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开得足足的书房里,熏香袅袅,空气里浮动着金钱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父亲苏宏远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保养得宜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汇报。
爸,我的声音干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才勉强稳住语调,我要和傅承渊解除婚约。
空气瞬间凝滞了。
雪茄的烟雾停滞了一瞬。父亲缓缓抬起眼皮,那双在商场上淬炼得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沉甸甸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审视压力。他没有暴怒,没有质问,只是沉默。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慌。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碴子摩擦般的冷意开口:为了那个……画画的
他叫林屿。我挺直了背脊,像要对抗那无形的重压,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我爱他。
爱父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刻薄又冰冷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优雅,却带着毁灭的意味。
然后,他拉开书桌抽屉。
啪嗒。
一张薄薄的、边缘闪着暗金色光芒的卡片被他随意地丢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响。那是我的副卡,代表着苏家大小姐身份和无上限的底气。
行。父亲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也扎穿了我强撑的勇气,苏晚,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既然选择了你的‘爱情’……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是彻底剥离情感的漠然,如同丢弃一件瑕疵品,那就好好跟着他,喝你的西北风去吧。
他绕过书桌,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擦肩而过时,那股熟悉的、昂贵的雪茄混合着须后水的冷冽气息,最后一次将我包裹。
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在我身后沉沉关上。
隔绝了暖气,隔绝了奢华,也彻底隔绝了我过去二十四年的世界。
我僵在原地,指尖冰凉。桌上那张被遗弃的卡片,像一张嘲笑的脸。
---
三个月后。
暮色沉沉地压下来,像一块肮脏的、吸饱了水汽的抹布。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声控灯时明时灭,苟延残喘地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墙壁上斑驳的霉点和各种小广告的残骸。空气里混杂着劣质油烟、潮湿的灰尘和陈年垃圾发酵的复杂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腻的窒息感。
钥匙在生锈的锁孔里费力地转动了好几圈,才发出咔哒一声闷响。我推开那扇薄薄的、漆皮剥落的铁门。
一股更浓郁、更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是廉价泡面调料包那种浓烈的人工香精味,混合着颜料松节油刺鼻的气息,还有一种……食物放久了的微馊味。狭小的空间瞬间填满了鼻腔。
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一览无余。一张嘎吱作响的单人床占据了半壁江山,旁边紧挨着一张掉漆的、堆满凌乱画稿和脏污调色盘的旧桌子。唯一能下脚的地方,散落着揉成一团的废纸、空瘪的颜料管和几个油腻腻的泡面桶。
林屿就窝在桌子后面唯一一把破旧的塑料椅子上。
他背对着门口,弓着腰,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一个皱巴巴的泡面桶。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乱糟糟的、油腻打绺的头发上,落在他洗得发白、袖口沾满各色颜料的旧T恤上。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叉子,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专注,将泡面桶里残余的一点点浑浊的油汤,一点一点地……淋在桌角一小盆蔫头耷脑、叶子枯黄的绿萝根部。
动作虔诚得像个信徒在浇灌他的神树。
又吃泡面我疲惫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长时间奔波的干涩,胃里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磨人的抽痛。
林屿猛地一惊,肩膀缩了一下,像是从某种沉浸的梦境中被强行拽出。他迅速放下叉子,胡乱用袖子抹了一下溅到桌上的油汤,转过身。
那张曾经让我神魂颠倒、觉得清俊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此刻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浮肿,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眼神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被生活磋磨后的烦躁和……空洞。
嗯,便宜。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飞快地扫过我手里拎着的、装着打折蔬菜的塑料袋,随即移开,落回他那盆可怜的绿萝上,语气带着点莫名的亢奋和抱怨,整天画画,哪有时间弄那些。灵感来了,什么都顾不上。你看我这幅……他随手抓起桌上一张涂满混乱色块的画纸,在我眼前晃了晃,颜料还没干透,感觉到了吗这种挣扎和呐喊!这才是艺术!艺术就得纯粹!不能被铜臭污染!
他激动地说着,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脸上,带着一股隔夜的泡面味。
胃部的绞痛骤然加剧。
像有一只冰冷的手伸进去,狠狠攥住了胃囊,用力地揉搓、撕扯。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来,眼前阵阵发黑。我闷哼一声,捂着胃部,佝偻着腰,踉跄着冲向墙角那个摇摇欲坠的廉价塑料储物柜。
你怎么了林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耐烦,但似乎并没有多少真切的关心。
我顾不上回答,胃里的翻江倒海让我只想立刻找到药。手指因为疼痛和急切而颤抖,胡乱地在柜子里堆放的杂物中翻找——几件皱巴巴的衣服、几个空药盒、几本卷了边的旧画册……胃药呢上次买的明明还有半盒!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指上。指尖在柜子深处摸索,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边缘有些硌手的纸片。
不是药盒。
我下意识地把它抽了出来。
一张长方形的、印刷粗糙的票据。纸张很薄,带着廉价纸张特有的粗糙感。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蓝色印章和一行行小字。
当票。
物品名称:18K白金镶钻女戒一枚(主钻约1.5ct,配钻若干)
典当金额:¥35,000.00
典当日期:20XX年10月25日
典当行地址:长乐路77号聚宝盆典当行
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胃部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麻木,从指尖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十月二十五日。
那是我和父亲摊牌,为了他毅然决然离开苏家,搬进这个破出租屋的……第三天。
仅仅三天!
在我被父亲剥夺一切,满心以为终于拥抱了纯粹的爱情,为我们的未来开始节衣缩食、精打细算的时候,在我还沉浸在和他挤在狭小空间里、畅想着他功成名就的幻梦里时……
他偷偷地、迫不及待地,把我视若珍宝、承载着过往却也代表着我为爱情放弃一切的决心的订婚戒指……拿去当了
当成了三万五千块
为了什么
艺术纯粹
呵……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猛地冲上喉咙。我死死捏着那张冰冷的当票,纸张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我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当票狠狠摔在林屿面前那张油污的桌子上!
砰!一声闷响,惊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林屿!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刮出血沫,告诉我,你他妈拿着这卖戒指的三万五,都干什么‘纯粹’的艺术去了!
林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飘落在油污中的当票,又猛地抬头看我,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晚晚……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我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试图掩饰的样子,胃里翻江倒海的绞痛和心口那被彻底撕碎的剧痛交织在一起,竟逼出了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笑。那笑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刺耳又绝望。
我伸出手指,指尖因为愤怒和剧痛而剧烈颤抖,狠狠戳着当票上那个刺眼的地址:长乐路77号,‘聚宝盆’典当行林屿,你真当我傻吗!那条街上什么时候有过正经典当行!那是个地下赌场!你他妈告诉我,你那间见不得光的‘工作室’,是不是就开在赌场的烟雾里!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撕裂喉咙:用我的订婚戒指当赌资去赌你那狗屁不通的‘艺术梦想’!林屿,你可真够‘纯粹’的!
不是的!晚晚!林屿彻底慌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想要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脸上混合着恐惧、羞耻和被戳穿的狼狈,我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只是……只是暂时周转一下!那地方利息低……我很快就能赢回来!等我赢了钱,我们就……
够了!我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像甩开一条冰冷的毒蛇。胃部的绞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但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我死死盯着他那张写满了谎言和贪婪的脸,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像地狱里吹出来的风:
林屿,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灰败绝望的脸,不再看这个充斥着谎言和馊味的牢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拉开那扇薄铁门,踉跄着冲进了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冰冷的空气里。
身后,传来林屿带着哭腔的、徒劳的呼喊:晚晚!别走!晚晚……
那声音被厚重的铁门隔绝,迅速消散在楼道浑浊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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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寒气像无孔不入的细针,穿透便利店单薄的玻璃门,也穿透了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印着便利店Logo的廉价围裙。围裙前襟沾着几点深褐色的污渍,是刚才不小心打翻关东煮汤底留下的,散发着一股廉价酱料和淀粉肠混合的油腻味道。
已经是凌晨两点。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路灯将光秃秃的树枝影子拉得老长,鬼魅般投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店里冷清得可怕,只有冰柜压缩机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像垂死病人的呻吟。
胃部的隐痛一直没停过,像有个小小的钻头在里面缓慢地搅动,提醒着我现实的冰冷和不堪。我靠着冰冷的收银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围裙上那点顽固的污渍,目光空洞地落在玻璃门外那片沉沉的黑暗里。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张冰冷的当票,回放着林屿用泡面汤浇绿萝时那副虔诚又麻木的脸,回放着他被戳穿谎言时的狼狈和恐惧……还有更早以前,他在画室里,沐浴着阳光,侧脸线条干净得像希腊雕塑,对我说晚晚,只有你懂我的纯粹的样子。
巨大的讽刺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溺毙。
纯粹
呵,多么昂贵又肮脏的纯粹。
为了这份纯粹,我舍弃了唾手可得的优渥生活,舍弃了家人(尽管那关系早已冰冷),舍弃了尊严,像个傻子一样挤在发霉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而他用我的牺牲,换来了什么
三万五千块的赌资。和一盆被泡面油汤浇灌得半死不活的绿萝。
胃部的绞痛猛地加剧了一下,我忍不住弓起腰,闷哼出声,额头抵在冰冷的收银台台面上,汲取那一点可怜的凉意。
就在这时——
叮咚——
便利店自动门那机械而甜美的迎客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突兀地划破了死寂。
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裹挟着冬夜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我裸露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下意识地直起身,脸上习惯性地堆起职业性的、空洞的微笑:欢迎光……
剩下的临字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玻璃门缓缓合拢。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身剪裁精良、质感厚重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肩宽腿长,与这狭小、廉价、充斥着速食味道的空间格格不入。大衣的领口微微竖着,挡去了小半张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发梢上似乎还沾着外面清冷的夜气凝成的水珠。
他周身裹挟着外面深冬的寒意,像一座骤然降临的冰山。
是傅承渊。
他来了。
不是在那个温暖如春、铺着厚厚地毯的书房,不是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会厅,而是在这个寒酸、油腻、散发着廉价食物气味的深夜便利店。在我最狼狈、最不堪、像被剥光了所有骄傲和伪装丢在烂泥里的时候。
他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像无形的探照灯,平静地、缓慢地扫过我。视线精准地落在我围裙前襟那几点深褐色的、刺眼的污渍上。
那目光里没有鄙夷,没有嘲讽,甚至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纯粹的审视和……了然。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然后,他的目光才移上来,对上我因为震惊、窘迫、难堪而瞬间苍白的脸。
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便利店里响起,带着一丝被夜风浸染的微哑,清晰地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后悔了
---
后悔了
简单的三个字,像三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狠狠地扎进我此刻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地方。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是更剧烈的、带着羞辱感的绞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指尖冰凉,几乎要嵌进收银台冰冷的塑料边缘里。
后悔
铺天盖地的酸涩和自嘲瞬间淹没了喉咙。我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被我亲手推开、代表着被我嗤之以鼻的现实和束缚的男人。他站在这里,站在我狼狈人生的中心,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用最平静的语气,揭开了我最鲜血淋漓的伤疤。
后悔吗
为了那虚幻的纯粹,为了林屿描绘的空中楼阁,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安稳甚至奢华,放弃了家人(尽管那关系早已名存实亡),放弃了尊严,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样,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胃部的绞痛混合着心口被撕裂的剧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我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直灌进肺里,呛得我眼眶发热。我用力挺直了背脊,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维持最后一丝可笑的体面。
我迎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的眸子,扯动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僵硬的面部肌肉。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戒指没了。
不是回答后悔,也不是辩解不后悔。
只是陈述一个冰冷、残酷、又极具象征意义的事实。
我舍弃一切换来的爱情信物,我视为自由象征的戒指,已经被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当成了三万五千块的赌资,丢在了肮脏的赌桌上。
这比任何后悔的哭诉,都更直接、更赤裸地揭示了这场闹剧的结局和我此刻的境地。
傅承渊的眉峰似乎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强装镇定却难掩破碎的倒影。听到我的回答,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那眼神似乎沉了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便利店里死寂一片。只有冰柜压缩机不知疲倦的嗡鸣,像背景里单调的哀乐。
然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傅承渊动了。
他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看那碍眼的污渍。他径直朝我走来,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廉价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他越过了收银台。
在我惊愕、茫然、甚至带着一丝惊恐的注视下,他毫无预兆地、猛地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带着外面夜风的微凉和属于他的、沉稳的气息,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精准地、牢牢地攥住了我搭在收银台边缘、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腕!
你干什么!我惊得低呼出声,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力道很大,像铁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的挣扎只是徒劳。
他根本不理会我的反抗,另一只手飞快地探入自己羊绒大衣的内袋。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深蓝色丝绒方盒。
那盒子……那熟悉的颜色和质感!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傅承渊单手,啪地一声,利落地弹开了盒盖。
璀璨夺目的光芒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
盒子里,黑色天鹅绒的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白金指环,优雅的戒托上,一颗硕大纯净的主钻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火彩,周围密镶着一圈细小的碎钻,如同众星捧月。
那是我无比熟悉的款式!那是我曾亲手摘下、丢在父亲书房那冰冷桌面上的……订婚戒指!
它怎么会在他手里它不是被林屿当掉了吗!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没。我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呼吸,只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枚失而复得、却又显得如此荒谬的戒指。
傅承渊的目光终于从戒指上抬起,重新落回我因极度震惊而失血的脸上。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然后,在我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
他捏着那枚冰冷的戒指,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却又带着奇异庄重感的力道,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套回了我的左手无名指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贴上皮肤,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温度。那颗硕大的钻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指根,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又像一个滚烫的烙印。
它,傅承渊低沉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砸在我耳边,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只属于你。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那道声音里蕴含的力量击中。无名指上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战栗。它沉甸甸的,冰冷又灼热,嘲笑着我过去三个月的愚蠢,也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早已注定的归属。
只属于我我喃喃重复,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种被巨大荒谬感击中的茫然,它……不是被……
赎回来了。傅承渊打断我,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依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却又让人心惊。
赎回来了
用多少钱三万五还是更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羞辱我还是……
无数个念头在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胃部的绞痛和心口的窒息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无法思考。我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那枚戒指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刺得我眼睛生疼。
傅承渊却收紧了手指,阻止了我的退缩。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我所有的混乱和抗拒,直直刺入眼底深处。薄唇微启,吐出的下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巨石,瞬间在我心里炸开了惊涛骇浪:
至于他欠的债……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极浅、却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残忍,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我用他双手抵了。
---
空气骤然凝固。
便利店里死寂无声,连冰柜压缩机的嗡鸣都仿佛被冻结了。只有傅承渊那低沉而清晰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毒针,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也扎穿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我用他双手抵了。
双手……抵了……
林屿的……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起,沿着脊椎一路冲上头顶,激得我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胃部的绞痛被一股灭顶的恐惧所取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惊恐。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傅承渊那张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脸,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玩笑或者夸大的痕迹。
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漠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冷酷。
你把他怎么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让我忘记了手腕被他攥住的疼痛,忘记了无名指上那枚沉重的戒指,只剩下对林屿下场的惊骇。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血淋淋的画面,身体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傅承渊!你疯了吗!那是犯法的!
犯法傅承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分,那笑意却更冷了,带着一丝嘲讽,苏晚,你以为他欠的,只是那三万五的赌资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微微加重,迫使我更近地面对他眼中那片冰冷的深渊。
那间地下赌场的水有多深,你那个‘纯粹’的艺术家知道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利滚利,赌场抽水,再加上他之前输掉的本金……短短三个月,他签下的欠条,足够把他自己拆零卖了也还不清!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还不上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威胁,赌场老板是个讲究人,不喜欢见血。但规矩就是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上钱,那就留下点‘零件’抵债,很公平。
零件……双手!
巨大的眩晕感猛烈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我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傅承渊那只铁钳般的手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不……不可能……我喃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
恐惧和混乱让我语无伦次。
我做了什么傅承渊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因恐惧而惨白的脸,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我只是在他被按在赌桌上,等着被剁掉手指还第一笔利息的时候,刚好路过。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天气。
然后,我替他还清了所有赌债。他补充道,目光扫过我无名指上那枚刺眼的钻戒,顺便,用了一点小小的‘利息’,买断了那份债务,也买断了……他继续用那双手去赌、去祸害的可能。
小小的利息买断双手的可能
他的话像淬毒的冰锥,一层层剥开那血淋淋的真相。
你……你让人……我艰难地喘息着,巨大的惊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撕扯着我。
我傅承渊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在寂静的便利店里显得格外刺耳,苏晚,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从不脏自己的手。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只是告诉赌场的人,他这双手,画过几幅还算能看的画,或许还有点别的价值。与其剁下来当垃圾丢掉,不如‘物尽其用’,签个长约,让他安安分分地、用他这双‘艺术’的手,去该去的地方,干点‘纯粹’的体力活,慢慢还债。比如……矿下或者远洋渔船
当然,他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思考,前提是他能熬得住。
矿下远洋渔船签长约……用那双曾经只拿画笔的手
那跟直接毁了他有什么区别!甚至……是生不如死!
一股强烈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冲击席卷全身。我怔怔地看着傅承渊,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如同覆着寒冰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平静表象下,掌控着怎样令人窒息的力量和……冷酷。
他轻易地,就决定了林屿后半生的命运。以一种比剁手更残忍、更彻底的方式。
是为了我为了报复林屿还是……仅仅因为他可以
手腕上被他攥住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无名指上的戒指沉甸甸地压着。胃部的绞痛似乎被这灭顶的恐惧暂时压制了,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和虚脱感。
便利店的灯光惨白地照着我们。
一地狼藉的现实,被他用最残酷的方式,摆在了我的面前。
---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松开了。
傅承渊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掌控一切的姿态只是我的错觉。他挺拔的身姿依旧带着迫人的寒意,目光却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了我围裙前襟那几点深褐色的污渍上,微微蹙了下眉。
收拾东西。他开口,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喙。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仿佛刚才那番关于双手的冷酷宣判只是顺带提及的天气。
收拾东西
我茫然地看着他,巨大的情绪冲击和身体的极度不适让我反应迟钝。收拾什么这身沾着关东煮汤的围裙还是这如同噩梦般的三个月
傅承渊显然没有解释的耐心。他不再看我,转身,迈开长腿便朝便利店门口走去,那件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
等等!我下意识地喊出声,声音嘶哑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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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冷硬的下颌线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似乎在等我开口,又似乎随时会再次离开。
林屿他……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胃部又是一阵熟悉的绞痛袭来,让我忍不住弓起了腰,额角渗出冷汗,……现在在哪
傅承渊终于缓缓转过身。
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我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向前一步,缩短了那点距离。
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收银台上。
他伸出手。
不是攥我的手腕,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微凉的手指直接覆上了我紧捂着胃部的手背。
那触感让我浑身一僵。
老毛病了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问出的内容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老毛病
我的胃病,是高中时学业压力过大、饮食不规律落下的根。除了家人和极少数亲近的朋友,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就连林屿……也是在同居后,才在一次我痛得蜷缩时发现的。
傅承渊……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甚至比刚才听到林屿的下场更甚!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爬上脊背!
他看着我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脸上无法掩饰的惊骇,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覆在我手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一种近乎掌控的意味。
看来这几个月,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锐利,跟着你的‘纯粹爱情’,连按时吃饭都成了奢侈
那语气里的讽刺,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脸上。我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恐惧,几乎要将我淹没。
傅承渊收回了手,插回大衣口袋。他不再看我因羞愤而颤抖的样子,目光转向门外沉沉的夜色。
人在医院。他突兀地开口,回答了上一个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手还在。吓晕了而已。
吓晕了
我愣了一下。
赌场的规矩,剁手指前总得亮亮家伙,吓唬吓唬人。傅承渊扯了下嘴角,那弧度没有任何温度,他那点胆子,没等刀挨上,自己先厥过去了。废物一个。
他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我的人到的时候,他正瘫在地上像滩烂泥。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回来,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现在醒了,大概在某个公立医院的走廊长椅上发抖吧。怎么心疼了想去找他
最后一句,带着清晰的、冰冷的嘲讽。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疼
在知道了他用我的戒指去赌博,在经历了这三个月的幻灭和不堪之后
不。
那感觉太复杂了。有被欺骗的愤怒,有对自身愚蠢的悔恨,有对他落得如此下场的几分唏嘘,但唯独……没有心疼。
胃部的绞痛再次猛烈地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凶狠。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眼前阵阵发黑,视线开始模糊旋转。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冰冷的收银台向下滑去。
呃……痛苦的呻吟溢出喉咙。
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我似乎看到傅承渊那向来冷硬漠然的脸上,眉头狠狠拧紧,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怒
接着,一股强大而沉稳的力量猛地托住了我下坠的身体。
失去意识前,我只感觉到自己被卷入一个带着清冽寒气和沉稳力量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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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但比出租屋和便利店里的浑浊气味要干净、清冽许多。
意识像沉在温暖的水底,缓慢地上浮。眼皮沉重,身体也沉重,但胃部那令人窒息的绞痛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手术后的钝痛和疲惫。
我费力地掀开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温暖的米白色天花板,简洁的吸顶灯散发着不刺眼的光。空气里除了淡淡的消毒水味,似乎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的松木气息。
不是冰冷的出租屋,也不是充满速食味道的便利店。
我的目光缓缓转动。
宽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是澄澈的冬日蓝。窗边摆放着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叶片翠绿欲滴,在阳光下舒展着。
床边,坐着一个身影。
傅承渊。
他脱掉了那件厚重的黑色羊绒大衣,只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阳光里显得不那么冷硬,反而透出一种专注的柔和。
他手里……拿着一支笔不,不是笔。
我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
他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那修长干净、惯常用来签署上亿合同或掌控他人命运的手指,此刻正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把小巧的水果刀,一点一点地削着苹果皮。长长的果皮断断续续,厚薄不均,显然这项工作对他来说极其陌生且不顺手。
他削得很专注,眉头微蹙,薄唇紧抿,仿佛在应对一项极其严峻的挑战。
这……这画风……
我一时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从麻药中完全清醒,产生了幻觉。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傅承渊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昨夜的冰寒和审视,也没有了掌控一切的漠然。里面清晰地映着一个小小的、苍白而虚弱的我。眼神很复杂,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甚至还有一点点……懊恼
他迅速将手里那个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和水果刀放到旁边的托盘里,动作快得有点欲盖弥彰。那截断掉的苹果皮还滑稽地挂在他手指上。
醒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微哑,听起来竟有几分温和。
我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立刻起身,动作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极其自然地、用一种近乎……熟练的姿势,小心地托起我的后颈,将杯沿凑到我干裂的唇边。
慢点喝。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我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托着我后颈的手上。那手指温暖而有力,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视线再往下,落在他放在托盘里的那个杰作——那个被削得极其难看、果肉都露出来不少的苹果。
一个没忍住,极其微弱的、带着点虚弱气息的嗤笑声,从我喉咙里溢了出来。
傅承渊喂水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低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那个苹果,脸上那点刚浮现的温和瞬间凝固。随即,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窘迫的红晕,竟然飞快地掠过他冷白的耳根。
他迅速放下水杯,面无表情地将那个失败的苹果连托盘一起推远,动作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医生说你胃溃疡很严重,需要静养。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目光看向窗外,侧脸线条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只是耳根那抹微红还没完全褪去,以后按时吃饭。
以后
这个词让我的心轻轻一颤。
林屿他……我迟疑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
在回老家的火车上。傅承渊打断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赌债清了。我给了他最后一笔路费,足够他回去做点小生意,安安稳稳过完后半辈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冷了一分,条件是,永远别再出现在你面前,永远别碰画笔。
回老家……安分守己……
这结局,比起矿下或远洋渔船,已是天壤之别。甚至比他在出租屋里醉生梦死地追求纯粹艺术要强得多。
我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有释然,也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复杂。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身上。
傅承渊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看着窗外澄澈的天空。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苏晚,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过去三个月,你过的什么日子,我很清楚。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父亲那里,他顿了顿,气还没消,但也托人带了句话。
他缓缓转过身,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清晰地看向我,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说,苏家的女儿,可以摔跤,可以犯错,但摔倒了,得自己爬起来,擦干净泥,体体面面地回家。
自己爬起来……体体面面地回家……
酸涩瞬间冲上鼻腔,眼眶发热。父亲……他终究……还是……
所以,傅承渊朝我走近一步,目光落在我放在被子外、打着点滴的手上,那枚重新戴上的钻戒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却不再冰冷的光芒,在你‘体面’地回去之前……
他微微俯身,距离拉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和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沉甸甸的认真。
这里,他指了指这间宽敞明亮、洒满阳光的病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就是你的中转站。
而我,他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锁住我的视线,一字一顿,清晰而有力,负责监督你,按时吃饭,好好养胃。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直到你……重新有力气,做回那个骄傲的苏晚。
阳光暖暖地洒满房间,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苹果清香。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不容置喙的脸,感受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重新归位的沉甸甸的暖意,听着他霸道又别扭的监督宣言……
那颗在出租屋里被冻僵、在便利店里被摔碎的心,仿佛被这冬日的暖阳,一点点地……捂热了。
窗台上的绿植,在阳光里舒展着翠绿的叶片,生机盎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