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在一阵剧烈的眩晕中睁开眼,入目是绣着银线云纹的帐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这绝非她隐居多年的山间药庐。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向胸口,那里本该常年盘踞着心悸的钝痛,可此刻却只有平稳有力的心跳,温热的血液顺着脉络奔涌,带着前所未有的活力。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依旧纤细,指节却比记忆中更有力,掌心的薄茧分布均匀,是常年握药杵、执银针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陌生的粗糙,像是曾被硬磨出来的新茧。
水……她嗓音干涩,刚一开口便愣住了。这声音清亮通透,完全没有了往日因肺弱而带的气音,连尾调都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中气。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个穿着青灰色侍女服的姑娘端着水杯进来,见她醒了,脸上立刻堆起复杂的神情:沈姑娘,您可算醒了!将军吩咐过,您醒了就去前厅见他。这都昏睡一天了,可把人急坏了。
将军沈清辞接过水杯的手微微一顿。零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不属于她的画面、声音、情绪,带着强烈的冲击感席卷而来——
她看到自己穿着一身不属于她的艳丽衣裙,蹲在血泊中,用银针刺入一个重伤男人的胸膛,嘴里还念叨着该死的系统,早知道带急救包了,古代这条件也太简陋了;看到自己在军营里架起铁锅煮着奇怪的液体,喊着消毒!都给我消毒!这玩意儿叫酒精,能杀菌!;看到自己揪着那个男人的衣领,逼着他说你必须娶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懂吗;看到自己给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送药,回来后对着空气抱怨加点料让她躺几天怎么了,不然怎么刷存在感,系统都提示好感度下降了;最后,是自己对着那个男人歇斯底里地怒吼:萧景渊你就是个封建古板的老古董!眼瞎心盲!这破任务谁爱做谁做!老娘不干了!
画面戛然而止,沈清辞捂着额头,指尖冰凉。她想起来了,那个占据她身体、用着她名字的异物,叫林晓晓。而那个被她救下、又被她怒骂的男人,正是大靖朝最年轻的镇国大将军,萧景渊。
沈姑娘侍女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催促,将军在前厅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您……
我知道了。沈清辞定了定神,掀开被子下床。双脚落地的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涌动的力量,多年的顽疾仿佛一场噩梦,醒来后便消失无踪。这是林晓晓留下的唯一馈赠,却也伴随着足以将她拖入深渊的烂摊子。
她跟着侍女穿过回廊,将军府的景致恢弘大气,却处处透着肃杀之气,廊下悬挂的兵器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走到前厅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带着压抑的怒火:查清楚了长公主驾崩前,最后接触的人确实是她
是,将军。太医院的人说,长公主脉象紊乱,似是中了某种致幻药物,虽不致命却能扰人心神,而那种药……市面上极少见,倒是与沈姑娘之前在军营用的‘麻醉散’药材有些相似,都用到了曼陀罗。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林晓晓的记忆里,长公主赵灵溪暴毙的消息传来时,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好感度骤降为负,任务失败,随后便是那场撕破脸的争吵。如今看来,萧景渊不仅厌恶林晓晓的跳脱无礼,更怀疑她是害死长公主的凶手。
侍女通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军,沈姑娘到了。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前厅。厅内光线明亮,正位上坐着的男人一身玄色常服,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朗如刀刻,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冰冷的寒意,直直地刺向她。
正是萧景渊。
他起身,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沈清辞,你闹够了
沈清辞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她没有像林晓晓那样咋咋呼呼地辩解,只是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军此言,清辞不解。
萧景渊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眉峰一蹙:不解你在军营胡闹,用那些怪诞法子救人,逼我立誓婚约,本将军念在救命之恩不予计较。可灵溪呢她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对她下此毒手
长公主之死,清辞并不知情。沈清辞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复杂,前些时日我大病一场,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若将军是为此事召我,那清辞无话可说。
她刻意强调记不清,既是事实,也是最好的托词。林晓晓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却无法解释这匪夷所思的夺舍之谜,只能先稳住阵脚。
萧景渊审视着她,眼前的沈清辞与记忆中那个跳脱无礼、眼神里满是功利算计的女子判若两人。她的眼神清澈坦荡,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疏离,周身萦绕着一种沉静温润的气质,像山间的清泉,又像古寺的檀香,连站姿都透着一股医者特有的平和。
是装的还是……真的如她所说,病后性情大变
他想起林晓晓用那些奇怪的医术救他性命的场景,想起她在军营里手舞足蹈地讲着平等自由,想起她送长公主药时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再看看眼前这个从容平静的女子,心中疑窦丛生。
记不清萧景渊冷笑一声,步步逼近,那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要让灵溪‘安分’些记不记得你亲手给她送的那碗安神汤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林晓晓的记忆里,确实有给长公主送汤的画面,她当时还对着空气嘀咕:加点料让她睡几天,看她还怎么跟我抢男主……系统说了少量没事的。只是她没想到,那所谓的料竟会导致长公主死亡。
将军,沈清辞抬眼,目光坦然,若我说,那汤里的东西并非致命之物,您信吗
萧景渊的眼神更冷了:我该信你还是信躺在棺椁里的灵溪
沈清辞沉默了。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萧景渊对长公主的执念深入骨髓,林晓晓的所作所为又确实疑点重重,他不可能轻易相信。
良久,她轻声道:将军既不信,清辞多说无益。只是这将军府,清辞不便久留,还请将军允我离开。
萧景渊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离开。他本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死缠烂打,借着婚约赖在他身边。
离开他盯着她,你想逃去哪
清辞是医者,自然是回到该去的地方。沈清辞语气平淡,将军若担心清辞跑路,大可派人监视。清辞只求一处安宁,继续行医救人,至于婚约……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萧景渊,将军若想解除,清辞无异议。
这副全然不恋栈权势、甚至主动撇清关系的态度,让萧景渊愈发困惑。他探究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坦荡。
好。他最终颔首,我允你离开。但在查清灵溪的死因之前,你不可离开京城半步。府中侍卫会‘护送’你去城西的药庐,那是你之前盘下的地方,想必不陌生。
多谢将军。沈清辞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萧景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沈清辞,到底是谁
沈清辞离开将军府时,天色已近黄昏。她没有回林晓晓记忆中那个位于繁华地段的宅院,而是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萧景渊所说的京郊药庐。
药庐不大,一院一屋,院里种着几株常见的草药,却打理得有些潦草,显然主人并不常来。屋舍里药柜、药碾、药炉一应俱全,药柜上还贴着林晓晓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标签,比如止痛的消炎的,看得沈清辞哭笑不得。这里确实是林晓晓为了方便攻略萧景渊、假装行医而特意盘下的,只是林晓晓志不在此,药庐多数时候都空着。
沈清辞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混杂着些许尘埃味,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这里虽不如她隐居的山间清净,却比将军府更让她安心。
她收拾出一间厢房住下,当晚便取出林晓晓留下的医书翻看。书页上偶尔夹杂着几行潦草的现代字迹,比如这个麻醉散配方不对啊,得加曼陀罗,就是剂量得控制好缝合术在古代好难解释,就说是‘针线补肉’吧,他们居然信了,字里行间的跳脱与她的沉稳截然不同。
第二日清晨,沈清辞背上药箱,在药庐门口挂起了悬壶济世的木牌。她没有刻意宣传,只是安静地坐在药庐前,等待病患上门。
起初几日,几乎无人问津。林晓晓在京城的名声太差,医女沈清辞的名字早已和攀附权贵心狠手辣画上了等号,即便有人知道她医术不错,也不敢轻易上门。邻里街坊路过时,都只是远远打量,窃窃私语。
直到第五日,一个抱着孩子的农妇哭着跑来,跪在药庐前磕头:沈姑娘,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快不行了!城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实在没办法了……
沈清辞连忙将人扶起,只见那孩子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嘴唇干裂,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痰鸣声,显然是急症。她迅速将孩子抱进药庐,诊脉、看舌、检查瞳孔,很快判断出是急性喉梗阻,若不及时施救,孩子随时可能窒息身亡。
你别怕,我能救他。沈清辞一边安抚农妇,一边取出银针,快速刺入孩子的天突、廉泉等穴位,手法精准利落。随后她又取来烈酒消毒过的小刀,在孩子喉间做了一个极小的切口,插入一根提前准备好的中空芦苇杆。
随着气流涌入,孩子的脸色渐渐红润,发出了微弱的哭声。农妇喜极而泣,对着沈清辞连连磕头:多谢沈姑娘!您真是活菩萨!之前是我们听了谣言瞎揣测,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沈清辞擦了擦额角的汗,轻声道:孩子还需要后续调理,我开个方子,你按时给他煎药。这几日别让他受凉,饮食清淡些。
这件事很快在附近传开,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听说了吗那个沈医女救了张屠户家的孩子,那孩子当时都快没气了!不是说她心狠手辣吗怎么会救人或许是传言有误我看她行医时挺温和的,问诊还特别仔细……
渐渐地,上门求医的人多了起来。沈清辞来者不拒,无论贫富贵贱,都一视同仁。她的医术本就高超,加上健康的身体让她精力充沛,很快便积累起良好的口碑。有人开始说:沈医女虽然之前名声不好,但医术是真的神,人也和善,上次我娘的老寒腿就是她看好的。
这日傍晚,沈清辞刚送走最后一个病患,药庐门口便来了两个穿着军靴的士兵,神色焦急。
沈姑娘,我家兄弟突发急病,腹痛得满地打滚,军医束手无策,还请您移步将军府一趟!将军说您若肯去,之前的误会暂且不论。为首的士兵拱手道,语气带着恳求。
沈清辞心中了然,这应当是林晓晓记忆中那个患了急性阑尾炎的士兵。她点了点头:带路吧。医者救人不分场合,将军的话不必挂怀。
再次踏入将军府,沈清辞已不复上次的紧张。她跟着士兵来到偏院,只见屋内挤满了人,一个年轻的士兵躺在床上,疼得浑身蜷缩,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惨白如纸,连呻吟声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
军医正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见沈清辞来了,像是看到了救星:沈姑娘,你可来了!这士兵腹痛如绞,高热不退,我实在查不出病因啊!用了止痛的方子也不管用!
沈清辞上前,仔细检查了士兵的状况,按压他的右下腹时,士兵疼得惨叫一声,身体弓成了虾米状。她心中已有定论,抬头对萧景渊(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道:将军,此人患的是‘肠痈’,乃是肠内生了脓疮,需立刻开刀取脓,否则脓疮破裂,性命难保。
开刀萧景渊皱眉,眼中闪过震惊,你要在他肚子上划刀子这岂不是等同于杀人
是。沈清辞语气肯定,肠痈乃是急症,药物无效,唯有开刀才能根治。我曾遇过类似病例,此法可行。她刻意模糊了记忆来源,将功劳归于自己的行医经历。
周围的士兵一片哗然,军医也连连摇头:沈姑娘,此举太过凶险,万一……
没有万一。沈清辞打断他,目光看向萧景渊,将军若信我,便让我动手;若不信,我即刻离开,另请高明。
萧景渊看着她笃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床上疼得几乎晕厥的士兵,想起她之前救死扶伤的传闻,以及她此刻眼中不容置疑的专业,最终沉声道:准了。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我需要一间洁净的房间,门窗紧闭,无关人等不得入内;烈酒三坛,需纯度高者;银针、小刀若干,均需用烈酒煮沸消毒;干净的布巾、麻线,也要用沸水烫过;还要两个手脚麻利的侍女,提前用烈酒洗手,换上干净衣物。沈清辞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将林晓晓记忆中的消毒步骤融入其中,却用古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
一切准备就绪后,沈清辞让所有人退出房间,只留下两个消毒过的侍女帮忙。她换上干净的衣衫,用烈酒仔细消毒双手和手臂,然后拿起小刀,深吸一口气。
这是她获得健康身体后,第一次做如此大型的手术。但她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专注认真,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划开腹部、找到化脓的阑尾、切除、止血、缝合……整个过程冷静而专业,与林晓晓当初在战场上咋咋呼呼的样子截然不同。她甚至会轻声安抚疼痛难忍的士兵:忍一忍,很快就好,术后我给你开止痛的方子。
萧景渊在门外等候,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器械碰撞声,以及士兵压抑的痛呼,心中百感交集。他派去监视沈清辞的人回报,说她每日在药庐义诊,待人温和,医术高明,对穷苦百姓分文不取,与传闻中那个跳脱狠辣的形象判若两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她的眼神、她的手法、她的沉稳,都让他不得不怀疑,眼前的这个沈清辞,真的是之前那个女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打开,沈清辞走了出来,额头上带着薄汗,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
手术很成功,她对萧景渊说,脓疮已切除,伤口也已缝合。按时换药,每日用烈酒擦拭伤口周围,悉心照料,不出半月便能痊愈。这是后续调理的方子,记得让他忌口,忌生冷油腻。
萧景渊看着她,沉默片刻,道:多谢。
这是他第一次对沈清辞说谢谢。沈清辞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转身道:若无其他事,清辞先回药庐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萧景渊的目光深邃。他对身边的亲卫道:再去查查,沈清辞最近的所有行踪,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尤其是她以前的行医经历,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沈清辞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每日在药庐行医,偶尔应将军府之邀去诊治士兵,与萧景渊的关系也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变得微妙起来。他不再对她冷言冷语,偶尔还会在她离开时,让亲卫送些稀缺的药材过来,说是军中用不上,赠予沈姑娘制药。
只是长公主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两人之间。沈清辞知道,若不查清真相,她永远无法摆脱嫌疑。她开始暗中调查林晓晓留下的痕迹,希望能找到证明清白的线索。
这日,沈清辞按照林晓晓记忆中的地址,来到京郊一处废弃的宅院。林晓晓曾在这里藏过一些现代宝贝,她总念叨万一任务失败,这些就是我的念想,其中或许就有关于长公主之死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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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荒草丛生,蛛网密布,木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呀的声响。沈清辞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上锁的木箱,锁头早已生锈,她用发簪轻轻一撬便开了。里面果然放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几本封面花哨的现代小说,一支没水的圆珠笔,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上面用林晓晓那潦草的字迹写着一些杂记。
沈清辞翻开本子,里面记录着林晓晓的攻略心得,比如萧景渊吃软不吃硬,下次送他亲手做的饼干试试,古代没有烤箱好难啊长公主真是个大麻烦,系统总提示她是关键人物,得想办法让她消失几天……翻到最后几页,她看到一行字:给长公主的安神汤里加了点‘料’,是系统兑换的致幻草粉末,少量能让人虚弱嗜睡,应该不会出大事吧系统说这玩意儿很难查出来,正好给她找点麻烦,让萧景渊多关心我。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林晓晓果然在药里动了手脚,只是她对古代药物剂量毫无概念,又轻信系统说辞,才酿成大祸。可致幻草虽不致命,但长公主为何会暴毙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她将本子收好,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院墙外传来咳嗽声,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气息,还夹杂着女子压抑的呻吟。
沈清辞心生好奇,悄悄走到墙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墙外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农妇正弯腰劳作,不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甚至咳出了一丝血迹。那农妇的身形有些熟悉,尤其是她抬手拭嘴时,露出的侧脸轮廓,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眼,竟与长公主赵灵溪有几分相似!
沈清辞心中一动,给自己稍作伪装,换上带来的粗布衣衫,悄悄绕出宅院,装作路过的样子走上前,温声道:这位大姐,看你咳嗽得厉害,可是身子不适我略懂医术,或许能帮你看看。
农妇警惕地抬起头,当看到她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低下头:不用了,姑娘,我就是普通的风寒,不碍事。
她的声音沙哑,显然是刻意改变了音色,但沈清辞还是从她细微的神态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农妇,就是已死的长公主赵灵溪!
又何必隐瞒沈清辞轻声道,长公主殿下。
农妇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是谁不重要。沈清辞目光温和,重要的是,你此刻性命堪忧。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你咳中带血,脉象紊乱,并非普通风寒,而是中了慢性毒的迹象。这毒药性霸道,虽不立刻致命,却会慢慢侵蚀肺腑,若不及时诊治,恐怕撑不过半年。
赵灵溪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的警惕更深:你到底想做什么是萧景渊派你来的还是……宫里的人
都不是。沈清辞放缓语气,从药箱里取出一方手帕,递过去,我只是个医者,见死不救非我本意。殿下若信我,便让我为你诊脉;若不信,我即刻便走,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赵灵溪看着她坦荡的眼神,又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想起这半年来日益加重的咳嗽和虚弱,连力气都比从前小了许多,最终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一次。
两人来到附近一处僻静的山神庙,沈清辞仔细为赵灵溪诊脉,又询问了她假死后的身体状况。当听到赵灵溪说假死用的是自己早已备好的秘药时,沈清辞心中的疑团豁然开朗。
殿下的‘死’,并非‘我’的致幻草所致。沈清辞沉声道,那药只会让人嗜睡虚弱,而你的秘药药性霸道,虽能制造假死假象,却含微量毒素,需配合解药慢慢调养。你定是匆忙逃离,没来得及用解药,才导致毒气淤积,引发咳血之症。
赵灵溪松了口气,眼中却又泛起苦涩:我也是没办法。父皇要将我嫁给邻国太子,那老匹夫年过半百,性情残暴,我宁死也不愿从命。三年前苏郎救我性命,我便打定主意要与他私奔,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她顿了顿,看向沈清辞:那日你送药来,我见你神色有异,便知药中必有古怪。本想借机装病拖延婚期,没想到药性发作得比预想中猛烈,竟直接‘断了气’。我索性顺水推舟,让心腹宫女配合演了场戏,用早已备好的替身棺椁瞒天过海,才有了后来的假死脱身。
沈清辞了然,原来这一切竟是阴差阳错。林晓晓的无心之失,恰好成全了赵灵溪的自由。
苏郎是谁沈清辞问道。
他叫苏文彦,是个书生。提到心上人,赵灵溪的眼中泛起温柔,我们现在隐居在山脚下的村子里,他靠教书为生,日子虽然清苦,却很安稳。
沈清辞取出纸笔,写下一个药方:这是解毒调理的方子,你按方抓药,每日一剂,连服一月,咳嗽应当会减轻。只是你体内的毒根深蒂固,需长期调养,切不可劳累,更不能再动气。
她将药方递给赵灵溪,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药丸:这是护心丹,若咳血不止,可服一粒缓解,但不可多吃,治标不治本。
赵灵溪接过药方和药丸,眼眶微红:多谢你,沈姑娘。你为何要帮我你若将我的下落告诉萧景渊,他定会重重赏你,你也能洗清嫌疑。
我帮你,并非为了赏赐。沈清辞淡然道,医者仁心,见不得生灵受苦是其一;其二,我敬你追求自由的勇气。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旁人无权干涉。
赵灵溪看着她,眼中满是感激:你与传闻中很不一样。他们说你……
传闻多是虚妄。沈清辞微微一笑,殿下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对外人提及。只是你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苏文彦……他的身份是否安全
提到苏文彦,赵灵溪的脸色暗了暗:他是前朝罪臣之后,身份一直是秘密。我们隐居在此,就是怕被人发现。
沈清辞心中一动,罪臣之后这倒是个隐患。若被政敌抓住把柄,不仅苏文彦性命难保,恐怕还会牵连到赵灵溪,甚至萧景渊——毕竟长公主死后,最大的受益者被政敌牵强附会地安在了手握兵权的萧景渊身上。
你们多加小心。沈清辞叮嘱道,若有难处,可到京郊药庐找我,只需说是‘故人’便可。我会想办法帮你们。
赵灵溪重重地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沈姑娘的恩情,我赵灵溪铭记在心。
两人告别后,沈清辞踏着暮色返回药庐。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长公主之死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只是这个秘密,她暂时还不能说出口。赵灵溪的自由来之不易,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清白,就毁了别人的幸福。
而此时的将军府,萧景渊正听着亲卫的汇报。
将军,沈姑娘今日去了城郊废弃宅院,停留了约半个时辰,随后又去了山神庙方向,与一个农妇模样的人见了面,两人交谈了许久。那农妇似乎身体不好,一直在咳嗽。
萧景渊手指轻叩桌面,眼神深邃:农妇什么样的农妇可有看清容貌
属下离得远,看得不太真切,只觉得那农妇身形有些单薄,虽穿着粗布衣裳,但举止间不像普通农户。
咳嗽单薄身形不像农户萧景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心中疑窦更甚。沈清辞最近的行踪越来越可疑,她到底在隐瞒什么难道长公主的死真的与她有关,她在与同谋接头
他站起身,沉声道:备车,去京郊药庐。
他要亲自去问问,这个神秘的沈清辞,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沈清辞刚回到药庐,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见萧景渊带着亲卫站在了药庐门口。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的冷硬线条镀上了一层暖光,却丝毫未减他眼底的审视。
沈姑娘倒是好兴致,这个时辰才从外面回来。萧景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清辞心中了然,他定是派人监视自己。她不动声色地将药箱放下,淡声道:去给一位病患送药,耽搁了些时辰。将军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萧景渊走进药庐,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药柜上整齐排列的药瓶,桌上摊开的医书,最后落在桌上的药方上,看来沈姑娘今日生意不错。
医者本分,谈不上生意。沈清辞给他倒了杯热茶,将军请用茶,刚煮好的菊花茶,清热解毒。
萧景渊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盯着她:听说你今日去了城郊废弃宅院那里荒无人烟,沈姑娘去做什么
之前在那里存放了一些药材,今日去取回来。沈清辞从容应对,她早已料到他会问起。
哦什么药材萧景渊追问,眼神锐利。
一些常见的草药,如金银花、连翘之类,之前采多了没地方放,便暂时存放在那里。近日天气转暖,怕药材受潮,便去整理一番。沈清辞面不改色,将早已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萧景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今日你为军中士兵做的‘肠痈’手术很成功,多谢。军医说,这种病症他从未见过,若不是你,那士兵恐怕……
将军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沈清辞道,也是将军信任我,给了我这个机会。
你的医术确实高明,萧景渊话锋一转,只是我有些好奇,沈姑娘的医术如此精湛,师承何处为何之前一直在江湖游走,而不是入宫当太医
家学渊源,只是师父早逝,我便独自行医。沈清辞半真半假地回答,我性子闲散,受不了宫中的规矩束缚。而且江湖之大,病患更多,更能实现我悬壶济世的宏愿。宫里的富贵,我消受不起。
悬壶济世萧景渊似笑非笑,那沈姑娘之前为何要逼着我立婚约难道也是为了济世
沈清辞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坦然道:之前是我糊涂,说了些胡话,还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那时许是……病得糊涂了。若将军想解除婚约,我绝无异议。
你倒是看得开。萧景渊盯着她的眼睛,只是灵溪的死,你真的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与她素无恩怨,为何要……
将军!沈清辞猛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坦然和一丝无奈,将军若有证据,大可将我拿下,送往刑部治罪。若没有证据,还请将军不要随意揣测,玷污了长公主的清白,也侮辱了我的人格。我敬重长公主,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坦荡,让萧景渊一时竟有些语塞。他原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或是极力辩解,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
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她
萧景渊沉默了片刻,道:我会找到证据的。在那之前,还请沈姑娘安分守己,不要试图离开京城。
我明白。沈清辞点头。
萧景渊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沈姑娘,若有一天,你发现你一直深信不疑的事情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沈清辞愣了一下,随即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会接受现实,然后重新寻找真相。毕竟,真相或许会伤人,但谎言更不可取。
萧景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沈清辞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的试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知道,萧景渊对她的怀疑并没有消除,这场拉锯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辞依旧在药庐行医,萧景渊没有再找她,但监视并未停止。沈清辞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她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用心救治每一个病患,总有一天能洗清嫌疑。
这日,沈清辞正在药庐里配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她走出药庐,只见一群官差正押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过,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这不是山脚下教书的苏先生吗怎么被官差抓了
听说他是前朝罪臣苏明哲的儿子苏文彦,隐瞒身份在此教书,被人举报了!
罪臣之后那可是要杀头的啊!难怪要藏着掖着……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苏先生苏文彦果然是他!
她快步走上前,拉住一个官差问道:官差大哥,这人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抓他
官差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他是前朝罪臣苏明哲的儿子苏文彦,隐瞒身份,意图不轨,我们奉上面的命令抓他回刑部审问!你少管闲事!
果然是苏文彦!沈清辞的心揪紧了。苏文彦被抓,赵灵溪一定很着急,以她对赵灵溪的了解,定会冲动行事。一个前公主,一个罪臣之子,一旦暴露关系,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想办法救苏文彦,否则赵灵溪的秘密就会暴露,到时候不仅她自己的嫌疑洗不清,恐怕还会牵连更多人。
可是,她一个江湖医女,无权无势,如何能与刑部抗衡唯一能调动力量救人,又可能愿意保全长公主名声的,只有萧景渊。
沈清辞焦急地思索着,却又犹豫不定。一旦向萧景渊坦白苏文彦的身份,就意味着要暴露赵灵溪的秘密,她承诺过要守护这份自由的。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边境传来急报:军队爆发瘟疫,疫情迅速蔓延,军医束手无策,每日都有士兵死亡,军心浮动,请求朝廷火速支援。
消息传入京城,朝野震动。皇帝震怒,立刻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萧景渊主动请缨,前往边境平定疫情。
陛下,边境疫情凶险,臣愿前往,定能控制疫情,安抚军心。萧景渊朗声道,一身戎装更显坚毅。
皇帝沉吟片刻,道:萧将军有这份担当,朕很欣慰。只是疫情凶险,你身边需有良医随行。太医院的人……
陛下,臣举荐一人。萧景渊打断皇帝的话,京郊药庐的沈清辞,医术高超,曾成功救治军中患‘肠痈’的士兵,其医术之精妙,远超寻常医者。臣愿请她一同前往。
满朝文武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沈清辞就是那个传闻中害死长公主的医女
将军怎么会举荐她这可不是小事啊!万一她在军中作乱……
听说她医术确实不错,可她的人品……毕竟长公主的死疑点重重……
皇帝也有些犹豫:萧将军,此事关乎重大,你确定要让她去她的嫌疑还未洗清。
陛下,臣相信她的医术。萧景渊语气坚定,眼下疫情紧急,救人要紧,望陛下成全。若她能助臣平定疫情,也算将功补过;若她有异心,臣愿一力承担后果!
皇帝见萧景渊态度坚决,又念及边境军情紧急,便点了点头:好,朕准了。沈清辞即刻起随萧将军前往边境,若能平定疫情,朕重重有赏。若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萧景渊领旨谢恩。
消息很快传到了京郊药庐。沈清辞得知自己要随萧景渊前往边境平定疫情,心中既惊讶又有些庆幸。惊讶的是萧景渊竟会在此时举荐她,庆幸的是她暂时不用面对苏文彦的事了,或许能在边境想出两全之策。
沈姑娘,将军让您即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出发。亲卫前来传达命令,语气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我知道了。沈清辞点头,请回复将军,我会准时到的。
亲卫离开后,沈清辞立刻着手收拾行装。她将常用的药材分门别类打包,又备上足够的银针、小刀和消毒用的烈酒,甚至带上了几本珍贵的医书,以备不时之需。忙完这些,她心中始终记挂着苏文彦的事,思索再三,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交代赵灵溪务必冷静,切勿冲动暴露身份,若苏文彦案情危急,可按信中标记的暗语,托可靠之人到边境军营找她求助。她将信交给最信任的药童,仔细叮嘱了传递方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二日一早,沈清辞准时来到将军府门口,萧景渊早已带着军队等候在那里。他一身玄色铠甲,腰悬长剑,身姿挺拔如松,见她走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沈姑娘,准备好了吗萧景渊问道。
准备好了。沈清辞点头,身后的药童提着沉甸甸的药箱,被亲卫接过安置在马车上。
好,出发!萧景渊一声令下,军队浩浩荡荡地向边境进发。
一路晓行夜宿,快马加鞭,一行人风尘仆仆,十日后终于抵达了边境军营。刚进入营区,一股刺鼻的药味和腐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人心头一沉。营中随处可见咳嗽、腹泻的士兵,个个面色蜡黄,精神萎靡,连巡逻的士兵都脚步虚浮,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中。
情况怎么样萧景渊问迎上来的副将,语气凝重。
将军,情况很不好。副将脸色惨白,声音带着颤抖,已经有三百多名士兵病倒了,每日都有十几人咽气,军医们试遍了药方都没用,弟兄们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敌军来犯,咱们自己就垮了……
萧景渊眉头紧锁,沉声道:带我去看看病患。
沈清辞跟着萧景渊来到病患集中的营帐,刚掀开帐帘,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便扑面而来。帐内挤满了士兵,他们蜷缩在铺着干草的地上,有的剧烈咳嗽,咳出的痰中带着血丝;有的上吐下泻,浑身脱力;还有的发着高烧,意识模糊,嘴里胡言乱语。
沈清辞立刻上前,不顾污秽,蹲下为一名重症士兵诊脉。她仔细观察士兵的舌苔,查看眼睑,又询问了发病症状和病程,心中渐渐有了判断。她接连查看了几个病患,症状大同小异,基本可以确定是霍乱。
将军,这是霍乱。沈清辞起身对萧景渊沉声道,此疫传染性极强,主要通过水源和食物传播,若不立刻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霍乱萧景渊皱眉,可有医治之法
有,但需严格按我的法子来。沈清辞语气坚定,条理清晰地说道,第一,立刻将所有病患隔离,单独设立隔离营,派专人看守,严禁与健康士兵接触,病患的排泄物、衣物、用具需用石灰消毒后焚烧处理;第二,全军饮用水必须煮沸后才能饮用,食物必须彻底煮熟,禁止食用生冷瓜果和生水;第三,加强营区卫生管理,挖设专门的排污沟渠,定期用石灰对营区消毒;第四,我会开两个药方,一个是预防方,让所有健康士兵每日服用;另一个是治疗方,给病患按时灌服,务必确保人人都能用药。
萧景渊听完,毫不犹豫地下令:传我命令,全军上下,皆按沈姑娘说的做!谁敢违抗,军法处置!
命令一下,军营里立刻忙碌起来。士兵们虽然对隔离煮沸饮水这些法子半信半疑,但在军法的威严下不敢怠慢。健康的士兵迅速将病患转移到隔离营,炊事营架起几十口大锅日夜烧水,营区里随处可见撒石灰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石灰的呛人气味,却意外地让人安心了几分。
沈清辞则留在隔离营中,带领军医们调配药物。她亲自指导熬药,严格把控药材剂量,又手把手教军医如何观察病情变化,调整用药。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穿梭在各个病患营帐中,诊脉、换药、处理突发状况,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临时住处,连吃饭都只是匆匆扒几口。
萧景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见她连日劳累,眼下布满青黑,便让人送去上好的伤药和补品,却都被她用于病患。他想让她多休息,可看着日益增多的病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能做的,只有全力支持她的所有要求,为她扫清一切障碍,确保药物、物资供应充足。
这日傍晚,沈清辞正在为一个重症士兵施针,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身子一软,便向后倒去。
就在她即将摔倒在地的那一刻,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稳稳扶住。
沈清辞抬头一看,是萧景渊。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帐外,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没事吧萧景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沈清辞摇了摇头,想挣脱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萧景渊皱了皱眉,不容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你需要休息。这里交给军医,我送你回去。
沈清辞挣扎道:将军,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个士兵还没换药……
事情再重要,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萧景渊打断她,抱着她走出隔离营帐,步伐坚定,我已经让人去叫军医了,不会有事的。
沈清辞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有力的心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外表冷漠的将军,其实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她靠在他的胸口,竟有些昏昏欲睡。
萧景渊将她抱回自己的中军大帐,这是营中最干净安全的地方。他小心地将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又让人打来温水,拧了毛巾轻轻为她擦拭脸颊。
沈清辞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却依旧难掩清丽的容颜。萧景渊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
他一直怀疑她,监视她,甚至曾认为她是害死长公主的凶手。可在疫情面前,她却毫不畏惧,日夜操劳,将生死置之度外,救死扶伤。这样的女子,真的会是心狠手辣之人吗
萧景渊的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他注意到沈清辞贴身带着一本医书,便轻轻拿了过来。翻开一看,只见里面的字迹温润娟秀,笔力沉稳,与林晓晓留下的那些鬼画符完全不同。书页上还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批注,都是关于各种病症的见解和用药心得,深入浅出,极具见地,有些想法甚至颠覆了传统医理,却又自成体系,让人耳目一新。
萧景渊越看越惊讶,这本医书里的内容,比太医院的许多医书还要精妙。他终于明白,沈清辞的医术,绝非浪得虚名,更不是林晓晓那种怪诞法子可比。
就在这时,沈清辞翻了个身,嘴里喃喃道:水……
萧景渊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沈清辞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意识渐渐清醒,看到萧景渊正拿着她的医书,脸颊微微发烫,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将军……
躺着吧,你身子还虚。萧景渊将她按回床上,目光落在医书上,语气复杂,这医书是你的字迹很漂亮,见解也独到。
沈清辞点点头,心中有些紧张。这本医书是她多年心血,上面的字迹更是她独有的风格,与林晓晓截然不同,不知他是否看出了端倪。
你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高明。萧景渊合上医书,递还给她,眼神中带着欣赏,可你之前为何要隐藏实力还有,你和之前在军营里那个咋咋呼呼的‘沈清辞’,到底是谁
终于还是问了。沈清辞沉默片刻,知道此刻再隐瞒下去也无济于事,与其让他胡乱猜测,不如坦诚部分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将军,我确实是沈清辞,但我曾‘病’过一场,一场很奇怪的病。那段时间里,我像个旁观者,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另一个‘我’在行事。她用我的身体,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长公主的药,是她动了手脚,但她并非有意要害死长公主,只是想让长公主虚弱几天,好让你多注意她……
她没有提攻略者和系统,只说是自己病中失魂,这样的解释虽离奇,却比夺舍更容易让人接受。
萧景渊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震惊、疑惑,最终化为深思。他想起沈清辞醒来后的种种变化:性情沉稳了,医术展露了,字迹不同了,连对他的态度都从纠缠变成了疏离……若真如她所说,是病中失魂,倒也能解释这一切。尤其是她提到像个旁观者时,眼中的无奈和痛苦绝非作假。
你说的是真的他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句句属实。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坦荡,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没有说谎。我醒来后,只记得那些混乱的画面,却无法控制当时的行为。长公主之死,我心中同样愧疚,但若说我有意加害,我绝不承认。
萧景渊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清辞以为他不会相信时,他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了。
没有质疑,没有愤怒,只有平静的三个字。沈清辞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军……
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疫情。萧景渊站起身,避开了她的目光,或许是怕自己眼中的情绪泄露,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辛苦你。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大帐。
看着他的背影,沈清辞心中五味杂陈。他是相信了,还是只是暂时放下不管怎样,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辞继续在军营中救治病患,萧景渊则全力配合她的工作。他亲自监督隔离措施的执行,确保饮用水煮沸,食物熟透,还时常到隔离营看望她,有时是送来一些干净的衣物,有时是带来几块干粮,话不多,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两人配合默契,疫情渐渐得到了控制。新增病患越来越少,痊愈的士兵越来越多,军营里的气氛也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在朝夕相处中,萧景渊对沈清辞的印象越来越好。他看到她为了救一个重症士兵,不惜以身试药,亲自调配可能有毒性的药方,直到确定安全才敢给士兵服用;看到她在营中为伤兵讲一些江湖趣闻,缓解他们的痛苦和恐惧;看到她深夜还在灯下研究药方,神情专注,连他走进来都未曾察觉……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她,看到她疲惫时会心疼,看到她成功救治病患时会欣慰,甚至在她与其他士兵谈笑风生时,心中会泛起一丝莫名的烦躁。他开始明白,自己对长公主的感情,不过是年少时的感激和执念,而对眼前这个温润坚韧、医术高超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心动。
疫情平息后,萧景渊带着沈清辞返回京城。途中,两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气氛有些微妙。连日来的并肩作战,让他们之间的隔阂渐渐消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这次多亏了你,才能平定疫情。萧景渊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是我应该做的。沈清辞微微一笑,也是将军信任我,给了我这个机会。若不是将军全力支持,我也无法施展。
你值得信任。萧景渊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清辞,以前的事,或许是我误会了你。
沈清辞心中一暖,刚想说话,马车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接着传来一阵厮杀声。
有刺客!保护将军!外面传来亲卫的大喊声。
萧景渊脸色一变,立刻将沈清辞护在身后:别怕,有我在。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掀开车帘冲了出去。沈清辞心中担忧,却只能待在马车里,祈祷他平安无事。她听到外面刀剑碰撞的脆响,亲卫的怒吼声,刺客的惨叫声,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厮杀声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平息。沈清辞的心一直揪着,直到看到萧景渊浑身是血地走回来,身上还带着几处伤口,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她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检查他的伤口。
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萧景渊笑了笑,语气轻松,试图让她安心,让你担心了。
沈清辞却笑不出来,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还在不停地流,染红了她的衣袖。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绷带,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
忍一忍,可能会有点疼。她轻声道,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萧景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感受着她指尖的微凉和温柔的触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清辞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惊讶。
萧景渊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清辞,我心悦你。
沈清辞被萧景渊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得愣住了,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心跳也漏了一拍。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将军,你……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唐突,但我必须告诉你。萧景渊打断她的话,眼神真挚,在边境的日子里,我看到了你的善良、坚韧和医术,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对长公主只有感激,而对你,才是真正的喜欢。我喜欢你的沉稳,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医术,喜欢……你的一切。
沈清辞的心中百感交集。她承认,在与萧景渊并肩抗疫的日子里,她对他也动了心。他的担当、他的温柔、他的信任,都让她无法抗拒。可长公主的秘密还没解开,苏文彦还在刑部大牢里,她不能就这样接受他的告白。
将军,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有顾虑。萧景渊松开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解开心中的顾虑,等你愿意接受我。无论多久,我都等。
沈清辞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感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回到京城后,沈清辞立刻去打听苏文彦的消息,得知他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案情毫无进展,随时可能被定罪。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救出苏文彦,否则赵灵溪一定会出事。
她找到萧景渊,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将军,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长公主没有死,她假死私奔了,苏文彦就是她的心上人。
萧景渊震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灵溪她……她还活着
是。沈清辞点头,将赵灵溪如何假死,如何与苏文彦隐居,以及苏文彦的身份和现状一一告知,长公主不愿嫁给邻国太子,便借着林晓晓下药的机会,用假死药制造了死亡假象。苏文彦是前朝罪臣之后,被人举报后关进了刑部大牢。若不尽快救出他,长公主的秘密就会暴露,到时候不仅她性命难保,恐怕还会被政敌利用,牵连到将军你。
萧景渊沉默了许久,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他心中有震惊,有失落,但更多的是释然。长公主还活着,而且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他一直以来的执念,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我知道了。他缓缓开口,眼神坚定,我会想办法救出苏文彦,保住灵溪的秘密。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
最后那句为了我们,让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红了。
萧景渊立刻入宫面圣,向皇帝禀明了情况。他没有提及长公主假死的事,只说苏文彦虽然是罪臣之后,但多年来隐姓埋名,教书育人,并无不法行为,且在边境疫情期间,其友人曾暗中捐赠药材支援军队,请求皇帝赦免他的罪行。
皇帝沉吟片刻,念及萧景渊平定疫情有功,又考虑到苏文彦确实没有作乱的证据,最终同意了萧景渊的请求,赦免了苏文彦。
沈清辞将苏文彦接出狱,让他立刻带着赵灵溪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
赵灵溪临走前,特意来向沈清辞告别:沈姑娘,大恩不言谢。若有来生,我定当报答你的恩情。你和将军……一定要幸福。
你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幸福。沈清辞微微一笑,你们一路保重,往后安稳度日,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看着赵灵溪和苏文彦相携离去的背影,沈清辞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连空气都变得轻松起来。
解决了苏文彦的事,萧景渊再次向沈清辞告白。这一次,他选在了京郊的药庐,院里的草药郁郁葱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清辞,现在没有顾虑了,你愿意接受我吗萧景渊手中拿着一支刚从院里摘下的金银花,眼神温柔而期待。
沈清辞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想起了两人在边境的点点滴滴:他为她挡在身前的坚定,他深夜送来的温热干粮,他受伤时强装的轻松,还有他告白时的紧张与认真……心中的防线终于彻底瓦解,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愿意。
萧景渊欣喜若狂,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太好了,清辞!我绝不会让你后悔!
沈清辞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幸福,真的会在历经风雨后悄然降临。
萧景渊很快向皇帝请旨,解除了与沈清辞之前那场荒唐的婚约,然后以全新的身份,重新开始追求她。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镇国大将军,而是一个温柔体贴的追求者。
他会抽时间陪她去药庐行医,笨拙地学着辨识草药,却总把蒲公英认成苦苣;他会为她准备她喜欢吃的莲子羹,亲自送到药庐,看着她吃完才肯离开;他会在她累的时候,默默为她揉肩捶背,听她讲行医时遇到的趣事;他会在朝堂上遇到烦心事,回到她身边后却只字不提,只笑着说有你在,一切都好。
沈清辞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所有戒备,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她发现,褪去将军光环的萧景渊,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很细心的男人。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提醒她天凉加衣,会在她出诊晚归时,带着亲卫在路口等她。
两人的感情在日常的点滴相处中日益深厚,京城里的百姓也渐渐改变了对沈清辞的看法,都说镇国大将军找到了一位才貌双全、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不久后,萧景渊为了避开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也为了给沈清辞一个更安宁的环境,主动请调镇守边境小城。沈清辞毫不犹豫地随他同去,在边城开了一家小小的药庐,继续济世救人。
边城的生活虽然不如京城繁华,却很宁静。沈清辞每日在药庐里行医,对待病患耐心细致,很快就赢得了边城百姓的尊敬和喜爱。萧景渊则在军营里操练士兵,将边城防守得固若金汤,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偶尔,两人会一起去城外散步,看日出日落,看大漠孤烟。萧景渊会给她讲军中的趣事,沈清辞会给他讲行医时遇到的奇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画面温馨而美好。
一年后,赵灵溪和苏文彦带着刚出生的孩子来看他们。两家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其乐融融。赵灵溪的身体在沈清辞的调理下好了很多,早已不再咳嗽,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清辞,真羡慕你和将军这样的日子。赵灵溪握着沈清辞的手,眼中满是感激,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沈清辞笑着打断她,你现在有苏先生和孩子,这就是最好的生活。
萧景渊和苏文彦在一旁下棋,偶尔抬头看向她们,眼中都带着温柔的笑意。曾经的恩怨纠葛,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珍惜和感恩。
这日,夕阳西下,沈清辞正在药庐前晾晒草药,萧景渊从军营归来,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篮。
今天累不累他问道,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累。沈清辞微微一笑,今天来看病的人不多,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萧景渊从身后拿出一朵刚摘的小野花,紫色的花瓣小巧玲珑,他小心翼翼地插在她的发间:送给你。边城的花不如京城的娇艳,却也别有一番风骨。
沈清辞摸了摸头上的花,脸颊微红:都多大了,还送这个。嘴上抱怨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萧景渊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爱意,清辞,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清辞好奇地问。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没有放弃。萧景渊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沈清辞靠在他的怀里,心中充满了感激。感激命运的安排,让她在经历夺舍的离奇后,能拥有健康的身体;感激林晓晓留下的烂摊子,让她有机会遇到萧景渊;更感激自己的坚持,让她能在困境中逆风翻盘,收获了这份双向奔赴的爱情。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药庐里飘出淡淡的药香,与空气中的花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沈清辞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和安稳。她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他,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从攻略者留下的烂摊子,到如今的岁月静好,她不仅完成了逆袭,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