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傅云深害得我一无所有,我就让他也尝尝,失去最爱的人是什么滋味！
一个被傅氏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中年供货商,冲到我的面前,眼睛里的疯狂和绝望,像两簇燃烧的火焰。
他嘶吼着,手里拿着那个往下滴着液体的玻璃瓶,液体滴到地上呲呲作响,对着我的脸就砸了过来,速度快到我无法反应,只有一股刺鼻的化学品气味,蛮横地冲进了我的鼻腔,是浓硫酸。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皮肤被腐蚀的灼痛感,并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压抑的、充满了痛苦的闷哼。
我猛地睁开眼。
看见傅云深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一样,死死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后背,正对着我。
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狰狞的大洞。
皮肉外翻着,甚至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念念......别怕......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那笑容,像一个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糖果的孩子。
满足,又悲哀。
救护车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
我看着他被几个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抬上担架车时,那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我的方向,一刻也不肯移开。
霍三爷走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我披上。
他是故意的。
我的人说,他在这栋大楼的楼下,已经整整等了三天了。
他在等这个机会,一个能为你奋不顾身的机会。
故意的
我想起他在金融峰会上,被保安拖出去时,那双充满了悔恨和绝望的眼睛。
突然觉得无比的荒谬和可笑。
他以为,用这样一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就能抵消那场残忍的剜心之仇吗
......
VIP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傅云深的整个后背,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像个被包裹起来的木乃伊。
他看见我推门进来,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像一个在无尽黑暗中跋涉的濒死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念念,你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背后恐怖的伤口,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走过去,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
然后,轻轻地按下了开关。
当年,在你的书房里,你对你的心腹说,‘苏念的各项指标都是最优,随时可以准备手术’。
我走到他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句话,是真的吗
傅云深脸上那点欣喜若狂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你让护士每天强行给我灌那些像猪食一样的营养液,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白清欢用福尔马林羞辱。
我继续问着,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没有受伤的胳膊。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给我胸膛里这颗心脏‘保鲜’,为了让它能更好地移植给白清欢,对吗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如纸。
背后伤口渗出的新鲜血液,很快就染红了那片洁白的纱布。
念念,不是的......我......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皮肤生疼。
我当时......我当时是猪油蒙了心,我不知道自己......
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爱上我了
我冷笑着,抽回自己的手,顺便关掉了那支已经录下了他所有反应的录音笔。
傅云深,这个理由,太晚了,也太廉价了。
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从喉咙里吐出来。
我把整个傅氏都给你,
他卑微地抓住我的衣角,用力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白色。
我去坐牢,我去给你弟弟当牛做马,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原谅我......
我看着他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了五年前。
在那个又冷又湿的桥洞底下,我抱着发高烧的弟弟苏阳,哭得几近绝望。
是他,像个天神一样,从一辆黑色的宾利车上走下来,脱下自己昂贵的大衣,披在了我们身上。
他把我们接进了那座像城堡一样的傅家别墅,给了我们一个温暖的家。
那时的他,眼里是有光的。
不像现在,只剩下算计,悔恨,和一片死寂。
傅云深。
我缓缓地弯下腰,直视着他那双充满了乞求的眼睛。
我不要你的傅氏,也不要你去坐牢,更不需要你给我弟弟当牛做马。
他原本已经灰败的眼里,瞬间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我要你活着。
我的声音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他的心上。
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亲眼看着我,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我要你活着,日日夜夜地,承受着这场剜心之仇的反噬。
我要你活着......
我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残忍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永远地,活在失去我的痛苦里,至死方休。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放大。
像是被人抽走了身体里所有的骨头和灵魂,直挺挺地瘫回了病床上。
床头的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他心率的曲线,突然变成了一条平缓的直线。
随即,发出了尖锐刺耳的、代表着死亡的警报声。
我缓缓地直起身,转身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病房。
我没有回头。
身后,那刺耳的警报声,和医护人员慌乱的叫喊声,像一首为他奏响的、最华丽的镇魂曲。
走廊尽头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在这一刻,终于不再那么刺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