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极寒日来临前夕,我家的屋子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家属们都用艳羡地看着我:
还得说是我们方瑜命好,找了林教授这么年轻有为的男人,这可是全球第一批撤离南极的名额!他肯定会带上你们娘俩一块走!
我妈也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当初顶着全家压力让我嫁给这个穷小子,总算赌对了。
我嘴上说着客气话,却早就把我和女儿的行李打包好,在门口眼巴巴地等了一整天。
第二天中午,林思舟果然安排了车前来。
车门打开,从副驾驶里走下来的却是新来的美女实习生周晴。
林思舟将一份离婚协议丢到我面前。
小晴怀孕了,医者仁心,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你向来能吃苦,自理能力强,肯定能熬到第二批迁移名额下来。
我气到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思舟不知道,那人派来的私人救援舰队,已经在路上了。
……
1
林思舟将协议往我面前又推了推,避开我的眼神,语气是一贯的冷静和平淡。
方瑜,周晴和我只是师生关系,去冰岛终究有些不方便,只能暂时委屈你先在离婚协议上签个字,将林夫人的名额让出来给她用一下。
等到了冰岛基地,一切稳定下来,我们就复婚。
周晴穿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厚重羽绒服,肚子微微隆起。
姐姐……对不起,你别怪老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肚子,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声若细蚊。
你确实不该。
我看着她,没好气地说道。
周晴的眼眶瞬间变红了。
她躲在林思舟身后,两行湿润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
老师,要不算了吧。你带姐姐走吧!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林思舟立刻拉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他眼中隐有不悦和不耐烦。
方瑜,你别太过份!只不过是个假离婚而已,我又不是真的不要你们母女了,你犯得着这么针对小晴吗
你一向能吃苦,生立能力强。我已经向上面帮你申请了第二批的迁移名额,你肯定能等到那时候的。
林思舟不知道,在和他认识之前,我从不吃苦,也不自立。
从出生起,我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娇娇女。
和林思舟在一起后,他不断地告诉我,女人要懂事,要体谅男人,要能吃苦。
于是,我从一个连煮个面条都不会的大小姐,变成了能扛着米面上六楼,独自带着发高烧的女儿挂急诊的全能主妇。
我拿起笔,平静地在空白处签下我的名字。
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干脆,林思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被忤逆的不悦。
方瑜,你不用再摆个臭脸色了,第二批名额很快就下来的,你和念念肯定死不了。
我将签好的协议甩回他脸上,拉着女儿转身回屋。
房门外,传来周晴的啜泣声和林思舟低声的安抚。
好了好了,别哭了,动了胎气怎么办她就是闹闹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老师……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没有,你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学生,也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必须对你负责。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正在午睡的女儿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奶声奶气地问我。
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我捂住脸,不想让女儿看到我的眼泪。
缓缓拿起手机,拨出那个许久没联系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通,手机里传来一道沉稳又熟悉的男声。
阿瑜。
只两个字,就让我的防线瞬间崩塌。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哭声溢出来。
你之前答应我的,还算数吗
2
第二天一早,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我看到林思舟扶着周晴站在门口,周晴的身后还放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林思舟一脸的理所当然。
基地那边出了点技术问题,撤离时间推迟了三天。外面太冷,小晴一个孕妇住在实习生宿舍不安全,先让她来我们家住几天。
他径直绕过我,将周晴的行李箱拖了进来,放在在主卧室里。
小晴怀孕了,需要更宽敞舒适的休息环境。方瑜,你睡客房,把主卧让给她来睡。
我还没说话,我妈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林思舟!你什么意思你让一个外人住主卧
林思舟皱起眉,看向我妈的眼神里,已经没了往日的恭敬。
妈,现在是特殊时期。周晴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她不是外人。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了几分。
而且,我们家的存粮不多了,多一个人,就得多一份消耗。等我们走了,你们的食物可能撑不到第二批救援来。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嫌我妈多余。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
林思舟,你这个白眼狼!当初要不是我们方家,你连大学都念不完!现在你功成名就了,就嫌弃我们是累赘了
林思舟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得可怕,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生存面前,必须做出最优选择。
周晴适时地走过来,拉住林思舟的胳膊,柔弱地开口。
老师,都是我的错。要不我还是走吧,不能因为我让你们一家人闹矛盾。
她嘴上说着要走,脚下却一步没动,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林思舟。
林思舟果然心疼了,将她护在身后。
跟你没关系,你只管安心住下就是了。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说完,他便带着周晴进了厨房,温柔地问周晴想吃什么。
妈妈坐在床边,望着我情不自禁地抹眼泪。
瑜瑜,妈错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嫁给他!
我拍了拍我妈的背:
妈,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们得想办法活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林思舟将家里所有的暖宝宝、自热包、压缩饼干全都收缴起来,进行统一分配。
美其名曰,为了让大家都能撑到最后。
可每天,我、我妈和女儿念念三个人分到的,只有一小块饼干和半杯冷水。
而周晴的房间里,永远开着电暖气,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鸡汤和水果罐头。
第二天的晚上,念念突然发起发高烧,看着她烧得满脸通红,不停地说着胡话。
我无奈去敲主卧的门。
林思舟!开门!念念发烧了,家里的退烧药呢
半响,林思舟打开了门,一脸的不耐烦。
不就是发个烧吗又死不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周晴刚睡下,你这么大声是故意吵醒她吗
我顾不上和她理论,推开他,找到药箱,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一粒退烧药都没找到。
药呢我红着眼问他。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小晴前昨天头有点疼,我怕她动了胎气,就给她吃了。
她只是头疼!念念却在发高烧呀!
我几乎要崩溃了。
林思舟依旧是那副理智到冷血的模样,
念念体质好,你给她物理降温,多喝点热水,扛一扛就过去了。
扛一扛
林思舟,那也是你的女儿!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烧死吗
方瑜!
林思舟提高了音量,脸上带着一层被激怒的薄红,
注意你的言辞!念念,我当然是关心的,但我首先是个医生,我必须做出最专业的判断!
那一刻,我对他最后一丝情分,也随着女儿滚烫的体温,一同蒸发了。
我用雪水一遍遍给念念擦拭身体。
我妈心疼得在一旁不停地掉眼泪。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短信的内容只有三个字。
明天到。
3
次日,天还没亮,我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林思舟和周晴已经穿戴整齐,他们的行李就放在门口,显然,基地派来的车到了。
我给念念喂了最后一点温水,她的烧总算退下去一些,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我妈一夜没睡,眼睛肿得像核桃。
林思舟走到我们房间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车来了,我们要走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怜悯。
我已经跟基地打过招呼了,第二批撤离名单上,有你和妈还有念念的名字。家里的食物省着点吃,你们一定能撑到那时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丢在地上。
这里面有一些常用药,留给你们。念念再生病,别再大惊小怪的。
我看着地上的急救包,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悲凉。
他为了周晴一个轻微的头疼,用掉了给女儿救命的药,现在,却又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
周晴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师母,你和阿姨还有念念要保重啊。基地那边冷,我们会给你们多留几件厚衣服的。
好一朵盛世白莲花啊!
没心情看她们演戏,我平静地给念念穿好最厚的衣服,又给我妈披上了一件大衣。
妈,我们也该走了。
林思舟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皱眉道:
方瑜,你闹够了没有车上没有你们的位置,你想带她们去哪去送死吗
我妈也拉住我,担忧地问:
小瑜,我们……我们去哪啊
我没说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似乎是担心我和女儿抢了他们的车位,林思舟拉着周晴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打开车门,他将周晴扶上车,临走时,还不望回头望一眼,确定我没有带女儿和我妈一起跟随后,他快速启动油门。
方瑜,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小晴现在是特殊时期,我必须得先把她安顿好。你和女儿就自求多福吧!
年幼的女儿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追着汽车哭喊着:
爸爸,你不要念念和妈妈了吗
爸爸,你不要丢下念念呀……
女儿追不到林思舟的车子,却被脚下坚硬的冰雪滑倒在地。骤然的疼痛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
林思周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他的目光很快又被坐在副驾驶的周晴突然咳嗽声吸引。
他转过头,一脚油门,快速向前开去。
我上前抱起女儿,帮她把头上羽绒服帽子带好。
念念不哭,以后我们不要那个坏爸爸了好不好
围观的邻居们议论纷纷。
要我说,这林教授也真是的,方瑜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为了他才当的全职太太啊。
就是,就算是要带那个实习生走,也不能把老婆孩子丢在这冰天雪地里等死啊。
要不说嘛,这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恰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
只见灰蒙蒙的天际,一个巨大的黑影破开云层,缓缓降下。
一架通体漆黑的重型直升机,在离我们这栋楼不远的一片空地上方悬停,强大的气流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了一场小型的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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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直升机的舱门打开,一道绳梯被抛了下来。
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顺着绳梯,动作利落地滑下。
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
落地后,男人径直朝着我们这栋楼走来。
楼下的基地人员似乎想上前盘问,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
沈慕比七年前更加成熟,更加稳重了,眉眼间的线条也愈发深刻。
风雪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又被他身上散发的热气融化。
看到我,他冰冷的眼神瞬间化作一潭深不见底的温柔。
阿瑜,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摇了摇头,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认识沈慕,比认识林思舟还要早。
我们是邻居,也是小学同学。
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
有一次,他被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堵在巷子里欺负,是我抄起一块板砖,嗷嗷叫着冲上去,把那几个男生吓跑了。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我的小跟班。
后来,他家生意越做越大,搬去了市中心最好的地段。
我们也就断了联系。
再见面时,是大学的时候。
我在图书馆里啃着医学文献,为期末考试焦头烂额。
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身后还跟着几个毕恭毕敬的助理。
我这才知道,他早已不是当年小商贩家的孩子了,而是成了在全球都有影响力的跨国集团的唯一的继承人。
他开始疯狂地追求我。
送花,送礼物,包下整个餐厅为我庆生。
但我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温文尔雅的学长林思舟。
面对沈慕的追求,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
直到最后一次,我说了很重的话。
沈慕,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想要的,是安稳平淡的幸福,不是豪门里的勾心斗角。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最终只留下了一张黑色的卡片。
阿瑜,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以后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麻烦,随时可以打给我。
算是我还你当年那块板砖的人情。
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半个月前,极寒末世的预警发布。
全球气温骤降,社会秩序开始崩溃。
我知道,凭林思舟的身份,肯定能拿到第一批去冰岛基地的名额。
我也天真地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带上我和孩子。
但人心,终究是比这零下几十度的严寒,更冷的东西。
思绪被拉回现实。
当飞机在海边停下,看到那艘比航母还大的船时,我和我妈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哪里是一艘船。
分明是一座在冰海上航行的移动堡垒。
一艘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破冰船。
船上灯火通明,在灰暗的天地间,像一座希望的灯塔。
我们登上船,立刻有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迎了上来,将念念接过去,送进了医疗舱。
放心,我们的医疗设备是世界顶级的,孩子不会有事。
沈慕看着我温柔地说道。
我妈拉着我的手,依旧处在震惊之中。
沈慕带着我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套房,带独立的客厅和浴室,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冰海。
温暖的空气,柔软的地毯,干净的床铺,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一切安顿好之后,沈慕带我参观了这艘叫守望者的船。
它有独立的生态循环系统,温室里种满了蔬菜水果。
有足够支撑上万人生存十年的物资储备。
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电影院和图书馆。
七年前,全球气候异常初现端倪,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沈慕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肆虐的风雪,平静地说道,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的倒影。
为了让你在末世里,也能活得像个公主。
5
七年前,我刚和林思舟结婚。
远在国外的沈慕,托人给我带来一份新婚礼物,是一枚造型奇特的胸针,金色羽翼的形状。
他还附上了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他让你受委屈了,告诉我。
当时,我沉浸在婚姻的甜蜜里,只当那是一句玩笑话,将胸针随手收进了首饰盒,再也没拿出来过。
没想到,一语成谶。
更没想到,他真的为了一句可能永远不会被兑现的承诺,准备了一座海上堡垒。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
谢谢。
沈慕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冷峻。
跟我还说这个
船上的生活平静而安稳。
念念在医疗舱得到了最好的照顾,第二天就彻底退了烧,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
她很喜欢沈慕,总是沈慕叔叔长,沈慕叔叔短地跟在他身后。
沈慕对她也极有耐心,会陪她搭积木,给她讲故事,甚至允许她在他处理文件的时候,坐在他腿上捣乱。
看着他们相处的画面,我时常会恍惚。
这,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而林思舟,他除了在基因上是念念的父亲,又何曾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
他总说自己忙,忙着做研究,忙着拯救世界。
可他却有时间陪周晴散步,有时间指导她的论文,甚至有时间在她头疼的时候,守在她床边嘘寒问暖。
说到底,不过是没那么爱或者不爱罢了。
半个月后,守望者号抵达了冰岛附近的一处峡湾。
这里是沈慕早就选好的避难所。
船上的通讯系统,可以接收到外界的零星信号。
我这才知道,我们离开后,那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雪席卷了全球,地表温度骤降至零下七十度。
无数城市断水断电,沦为冰封的死城。
各国政府建立的官方避难所,虽然勉强维持着运转,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物资短缺,能源紧张,内部矛盾重重。
这天,助理找到沈慕,表情严肃。
沈总,我们截获了一段来冰岛基地的求救信号。
沈慕示意他播放。
一个沙哑又熟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这里是冰岛一号基地,我是医学教授林思舟。我们的供暖系统出现严重故障,能源储备即将耗尽。基地内的幸存者,正面临着严峻的生存考验……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但那份绝望和无助,却清晰可辨。
我们急需专业的工程技术人员和能源补给……任何能听到这段广播的组织或个人,请向我们伸出援手!
我站在沈慕身后,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整段广播。
我妈在我旁边,叹了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
沈慕关掉广播,向我投来征询的目光。
我看着他的眼晴:
沈慕,你想救他们吗
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
从人道主义角度,我应该救。但从个人角度,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沉,
我不想让你再看到他,不想让你再为他伤心。
我摇了摇头,走到舷窗边,看着外面的冰雪世界。
沈慕,与我而言,他早已是陌生人。
6
守望者号调整航向,朝着冰岛一号基地的坐标驶去。
两天后,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远远望去,那座建立在冰原上的基地,像一个巨大的白色坟墓,死气沉沉。
基地的外墙上挂满了冰棱,几个本该不停旋转的雷达,也静止不动。
沈慕派出的无人机传回了基地内部的影像。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基地内部大部分区域已经断电,幸存者们都挤在主能源室附近,那里是唯一还有供暖的地方。
所有人都穿着厚重的衣服,
脸上写满了麻木和绝望。
医疗区里,挤满了冻伤和重病的患者,药品严重不足,许多人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等死。
我在画面里,看到了林思舟。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曾经那身引以为傲的白大褂,也变得又脏又皱。
他正在指挥几个人抢修一台机器,情绪激动地对他们大吼大叫,早已没了往日的儒雅和风度。
而周晴,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
她也瘦得脱了相,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地面。
她的肚子已经平坦了下去。
看来,那个被林思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沈慕决定亲自带队进入基地。
我坚持要跟他一起去。
他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但要求我必须穿上最顶级的防护服,戴上头盔,并且全程不能离开他身边。
我们的小队乘坐登陆艇,在基地外围登陆。
基地的负责人,一个叫赵思华的美籍华人,他带着几个人前来迎接。
当他们看到我们带来的大量物资,尤其是能源块和药品时,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感谢上帝!感谢你们!
赵思华紧紧握住沈慕的手,不停地道谢。
林思舟也闻讯赶来。
当他看到沈慕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谄媚的表情。
他冲上来,想像赵思华一样和沈慕握手,却被沈慕身边的保镖拦住了。
沈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疏离。
林教授,幸会。
林思舟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搓着手,一脸谄媚道。
沈先生,您是我们的救世主!我代表基地的幸存者,感谢您的慷慨援助!
沈慕没有理他。
他只是转过身,朝我伸出手。
我缓缓抬手,摘掉了头盔。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
林思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直直地盯着我,动了动嘴唇,却又咽下了所有的话。
人群中,周晴也看到了我。
她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浓的嫉妒和怨毒所取代。
尴尬的气氛,被赵思化的一声惊呼打破。
哦,我的天!您就是方瑜女士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尊敬和钦佩。
显然,他从沈慕那里,听说了我的故事。
我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林思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
方瑜……你竟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就说嘛,你能吃苦,自立能力又强,肯定能等到第二批迁移名额下来的。
7
他走过来,想抓我的手,却被沈慕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林教授,请自重。阿瑜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什么这怎么可能……
林思舟瞬间像被雷击了一样,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方瑜,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还是爱着我的对不对
他的眼眼死死盯着我,试图从我这里得到否定的回答。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周晴身上。
缓步走到她面前,我平静地开口:
周小姐,别来无恙。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咬着嘴唇,不说话。
看着她平坦的小腹,我忍不住想验证一下心中的狂测。
周小姐,你的孩子呢
提到孩子,周晴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林思舟。
你问他!你问这个废物!
她尖叫起来,状若疯癫,
都是他!都是他没用!如果他能早点修好供暖系统,我的孩子就不会死!
他当初跟我说,他是最顶尖的医学家,他能给我和孩子最好的生活!结果呢结果他就是个骗子!废物!
她一边哭喊,一边对着林思舟拳打脚踢。
林思舟任由她打骂,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曾经的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末世的残酷。
所谓的爱情,在生存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些天来,林思舟和周晴之间的矛盾,估计他们早就有所耳闻。
大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原来他就是那个为了小三,抛弃妻女的教授啊……
真是报应!活该!
你看他前妻,现在多风光。再看看这个小三,疯婆子一个。
面对着众人鄙夷和嘲讽的目光,林思舟的脸,早已变了色。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事业,他的爱情,他的尊严,在这一刻,统统被踩得粉碎。
沈慕走到我身边,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我身上。
阿瑜,风大,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
转身的那一刻,林思舟突然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他抱住我的腿,痛哭流涕。
方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复婚,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和念念!
念念呢念念在哪我想见她……
他试图用女儿来博取我的同情。
我垂下眼,冷冷地看着他。
曾经,他是我仰望的星辰,是我每时每刻都牵挂在乎的人。
而现在,他跪在我脚下,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没有半分的心软,我只觉得一种无比的恶心。
我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将他踹开。
林思舟,你听好了。
女儿,不需要一个在她发高烧的时候,把救命药给别人的父亲。
而我,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更不需要一个见异思迁,可以随时抛弃我的丈夫。
从你和周晴越过那条红线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林思舟瘫坐在雪地里,面如死灰。
他似乎很难接受,我真的已经不爱他了这个事实。
8
沈慕的团队,很快修复了基地的供暖系统。
大量的物资被运送进来,基地的秩序,也逐渐恢复。
赵思华对沈慕感激涕零,提出要将基地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他。
沈慕拒绝了。
他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守望者号可以和基地建立长期合作关系,资源共享。
但他不希望,在基地的管理层里,看到某些品行不端的人。
赵思华立刻心领神会。
当天下午,基地就发布了新的人事任免。
林思舟被免去了一切职务,成了一个最底层的勤杂工,每天负责清理垃圾和打扫厕所。
而周晴,在和林思舟彻底撕破脸后,很快就攀上了基地里另一个有实权的小头目。
她似乎很擅长这种依附男人生存的戏码。
我对此,毫不关心。
在离开基地的前一天,我最后去见了一次林思舟。
他正在清理公共厕所,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酸臭味,。
看到我,他丢下拖把,激动地冲了过来。
方瑜,你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那是我当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进国家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看着那份通知书,男人瞳孔猛地一怔。
当年,研究院只有一个名额。你跪下来求我,说你出身贫寒,这是你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你说,只要我把名额让给你,你这辈子都会对我好。
我信了。
我放弃了我的前途,放弃了我的梦想,心甘情愿地为你洗手作羹汤,做你身后那个默默无闻的女人。
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
现在看来,我嫁给的,不过是一个精心算计的骗局,和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懦夫。
我将那份已经泛黄的通知书,在他面前,撕成了碎片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任凭身后传来男人绝望的嘶吼。
回到守望者号,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晚上,我和念念在甲板上看极光。
绚烂的光带,在夜空中舞动,美得像一场梦。
沈慕走到我身边,将一件温暖的毯子,裹在我们母女身上。
他静静地陪我们站着。
许久,他才轻声开口。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天边的极光,笑了笑。
想重新捡起我的专业。或许,我也可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沈慕的眼中,闪烁着比极光更亮的光芒。
好,我陪你。
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一次,我没有再推开他。
有些感情,早已心照不宣。
我回握住他的手。
十指紧扣间,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直暖到心底。
伊丽的极光下,沈慕将我们念念揽入怀中。
念念在他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说道:
沈慕叔叔的怀抱比暖宝宝还暖和。
沈慕闻言笑弯了眼。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许久。
阿瑜,往后,让我做你和念念一辈子的‘暖宝宝’,好不好
他的眼神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珍视。
迎上他期许的目光,我踮起脚尖,轻轻贴上他温热的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