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术室的灯,亮得像一片白色的深渊。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主刀医生正在戴无菌手套,他手指上的一枚婚戒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那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想起我爸生前,手上也总戴着一枚褪了色的银戒指。
他说那是外婆留下的,要一直戴着,直到给我攒够嫁妆的那天。
可是,他没等到那天。
Container-01,生命体征稳定,可以进行麻醉。
我听见手术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傅云深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哒、哒声。
他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我的手术台边。
念念。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场残忍的献祭。
等手术结束,我会立刻送苏阳去瑞士最好的疗养院。
那边有全球顶尖的心脏病专家,他会没事的。
他还在用我唯一的弟弟,来安抚我这个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我死死地盯着他衬衫袖口的那颗蓝宝石袖扣。
那是我在上个月他生日的时候,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托人从法国拍回来的。
他收到的时候,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
他说:念念,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现在我才明白。
原来我送的最好的礼物,不是这颗袖扣。
而是我胸膛里这颗,马上就要被他亲手剖出来,送给另一个女人的心脏。
麻醉师举着一支巨大的针管走了过来。
针头上的金属反光,像死神镰刀上的寒芒,刺得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霍三爷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
傅云深的软肋,是他自己都还没发现的,那份深入骨髓的在意。
当时我不懂。
现在,我好像懂了。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我苏念这个人。
他在意的,是这颗能让他心安理得地去面对白清欢,去弥补他所谓亏欠的心脏。
麻醉剂即将注入我静脉的那一瞬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偏过头,死死地盯住了傅云深的眼睛。
傅云深。
我的声音嘶哑,又干又涩。
你后背上那道疤,下雨天的时候,是不是还很疼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一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
冰冷的匕首划开他后背的时候,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脸。
我至今都记得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把我死死地护在身下,用后背替我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他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念念,别离开我。
那句话,曾是我在五年情深里,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我以为那是爱。
傅云深狼狈地别过头,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他的声音比手术室的空气还要冰冷。
那是我用来换你心脏的筹码,自然不能让它坏了。
睡吧。
醒来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也不会再痛了。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秒。
我看见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隔着衬衫,摸了摸自己后背那道疤痕的位置。
他的指尖,在那块衬衫布料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医院。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
霍三爷坐在副驾驶座上,正举着手机。
告诉傅云深,手术很成功。
‘苏念’的心脏已经成功移植到了白小姐体内。
至于‘苏念’的尸体,已经按他的吩咐,送去太平间了。
他挂了电话,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杯温水。
你弟弟苏阳,已经在去苏黎世的飞机上了。
傅云深现在,正守在太平间外面。
对着一口为你准备的空棺材,发呆呢。
我捧着水杯的手,突然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水洒出来,烫在我的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疼。
原来,这就是霍三爷的计划。
偷天换日。
用一个早就脑死亡的陌生人,换下了手术台上的我。
让傅云深亲眼看着我死去。
让他以为,他真的,亲手剜了我的心。
他刚才在太平间里,对着那具陌生的尸体,摸了摸她的脸。
霍三爷看着我,语气平静地陈述着。
我的人听见他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一句话。
‘念念,对不起’。
对不起
多么可笑!
傅云深,白清欢。
你们等着。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