量。辅料,是我从记忆里搜刮出的、为数不多的快乐瞬间——第一次拿到设计奖金的喜悦,夏日午后吃着冰棍的满足,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
我用奶奶最喜欢的栀子花和白兰花精油作为基底,耗费了整整半个月,才终于调配出第一瓶成品。
那是一种极其清淡,却又无比悠长的香气。它不像是香水,更像是一段被封存的、温柔的旧时光。
我将这瓶慰藉送给了隔壁的王奶奶。
王奶奶的老伴前年去世了,她一直没能走出来,整天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眼神空洞。
我将香水滴了几滴在香薰石上,放在她房间。
第二天,我去看她时,她正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缝补一件旧衣服,那是她老伴生前最喜欢穿的。她的神情很专注,很平静,眼角虽然还带着泪痕,但眼神里却重新有了光。
小墨啊,她抬头看到我,笑了笑,我昨晚梦到老头子了。他没说话,就坐在我对面笑,跟以前一样。醒来以后啊,我这心里头一下子就敞亮了。
我看着她,由衷地笑了。
原来,奶奶说的都是真的。这份力量真的可以抚慰人心。
这件事给了我巨大的信心。
我开始制作更多的情绪香水。有能激发信心的勇气,有能带来安宁的静谧,甚至还有一款恶作剧般、能让人短暂陷入尴尬社交恐惧的窘迫。
我的小店就在这样安静的试验中,悄然准备着开张。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一天深夜,我正在工作室里调试一款新的香水,铺面的卷帘门突然被什么人从外面狠狠地踹了一脚,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我吓了一跳,立刻熄了灯,从门缝里往外看。
外面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为首的那个黄毛我认识,是这一带有名的地痞。
妈的,就是这家店!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黄毛往地上啐了一口,给我砸!让她知道知道,谁是这里的老大!
几个人立刻就要动手。
我心沉到了谷底。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这种老城区的店铺,被收保护费是常有的事。
报警吗来不及了,而且就算警察来了,也只能管得了一时。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巷子口传来。
住手。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混混们停下了动作,回头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很高,身形挺拔,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太真切,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寒星。
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黄毛嚣张地叫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迈开长腿,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那几个混混开始还一脸不屑,但随着男人的走近,他们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从嚣张变成了不安,最后是恐惧。
我隔着门缝,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骤然紧张的气氛。
男人走到黄毛面前,停下脚步。他比黄毛高出一个头,垂眼看着他,目光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滚。他只说了一个字。
黄毛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几个小弟,已经吓得两腿发抖。
下一秒,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巷子恢复了宁静。
男人在我的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窥探的门缝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6】
那个男人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接下来的几天,那些混混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隐约觉得,那个神秘的男人不简单。但我没有去深究,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薇的抄袭事件,在沈家的强力公关下,被压成了一桩悬案。馥海对外宣称,此事仍在调查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想冷处理,等风头过去。
林薇也官复原职了。
她回到公司的第一天,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和报复的恶毒。
林墨,你没想到吧我没事了。她咯咯地笑着,你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根本扳不倒我。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她开始疯狂地针对我。
她利用沈哲的关系,给我面试过的所有公司都打了招呼。一夜之间,我成了整个行业的黑名单。没有一家公司愿意录用我。
她甚至买通了房东,想把我从现在的住处赶出去。
我平静地应对着这一切。她每使出一个招数,都像是在我平静的湖心里投下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都被我小心地收集、储存起来。
我的情绪素材库,日益丰满。
而另一边,我的织情工作室,也终于准备好,可以正式开业了。
我没有做任何宣传,只是在门口挂上了一块手写的木牌:织情——贩卖情绪,定制人生。
这样一个故弄玄虚的招牌,在整条古朴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
开业第一天,一个客人都没有。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如此。
我并不着急。我在等,等一个真正需要我的人。
第四天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推开了我的店门。
是那个在巷口帮我解围的男人。
他今天没有穿风衣,只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卓然。日光下,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轮廓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整个人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就是江辰。
我是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他的。江氏集团的掌舵人,一个商界传奇。年纪轻轻就从父辈手中接过庞大的商业帝国,并以雷霆手段将其版图扩大了一倍。传闻他性情冷酷,不近人情,手段狠辣。
我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里。
你想买点什么我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看我陈列的那些香水,目光直接落在了我挂在墙上的木牌上。
定制人生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又冷又沉,口气不小。
只是一个噱头。我淡淡地说。
他走到我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我失眠。他说,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情绪,很严重的失眠,很多年了。任何药物都没有用。
我了然。原来是这样。
我这里没有药。我说。
我知道。他看着我,但你有别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他知道他知道什么
我需要一样东西,他继续说,能让我睡个好觉。不需要多,一个小时就行。如果你能做到,价钱随你开。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失眠,源于焦虑、压力、恐惧……是无数种负面情绪的混合体。想要让他入睡,就必须用一种更强大的、更纯粹的正面情绪,去压制和覆盖他内心的风暴。
我看着他。
他站在那里,身形笔挺,表情冷漠,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但我能看到,在他冰冷的外壳下,翻涌着怎样汹涌的暗流。那是黑色的焦虑,灰色的疲惫,甚至还有一丝深紫色的、被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他是一个被自己的情绪困住的囚徒。
我需要你的『一滴』情绪。我说。
他挑了挑眉,似乎没听懂。
我递给他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什么都行。愤怒、悲伤、快乐……只要是真实的,属于你自己的。
这是一种冒险的试探。我想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
江辰盯着那个小瓶子,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拂袖而去。
最终,他接过了瓶子。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翻涌起滔天的恨意。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浓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
一滴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液体,从他指尖逼出,滴进了瓶子里。
瓶子立刻被一股暴戾的气息充满。
我接过瓶子,手心一阵灼痛。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同类。只是,他似乎并不懂得如何运用这份力量,只能任由其在体内肆虐。
三天后,来取。我说。
他点点头,留下了一张没有写数额的空白支票,转身离去。
我拿着那瓶封装了恨意的香水,开始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次编织。
我将我所有的慰藉、安宁、静谧都调动了出来,试图去包裹、去中和那滴暴戾的恨意。
过程异常凶险。好几次,我的意识都差点被那股强大的负面情绪吞噬。
直到第三天清晨,我才终于成功了。
我将它命名为——归墟。
香水的色泽很奇特,是深不见底的黑,但在光线下,又能看到一丝极淡的、温暖的白光在其中流转。
它的味道,是暴风雨后,被彻底洗净的森林,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植物的清香,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寂静和安宁。
江辰准时来了。
我将归墟交给他。
他没有立刻使用,只是打开瓶盖,闻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他紧绷的身体,瞬间有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松弛。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然后拿着香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一片火海,和上一世我死去的场景一模一样。但这一次,被困在火海里的,不是我,而是林薇。
她凄厉地尖叫着,向我求救。
而我,就站在火光之外,冷冷地看着她。
就像当初,他们看着我一样。
【7】
江辰成了我织情工作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常客。
他不再定制,只是每周会来一次,买走一瓶我新调制的香水。有时是能让人放松的薄暮,有时是能带来片刻欢愉的浮光。
我们之间交流很少,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他给我提供庇护,让那些地痞流氓和宵小之辈不敢再来骚扰。而我,为他提供一个暂时可以喘息的港湾。
有了江辰这个无形的靠山,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实施我计划的最后一步。
我向馥海发出了挑战。
以我个人工作室织情的名义,向馥海的明星设计师林薇发出一场公开的调香对决。
赌注是,如果我输了,我将永远退出调香界,并公开承认自己对林薇的污蔑。如果她输了,她必须当众承认《初雪》是抄袭之作,并向我道歉。
这封挑战信,我没有寄给馥海,而是直接发给了城中最具影响力的几家时尚媒体。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竟敢挑战行业巨头馥海的当家设计师这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一时间,嘲笑声、质疑声铺天盖地而来。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
林薇和馥海一开始根本不屑于回应。
直到江辰在一次商业晚宴上被记者问及对此事的看法时,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很期待『织情』的作品。
整个舆论风向瞬间逆转。
江辰是谁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他的一句话比任何广告都管用。
织情这个名字,一夜之间,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馥海和林薇被架在了火上。
如果她们拒绝,就会被认为是心虚。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她们不得不应战。
对决的地点,定在市中心的艺术展览馆。全城所有的主流媒体,时尚界的权威人士,都被邀请到场。这不再是一场私人恩怨,而是一场万众瞩目的公开审判。
对决那天,我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独自一人来到现场。
而林薇,则在沈哲和父母的簇拥下,前呼后拥地走进来。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昂贵的定制礼服,像一个即将登基的女王。
看到我,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就被自信的笑容取代。
姐姐,真没想到你还有胆量站在这里。她走到我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过也好,今天,我就让你输得彻彻底底,让你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我没有理她。
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父母身上。
我爸林建国,西装革履,满面红光。我妈赵兰,也穿上了新衣服,虽然还需要人扶着,但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亲情,只有贪婪和期待。
他们在期待什么
期待我在这场万众瞩目的对决中,被林薇狠狠踩在脚下。期待我当众出丑,名誉扫地,陷入无尽的羞辱和痛苦。
那样的我,想必能为他们提供一顿……前所未有的盛宴。
我笑了。
对决开始。
主持人宣布了规则。对决分为两轮。第一轮,是根据现场给出的命题,各自创作一款香水。第二轮,则是展示自己的代表作。
第一轮的命题由特邀评委——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国老调香师当场抽取。
他抽出的卡片上写着两个字——家。
全场哗然。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又最难的命题。因为每个人对家的定义,都不同。
林薇的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太擅长营造这种温暖、幸福的假象了。
果然,她选择的香料是香草、牛奶、烤面包……这些最能代表温馨家庭的元素。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像一场完美的舞台表演。
而我则走到了另一张调香台。
我没有立刻动手。
我闭上眼,将自己沉入记忆的深海。
我看到了奶奶在灯下为我缝补衣服的佝偻背影,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我看到了我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雨打在青石板上的味道,和书架上旧书本散发出的尘埃气息。
然后,画面一转。
我看到了林建国砸碎奶奶玉镯时的狰狞,赵兰躺在沙发上咒骂我的刻薄,林薇抢走我一切时的得意。
最后,是那场大火,和他们站在火光外,那一张张满足而贪婪的脸。
爱与恨,温暖与冰冷,希望与绝望……交织在一起。
这,才是我的家。
我睁开眼,开始动手。
我选择的香料,复杂而矛盾。有代表奶奶的白兰花,有代表老房子的苔藓和广藿香,有代表眼泪的、极微量的海盐,甚至还有一丝象征着火焰和毁灭的、极具争议性的桦木焦油。
我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凝重。每一种香料的融合,都像是在揭开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一个小时后,两款香水同时完成。
林薇的作品,名叫港湾。香气甜美、温暖,像一个完美的童话,引来评委们一片赞许。
轮到我了。
我将我的作品递了上去。
它没有名字。我说,因为它就是我的人生。
老调香师第一个拿起了试香纸。
当他闻到那股气味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先是皱眉,然后是疑惑,接着是震惊,最后,他那双阅尽千帆的苍老眼眸里,竟然缓缓地流下了一行泪水。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孩子,老调香师抬起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声音颤抖地问我,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8】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那款完美无瑕的《港湾》,会输给一瓶甚至没有名字的、充满了矛盾和冲突的古怪香水。
沈哲的眼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我的父母,他们脸上的期待和贪婪,凝固成了错愕。
我没有回答老调香师的问题,只是平静地说:现在,可以进行第二轮了吗
第二轮,展示代表作。
林薇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她拿出了她的杀手锏——《初雪》。
这是我的成名作,她重新找回了自信,它代表了纯洁、高傲和不染尘埃的美。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曾经被它打动过。
初雪的香气弥漫开来。清冷、孤傲,确实是一款不可多得的佳作。
现场响起了一阵掌声。
林薇挑衅地看向我,仿佛在说,你拿什么跟我比
轮到我了。
我没有拿出任何一瓶已经制好的香水。
我走上台,看着台下的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了我那所谓的家人身上。
今天,我带来的代表作,还没有完成。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展馆,它需要最后一样『材料』,才能真正诞生。
这件作品,我将它命名为——《盛宴》。
我看着赵兰、林建国、林薇。
他们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一丝困惑和不安。
我笑了。那笑容,冰冷而诡异。
我的盛宴,需要用最极致的『绝望』来烹调。
然后,我当着所有媒体的镜头,开始讲述。
我从十五岁辍学开始讲起,讲我如何在工地上磨破了双手,只为给林薇买昂贵的画具。
我讲我如何卖掉自己的肾,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只为换来我妈的健康。
我讲我如何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设计出《初雪》,然后亲手将它送给林薇,只为看到她开心的笑脸。
我讲得不快,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薇、沈哲和我父母的心上。
现场的掌声和议论声,渐渐消失了。所有人都被我故事里的内容震惊了。
林薇的脸,从煞白变成了死灰。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她尖叫起来。
我胡说我看向她,一步步向她走去,那么,我们来说点你无法否认的吧。
上一世,我顿住脚步,用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听到的、如同魔鬼低语般的声音说,你把我锁在城西的废弃仓库,放了一把火。你对我说,我的天赋太碍眼,沈家的富贵你不能放手。
林薇的瞳孔,骤然紧缩。她像见了鬼一样,指着我,浑身抖得像筛糠。
你……你怎么会……
我还知道,我的目光转向我那惊骇欲绝的父母,你们就站在火场外,看着我被活活烧死。你们脸上的表情,不是悲伤,而是……满足。
轰——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脑子里炸开了。
而我,就在此刻,彻底释放了我积攒了两世的,那最纯粹、最浓烈、最黑暗的——绝望。
我将我被背叛的痛苦、被抛弃的怨恨、被烈火焚身的恐惧、被至亲吸食的悲凉……所有的一切,都凝聚成一股漆黑如墨的洪流,通过那几根我们之间独有的、无形的情绪丝线,狠狠地灌了过去!
这不是供养!
这是投喂!是用他们无法承受的、最剧毒的养料,将他们活活撑爆!
啊——!
最先崩溃的是我妈赵兰。
她不是变得更健康,更容光焕发。那股过于庞大和污秽的负面能量,像最猛烈的毒药,瞬间摧毁了她脆弱的寄生系统。
她抱着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眼耳口鼻竟然渗出了黑色的血丝!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灰败,仿佛生命力在瞬间被抽干!
紧接着是林薇。
她被我投射过去的、属于我的死亡记忆彻底击垮了。她仿佛也置身于那片火海,感受着皮肤被烧焦的剧痛和被浓烟窒息的绝望。她尖叫着,撕扯着自己昂贵的礼服,在地上疯狂地打滚。
火!有火!救命!我不想死!
最不堪的是我爸林建国。
他作为情鬼的伴生者,虽然不能直接吸食,却也享受着余温带来的好处。此刻,他承受的是最直接的反噬。他呆立在原地,双目圆睁,口水从嘴角流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彻底傻了。
沈哲被眼前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全场宾客和媒体,全都惊得鸦雀无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林家三口,像是中了最恶毒的诅咒,集体发了疯。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凄厉的惨叫,和我冰冷的笑声。
我的盛宴,你们……还喜欢吗
【9】
那一天,成了申城上流社会一个流传了很久的诡异传说。
林家三口,当众疯魔。
赵兰被送进医院后,被诊断出严重的精神崩溃和器官衰竭,虽然保住了命,但从此成了一个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看护的、痴痴傻傻的废人。她时常会对着空气尖叫,说有黑色的东西要吃掉她。
林薇的情况更糟。她被永远困在了那场大火的幻觉里,每天都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重复着被烧死的恐惧,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清醒的时候,她会抱着头,反复呢喃着对不起。
林建国则彻底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他们,都被我亲手推进了自己为我准备的地狱里,日复一日地品尝着我曾经的痛苦。
沈家为了撇清关系,以最快的速度和林家解除了婚约,并动用一切力量,将这场风波的舆论影响降到最低。但馥海的声誉,终究是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股价暴跌,一蹶不振。
而我,在亲手完成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复仇之后,却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空虚。
恨意消失了。
支撑着我重生的那股力量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站在织情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我赢了,可我的人生,好像也随着仇恨的终结,而失去了方向。
店门被推开,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江辰走了进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文件放在了我面前。
那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上面记录着一个和我家情况极其相似的家族——江家。
我们家,叫『噬情者』。他看着我,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却多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东西,或许是……同病相怜。
和我们家不同,江家的天赋更加霸道和直接。他们会无意识地吞噬掉身边亲近之人的正面情绪,让对方变得抑郁、消沉,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江辰的母亲,就是因此而抑郁自杀的。
而江辰,为了不让自己变成和他父亲一样的怪物,从小就将自己封闭起来,用冰冷和理智将所有的情绪都锁死。他宁愿承受失眠和痛苦的折磨,也不愿去伤害任何人。
我父亲,前天去世了。他平静地叙述着,他吞噬了太多不属于他的『快乐』,最终被那些虚假的情绪撑爆了大脑,死于脑溢血。
我看着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店里,为什么能一眼看穿我的秘密。
他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家族的宿命。
这份力量,他看着我,目光灼灼,不应该只用来复仇,或者压抑。
他将奶奶的那本《织情师日记》推到我面前。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得到的。
你奶奶,走的是一条正确的路。他说,治愈。用情绪,去治愈情绪。
我看着日记本上奶奶隽秀的字迹,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和我一样,背负着沉重宿命的男人。
心中那片因为复仇成功而留下的巨大空洞,仿佛被什么东西,悄悄地填上了一角。
是啊。
复仇已经结束了。
可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不再是那个被仇恨驱动的复仇者林墨。
我是织情师林墨。
我的使命,不是毁灭,而是……创造。
【10】
五年后。
织情不再是老城区里那个无人问津的神秘小店。
它成了一个国际知名的疗愈系香水品牌,在巴黎、东京、纽约都开设了分店。我们的香水,从不进入商场专柜,只接受私人定制。每一瓶香水,都是为了治愈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我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江辰成了我最默契的伙伴。他负责商业运营和为我抵挡外界的一切纷扰,我则专心于织情的创作。我们一起,将奶奶的织情师理念发扬光大。
我们帮助因为失去孩子而走不出来的母亲,用希望的香气,让她重新感受到生命的温度。
我们帮助因为遭受校园霸凌而患上社交恐惧的少年,用勇气的香气,让他敢于走出封闭的房间。
我们帮助在战争中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老兵,用安魂的香气,让他能在深夜里获得片刻安宁。
我将自己曾经承受过的那些痛苦,都转化成了治愈他人的力量。每一次成功的编织,对我自己也是一次疗愈。
我的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丰盈。
这天是奶奶的忌日。
我独自一人来到墓园。陵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声音。
我将一束白兰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然后,我拿出了我最新的一款作品。
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温暖的虹光。
它的味道无法用语言形容。
有春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有夏日午后的一场暴雨,有秋日落叶的静美,也有冬日壁炉里的温暖火焰。
有喜悦,有悲伤,有愤怒,有平和……它包罗万象,容纳了一切。
它是我为自己创作的香水。
我将它命名为——《人间》。
奶奶,我做到了。我轻声说,我没有成为『情鬼』,我成了一个合格的『织情师』。我很好。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了江辰。他手里也捧着一束花。
他走到我身边,将花放下,然后,很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着,看着远方的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金色。
我知道,过去的黑暗,并没有真正消失。它们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像树的年轮,刻在我的灵魂深处。
但我不再惧怕它们。
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与它们共存,并从中汲取力量,去拥抱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血亲的炼狱已经结束,属于我的、温暖的人间,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