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水晶灯,比傅家别墅那盏要亮上千倍百倍。
可再亮的光,也照不进傅云深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深渊。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色西装,领带系得紧紧的,像是在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傅氏集团的股价,早已经跌穿了发行价,成了一支人人避之不及的垃圾股。
欧洲分部被查封,亚洲区的负责人卷款跑路,留给他一个烂到骨子里的空壳子。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顶着傅氏总裁名号的笑话。
他之所以还会出现在这场全球顶级的金融峰会上,只是为了想最后看一眼那个传说中,代号为N的神秘操盘手。
他心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预感。
那个人,是他的念念。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N资本的创始人,苏念女士,上台致辞！
司仪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一束雪亮的聚光灯,精准地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踩着一双十厘米的红色高跟鞋,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向主席台。
身边的霍三爷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傅云深在第三排最左边的位置,脸白得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
我没有回头。
华丽的裙摆扫过光洁的台阶,记忆的碎片却突然闪回到五年前。
傅云深第一次带我参加这种级别的晚宴。
我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廉价礼服,因为紧张,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就在我窘迫得想要当场消失的时候。
是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弯下他高贵的腰,温柔地托起我的脚,亲手为我把鞋子穿了回去。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那时的他,或许做梦也想不到。
这个曾被他护在羽翼之下,连走路都会摔跤的女孩。
会在五年之后,以这样一种王者归来的姿态,亲手摧毁他引以为傲的整个帝国。
N资本,将从今日起,全面启动对傅氏集团剩余资产的收购计划。
我站在麦克风前,红唇轻启,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傅氏集团此前涉嫌的巨额洗钱案件,我们N资本也会全力配合各国警方的后续调查,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见,在热烈的掌声中,傅云深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身后的椅子因为他起身的动作太大,被直直地带倒在地,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巨响。
念念......
他的声音嘶哑,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
真的是你你没死
他像个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主席台的方向冲了过来。
会场的保安试图上前拦住他,却被他用一种野兽般的蛮力,一把推开。
他眼里的红血丝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头发乱得像一蓬枯草,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也布满了褶皱。
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傅氏总裁的样子。
你真的没死！
他终于冲破了重重阻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手心的温度滚烫得吓人,几乎要将我的骨头生生捏碎。
太好了,念念,你没死！
我垂下眼,看着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我想起了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他刻意避开我视线的那个眼神。
这迟来了整整一年的狂喜,比太平间里福尔马林的味道,还要令我作呕。
这位先生。
我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刚刚被他碰过的地方。
我的动作优雅而缓慢。
我想,您应该是认错人了。
我是苏念,N资本的创始人,苏念。
傅云深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胸前别着的工作牌,又看看我脸上那副客气又疏离的陌生表情。
他突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认错人了是啊......你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念念呢......
我的念念,她......她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高大的保安冲上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胳膊。
就在他被强行拖拽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
他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一下,从口袋里飞快地掏出了一个东西,硬塞进了我的手里。
是那只被白清欢踩碎,又被他用胶水笨拙地粘好的木头兔子。
兔子的耳朵,又掉了一块。
念念,我错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和哀求。
你回来好不好我把整个傅氏都给你,我把我的命也给你,只要你肯回来......
保安很快将他拖出了会场。
我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只破烂的木头兔子。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收紧了手指。
咔嚓一声。
那只承载着我五年青春和愚蠢的兔子,在我手里,被彻底捏成了碎片。
木屑深深地扎进了我的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这才终于明白。
有些人的道歉,就像这只破烂的兔子一样。
除了扎人,一文不值。
也永远,不值得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