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重生后我让出太子妃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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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凰签抉择
冷,彻骨的冷。
不是初春宫苑里那带着花苞寒气的风,而是另一种,湿冷滑腻,缠绕在颈子上,像一条阴冷的毒蛇。勒得我喉管咯咯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肺里火烧火燎,却吸不进一丝活气。
姐姐,一个甜美又淬了毒的声音钻进耳朵,带着刻骨的得意,太子独宠你十年,也该……轮到妹妹了!这泼天的富贵,你享够了,安心去吧!
林娇娇!是林娇娇!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她那张因为嫉恨和狂喜而扭曲的脸,在昏黄的烛火下如同恶鬼。还有那绞在颈间的白绫,越来越紧,越来越深地嵌入皮肉……
呃啊——
一声短促的抽气,我猛地从冰冷的恐惧中惊醒,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单薄的春衫上。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眼前不是东宫那熟悉又冰冷的承欢殿顶梁雕花,而是……一片刺目的、晃悠的明黄。
我茫然地转动眼珠,眩晕感还未褪去。金漆的柱子,透雕的隔扇,脚下光可鉴人的水磨金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龙涎香气,混着一丝……新抽竹签的清新竹沥味儿
一个激灵,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残留梦魇。
这是……选秀的集英殿侧殿!
念头刚闪过,胳膊上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掐住了皮肉,痛得我几乎又要叫出声。
潇潇!发什么呆!
一个刻意压低却依旧透着浓浓焦躁和不耐烦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逼。那声音,刻入骨髓——继母李氏!
我猛地扭头。果然,一张保养得宜、此刻却绷得死紧的脸近在咫尺。李氏头上的金累丝嵌宝凤簪的流苏因为她急促的动作而簌簌乱颤。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此刻正毫不留情地掐在我上臂内侧最嫩的那块肉上,指甲几乎要透过衣料陷进去。
没看见娇娇在抽签吗她眼里的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子,待会儿轮到你,给我机灵点!听到没有
那疼痛真实而尖锐,清晰地传递着一个荒谬到令人窒息的信息——不是梦。那些刻骨的背叛、十年的虚妄独宠、窒息而亡的冰冷……都是真的。
而我,林潇潇,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这个决定我前世悲惨命运的起点——景元二十七年,春三月廿三,皇宫大选秀女的抽签日!
视线越过李氏紧绷的肩膀,投向殿中那个被无数道或艳羡或妒忌目光聚焦的少女。
林娇娇,我的好继妹。她穿着新裁的桃粉色云雾绡宫装,衬得小脸娇嫩欲滴,此刻正站在殿中央那张铺着明黄锦缎的长案前。案上,一个巨大的、蒙着红绸的紫檀签筒,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等待着吞噬少女们的命运。
主持内监尖细的嗓音在肃静的殿内回荡:礼部侍郎林崇德之女,林娇娇——
林娇娇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紧张和期待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伸向签筒深处。整个侧殿,上百名待选秀女和她们紧张的家人,呼吸都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静得落针可闻。
只听得竹签在筒内互相碰撞发出的轻微嚓嚓声,敲在紧绷的心弦上。
终于,林娇娇的手指猛地一顿,紧紧攥住其中一支,用力抽了出来!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手中的那支短短竹签上。
林娇娇迫不及待地低头看去——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拖住了脚步。
那张涂了胭脂的红润小脸,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惨白。她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签身,仿佛无法理解上面那空荡荡的、什么字迹也没有的惨淡竹色。
空……空白签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被风吹散的柳絮。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李氏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她掐着我胳膊的手骤然失力松开,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步,眼睛死死盯着林娇娇手里那根光秃秃的竹签,仿佛那是什么不祥的诅咒。
不!不可能!林娇娇猛地抬起头,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瞬间撕裂了殿内压抑的平静。她像个被抢了心爱糖果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开始跺脚,声音拔高,带着凄厉的绝望,娘!是空的!是空签!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呜呜呜……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精心描画的妆容立刻花了,在惨白的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她把手里的空白签狠狠摔在地上,竹签撞击金砖,发出啪嗒一声脆响,显得无助又可怜。
娇娇!住口!父亲林崇德低沉的呵斥声立刻响起,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惊怒。他官袍下的身体绷得笔直,官帽下的脸色铁青,眼神严厉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因为这边动静而投来的、含义不明的目光。这是皇宫!容不得你放肆!抽到什么就是什么,天意不可违!
天意林娇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哭得更大声,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什么天意!凭什么我就要抽到空签回家凭什么别人就能飞上枝头!我不服!我不服!
她哭喊着,猛地转向我,那双哭红的眼睛死死盯过来,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迁怒。都是你!林潇潇!一定是你克我!你晦气!自从你娘死了,进了我们林家的门,我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现在连选秀都……呜呜呜……你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生母,又来克我!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我前世最深的伤口。前世种种委屈、隐忍、被泼脏水的记忆汹涌而来,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微弱的刺痛提醒着我此刻的处境。
李氏已经几步冲到了林娇娇身边,心疼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一边用帕子胡乱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痕和污渍,一边用那双精明的眼睛刀子似的剜向我,语气是刻意压低的阴狠:老爷说得对,你看什么看!天意哼!天意也得看人!
她搂着抽噎的林娇娇,目光却死死钉在我身上,如同毒蛇的信子:潇潇!你是姐姐!她刻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胁迫,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抽到空签心里难受,你做姐姐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伤心你就没点姐妹情分
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台词!这令人作呕的逼宫戏码!
情分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得自己都陌生。胸中那股被压抑了十年的冰寒戾气,不受控制地想要喷薄而出。
李氏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她拉着林娇娇,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我脸上,那股浓郁的脂粉香和冰冷的恶意混合在一起,熏得我胃里翻腾。她压着嗓子,语速快而凌厉,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潇潇!你向来最识大体!你想想,娇娇若就这样回去,她这辈子就毁了!她还怎么嫁人我们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父亲在朝中为官不易,多少双眼睛盯着!林家若是没了体面,你这个做女儿的,又能落到什么好
是啊,潇潇,父亲林崇德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沉重压力,他踱步过来,那双平日在同僚面前总是温和含笑的眼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是嫡长女,自小懂事。眼下这情形,为了你妹妹的前程,为了我们林家的门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待会儿轮到你抽签,无论抽到什么,都和你妹妹调换一下。横竖……你抽中的,就是娇娇的;娇娇抽中的空白签,你拿着便是。
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仿佛只是在吩咐:把茶换成热的。
调换又是调换!
前世那场噩梦般的调换再次清晰地浮现眼前。就是在这个地方,就是被他们这样一唱一和,用所谓的大局、家族脸面逼着,用父亲那沉甸甸的孝道压着,我坚定地没有点头,抽中了那支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凰签,然后看着林娇娇拿着那支属于她自己的空白签,我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丝隐秘的得意。
可是父亲……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隐隐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抽签乃宫规所定,内监、女官都在看着,更有太子殿下……在场监督,如何能瞒天过海我抬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林崇德的肩膀,投向殿内那唯一一处被屏风隔开的、象征着最高权威的角落。
屏风是素纱做的,绣着云龙纹,半透不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姿态慵懒,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似乎把玩着一块小小的玉佩。
太子萧逸!那个外表清俊无俦、气质温润如玉,却将我推入十年炼狱的元凶!
即便隔着屏风,那道淡淡投来的目光,似乎也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冰冷漠然的审视,让我的指尖瞬间冰凉。
糊涂!一声苍老却极具威压的呵斥猛地砸下,如同惊雷。龙头拐杖重重地顿在金砖地面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是祖母!林府真正的定海神针,一品诰命老夫人!
在李氏的搀扶下,祖母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她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戴着赤金嵌祖母绿的抹额,脸上的皱纹深刻而威严。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直直刺向我。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哪会真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久居上位者的笃定,至于那些内监宫女,我们林家自有打点!天塌下来,有你祖母我顶着!潇丫头,她的语气陡然转厉,龙头拐杖的末端几乎要点到我的鼻尖,你只需记住,你是林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你若不帮你妹妹,便是忤逆不孝,不顾家族!林家,就容不得这样自私自利的女儿!你好好掂量掂量!
自私忤逆不顾家族
前世,就是这些沉甸甸的大帽子,压弯了我的脊梁,差点碾碎了我的希望。我直接找太子,才没有交换成功。重活一世相同的话语,相同的招数。这次就如了你们的意。
李氏趁机重重推了我一把,力道大得我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前面的秀女。她声音尖利地催促,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急迫:还愣着干什么内监都叫到你了!林潇潇!快上去!记住你该做什么!别给林家丢人现眼!
承恩伯府嫡长女,林潇潇——
内监那毫无波澜的尖细嗓音,如同索命符咒,再次在殿中回荡开来。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我身上。有探究,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冷漠。
父亲林崇德、祖母、李氏、还在抽噎的林娇娇……他们围在我身边,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冰冷而坚固。他们的眼神交织着威逼、催促、威胁和一丝隐秘的期待,如同无数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将我紧紧缠绕。
前世被勒住脖颈的窒息感,再次汹涌袭来。
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冰凉,仿佛还能触摸到前世那粗糙勒紧的白绫纹理。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锈。
潇潇!李氏见我迟迟不动,急得几乎要尖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耳畔嘶鸣,你想清楚后果!你妹妹要是毁了,你也别想好过!林家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在这节骨眼上装死的吗她的手又一次掐上我的胳膊,比之前更狠。
祖母的龙头拐杖又在地上重重一顿,那沉闷的响声如同丧钟敲在我心上。潇丫头!她浑浊而锋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莫要自误!
父亲林崇德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冰寒刺骨,像在看一件即将被废弃的工具。
林娇娇的抽泣声适时地又拔高了几分,充满了委屈和控诉,仿佛我此刻的沉默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我被他们半推半搡地送到了长案前。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映着我苍白如纸的脸。那巨大的紫檀签筒就在眼前,签筒口幽深黑暗,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主持抽签的是个面容刻板的老内监,他眼皮微垂,对刚才这边的冲突恍若未闻,只例行公事般重复:林氏潇潇,请抽签。
一片死寂。侧殿里静得可怕,连林娇娇都暂时止住了抽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李氏灼热又紧张的视线烙在我的背上,父亲沉重如山的威压,还有祖母那等待判决般的冰冷目光。
屏风后,那道模糊的坐姿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指尖把玩玉佩的动作,也依旧缓慢、从容,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近乎残忍的漫不经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前世的血泪、屈辱、那十年空荡荡的寝殿、每一个枯等到天明的夜潇、最后那勒紧喉咙的窒息……无数画面碎片般在脑海中炸开、翻涌、燃烧!
就是这支签!就是它!把我送进了那个用谎言和金玉堆砌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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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不是李氏,是林娇娇!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李氏的怀抱,像饿狼扑食一样冲了过来,带着泪痕的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凶狠和疯狂。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拖拽着,不顾一切地将我的手往那幽深的签筒口按!
她的指甲深深抠进我的皮肉里,火辣辣地疼。
快抽啊!林潇潇!你快抽!她尖声叫着,声音因为极度渴望而扭曲变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抽!给我抽!
我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手被狠狠塞进了筒口。冰凉的竹签,密密麻麻地贴着我的指尖、手背,触感陌生又令人作呕。
前世,就是这只手,就是在这绝望的、被操控的慌乱之下,摸到了那支刻着凰字的、决定命运的竹签。
这一次……
在无数道或紧张、或诅咒、或麻木的目光注视下,在屏风后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下,我的手指,在签筒的深处,缓缓移动。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精准。
指尖拂过粗糙的竹身,掠过那些象征着未知命运的刻痕。
然后,我猛地攥紧!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根被选中的竹签捏碎在掌心!
哗啦——
随着竹签被抽出带起的轻微声响,无数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没有低头去看。
强忍住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眩晕和反胃感,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林娇娇那只铁钳般的手!她的指甲在我腕上划出几道血痕。
手腕猛地一扬!
啪嗒!
那支被我紧紧攥着的竹签,脱手而出,带着我所有的屈辱、愤恨和决绝,重重地摔在了那铺着明黄锦缎的长案之上!
竹签翻滚了两下,停了下来。
上面一个狂狷凌厉、朱砂描绘的大字,在满殿金碧辉煌的映衬下,刺得人双目生疼——
凰!
死寂。真正的死寂。
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啊——!一声短促到极致的、难以置信的尖叫从林娇娇喉咙里挤出,随即被她自己死死捂住。她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死死盯着那个字,身体筛糠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是狂喜到极点的痉挛。
凰签!是凰签!李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再也无法掩饰那份狂喜,她猛地扑到长案边,贪婪地盯着那个字,又惊又喜地看向父亲和祖母,老爷!老夫人!是凰签!是凰……
祖母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谋深算的满意和如释重负,她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父亲林崇德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是一种看到家族腾飞希望的贪婪光芒!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只是碍于场合,强行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和骤然明亮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一切。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刻板的老内监也终于抬起了眼皮,浑浊的老眼扫过那支凰签,又扫过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机械地高唱:承恩伯府林潇潇,抽中凰签——
凰签二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引爆了整个侧殿!压抑的惊呼、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妒忌、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畏惧和算计。
天啊……竟然是凰签……
承恩伯府……走了什么大运……
是她那个看着怯怯弱弱的林家嫡长女
嘈杂的议论如同嗡嗡的蚊蝇,瞬间包围了我。
林娇娇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她松开捂着嘴的手,脸上是极致的狂喜,那笑容扭曲而刺眼,猛地扑过来又要抓我的手臂,声音尖利刺耳:姐姐!是我的!是我的了!快!快给我!她急不可耐,生怕下一秒这泼天的富贵就会飞走。
李氏也反应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催促,她一边试图安抚过于激动的林娇娇,一边用眼神狠狠剜着我,无声地催促着:快点!交出来!
父亲林崇德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努力摆出一副严父的姿态,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潇潇,还不快把签交给你妹妹莫要耽误了大典!
祖母更是直接,龙头拐杖朝我这边虚虚一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潇丫头,懂事些!快些!
他们围着我,催促着,逼迫着,脸上洋溢着巨大的喜悦和贪婪。那狂喜是如此刺眼,像无数根针扎在我的心上。他们以为这是荣耀的起点,是林家飞黄腾达的基石。
只有我知道,那凰字背后,是十年冰冷彻骨的空房,是太子萧逸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毫无温度的眼眸,是那些夜深人静时书房里传来的、令人心碎的暧昧低语和喘息……是最后那条索命的白绫!
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被狂喜扭曲的脸,看着林娇娇那急不可耐、仿佛看见金山的贪婪眼神,看着父亲祖母眼中那赤裸裸的算计……
一股难以遏制的、带着血腥味的笑意,猛地从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呵……
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声,从我唇边溢出。
这笑声突兀而诡异,像冰冷的金属刮过琉璃,瞬间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林娇娇抓向我手腕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李氏脸上的得意凝固了。
父亲林崇德那故作威严的表情僵在脸上。
祖母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极其不好的预感。
连屏风后,那道始终端坐的身影,把玩玉佩的指尖,似乎也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瞬。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不是伸向那支躺在明黄锦缎上、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凰签。
而是伸向自己的胸前衣襟。
那支被我藏在内袋深处的、属于林娇娇的、什么也没有的——空白签。
我捏着那根光滑的、冰凉的小小竹签,冰凉的触感渗入指尖,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底翻腾的滔天恨意和那即将冲破喉咙的狂笑。
殿内所有的喧嚣都凝固了。时间像被胶着在那片刺目的明黄锦缎上。李氏嘴角挂着的得意弧度僵在那里,像一条扭曲的死鱼。林娇娇还保持着扑抓的姿势,眼睛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伸进怀里的手,脸上是混合着狂喜和巨大不解的茫然。父亲林崇德眉头紧锁,威严的面具裂开一丝缝隙,露出惊疑。祖母拄着龙头拐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屏风后,那道模糊的身影似乎微微前倾了一分。
我动作很慢,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仿佛在深渊边缘试探。终于,那支被体温焐得微温的空白签被我取了出来。
光滑,无字,在殿内辉煌的灯火下,折射出一种凄凉而讽刺的光。
我将它,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那支光芒万丈的凰签旁边。
一凰一空,并排躺在明黄的绸缎上,对比是如此强烈而刺目,像一出早已写好结局的荒诞剧。
潇潇!你……李氏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尖利得走调,带着被愚弄的愤怒和巨大的恐慌,你这是什么意思快把凰签拿起来!快给你妹妹!
林娇娇也猛地回过神,急得直跺脚,伸手就要直接去抢案上的凰签:我的!那是我的签!你给我放下!
住手!老内监终于出声了,声音平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宫威。他眼皮抬起,浑浊的目光扫过来,带着一丝警告。林娇娇被他看得一哆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甘地缩了回去,只是那眼睛,依旧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钩在凰签上。
我慢慢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李氏那扭曲的脸,掠过林娇娇那贪婪疯狂的眼,掠过父亲那惊怒交加的神情,最后落在祖母那张布满深刻皱纹、此刻写满了震怒和不解的老脸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冰凉快意与无尽悲凉的洪流,在我胸腔里冲撞、奔流。前世十年的隐忍、屈辱、绝望,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火山岩浆,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那出口,不是眼泪,不是怒吼。
而是唇角一个缓慢绽开的、清晰无比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轻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清晰地传进了林娇娇的耳中:
这泼天的富贵……
我微微一顿,看着他们骤然紧缩的瞳孔,看着林娇娇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和势在必得,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妹妹既然这么喜欢,就让给你吧。
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
我,不要了。
轰——
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开!
短暂的、绝对的死寂之后,是李氏一声破了音的尖叫:林潇潇!你疯了!
你说什么!林崇德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猪肝色,额角青筋暴跳,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你敢!你这个逆女!
祖母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龙头拐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反了!反了天了!林潇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毁了林家吗
林娇娇先是彻底呆住,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瞬间被极度的兴奋和贪婪占据,红晕迅速爬上双颊,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那支凰签,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我的……是我的了!真的是我的了!她甚至等不及了,不顾内监的警告,再次伸手去抓那支签,仿佛抓住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全部人生!
李氏也反应了过来,虽然惊怒交加,但女儿的巨大利益就在眼前!她一把按住激动得有些忘形的林娇娇,对着那老内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谄媚和急切的笑:公公!公公您听见了!是她自己说的!她不要了!她自愿让给我们娇娇的!这签!这凰签就该是我们娇娇的!您快宣布!快宣布啊!
老内监那张如同风干橘子皮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他活了这么多年,在深宫见惯了风浪,可眼前这场嫡长女当众弃签、嫡次女欣喜若狂的戏码,也着实罕见。他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极其隐蔽地、飞快地瞟了一眼屏风的方向。
屏风后,那道身影依旧端坐。只是那一直把玩着玉佩的修长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那枚莹润的白玉佩被他轻轻握在掌心,不再转动。隔着半透的素纱,那道投向场中的视线,似乎比方才多了一丝……微不可的、凝重的探究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后泛起的、最细微的涟漪。
肃静!老内监深吸一口气,尖细的嗓音强行压下满殿的混乱和嗡嗡议论,抽签已定,林氏潇潇,抽中……
等等!林崇德猛地打断他,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带着极大的压迫感逼近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潇潇!收回你刚才的话!立刻!马上!把签拿起来!向你妹妹道歉!抽签结果岂是儿戏,岂容你说让就让这是欺君罔上!你想害死全家吗他眼中是货真价实的恐惧,显然想到了欺君之罪的可怕下场。
欺君我抬眼,迎上他那双被权势和怒火烧红的眼睛,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笑意,父亲言重了。抽签结果,白纸黑字……我指了指那两支静静躺在锦缎上的竹签,抽中凰签的是我林潇潇。只是……
我的目光转向已经激动得全身微微颤抖、紧紧护着那支凰签如同护着稀世珍宝的林娇娇,笑容加深了几分,那笑意却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温度:
只是这中选的结果,我,无福消受。自愿放弃。至于这签本身……我的视线落回那凰字上,带着一种彻底的、斩断一切的决绝,既然妹妹如此心向往之,视为珍宝,那就请她……好好收着吧。
好好收着四个字,我说得异常缓慢,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棱。
你……你……林崇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更多斥责的话。因为他知道,我那句抽中凰签的是我林潇潇已经堵死了所有的路。我抽中了,我认了那个结果,我只是放弃中选的资格。至于这签给谁拿着宫规似乎并未明确禁止抽中者自愿放弃后由谁顶替……这巨大的漏洞,此刻成了我递出去的、裹着蜜糖的毒药。
祖母也沉默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重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精明了一辈子,此刻却完全看不透我这个向来温顺怯懦的孙女了。这反常的平静和决绝,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
好!好!好!姐姐你真好!林娇娇已经彻底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完全听不出我话语中的冰冷意味,只觉得我是被她彻底斗垮了,终于认命服软了。她紧紧攥着那根凰签,仿佛攥住了太子妃的金印,生怕别人抢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胜利者的姿态,声音甜得发腻,你放心,姐姐!等我进了东宫,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林家也会跟着飞黄腾达!到时候……呵呵……她后面的话没说全,但那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已经昭然若揭。
李氏也立刻换上了一副嘴脸,虽然看向我的眼神依旧带着警惕和怨毒,但此时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狂喜:对对对!公公,您看,这签是我们娇娇拿着了!潇潇这孩子……不懂事,但娇娇绝对……她急于敲定这泼天的富贵归属。
老内监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我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怜悯和深深的困惑。他显然也无法理解我的选择。
最终,他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屏风方向,像是在等待某种无声的指示。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连林娇娇都屏住了呼吸。
屏风后,沉寂了片刻。
那握着玉佩的手,终于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对着老内监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淡的、默许的姿势。
老内监立刻躬身,随即转向众人,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板无波,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杂音:承恩伯府嫡长女林潇潇,抽中凰签,自愿放弃入选资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狂喜的林娇娇:嫡次女林娇娇,持凰签,顶替入选。
礼成——
礼成二字如同一道赦令,也像一声丧钟。
成了!真的成了!娘!爹!祖母!你们听到了吗!是我!是我!林娇娇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得尖叫起来,扑进李氏怀里又哭又笑,状若疯癫。李氏紧紧抱着她,脸上是同样狂喜的泪水,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我的娇娇!娘的宝贝!太子妃!你是太子妃了!
父亲林崇德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紧绷到极致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虽然看向我的眼神依旧复杂难辨,但那份巨大的后怕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狂喜,已经冲淡了所有愤怒。他看向林娇娇的目光,充满了对家族未来的热切期望。祖母也疲惫地闭上了眼,手中的龙头拐杖不再敲击地面,似乎放下了千斤重担,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整个侧殿的气氛陡然逆转。林家那边愁云惨雾顷刻化为喜气洋洋,周围的议论声再次嗡然四起,充满了惊诧、艳羡和对林家好运的感慨。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林娇娇身上,带着敬畏、讨好和深深的算计。她俨然已经成了未来的太子妃,成了这殿中最闪耀的存在。
而我,林潇潇,则被彻底遗忘在了这团喧嚣喜庆的边缘。像一块被随手丢弃的破布,一个不合时宜的、晦气的背景板。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吞没了我。抽干了方才支撑着我的所有力气和决绝。后背的冷汗早已冰凉,腿脚有些发软。我默默地退后一步,再退一步,只想远离这片令人窒息的、虚假的繁华。
转身的刹那,我的眼尾余光,最后一次扫过那座素纱屏风。
屏风后,那道身影已经站起。
太子萧逸!
他身姿挺拔颀长,穿着象征储君身份的明黄色常服,上面绣着精致的五爪金龙暗纹。面容果然如记忆中一般清俊无俦,眉目如画,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气质温雅如玉,带着一种天生的、令人心折的贵气。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狂喜的林家众人,扫过那些趋炎附势的嘴脸。
最后,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眸子,穿过喧闹的人群,极其精准地,落在了正悄然退向角落的我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疏离和漫不经心。
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带着一丝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兴味。
仿佛一个看戏的人,终于看到了舞台上出现了一抹出乎意料的、值得玩味的色彩。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强装的平静外壳,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就是这个眼神!前世他偶尔流露出的、让我感到莫名不安的眼神!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看着!看着这出由他亲手开启(选秀),却走向了完全失控方向的闹剧!
我猛地低下头,避开了那令人心悸的视线。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冷笑。
看吧,看吧!萧逸!
好好看着你这位新选中的太子妃!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金玉其外的深渊!看着这场你默许的闹剧,最终会如何收场!
就在太子萧逸转身,准备从屏风后的侧门离开时,一个身影弓着腰,悄无声息地、极其迅速地贴近了他身边。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内监服饰的年轻太监,低眉顺眼,毫不起眼.
殿角的铜漏无声滴落,最后一滴水珠悬在边缘,将坠未坠。空气里残留的龙涎香和脂粉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
林娇娇被一群趋炎附势的秀女簇拥着,如同众星拱月。她脸颊绯红,眼睛亮得惊人,紧紧攥着那支凰签,像攥着通天的阶梯,炫耀般对着每一个围上来的人展示。李氏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都透着舒坦,父亲林崇德挺直了腰板,捻着胡须,与几个上前道贺的低品官员寒暄,姿态是从未有过的矜持。祖母由丫鬟扶着,坐在角落的紫檀圈椅里,闭目养神,嘴角挂着一丝尘埃落定的、疲惫的满意。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落到了该得的人手里。
我悄然退至最角落的柱子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凉坚硬的金漆柱身,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支撑。方才支撑着我站立的戾气与狂潮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掌心里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隐隐作痛。
真好笑啊。前世,我也是这样被簇拥、被艳羡、被仰望,以为握住了命运的金钥匙。
潇姑娘……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怯生生的试探。
我侧过脸。是沈家的小女儿,沈云柔。她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婴儿肥,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真切的担忧和不忍。她小心翼翼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天青色瓷瓶,上面绘着素雅的玉簪花。
这是……她声音更低了,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林娇娇,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是……是消肿化瘀的膏子。我看你……手腕上……她目光飞快地掠过我手腕上被林娇娇抓出的、几道泛着血丝的红痕。
心头掠过一丝微弱的暖流,旋即又被更大的荒芜淹没。前世,我风光无限时,身边围绕着无数个沈云柔这样的好姐妹,可当我被林娇娇勒紧脖子,最后瞪着一双无法瞑目的眼睛咽气时,那些姐妹,连同这沈云柔,都去了哪里
不过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我看着她纯净担忧的眼,最终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没有去接那瓷瓶。声音干涩:多谢……不必了。
这点皮肉之苦,比起前世最后那窒息的冰冷、灵魂被勒碎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
沈云柔有些无措地收回手,眼中担忧更甚,但见我态度疏离,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只低低地道:潇姑娘,你……你要保重。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一个回应,目光再次投向殿中那虚幻的热闹中心。林娇娇正举着那支签,对着一个贵妇矜持地微笑,学着那些世家贵女的样子挺直脖颈,努力显得端庄,可那眼底的狂喜和得意,却像油彩一样浮在面上,遮都遮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弓着腰,步履轻悄地穿过人群,来到了父亲林崇德身边,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父亲原本带着矜持笑意的脸,瞬间僵硬了一下。他捻着胡须的手指顿住,眉头几不可察地拧起一个细微的川字。那表情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沉稳,甚至对那小太监微微颔首,仿佛对方只是来通传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但我的心,却像被冰针刺了一下。
西北粮道……
这四个字无声地滑过脑海。前世,当林家被抄家问罪,无数罪名如同雪片般落下时,其中最为致命、也最为讽刺的一条,便是这西北粮道亏空案。负责督运粮道的,正是父亲林崇德一手提拔上去、倚为心腹的一个族亲!那人贪得无厌,中饱私囊,致使前线粮草不继,无数将士饥寒交迫倒在冰天雪地之中。而最后查抄林府时,从父亲书房密格中翻出的,便是这个蛀虫多年来孝敬父亲的、数额惊人的银票和地契!
正是这些沾着边疆将士鲜血的赃银,成了压垮林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钉死父亲和整个林氏家族的铁证!
原来……原来这祸根,在今日就已埋下!那小太监带来的,想必是那个蛀虫即将被委以重任的消息吧父亲此刻那细微的僵硬,是狂喜之下被一丝隐忧打断的不快还是……一丝对未来的贪婪期待压倒了那微乎其微的警醒
看着父亲重新挂上得体笑容,从容地与旁人交谈,看着祖母闭着眼似乎已在盘算太子妃母族的荣耀,看着李氏和林娇娇沉浸在一步登天的巨大美梦里……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笑意,再次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喉咙深处涌起。
好啊,真好。
你们尽可以欢喜,尽情地攀附这看似无上的权柄与富贵吧。
你们以为抓住的是通往云霄的青云梯,却不知那梯子的尽头,是万丈深渊。深渊之下,是无边血海和累累白骨。而我,林潇潇,早已从那地狱的烈火中爬回来。
这一次,我亲手将这福气塞给了你们。我倒要看看,当林娇娇夜夜独守空房,枯等那永远不会踏足她寝殿的太子;当那些孝敬变成催命符;当抄家的铁蹄踏破林府朱门时,你们脸上此刻的狂喜,还能剩下几分!
我微微垂眸,敛去眼底深处翻涌的刻骨冰寒,只剩下彻底的漠然。
这热闹,这富贵,这即将到来的泼天荣耀……都与我林潇潇无关了。
窗外的天光,似乎终于亮了几分,穿透殿宇高窗上蒙着的细密绢纱,在地面投下几缕摇摇晃晃的、淡金色的光柱。尘埃在那光柱中飞舞,渺小,微不足道,却自由自在。
我缓缓地、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前世十年积郁的阴冷、怨毒和不甘,都随着这口气尽数排出体外。
该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被巨大喜悦笼罩的林家众人,像一个彻底抽离的旁观者,无声地转过身,步履平稳地走向侧殿那扇通往宫外的、厚重的朱漆大门。
光柱在我眼前铺开,带着初春尚未褪尽的寒意,却异常明亮。
一步踏出殿门。
殿内那虚假的甜腻香气瞬间被风卷走,扑面而来的是宫墙外带着泥土和草木清冽气息的风。
冷冽,却真实无比地灌入肺腑。
我挺直了背脊,迎着那风,一步一步,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步履不再虚浮,不再踉跄,每一步都踏在坚硬的宫砖之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
再未回头。
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泼洒下来,将宫墙的阴影霸道地切割开。光与暗,界限分明。
身后那座喧嚣的、金碧辉煌的牢笼,连同里面那些被巨大喜悦灼烧得面目模糊的人影,终于被彻底抛下。
风,是真的冷,也真的干净。
2
东宫冷夜真相现
数月后。东宫。
更漏的滴答声在死寂的寝殿里被无限放大,像冰珠子一颗颗砸在空旷的石板上。窗外月色惨白,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上投下凄冷的光斑,如同破碎的银屑。
林娇娇穿着大红的寝衣,那颜色本该喜庆热烈,此刻却衬得她一张精心描画过的脸惨白如鬼。她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沿,锦被冰冷,一丝暖意也无。纤细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光滑的织锦床褥,指甲几乎要绷断。铜镜里映出的那双眼睛,曾经盛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得意,此刻只剩下枯井般的空洞和一丝濒临疯狂的绝望。
戌时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沙砾摩擦,……亥时了……子时了……
太子殿下又去了书房议事。
议事!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日夜不停地扎在她的心上,扎得她千疮百孔,鲜血淋漓!自从她顶着凰签的光环嫁入东宫,成为这东宫名义上最尊贵的女主人的那天起,太子萧逸就从未在她这正殿寝宫留宿过一夜!每一次,每一次!都用那该死的议事打发她!温文尔雅的太子,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批阅不完的奏折!
起初,她还端着太子妃的架子,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贤惠,太子殿下勤政爱民是好事。她甚至温婉地去送过羹汤,体贴地去嘘寒问暖。可每一次,都被那守在书房外、太子最亲信的内监总管王德福,用千篇一律的、恭敬却疏离的笑容挡了回来。
娘娘,殿下正在处理紧急军务,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娘娘,殿下正与几位大人商议要事,不便见您。
娘娘,夜深了,您请回吧,殿下忙完自会……
自会什么自会来呵!林娇娇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指尖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她猛地站起身,艳红的裙摆扫过冰冷的地面,像一团无根之火。
本宫……本宫亲自去请!她咬着牙,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不信!她不信这偌大的东宫,就没有她林娇娇的立足之地!她可是持着凰签入主东宫的太子妃!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寝殿,夜风冰冷刺骨,吹得她单薄的寝衣紧贴在身上,冻得她瑟瑟发抖,却浇不灭心头那团名为屈辱和恐慌的火焰。伺候的宫女被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慌忙提着灯笼跟上。
东宫的书房在寝殿西侧不远处,此刻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回廊曲折,檐角的宫灯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投下幢幢鬼影。夜静得可怕,只有她急促紊乱的脚步声和宫女惶恐不安的呼吸声。
书房外,果然守着王德福,还有两个挺拔如松的带刀侍卫。昏黄的灯光映着王德福那张沟壑纵横却面无表情的脸。
王公公!林娇娇挺直了背脊,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声音却在夜风里发飘,殿下……还在议事
王德福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恭敬而疏离的姿态,微微躬身:回娘娘的话,是。
本宫……本宫给殿下熬了暖身的参汤……林娇娇示意身后的宫女,声音努力放柔,更深露重,殿下为国事操劳,身子要紧……
娘娘有心了。王德福截断她的话,语气平淡无波,只是殿下有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这参汤,老奴稍后自会为殿下送去。
本宫亲自送进去!林娇娇的耐心终于耗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让开!本宫是太子妃!难道连面见自己夫君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说着,就要硬闯!
娘娘!王德福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在灯下射出锐利的光,语气也陡然变得强硬,殿下军令如山!请娘娘莫要让老奴难做!他身形不动,如同磐石,那两个侍卫也瞬间紧绷了身体,手按上了刀柄,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林娇娇被这股气势慑住,脚步生生钉在原地。她看着王德福那双毫无波澜、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睛,看着侍卫们握紧刀柄的手,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刺骨!她明白了,这不是阻拦,这是警告!是东宫主人的警告!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是持着凰签进来的!她应该是东宫最尊贵的女人!可为什么……为什么太子像对待蛇蝎一样避着她难道……难道传言是真的
那些她刻意忽略、却又如跗骨之蛆般盘桓在心头的流言蜚语,猛地清晰起来:东宫太子……有不为人道的隐疾不近女色
不不不!不可能!林娇娇疯狂地摇头!太子那般丰神俊朗,温润如玉!一定是政务太忙!一定是……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若有似无的声响,随着凛冽的夜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呜……殿下……轻些……
那声音……娇媚入骨,带着压抑的喘息,分明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嗓音!
紧接着,是另一个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怎么这就受不住了那声音……那声音林娇娇死也不会认错!是太子萧逸!
轰隆——
如同九天神雷在脑中炸开!林娇娇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刹那疯狂地冲向头顶,烧得她眼前赤红一片!她死死抓住回廊冰冷的栏杆,指甲刮过木料发出刺耳的声响,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倒在地。
书房!是书房里传出来的声音!
那断断续续的、暧昧的、令人作呕的声音,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耳朵钻进去,啃噬着她的心脏和理智!
……殿下……饶了奴才吧……男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奇异的甜腻。
呵……这就叫饶了你太子萧逸的声音带着一种林娇娇从未听过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和……狎昵。
啊——
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惊喘。像是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林娇娇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林娇娇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被猩红覆盖,身体猛地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娘娘!宫女惊恐的尖叫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天地在她眼前旋转、碎裂。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林娇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灵魂深处:
林潇潇……你好毒!你好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