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了顾承泽三年替身妻子,车祸失忆后却只记得爱他。
医生说我忘了最近两年的事,包括他心里的白月光。
我摸着小腹问他:我们的宝宝叫什么好
他盯着孕检单的手在抖,白月光正推门而入。
后来我恢复记忆要离婚,他却跪在雨里发疯。
你凭什么以为,我晃着孕检单微笑,这孩子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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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刺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金属锈味,沉重地压在胸口。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惨白,天花板像是融化了的石膏,缓慢地打着旋儿。嗡鸣声在颅骨内盘旋,淹没了其他所有声响,只剩下一种钝重的、令人作呕的搏动,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着太阳穴。
我在哪
混沌的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水底,费力地想要上浮。身体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绳索紧紧捆缚,动弹不得,只有左腿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烧灼般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把那痛楚泵向全身。
晚晚晚晚!你醒了天哪,医生!医生!
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穿透了耳中的嗡鸣,猛地刺进脑海。我艰难地转动眼珠,视野终于勉强聚焦。一张哭得通红的圆脸凑得很近,眼睛里盛满了惊惶和泪水。
小雅我嘶哑地开口,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这名字脱口而出,带着一种久远又模糊的依赖感。她是我大学时的闺蜜,许小雅。
许小雅紧紧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指尖传递着她的恐惧。晚晚,你吓死我了!车祸…你出了好严重的车祸!腿…医生说你的腿…
车祸腿我试着回想,大脑却像一片被飓风席卷过的废墟,只有混沌的空白和尖锐的痛感。记忆的碎片混乱地漂浮着,完全无法拼凑成形。我唯一能清晰抓住的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固执地亮着。
承泽…我艰难地喘息,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承泽…他在哪我要见他…
许小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猛地收缩,仿佛我口中吐出的不是名字,而是某种剧毒的咒语。她抓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肤里,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种纯粹的、巨大的恐惧,清晰地印在她脸上。
承泽…我固执地重复着,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他…他知道我在这里吗我要他…
视线开始发黑,氧气似乎变得稀薄。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脚步声急促地踏进来,带着一阵冷冽的风。那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的瞬间,仿佛一道撕裂浓雾的光,劈开了我所有的不安和剧痛。
承泽!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和后怕。我朝他伸出手,指尖都在颤抖,像一个在无边黑暗中终于找到灯塔的迷航者,只想抓住那唯一的依靠。
他快步冲到床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有些凌乱,向来冷峻沉稳的脸上此刻清晰地刻着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他几乎是半跪下来,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我冰凉颤抖的手。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度传来,奇迹般地稍稍驱散了身体的剧痛和心头的惶惑。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痛他的目光焦灼地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腿…好痛…我抽噎着,手指用力地回握着他,汲取着那份支撑,头也痛…好晕…我…我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巨大的茫然席卷而来,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恐慌。
就在这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表情严肃,手里拿着厚厚的病历夹。他看了看我们交握的手,又看了看顾承泽紧绷的侧脸,轻轻咳了一声。
顾先生,顾太太,医生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职业性的沉重,顾太太已经清醒,生命体征稳定下来,这非常好。不过,关于她的情况,我们需要谈谈。
顾承泽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握着我手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几乎让我感到疼痛。他没有看我,目光锐利地锁在医生脸上,下颌线条绷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医生,请说。
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顾太太,根据我们目前全面的检查和评估,您遭遇了严重的颅脑外伤,引发了逆行性遗忘。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简单来说,您的大脑选择性地遗忘了近两年内发生的事情。
近两年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两年整整七百多个日夜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只留下一个模糊、空洞的边缘。我茫然地看向顾承泽,他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深处翻滚着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近乎痛苦的风暴。
那…那我记得什么我的声音抖得厉害,我记得小雅…记得大学…记得…我努力地搜索着记忆的碎片,记得…我们结婚…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依赖。我记得他向我求婚时夜空下绚烂的烟花,记得婚礼上他专注凝视我的眼神,记得他笨拙地为我煮的第一碗面…这些温暖的片段,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顾承泽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握着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显得那双幽深的眼眸更加晦暗不明。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脚步声在病房门口停住。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静静地倚在门框上。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转过去。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长发如瀑,肌肤胜雪,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米白色套装,气质清冷又脆弱,像一株不染尘埃的百合。她的目光,越过我的病床,直直地落在顾承泽身上。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担忧,幽怨,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还有一丝…冰冷的审视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什么。
她是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种更强烈、更本能的反应压了下去。我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顾承泽的手,仿佛害怕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夺走。一种莫名的、尖锐的危机感,像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心底那片刚刚安定下来的温暖区域。
顾承泽也察觉到了门口的人。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当他的视线与门口那个女人交汇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他握着我的手,瞬间变得冰冷僵硬,甚至微微松开了些。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底那场风暴,骤然变得更加猛烈、更加混乱。
医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顾太太,还有一个重要的检查结果需要告知您和顾先生。
他的目光落在我盖着薄被的小腹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恭喜二位。根据血液检测和初步超声确认,您已经怀孕,大约十周左右。
怀孕
十周
这两个词像两颗炸弹,在我混沌一片的脑海中轰然炸开。我愣住了,所有关于门口那个女人的疑问瞬间被炸得粉碎。我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它。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我和承泽的孩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口,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连腿上的剧痛似乎都暂时被这巨大的惊喜盖过了。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承泽,脸上一定绽开了毫无保留的、巨大的喜悦。
承泽!我激动地唤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笑意,手指急切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感受着这份不可思议的奇迹,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宝宝了!我们的孩子!
我沉浸在这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里,像个最天真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分享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我拉着他的手,急切地想要让他也感受这份喜悦。
承泽,你说…我们的宝宝叫什么名字好我仰着脸,热切地望进他的眼睛,期待看到同样的狂喜和温柔,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像你就好…
我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甜蜜的幻想。
然而,顾承泽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没有回应我的喜悦,没有看我抚摸小腹的手,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医生递过来的那张薄薄的孕检单上。那张纸被他捏在手里,边缘在剧烈地颤抖。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着骇人的青白色,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整个人,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雕像。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但那空白之下,是剧烈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惊涛骇浪。震惊、茫然、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还有,某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而困惑的喘息声,和他指间那张孕检单发出的、细微却刺耳的簌簌抖动声。
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喜悦的暖流迅速冷却,被一种冰冷的不安取代。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张孕检单,那上面冰冷的数据和结论,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这样的反应
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不是应该带来无上的喜悦吗
承泽我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唤他,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冰冷。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抽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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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转过头。
门口,那个清冷美丽的女人,正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她的眼睛睁得极大,死死地盯着顾承泽手里那张颤抖的孕检单,泪水无声地、汹涌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疯狂滚落。那泪水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承受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悸。
她的存在,她此刻崩溃的反应,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我刚刚升起的母性喜悦和所有关于我们的笃定。
一个可怕的、模糊的念头,带着尖锐的寒意,第一次真正地刺入了我因失忆而变得脆弱的意识——
她是谁
为什么我的怀孕,会让承泽如此失态,会让她如此崩溃
这个我遗忘了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皮。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再次变得无比浓重,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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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回家的日子,阳光似乎都格外偏爱这栋位于半山的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脚下铺陈,绿意盎然的庭院里,佣人轻手轻脚地修剪着花草,一切都精致得如同画报。这里是我的家,我和承泽的家。
腿伤未愈,行动还需依靠轮椅,顾承泽却几乎寸步不离。他推着我穿过洒满阳光的长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他会在午后亲自端来温水和医生嘱咐的维生素片,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带着一丝克制的温热。傍晚,他常常沉默地坐在我轮椅旁的沙发上,膝上摊着公司文件,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窗外沉落的夕阳上,侧脸的轮廓在余晖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承泽,我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书房里只有他翻动文件声响的安静,在想什么
他像是被惊醒,猛地转过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沉甸甸的阴郁。那阴郁一闪即逝,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他很快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没什么,在看季度报表。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放松的疲惫。
我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他的手微微一僵,却没有抽开。
别太累了,我轻声说,带着失忆后全然依赖的关切,医生说宝宝很健康,我也很好。你…要多休息。
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悄悄孕育着我们共同的生命,是我此刻全部安全感和幸福的来源。
他垂眸,视线落在我覆盖着他手背的手上,又缓缓移到我的小腹。那目光极其复杂,像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在透过我看另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耗尽全身力气的温柔,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心温热,甚至有些潮湿。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我知道。
他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想碰触我的小腹,指尖却在距离衣料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微微颤抖着,最终只是轻轻地、极其克制地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叠放在一起。
那短暂的触碰里,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那不像是对新生命的纯粹喜悦,更像是一种……背负着十字架的、痛楚的温柔。为什么是因为我受伤了吗还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太棘手
心底深处,那个在医院门口无声哭泣的清冷身影,像一道无法驱散的阴影,总在这样亲昵又带着莫名疏离的时刻悄然浮现。我用力甩开那令人不安的联想,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这份失而复得的安稳。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滑过。直到那个午后。
我刚被佣人推回卧室,准备小憩。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洁得近乎冷酷:
【苏小姐,我是林薇。关于你遗忘的两年,以及承泽,我想你需要知道真相。下午三点,云顶咖啡厅。不见不散。】
林薇。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心脏骤然缩紧,指尖冰凉。遗忘的两年…真相…承泽…
她是谁她凭什么用这种笃定的口吻她到底知道些什么无数个问号在脑中疯狂炸开,带着尖锐的恐慌。
我猛地攥紧了手机,屏幕硌得掌心生疼。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庭院里阳光明媚,却再也照不进我心里。那个在医院门口无声崩溃哭泣的女人形象,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而锋利。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去还是不去
逃避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更强烈的、想要撕开迷雾的冲动取代。我的孩子,我的婚姻,我遗忘的那两年…我不能永远活在一片混沌的幸福里。我必须知道。
下午三点,云顶咖啡厅顶层的VIP包厢。巨大的弧形玻璃幕墙外是城市壮观的天际线,包厢内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意。
林薇已经到了。
她坐在那里,姿态依旧优雅,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珍珠白色连衣裙,衬得她肤白胜雪,气质清冷出尘。她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几乎没有动过。看到我被人推进来,她抬起眼。那目光不再是医院时的震惊与崩溃,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居高临下审视的冰冷。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苏小姐,请坐。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我示意佣人在包厢外等候。轮椅停在桌边,我努力挺直脊背,迎上她的目光,掌心却在薄毯下紧张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林小姐,我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找我,想说什么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水杯,指尖优雅地摩挲着杯壁,视线却锐利地锁住我,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透。
苏晚,她缓缓放下杯子,红唇轻启,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冰冷,像淬毒的针,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笑。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忘了两年,忘了所有不该忘的,却偏偏只记得爱他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刻骨的嘲讽,你以为你抓住的是什么是爱情是幸福还是一个……因为你失去记忆才暂时得到的、拙劣的赝品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寒意顺着脊椎向上爬。
什么意思林薇轻笑出声,那笑声短促而尖锐,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意思就是,你苏晚,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一个影子!一个在我离开后,顾承泽找来填补空缺的替身!
轰——!
大脑一片空白。替身影子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瞬间将所有的血液都冻结了。我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不可能!我几乎是尖叫出来,声音破碎不堪,你胡说!我和承泽…
你和承泽怎样林薇打断我,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残忍的怜悯,结婚恩爱你以为那些深情款款,那些温柔呵护,真的是给你的吗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砸向我:
他看你的眼神,是在看我。
他叫你‘晚晚’时的温柔,是在怀念我。
他给你的一切,房子、珠宝、所谓的爱…都是因为我林薇曾经拥有过,或者……他以为我应该拥有!
甚至…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恶意,缓缓下移,落在我盖着薄毯的小腹上,停顿了足足两秒,才重新抬起,对上我惊恐绝望的眼睛,……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不过是他醉酒后,把你当成我时,犯下的一个错误!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我赖以生存的幻象。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我瘫软在轮椅上,眼前阵阵发黑。医院醒来时笃定的爱意,这几日他沉默的温柔,那些被我珍藏的、关于我们的温暖记忆……此刻全都被染上了肮脏而绝望的色彩。
替身错误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猛烈上涌。我捂住嘴,干呕起来,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屈辱和灭顶的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我颤抖着,连指尖都在痉挛。
不…不是的…我徒劳地摇头,声音微弱得像濒死的呜咽,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林薇满意地看着我的崩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她拿起精致的银色小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那杯清水,金属碰撞杯壁发出清脆却令人心寒的声响。
苏晚,你还不明白吗她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起伏的平静,却比刚才的指控更加致命,车祸让你失忆,对你来说,或许是种幸运。你忘了自己是替身,忘了承泽心里真正装着的是谁,你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偷来的‘幸福’,扮演着无辜受害者的角色,用这个‘错误’的孩子绑住他。
她放下勺子,目光锐利如刀。
但我回来了。
这个错误,该结束了。
顾太太的位置,从来就只有一个主人。不是你。
至于你肚子里的…她的视线再次扫过我的小腹,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觉得,承泽会允许一个错误,一个替身生下的孩子,成为他和我之间的阻碍吗
最后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崩塌、粉碎。所有的声音、光线都消失了,只剩下林薇那张美丽却如同恶魔般的脸,和她口中吐出的、足以将我打入地狱的冰冷宣判。
错误…阻碍…
我剧烈地喘息着,手指死死抠住轮椅冰冷的扶手,指甲几乎要折断。屈辱、愤怒、被彻底欺骗玩弄的绝望感,如同地狱的烈火,瞬间焚毁了我所有的理智和仅存的幻想。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冲破我的喉咙。
就在这绝望的尖叫声中——
砰!
包厢厚重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门口,顾承泽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像一尊骤然降临的煞神。他大概是跑上来的,呼吸急促,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领带歪斜,头发也有些凌乱。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惊怒和一种近乎失控的恐慌,额角甚至能看到暴起的青筋。
他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惊疑,瞬间扫过包厢内的一切,最终死死地钉在我涕泪横流、崩溃扭曲的脸上。
晚晚!他低吼一声,声音嘶哑紧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恐惧,就要朝我冲过来。
承泽!林薇也立刻站起身,脸上瞬间换上泫然欲泣的委屈和担忧,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急切,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
滚开!
顾承泽看都没看她一眼,粗暴地挥开她试图阻拦的手,力道之大让林薇一个趔趄,撞到了旁边的椅子。他的眼里此刻只有我,只有我脸上那濒临毁灭的绝望。
他几步冲到我的轮椅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碰触我,想要将我拥入怀中安抚。
晚晚,别怕,我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试图找回平日里那种能安抚我的低沉语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脸颊泪痕的前一刻——
我猛地抬起头。
泪痕在脸上纵横交错,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像两潭骤然冻结的死水,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爱意和依赖,而是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推下悬崖后、看清一切真相的冰冷、绝望,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恨意。
我死死地盯着他,这个我爱了三年、遗忘两年后依旧本能依赖的男人。我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硬生生抠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绝望和尖锐的控诉,嘶哑地、破碎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砸向他:
顾承泽…
你告诉我…
我到底是谁!
顾承泽伸向我的手,僵在了距离我脸颊寸许的冷空气中。
那句嘶哑破碎的诘问——我到底是谁!——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捅穿了我自己摇摇欲坠的世界,也狠狠扎进了顾承泽的心脏。
他脸上的惊怒和恐慌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难以承受的痛楚撕裂。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绝望扭曲的脸,还有他自己崩塌的世界。他嘴唇翕动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伸出的手颓然落下,指尖无力地蜷缩起来。
林薇扶着被撞歪的椅子站稳,看到顾承泽的反应,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和更深的怨毒,但脸上却迅速堆砌起委屈和担忧:承泽!你听我说,我只是想告诉她真相!她不能一直活在你编织的谎言里,这对她不公平,对我们更不公平!
闭嘴!顾承泽猛地回头,赤红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那眼神里的暴戾和警告让林薇瞬间噤声,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不再看她,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力量,都仿佛被眼前濒临破碎的我吸走了。
晚晚…他重新看向我,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别听她胡说…不是那样的…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他试图再次靠近,想握住轮椅的扶手。
别碰我!我猛地往后一缩,像躲避什么致命的瘟疫,声音尖利刺耳,带着生理性的厌恶和排斥。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在我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我撕裂。林薇那冰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我的灵魂上——替身!错误!阻碍!
我的目光越过顾承泽绝望的脸,死死钉在林薇那张楚楚可怜却写满恶毒的脸上。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剧烈的干呕让我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回家我喘息着,抬起被泪水糊住的脸,看向顾承泽的眼神只剩下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和嘲讽,那眼神像冰锥,刺得他身体晃了晃,回哪个家那个你为‘她’打造的、我鸠占鹊巢的牢笼吗
我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看着他那双曾让我沉溺其中、此刻却盛满痛苦和混乱的眼睛,一股毁灭般的冲动攫住了我。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我的爱、我的婚姻、我视若珍宝的孩子,都要被钉上替身和错误的耻辱柱
顾承泽,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脊背,尽管在轮椅上显得那么虚弱可笑。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生下这个孩子
你又凭什么以为,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疯狂的、毁灭性的快意,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目光却像淬毒的冰箭射向他,这孩子——是你的!
轰——!!!
这句话的威力,比林薇所有的指控加起来更甚百倍。
顾承泽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矮几上,昂贵的骨瓷杯碟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惊心。他像是被人当胸狠狠捅了一刀,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痛苦。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濒死般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血沫。
林薇也彻底惊呆了,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连伪装都忘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魂魄的顾承泽,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一丝诡异的狂喜,以及更深的算计。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无法呼吸。
我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看着那双曾让我沉溺的眼眸里只剩下地狱般的空洞……一股混杂着报复快感和无边空虚的寒流席卷了我全身。支撑着我的那股疯狂力量瞬间泄去,我瘫软在轮椅上,剧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带我…走…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虚弱地对守在包厢外、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佣人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回…苏家…
不再是家,而是苏家。一个没有顾承泽的地方。
佣人如梦初醒,慌忙冲进来,推起我的轮椅,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任由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身后,似乎传来顾承泽野兽般痛苦压抑的低吼,还有林薇惊慌失措的呼唤,但那些声音都变得无比遥远,模糊不清。
世界,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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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浑浑噩噩中流逝。我回到了父母身边,那个真正属于我的、带着童年气息的避风港。身体的伤痛在缓慢愈合,左腿打着石膏,像一道沉重的枷锁。但心灵的伤口,却在无声地溃烂、流脓。
关于那天的记忆,成了反复撕扯我的噩梦。顾承泽崩溃的脸,林薇恶毒的眼神,还有我自己那句毁灭性的宣告……像一个无法关闭的循环录像带,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残忍播放。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动荡,偶尔的胎动不再带来喜悦,只有一阵阵尖锐的恐慌和茫然。
他(她)是谁的
我该拿他(她)怎么办
那句脱口而出的报复话语,究竟是真相,还是绝望之下的谎言连我自己,在巨大的冲击和失忆的迷雾双重作用下,也无法完全确定了。那段被遗忘的两年,像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吞噬着所有的答案。
顾承泽没有出现。
但他无处不在。
昂贵的补品、顶尖的医疗团队预约、甚至是我小时候随口提过喜欢却早已停产的点心……都以各种方式,悄无声息地送到苏家门外。没有署名,没有只言片语,但那不容忽视的、带着偏执气息的存在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我的生活。
父母担忧地看着我日渐沉默消瘦,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关于顾家的话题。许小雅每天都会来陪我,讲着蹩脚的笑话试图逗我开心,但看到我空洞的眼神,她最终也只是默默握住我冰凉的手。
平静那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死水般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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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酝酿已久的秋雨,终于在傍晚时分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之中。
我靠在窗边的躺椅上,腿上盖着薄毯,手里无意识地翻着一本育儿书,目光却空洞地落在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庭院。腹中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像一条小鱼在深水中吐了个泡泡。我下意识地抚上小腹,指尖冰凉。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佣人惊慌的声音,母亲压低的惊呼,还有……一个熟悉到令我骨髓发冷的、嘶哑癫狂的呼喊,穿透了哗哗的雨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晚晚!苏晚!你出来!你出来见我!!
……我知道你恨我!你杀了我都可以!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孩子……!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手指瞬间攥紧了薄毯的边缘,指节泛白。育儿书从膝上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
我挣扎着想坐直身体,腿上的石膏沉重地提醒着我的无力。许小雅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我,脸色煞白:晚晚!是…是他!顾承泽!他疯了!他在雨里跪着!
雨里…跪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许小雅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到窗边,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
冰冷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楼下,苏家别墅雕花的黑色铁门外。
滂沱大雨如同天河倒泻,密集的雨线抽打着地面,溅起迷蒙的水雾。昏黄的路灯光线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不清。
就在那一片冰冷的混沌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直挺挺地跪在积水中。
是顾承泽。
昂贵的西装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疯狂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仰着头,死死地盯着我所在的窗口方向,那双曾令无数人敬畏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赤红的疯狂和一种濒临毁灭的绝望。
他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声音被雨声切割得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执拗和痛楚:
苏晚!你出来——!!!
你告诉我——!!!
孩子……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你说话啊——!!!
他的身体在雨中剧烈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疯狂情绪。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走投无路的困兽,用最原始、最卑微的方式,在倾盆大雨中,向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拒绝和审判的门窗,发出泣血般的质问和哀求。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倾泻的雨声,和他那一声声绝望到骨髓里的嘶喊。
许小雅倒吸一口冷气,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晚晚…他…他疯了!真的疯了!
我站在窗后,冰冷的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喧嚣,却隔绝不了那穿透雨幕直刺心脏的疯狂呼喊。手指死死抠着冰凉的窗棂,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
恨吗当然恨。恨他的欺骗,恨他把我当成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恨他毁了我对爱情和婚姻所有的信仰。
痛吗痛彻心扉。看到曾经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般跪在泥泞里嘶吼,那巨大的反差带来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更深、更尖锐的痛楚,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着早已血肉模糊的心。
还有……腹中这个来历不明、命运未卜的孩子。
雨水冲刷着楼下那个崩溃的男人,也仿佛冲刷着我混乱不堪的思绪。冰冷的玻璃映出我苍白麻木的脸,和那双同样空洞绝望的眼睛。
我缓缓地,抬起一只手,隔着冰冷的玻璃,虚虚地按在窗外那个在暴雨中癫狂嘶吼的身影上。
然后,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抚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隔着厚重的雨幕,隔着冰冷的玻璃,隔着无法跨越的爱恨鸿沟。
楼下的顾承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嘶吼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目光死死地锁定了窗后我的身影,充满了狂乱的希冀和更深的恐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我看着他,看着他在暴雨中跪着的、狼狈不堪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那沉寂之下,是爱恨交织后燃尽的灰烬,是真相被迷雾笼罩的茫然,是未来被彻底颠覆后的无边空洞。
然后,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一个空洞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像一张破碎的面具,勉强挂在脸上,掩盖着下面早已支离破碎、无法拼凑的灵魂。
窗外的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