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林的边角料有点用。
晨会室的哄笑还没散,张涛就踩着我的方案邀功。
那是我熬三个通宵的成果。
奶奶的视频弹出,插着氧气管咳,住院费欠了五千。
我对着屏幕扯笑,避开桌上的泡面。
奶奶,我的方案被看中,马上发奖金了。
张涛把奖金表拍来,我的名字后是刺眼的0。
他吐着烟圈,实习生要什么奖金
烟灰落在方案上,烫出个黑洞。
第一章
晨会室的空调直吹后颈。
张涛站在投影幕前,挺着啤酒肚指点江山。
PPT上的市场方案,是我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标题栏里却写着张涛两个字。
这个用户画像,精准到骨子里。他转身,目光像黏在我身上,尤其要感谢小林——哦！对,就是那个县城来的实习生,给了点边角料灵感。
哄堂大笑炸开来。
小王用胳膊肘撞我,听见没边角料。
上周交方案时,张涛拍着我后背说年轻人要多露脸,现在看来,他是想把我踩进泥里。
散会了,他肥手按在我肩上,小林啊,酒气混着烟味喷过来,方案是不错,可惜带着股穷酸味。跟着我,教你怎么脱胎换骨。
张经理,里面的转化率模型……
模型他嗤笑一声,扯了扯领带,你老家苞米地需要模型吗职场讲的是规矩——懂
走廊里,同事们绕着我走,像躲什么脏东西。
丽丽塞给我颗薄荷糖,默哥,涛哥上次还抢了组长的客户……
薄荷味刚冲上脑门,就被喉咙里的腥甜压下去——那是昨晚熬夜流的鼻血,我用纸巾堵了半宿。
奶奶的视频请求弹出来。
我对着屏幕扯出笑,镜头故意避开桌上吃剩的泡面。
小默啊,她插着氧气管咳,护士说住院费欠了五千……
就快了奶奶,我盯着窗外的写字楼,我做的方案被公司看中了,能发奖金。
别太累,她枯瘦的手抓着被单,你眉骨的疤还疼吗别学你爹……
小林！张涛的吼声从身后砸过来。
我手忙脚乱挂了视频。
他办公室里,烟蒂堆成小山。
张涛把奖金分配表拍在我面前,我的名字后面,0字写得特别大。
实习生拿奖金他往椅背上一靠,烟灰弹在我打印的方案上,不过表现好,转正名额给你——前提是,别像你那赌鬼爹一样没规矩。
血一下子冲上头顶。
我眉骨的疤突突地疼,那是爹输光了奶奶的救命钱,用酒瓶子砸的。
张经理,方案是我……
是你的又怎么样
他把烟摁灭在我方案上,烫出个黑洞,没有我签字,你这乡下仔的东西,连垃圾桶都不配进！
面试那天HR说我们看重能力,现在看来,他们只看重金表和背景。
城西的客户资料,下班前整理好给我。他挥挥手,别耽误我晚上约会。
我刚走到门口,小雅抱着文件撞到我身上。
她脖子上那条银链——是我打三份工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晚上……
她话没说完,张涛在里面喊小雅进来,她立刻应着跑进去,经过我身边,连眼皮都没抬。
走廊镜子里,我眉骨的疤泛着红。
桌上的薄荷糖滚到地上,被我踩得粉碎。
手机显示距离下班还有四小时。
城西那批客户资料,至少要两天才能理完。
张涛办公室传来笑声,小雅的声音格外甜。
我摸出藏在抽屉里的录音笔——上周他让我背黑锅时,我偷偷开着。
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我写下两个字：等着。
第二章
打卡机的滴声刚落,我拎着装满客户资料的纸袋往楼下冲。
六点零五分,离张涛给的死线过了五分钟。
纸袋勒得手指发麻。
我刚要往公交站跑,就看见那辆黑色帕萨特——张涛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车门咔哒开了,小雅先下来的。
她今天穿了条白色连衣裙,我从没见过的款式。
她脖子上戴着条新的银链子,我从未见过。
她生日我送的银链子呢
我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纸袋啪掉在地上,资料撒了一地。
小雅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是我,她脖子往后缩了缩,跟做贼似的。
张涛慢悠悠从驾驶座下来,手搭在车门上。
哟,这不是小林吗下班挺早。
我没理他,死死盯着小雅：项链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有点抖,不是怕,是气的。
那链子花了我两个月饭钱,每天中午啃馒头就咸菜攒出来的。
上次她生日,我把盒子递过去的时候,她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我就是借来戴戴。小雅往张涛身后躲了躲,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涛哥说这链子配我裙子……
借戴我笑出声,蹲下去捡资料。
我送你的时候,你说这是最喜欢的礼物,睡觉都戴着。
那不是……那不是以前吗她声音拔高,又赶紧压低,林默,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张涛走过来,手搭在小雅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小林啊,他笑得一脸褶子,唾沫星子快喷到我脸上,不就一条破银链子吗值得这么较真小雅喜欢,我再给她买十条金的。
我捡起最后一张纸,站起身。
张经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你们之间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个实习生,一个准转正的助理,你们能有什么事
小雅拽了张涛一把,涛哥,别说了……
怕什么张涛甩开她的手,眼神直勾勾盯着我,小林,不是哥说你,谈恋爱得看实力。你连自己奶奶住院费都凑不齐,还想养女朋友
这话像刀子,精准捅在我最疼的地方。
早上奶奶视频里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跟眼前的银链子叠在一起。
我盯着小雅的眼睛：我问最后一遍,这链子,你还不还
她避开我的视线,咬着嘴唇,半天憋出一句：林默,我们不合适。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想要的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又看了看张涛手腕上的金表,就是被他包着,戴别人送的链子
你胡说什么！小雅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我跟涛哥是正常交往！他比你成熟,比你有本事！
成熟到抢下属的方案有本事到克扣实习生的加班费
我往前逼了一步,离她就隔着一个胳膊的距离,你脖子上戴的不是链子,是脸。我的脸,被你们踩在地上碾的脸。
张涛把小雅往身后一拉,自己凑上来,啤酒肚快顶到我胸口。
小子,说话注意点。再胡咧咧,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威胁我我笑了,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
早上整理资料的时候,我特意换了块新电池。
张经理,上周三仓库少的那批样品,你让我背黑锅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的脸一下子僵了,眼里的嚣张变成了错愕。
小雅在后面拉他：涛哥,我们走嘛,跟他废话什么。
急着走
我把纸袋往旁边一扔,反正这破资料交上去也讨不到好,小雅,你还记得上个月我带你去吃的那家麻辣烫吗你说想攒钱跟我一起租个带阳台的房子,这些话,都喂狗了
她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硬挺着：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是不懂事,我点点头,视线从她脖子上移开,落在张涛那辆帕萨特的车牌上,还是忘了自己也是从县城来的
张涛推了我一把：滚蛋！别挡道！
他拉着小雅就走,小雅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可脖子上的银链子,一直没摘下来。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张涛在车里骂：穷酸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蹲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客户资料,风把纸吹得哗哗响。
远处的公交来了,人挤人的样子,像沙丁鱼罐头。
我没动,从口袋里摸出录音笔,按了暂停。
刚才张涛说的每一个字,都录得清清楚楚。
奶奶的住院费,不能指望张涛那点奖金了。
得自己想办法。
第三章
第二天打卡,指纹机差点没识别出我的手指。
刚把资料往张涛桌上一放,丽丽就凑过来,压低声音：默哥,赵副总找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
赵坤是市场部的顶头上司,平时见了面都未必能说上一句话。
他办公室门没关,我敲了两下,听见里面哼了一声。
赵坤坐在红木办公桌后,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抬头推眼镜的瞬间,我看见他眼里的笑,跟庙里的弥勒佛似的,假得晃眼。
小林啊,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软得像棉花,听说你跟张经理有点小摩擦
我没坐,站在原地：赵总找我有事
年轻人,别这么紧绷。他从抽屉里摸出盒烟,弹出一根递过来,我也是从实习生过来的,知道不容易。
烟盒上的logo挺眼熟,上次张涛在仓库给供应商递的就是这个牌子。
我没接,裤兜里的录音笔还在。
张经理脾气是急了点,他自己点上烟,吐出的烟圈飘到我面前,但对下属没坏心。你看他把城西项目交给你整理资料,就是想给你机会。
我盯着他办公桌上的盆栽,叶子上积了层灰。
赵总,他抢了我的方案。
话不能这么说。
他弹了弹烟灰,笑纹堆在眼角,团队协作嘛,你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部门的。等项目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这话听着耳熟,张涛昨天也说过类似的。
只不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奶奶住院需要钱,我直接戳破那层纸,他扣了我的加班费。
哦还有这事
他皱起眉,表情比真的还真,回头我说说他。年轻人要沉住气,别因为这点小钱影响前途。
正说着,他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语气一下子变了,硬邦邦的：小周啊,实习生林默这个月的加班费,按规定全扣了……对,公司制度,实习生没有加班资格……让他本人来也没用。
挂了电话,他又换上那副弥勒佛表情：你看,制度摆在这儿,我也不好插手。
我血往上涌。
刚才你还说……
我说的是人情,他打断我,烟蒂按在水晶烟灰缸里,但工作得讲制度。小林啊,这就是职场。
什么狗屁制度！
我咬着牙,我连续加了十五天班,考勤记录上都有！
哟,这脾气。
他啧啧两声,往后靠在椅背上,看来张经理没说错,你确实太嫩。这样吧,我跟HR打个招呼,这事就算了,你别再闹了。
我要我的加班费。
他脸上的笑慢慢淡了,眼镜片后的眼睛冷下来：林默,别给脸不要脸。
我没再跟他废话,转身就往HR办公室走。
考勤记录在我兜里揣着,每天的打卡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连张涛让我替他加班的日子都记着。
HR办公室里,周姐正对着镜子涂口红。
看见我进来,把口红往桌上一扔：有事
我要查我的加班费。
她翻了个白眼,从抽屉里抽出张单子甩给我：赵副总刚打过电话,全扣。
为什么
我指着单子上的考勤记录,这些都是我加班的证据。
公司规定,实习生没有加班费。
她拿起口红继续涂,镜子里的我脸色铁青,你一个临时工,跟正式员工比什么
规定在哪我要看看。
看什么看
她转过身,上下打量我,眼神跟扫描仪似的,赵副总的话就是规定。小林,我劝你别不懂事,真把张经理和赵副总惹急了,你这实习证明都拿不到。
我捏着那张单子,你们这是欺负人。
欺负你又怎么样
她嗤笑一声,写字楼里多的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正吵着,丽丽跑进来,拉了拉我的胳膊：默哥,张经理叫你去仓库,说有急事。
我回头看了周姐一眼,她正对着镜子冷笑。
走出HR办公室,丽丽小声说：我刚才听见赵副总给张经理打电话,说让你去仓库待几天。
仓库
张涛昨天推我的时候,我提了样品的事,他不会是想把我调去仓库灭口吧
丽丽塞给我个苹果：默哥,不行就别干了,这公司太黑。
我把苹果塞回她手里。
加班费可以暂时不要,但这笔账,我记下了。
赵坤那把伪善的刀,比张涛的明枪,更让人恶心。
第四章
从HR办公室出来,我直奔财务室。
早上护工阿姨打来电话,说奶奶的住院费再不交,就要停药。
财务室的玻璃门虚掩着,我推开门,一股消毒水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王会计正对着计算器扒拉,抬头看见我,眉头立马皱成疙瘩。
小林啊,有事
王姐,我想预支点工资。
我尽量让声音稳点,我奶奶住院,急用钱。
她放下计算器,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台账：实习生预支工资得经理签字,你让张经理过来。
让张涛签字他不借机踩我两脚才怪。
正琢磨着怎么跟王会计求情,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张涛晃晃悠悠地进来了,手里还把玩着金表。
哟,这不是小林吗他嗓门亮得像喇叭,怎么又来添麻烦
王会计赶紧站起来,脸上堆着笑：张经理来了。小林想预支工资。
张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打量什么物件。
预支工资他嗤笑一声,实习生的工资还没发呢,预支什么再说了,你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
我没理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零钱全倒在桌上。一块、五块、十块的,零零散散加起来不到两百。
王姐,你先帮我算算,我这个月能发多少。我声音有点抖,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王会计刚要拿起计算器,张涛按住她的手。别急啊,他弯腰,盯着桌上的零钱,让我数数,这是多少。
他伸出肥手,一张一张地数起来,动作慢得像蜗牛。一、二、三……每数一张,就往我面前推一下,啧啧,小林啊,你这日子过得够紧巴的。
周围热闹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财务室门口围了几个同事,指指点点的压抑着笑声。
张经理,你别太过分。
我隐忍怒火。
过分
他直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拍倒,我这是关心你。你说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管你奶奶
王会计在一旁打圆场：张经理,小林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就别逞强。
张涛瞥了我一眼,我看啊,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奶奶那边,说不定早就……
你闭嘴！
我狠狠地推开他,我奶奶好得很！
他踉跄了一下,站稳后,脸上的笑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狰狞。
林默,你敢推我
我推你怎么了我胸口起伏得厉害,你抢我方案,扣我加班费,现在还想咒我奶奶,你算什么东西！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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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没人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我,敢跟张涛叫板。
张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好,好得很！你给我等着！
他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冲王会计喊：给他签字！我倒要看看,他那点工资,能不能救他奶奶的命！
王会计赶紧拿起笔,在预支单上签了字,递给我,眼神里带着点同情。
我抓起预支单,胡乱把桌上的零钱塞回口袋,转身就往外跑。
跑出财务室,我直奔楼梯间。
靠着冰冷的墙壁,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口袋里的预支单被汗水浸湿了,上面的数字刺眼得很——三千块。
这点钱,够交一天的住院费,够买几盒药,却不够堵住那些嘲讽的嘴。
我抹了把脸,把眼泪憋回去。
掏出手机,翻出护工阿姨的电话,拨了过去。
阿姨,你先帮我垫着,我明天就把钱送过去。
挂了电话,我摸出口袋里的录音笔,按了一下。
里面传来张涛刚才的嘲讽声,清晰得很。
第五章
嗓子干得冒烟,刚才跟张涛吵那架,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
我直奔茶水间。
茶水间的门没关严,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是张涛的声音。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停在门外。
……那批原料没问题,他在里面说,语气跟平时在办公室里的嚣张完全不同,带着点讨好,就是外观差点,不影响使用。价格压到三成,你这边多打点到我私人账户……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像是捂着话筒说的。
城西项目用的原料,合同上写的是一级品。如果用残次品代替,利润空间能翻好几倍。
这是拿公司的钱填自己的腰包。
想起上周整理仓库时,老王偷偷跟我说,张经理最近老是往郊区跑,每次回来都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袋子。
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全对上了。
谁在外面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张涛堵在门口,眉头拧成疙瘩。
小林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换上那副嘲讽的笑,躲在这儿干什么偷着听人说话
我往后退了半步。
我来接水。
接水他往我手里的保温杯瞥了一眼,接水需要躲在门外
茶水间里的电话还没挂,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张经理还在吗的声音。
张涛的脸色变了变,侧身让我进去：进来再说。
我刚迈过门槛,他就反手关了门,落了锁。
刚才的话,你听见多少他靠在门上,挡住我的去路,语气里的笑没了,只剩下冷硬。
没听见什么。我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手指在杯盖上划着圈,就听见你说原料。
原料怎么了他往前逼了一步,公司采购原料,跟你一个实习生有关系
没关系。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但用残次品冒充一级品,应该不是小事吧
他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睛瞪得像要吃人。
你他妈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我往桌上的电话瞥了一眼,问问你电话那头的人就知道了。
他转身挂断电话,抓起桌上的热水壶就要砸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躲,他却停住,慢慢把水壶放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林啊,他搓着手,一步步朝我走来,刚才是哥不对,跟你开玩笑呢。
我没说话,看着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票子,递到我面前。
这两百块你拿着,买点烟抽。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行不
我盯着那两张钞票,想起财务室里,他一张一张数我零钱的样子。
张经理这是干什么我没接,封口费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
林默,给脸不要脸是吧
我只是个实习生,我往前凑了凑,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但公司的举报邮箱,我还是知道的。
他推开我,眼睛里全是狠劲。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我捡起桌上的保温杯,转身就要开门。
站住！他在我身后喊,你想怎么样
我回过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很可笑。
我不想怎么样。
那你……
但我奶奶的住院费,我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还有我的加班费,一分都不能少。
他愣住了,估计没想到我会提这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着牙说：行！我给你！但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放心,我拉开门,阳光照进来,在拿到钱之前,我不会说的。
走出茶水间,迎面撞上赵坤。
他手里端着个青花瓷茶杯,看见我,笑眯眯地问：小林这是去哪啊
我刚要说话,张涛就从茶水间里追出来,抢着说：赵总啊,我正跟小林说城西项目的事呢,这小子挺有想法。
赵坤往张涛手里的钱瞥了一眼,没说话,只是冲我笑了笑。
那笑容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看得人心里发毛。
好好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有前途。
我点点头,没敢多说,快步往自己工位走。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吹得墙上的岗位职责表哗哗响。
我看着表上诚信正直四个字,笑了。
第六章
第二天一上班,丽丽就拽着我往赵坤办公室跑。
默哥,赵副总找你,脸色不太好。她喘气都带着颤音,手里的文件袋晃得厉害。
昨晚张涛说今天给我结加班费,难不成又变卦了
赵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茶香。
我推开门,他正对着窗外慢悠悠品茶,见我进来,慢悠悠转过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小林啊,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城西项目进展不错,张经理对你评价挺高。
我没坐。这老狐狸突然唱红脸,准没好事。
赵总有事直接说吧。
他放下茶杯,杯盖磕出轻响。
公司决定给你个机会,他笑眯眯地说,仓库那边缺人盘点,你去盯几天。年轻人多轮岗,才能快速成长。
仓库老王昨天还跟我吐槽,仓库的账乱得像浆糊,上个月盘库少了三箱样品,到现在没查出是谁干的。
赵总,我手头还有项目资料没整理完。
那些不急。他打断我,手指在桌面上敲着节奏,仓库是公司的根基,把家底盘清楚,比什么都重要。张经理也同意了,说这是给你锻炼的机会。
正说着,张涛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份文件,脸上堆着假笑。
小林啊,赵总这是器重你。他把文件往我面前一摔,这是仓库的交接单,签个字就能过去。
我扫了眼文件,移交人那一栏空着,接收人后面画了道横线,等着我填名字。
上个月的样品丢失案,我抬头盯着张涛,还没查清楚吧
张涛的笑僵在脸上,赵坤咳了两声。
年轻人别疑神疑鬼,他拿起茶杯抿了口,让你去盘点,就是相信你。
我要是不去呢
赵坤的脸慢慢沉下来。
小林,这是公司的安排。你要是不服从,实习考核可就……
我去。
我抓起笔,在接收人那一栏签上名字。
张涛接过文件,嘴角撇出笑,转身时故意撞了我一下。
好好干,别让人挑出毛病。
仓库在公司后院,铁皮顶的老房子,一进去就闻到霉味。
老王叼着烟蹲在角落算账,见我进来,把烟屁股摁在鞋底。
林默,你怎么来了他往我身后瞅了瞅,张扒皮没跟来
他让我来盘点。
我指着空荡荡的货架,第三排最里面的位置,果然少了一块,地上还有纸箱拖过的划痕。
老王往地上啐了口痰。
上个月就少了三箱样品,张扒皮让我背锅,我没干。他凑近了说,那三箱是进口货,据说能卖不少钱。
我心里翻江倒海。
三箱样品,足够让一个实习生直接滚蛋,搞不好还要赔违约金。
他们是想把我钉死在这儿。
王哥,你最后一次见那三箱样品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十五号,他掰着手指头数,张扒皮亲自来提的,说送客户试用,没让我登记。
我盯着货架上的标签,发现上面的编号有问题。
正常编号是按日期排的,唯独少的那三箱位置,标签是后贴的,边角还翘着。
王哥,有梯子吗
他从角落里拖出个折叠梯。
我爬上去一看,标签下面隐约有划痕,像是用硬物刮过。再往下摸,货架背面粘着张快递单,寄件人是张涛的名字,地址是郊区的一个仓库。
这老东西。
我咬着牙,把快递单撕下来塞进兜里。
刚爬下梯子,仓库门就被推开。
张涛带着两个保安走进来,胳膊抱在胸前。
小林啊,盘点得怎么样
他往空货架瞥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没发现少点什么
没少什么。
我把梯子推回角落,账目跟实物对得上。
是吗
他冲保安使了个眼色,那上个月丢的三箱样品,去哪了
保安抓住我的胳膊。
赵副总怀疑是你监守自盗,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挣了挣没挣开,盯着张涛的眼睛：我要是没偷呢
没偷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上面是我昨晚来仓库的监控截图,大半夜来仓库,不是偷东西是干什么
老王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张经理,小林不是那种人！
你少掺和,张涛瞪了他一眼,再废话连你一起抓。
我笑了,看着张涛的脸越来越绿。
你以为这样就能栽赃我
不然呢
他往我兜里瞅,你还能拿出证据
证据倒是没有,我故意顿了顿,看着他眼里的得意快溢出来,但我知道那三箱样品在哪。
他的笑容瞬间僵住,抓着照片的手开始抖。
你……你胡说什么！
要不要现在去郊区仓库找找
我挣开保安的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就怕某些人不敢去。
仓库里静得可怕,只有老王的喘气声。
张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抽了几巴掌。
你等着！
他指着我,撂下句狠话,带着保安灰溜溜地走了。
老王凑过来,擦了把汗。
林默,你真敢跟他叫板
我摸出兜里的快递单,迎着光看。
不是我敢,我把单子叠好,是他们太蠢。
第七章
张涛走后,空气里还飘着他的烟味。
老王蹲在地上数货,嘴里骂骂咧咧：这三箱样品要是找不回来,下个月奖金又得泡汤。
我没接话,眼睛盯着货架最底层。
快递单地址,郊区仓库的名字挺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王哥,上个月的送货单还在吗
他头也没抬：在最里面的铁皮柜里,乱得跟垃圾场似的。
铁皮柜上了锁,锁孔锈得掉渣。
我找了根铁丝捅了半天,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的单据堆到顶,灰尘厚得能写字。
翻到第三摞,一张黄色送货单滑出来。
抬头是城西项目的原料供应商,日期正好是样品丢失那天。
收货人那一栏,签着老王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老王是张涛的远房表亲,平时在仓库里耀武扬威,上个月突然请了一周假,说是老家有事。
掏出手机刚要拍照,仓库门哐当被踹开。
两个保安冲进来,橡胶棍在手里甩得啪啪响。
干什么呢！领头的保安吼一声,上来就抢我的手机,私翻公司文件,想偷东西
我把手机往裤兜里塞,被他一把揪住衣领。
张经理早说了,你小子不安分。他另一只手去掏我口袋,把手机交出来！
放开他！老王扔下手里的货,上来拉架,有话好好说……
滚开！保安一脚把老王踹倒在地,再碍事连你一起抓！
手机被抢过去,屏幕还亮着。
领头的保安划着屏幕,笑了：还真拍了张经理没说错,你就是来搞事的。
我挣了挣,衣领勒得脖子喘不过气。
那是公司的送货单,我有权看。
有权他嗤笑一声,一个实习生,也配谈权
正撕扯着,仓库门口传来脚步声。
赵坤背着手走进来,金丝眼镜在阴影里闪了下。
怎么回事
保安立马松开手,把手机递过去：赵总,这小子偷翻单据,还拍照。
赵坤接过手机,看了眼屏幕,慢悠悠揣进兜里。
小林啊,他转向我,脸上堆着笑,我就说让你好好盘点,怎么又惹事
那送货单有问题。我指着地上的单据,签收人是老王,但他那天根本不在仓库。
老王趴在地上,听见这话抬头,脸白得像纸。
哦赵坤弯腰捡起送货单,抖了抖上面的灰,可能是代签吧,仓库里常有的事。
代签不需要登记我往前一步,张经理让他亲信冒签,就是为了把样品运出去卖钱。
年轻人说话要讲证据。赵坤把单据叠好,塞进西装口袋,没有证据就是诽谤,公司可不能留你这种人。
证据就在你手里。
他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
他从保安手里拿过纸笔,写份检讨,就说自己工作失误,误翻了单据,这事就算了。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写
不写也行。他收起笑,那就把你拍照的事上报总部,说你企图窃取公司机密。到时候不光实习证明拿不到,说不定还要吃官司。
老王在旁边急得直摆手,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话。
我盯着赵坤的眼睛,这老狐狸比张涛阴十倍,表面给台阶,实则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我要是写了,我故意顿了顿,张经理偷卖样品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他皱起眉,什么偷卖那是送客户试用,手续上有点小问题而已。
手续问题需要藏到郊区仓库
他的脸瞬间沉下来,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狠劲。
林默,别给脸不要脸。他把纸笔往我面前一摔,要么写,要么等着被开除,自己选。
保安在旁边晃着橡胶棍。
我捡起笔,笔尖悬在纸上。
写了,就等于承认自己有错；不写,可能真要被扫地出门,奶奶的住院费还没着落。
我写。
赵坤的嘴角撇出笑,刚要说话,被我打断。
但我有条件。我盯着他的眼睛,把张经理欠我的加班费结了,还有奶奶的住院费,我需要预支下个月工资。
他愣住了,估计没想到我这时候还敢提条件。
你……
要么答应,要么鱼死网破。
我掏出藏在裤兜里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出张涛在茶水间的声音：……那批残次原料能压价三成……
赵坤的脸唰地白了,伸手就来抢。
我往后退了半步,把录音笔举得高高的。
成交。他咬着牙说,但你要是敢耍花样……
我不像某些人,说话不算数。
我接过纸笔,低头写字。检讨两个字,写得比张涛的脸还难看。
写完递给赵坤,他扫了一眼,塞进西装内袋,又把手机还给我。
照片已经被删干净了。
加班费和预支工资,明天让财务打给你。
他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下,仓库的事,别再瞎折腾了。
我没说话,摸出手机看了看。
相册里的照片没了,但云相册自动备份了一份。
他们以为写份检讨就能堵我的嘴
第八章
我正蹲在仓库地上核对货号,老王拽了拽我胳膊：林默,门口那女的……是冲你来的。
抬头就看见小雅站在仓库门口,白裙子沾着灰,眼睛肿得像桃子。
她手里捏着个帆布包,见我看她,捂着脸蹲下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怎么来了我站起身。
她抬起头,眼泪糊了一脸。
林默,我错了……声音哽咽着,张涛就是玩我的,他根本没打算跟我认真。
老王识趣地往仓库深处挪了挪,假装数箱子。
跟我没关系。
我转身要走,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你听我说完,她往我手里塞了个苹果,是我以前总给她买的那种红富士,他昨天带别的女的去吃饭,被我看见了。那女的脖子上,戴着跟我一样的项链……
林默,她跪下来,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再也不贪慕虚荣了。
老王在后面咳嗽,我把她拽起来。
起来说话,像什么样子。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她眼泪掉得更凶,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你以前说过,无论我做错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以前是以前。我甩开她的手,苹果滚到地上,摔出个坑。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耗。
她不哭了,盯着我手里的货单。
你在忙什么她往仓库深处瞅了瞅,张经理说你被调去仓库,是因为做错事了……
他的话你也信
我不信他,我信你。她往我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我听说他偷卖公司样品,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一动,盯着她的眼睛。
你想知道
她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不像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
我可以帮你,她拍着胸脯,我现在还能接近他,能帮你找证据。
仓库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我往门口瞥了一眼,是张涛的帕萨特。
你先走吧,我往货架后面指了指,他来了。
她却没动,反而抓住我的胳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找到证据了放在哪了我帮你藏好,张涛那人心眼多,别被他发现了。
我想起昨天藏在货架夹层里的送货单复印件,还有录着张涛和供应商对话的录音笔。
不用了,我往她身后看,张涛的影子已经晃到仓库门口,你赶紧走。
你不说我就不走。她笑了,嘴角撇出弧度。林默,你还跟以前一样好骗。
张涛带着两个保安冲进来,手里拿着根撬棍。
东西藏哪了他直奔第三排货架,撬棍往夹层里一捅,铁皮盒啪地掉下来。
送货单复印件撒了一地,录音笔滚到小雅脚边。
她弯腰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递到张涛手里。
涛哥,我说他肯定藏这儿了吧。
张涛接过录音笔,往我脸上扔了个东西。
是我刚才掉在地上的苹果,已经摔烂了。
小林啊,还是嫩了点。
我盯着小雅,她往张涛身后躲了躲。
原来她刚才的眼泪是假的,跪下来是演的,连那句帮你藏证据,都是套我的话。
为什么我的声音有点抖。
为什么她嗤笑一声,就因为你是个穷实习生,给不了我想要的。涛哥说了,只要帮他拿到证据,就给我转正,还带我去欧洲旅游。
张涛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往旁边倒。
废话什么！他指着我,把他抓起来,送到赵总那里去！
保安上来抓我胳膊,我挣开了。
张涛,你以为这样就完了
不然呢
他举起录音笔,往地上一摔,塑料壳裂成两半。
证据都在这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往老王那边看了一眼,他偷偷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刚才小雅逼问我的时候,他已经把真正的录音笔揣进了兜里。
你以为我只有这些
我笑了,看着张涛的脸一点点涨红,郊区仓库的地址,我已经报给总部了。现在去查,说不定还能抓到你转移赃物。
张涛的撬棍哐当掉在地上,他冲上来想打我,被保安拉住了。
你他妈耍我！
彼此彼此。
我往门口走,经过小雅身边时,她伸手想抓我。
林默,我是被逼的！她又开始哭,眼泪比刚才真了点,是张涛威胁我,他说不照做就开除我……
我没理她,脚边的烂苹果被踩得稀烂。
老王跟在我后面,嘴里骂骂咧咧：这女的比张扒皮还不是东西……
张涛在里面吼得像头疯狗,小雅的哭声越来越远。
这种二次回锅的背叛,比第一次疼多了,也清醒多了。
第九章
仓库外传来皮鞋声。
张涛搂着个胖子走进来,那胖子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指上的戒指比我奶奶的玉镯还粗。
王老板,这边请。
张涛笑得满脸褶子,往我这边瞥了眼,提高嗓门,小林,还愣着干什么王老板是城西项目的供应商,过来核对下原料。
那胖子往货架上扫了眼,鼻孔里哼出粗气：张经理办事,我放心。
我没起身。
张涛踹了我一脚。没听见王老板来了他弯腰扯起我的胳膊,让你核对就赶紧的,别耽误事。
核对可以,我甩开他的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把上个月的进货单拿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王老板开口,也配查我的单
公司规定,核对原料必须对照进货单。我往张涛手里的文件夹瞥了眼,封皮上印着供应商的logo,张经理不会没带吧
张涛的脸僵了下,打开文件夹翻了翻。
哎呀,忘在办公室了。他冲老王使眼色,王哥,你带小林去拿一趟。
不用麻烦王哥。我往货柜那边指了指,我昨天整理的时候,好像看见底柜里有备份。
张涛的眼神变了,拽着王老板往货柜走：我自己去拿就行,王老板这边坐。
我跟在后面,看他手在货柜上乱摸。
老王喊：张经理,这边的货要挪挪,挡着道了。
他一边说一边撞了我胳膊肘,往最里面的货箱挤了挤眼。
张涛没理老王,蹲下去扯最底层的货箱。
小林,你昨天是不是放这儿了他手指往货箱缝里抠。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货箱后面就是藏原件的铁皮盒。
我去趟厕所。
我转身要走,被王老板拦住。
他肚子顶在我胸口,一股酒气喷过来：小伙子,看着面生啊。
实习生。
我往旁边躲,他抓住我的手腕。
实习生他笑了,张经理说,有个实习生总找他麻烦,不会就是你吧
张涛从货箱后站起来,手里举着铁皮盒。
找到了！他把盒子往地上一摔,铁皮盖弹开,送货单原件滑出来。
我脑子嗡的一声。
张涛捡起送货单,抖了抖上面的灰。
王老板你看,他冲过来,把单子往我脸上拍,这小子偷偷藏了你的进货单,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你胡说！
我伸手去抢,被他一脚踹在膝盖上。
胡说
他把单子往地上一扔,穿着皮鞋的脚踩上去,来回碾着。有证据吗现在没了吧
纸页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声,像被捏死的虫子。
没证据就别瞎折腾。他蹲下来,脸凑到我眼前,你这种底层,翻不了天。
王老板在旁边笑,掏出烟递给张涛：张经理教训得是,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不是嘛,张涛吸了口烟,往我脸上吐烟圈,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翻天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我站起来,膝盖的疼让我晃了下。
张涛,你踩碎的是单子,不是证据。
哦他挑着眉,那你倒是拿出来啊。
王老板,我转向那胖子,你上个月送的货,实际数量比合同多了三成,签收单上的签字是伪造的,对吗
王老板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烟掉在地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我往仓库外指了指,让总部的人来查查就知道了。他们应该快到了。
张涛慌了,抓住我的衣领：你什么时候报的总部
昨天你摔录音笔的时候。我推开他,你以为我只藏了单子
仓库外传来汽车刹车声,赵坤带着两个穿西装的人走进来。
那两人胸前挂着工牌,上面印着总部监察部。
赵副总,你怎么来了张涛的声音发颤。
赵坤没理他,冲监察部的人点头：就是这儿,有人举报原料采购有问题。
王老板往张涛身上推了一把：都是他逼我的！他说多送的货算我的回扣！
张涛的脸涨成猪肝色：你胡说！是你自己要塞钱给我！
监察部的人拿出记录仪,往货柜那边走。
张涛扑过来想抢铁皮盒,被我一脚踹倒在地。
踩啊,我盯着他的脸,现在再踩啊。
他趴在地上,看着散落在地的碎纸,笑了,笑声像破锣：林默,你以为这样就赢了赵坤跟我是一伙的,他早晚会整死你！
赵坤咳嗽一声,冲监察部的人说：把张涛和王老板都带走,好好审审。
我往赵坤脸上看,他避开我的视线。
老王凑过来,小声说：林默,真报总部了
我往监察部的人背后指了指,那两人腰间的对讲机闪着灯。
猜的。我捡起地上的碎纸,但现在,不是猜的了。
第十章
仓库铁门的锁是坏的,轻轻一推就吱呀作响。
我猫着腰溜进去,手机电筒的光扫过货架。
白天被张涛踩碎的送货单残渣还在地上。
张涛虽然被带走了,但赵坤那老狐狸还在,没抓到他的把柄,这口气咽不下。
护工阿姨打来电话。
奶奶今晚又发烧了,护士说要加监护仪,一天三百块。
我咬着牙往仓库深处挪,老王说过,最里面的保险柜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保险柜上了密码锁,我试了张涛的生日、工号,都不对。
正要用铁丝捅,身后传来响动。
咔哒一声,像是有人踩碎了玻璃。
我用手机电筒扫过去,光柱里站着个穿黑夹克的女人。
短发,牛仔裤,手里攥着根撬棍,眼神比月光还冷。
谁我的声音发紧。
她没说话,反而关掉手里的手电筒。
仓库里瞬间暗下来,只有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地上铺了层白霜。
林默她开口,声音有点耳熟,市场部那个实习生
我往后退了半步。
你是谁
她往前走了两步,月光照在脸上——是前部门主管李薇。
上个月被张涛挤走,听说早就离职了。
你半夜来这儿干什么她举起撬棍,替张涛收拾烂摊子
我跟他不是一伙的。我挺了挺胸膛,我在找他的证据。
她把撬棍扔在地上。
张涛那点事,你知道多少
偷卖样品,虚报原料数量。我往保险柜瞥了眼,还有没有更狠的
李薇笑了,从夹克兜里掏出个牛皮本,往我怀里一扔。
自己看。
本子封皮上写着采购台账。
翻开第一页,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张涛的手笔。
再往后翻,好几处数字被圆珠笔涂改过,原本的3改成5,10改成15。
这是……我指着划过涂改的痕迹。
他每次收货都多开三成数量,李薇往货柜上靠,供应商返的回扣,一半进了他口袋,一半喂了赵坤。
我想起赵坤办公桌上那盆积灰的盆栽,底下说不定就藏着账本。
你怎么有这个
我当主管的时候,她的声音沉了沉,发现他做假账,想举报,反被他俩联手泼脏水,说我收受贿赂。
手机电筒照到她的手,指关节上有块疤,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张涛用烟灰缸砸的,她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说我不识抬举。
我按灭手机。你今晚来干什么
找这个。她指了指我手里的台账,我知道张涛会留后手,这本子是他的命根子。
我反应过来：白天总部的人来,是你报的信
她挑眉,没承认也没否认。
赵坤想把所有事推给张涛,自己摘干净。
她往保险柜努嘴,那里面有他跟赵坤的转账记录,密码是赵坤的生日。
我走到保险柜前,输入赵坤的生日——上次在他办公室看到台历上圈着的日期。
咔哒一声,锁开了。
里面果然有个U盘,还有一沓银行转账单。
最上面那张,付款人是赵坤,收款人是张涛,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
这些够送他们进去了。
我把U盘揣进兜里,转身想谢谢李薇,却发现她正往门口走。
等等。我追上去,你为什么帮我
她在门口停下。
不是帮你,她扯了扯嘴角,是帮我自己讨回公道。
赵坤明天会把张涛的案子压下去,说他是个人行为。
她往我手里塞了把钥匙,这是我以前办公室的钥匙,里面有赵坤签字的假合同。
我攥着钥匙,金属冰凉。
你接下来去哪
离开这座城市。
她笑了笑,等他们进去了,再回来。
月光从仓库顶上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投了个圆斑。
我蹲在光斑里,翻开台账最后一页,李薇用红笔写了行字：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晨露打湿了鞋底,凉丝丝的,却比白天的阳光更让人清醒。
黑暗里的光,有时候比白天的太阳,更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