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清仪与五皇子大婚当日,皇帝给她赐白绫一条。
只因经她手救治的大梁质子毒发暴毙。
为江清仪求情的春嬷嬷被侍卫一剑穿心。
江清仪被下人用白绫死死勒住脖颈,她奋力伸手,向五皇子求救。
凤纹鞋尖踩住她的手背,狠狠碾转,江清仪的手顿时皮开肉绽。
嫡姐江知韵轻笑道:傻妹妹真以为治好质子便能当皇妃啊
质子必须死。
你自然也得死。
江清仪脖颈处传来咔嚓断裂声。
五皇子偏头,面露不满:你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怎可娶你为妻
她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再睁眼,她回到了为质子解毒的那一晚。
江清仪一巴掌打掉周北煦正要送进嘴里的符水。
公子,要不要和臣女做个交易
这一世,她打算换个人嫁。
再次推开显庆殿大门时,已是寅时。
经过五个时辰的施针、画符、试毒,加上身上旧伤,江清仪已然虚脱。
小姐,你没事吧!春嬷嬷三两步上前搀扶住江清仪。
看到活着的春嬷嬷,复杂的情绪一股脑袭来,江清仪鼻头一酸几欲落泪。
她忍下哽咽:没事。
方洛承冷冷出声:没事只是救个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宫灯照来。
江清仪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被捞出来,发丝贴着江清仪的脸颊脖颈蜿蜒向衣领深处。
他眸色暗了两分,嫌弃的别过脸:成何体统。
江清仪心中冷笑。
前世她只以为他这是关心,自顾自沉浸在即将嫁给他的欢喜中。
原来他此时已怀了龌龊的揣测。
多谢五皇子关心,奴婢这就带小姐回府沐浴更衣。
说话的是婢女小桃,也是嫡姐江知韵安插在江清仪身边的人。
和前世一样。
她刚一回府,就被人狠狠踹到膝窝。
江清仪本就力虚,整个人重重栽倒地面,手腕火辣辣的疼。
院中灯火通明。
江知韵闭眼靠在贵妃塌上,声音倦怠:治好了
她咬牙忍痛,俯身跪地:好了。
江知韵轻哼一声:这么说我该恭喜你了未来的五皇妃。
昨日皇上下旨,若江清仪能治好中毒的大梁质子,便许她皇妃之位。
江清仪疼得浑身发颤,俯身更低:不敢。
也是,到底还没成婚,你还是我江家的人。
犯了错还是要挨江家的家法。
一个力壮的嬷嬷抽出一根浸了盐水的藤条。
既然你救完了人,那就接着白天继续惩戒吧,姐姐我就不奉陪了。
她起身,叮嘱嬷嬷:不要打脸,明日是妹妹大喜的日子呢。
藤条划破空气的尖嚣声,抽打声,一声声在院子里响起,江清仪认命的闭上眼……
江清仪是被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泼醒的。
还睡!耽误了吉时有你好受!小桃端着盆,骂骂咧咧的走了。
春嬷嬷看见江清仪浑身的血痕,眼泪横流的为她换上嫁衣:小姐,没事了,今天过后就没人敢随意欺辱您了。
上一世江清仪也是这么以为的。
她忍着浑身抽痛,头顶凤冠,手持团扇,再次进了王府大门。
方洛承一身新郎喜服,芝兰玉树。
江清仪这次才注意到他的眉间笼着化不开的冷淡和刻意避开她的双手。
宾客议论纷纷。
一道尖锐的宣旨声就紧随其后。
方洛承和江知韵的眼睛皆是一亮。
来了!
江清仪,施术失当,致大梁质子毒发昏迷。有负皇恩,即刻收押天牢,静候发落。
江知韵抢过圣旨:只是昏迷!
宣旨太监哆嗦着兰花指:什么话!这宫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方洛承死死盯着江清仪被押走的身影,若有所思。
2.
天牢昏暗无灯,只有高处一扇窄窗投进来些许惨淡的月光。
石壁不断渗出湿冷的水珠,好冷。
江清仪裹着单薄的嫁衣,蜷缩在铺着薄薄一层稻草的角落。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草梗,刺痒的触感将江清仪的思绪拽回到府中阴冷的柴房中。
也是这样一个寒冬。
江知韵打翻主母最爱的琉璃盏,罪名却落到她的头上。
外面还飘着鹅毛大雪,江清仪被剥去外袄,赤脚跪在结冰的石阶上。
她膝盖跪得麻木,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主母端着热茶,居高临下的冷笑:贱婢生的,就该在冰雪里好好醒醒脑子。
江清仪那时沉不住气。
听到主母骂江清仪早逝的娘,江清仪跳起来狠狠咬住她的手腕。
被下人打掉了两颗牙江清仪才撒了口。
主母柳氏满手是血,大喊着要江清仪这个狼崽子偿命。
一向不管后宅之事的父亲大怒,将她丢进柴房。
不许给她衣穿,不许给她饭吃。
江清仪奄奄一息,好像都已经看到娘亲来接自己了。
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玄色大氅包裹住江清仪冻僵的身体。
方洛承稚气的脸上满是忧愁,他蹲下身,将一块温热的糕点塞进她的怀里。
他那时是不受宠的皇子,在宫里举步维艰。
但那天,他像从天而降的神祇,成为江清仪寒冷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天牢里发出阵阵回响。
牢门被打开。
方洛承玉冠束发,一身皇子常服挺拔玉立。
他眉头隆起,伸手拂去江清仪脸上灰尘。
恍惚间,还是那个温柔的少年。
他循循善诱:清仪,实话告诉我,周北煦为什么会昏迷
江清仪偏头躲开那张沾染了嫡姐脂粉香的手。
她跪地俯首:罪女医术不精,愿承担一切责罚。
方洛承失去最后一点耐心。
他握拳狠狠砸向牢门:你能骗别人,但我再清楚不过,你掌握的巫医之术玄妙非常,区区中毒,你怎么可能救个半死不活!
当年方洛承身中毒箭,奄奄一息,被扔在冷宫等死。
年纪尚小的她不知哪来的勇气。
揣着母亲留下的秘籍随着父亲溜进宫里。
按照上面的步骤画符,焚烧,化水,一点点渡给只剩一口气的方洛承。
当今圣上最痛恨怪力乱神之说。
所以她除了方洛承和春嬷嬷,再没让第三个人发现。
没想到当时两人间亲密无间的过往,成了她救治不力的铁证。
报!牢外侍卫疾呼而入:陛下急召!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大梁先锋铁骑已陈兵边境!
大梁使臣团在宫门外觐见!他们说……说若救不醒他们的七殿下,便要起兵!
满宫御医用尽了办法,但周公子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上一世质子死的突然,消息还没传到大梁。
他们抢先一步杀了江清仪顶罪,堵住悠悠众口。
这一世他们显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现在,这个质子只能平安活下来。
方洛承稳住虚晃的身形,甩袖厉声:带上她!
3.
显庆殿内,浓重的药草味萦绕不散。
御医里三圈外三圈的跪着,瑟瑟发抖。
江清仪被人提着衣领,扔到正皱眉闭目的皇帝脚下。
寒光一闪,一把利剑横在了她的脖颈间。
方洛承声音冷肃:父皇,不如让这罪妇将功抵罪,再试一次。
若救不醒,再杀也不迟。
皇帝眼皮未抬:允了。
江清仪俯在地上,声音轻但坚定:陛下,我救人时,不便有第三个人在场。
皇帝皱眉。
江知韵扶着她贵妃表姐的手臂,眯着笑眼:我这个妹妹该学了什么‘秘术’,确实有些特殊,听说上次就是整夜与周公子独处……
说到这,她脸上还飞起可疑的红晕。
方洛承厉声打断:你住口!
他自觉带了绿帽子,捏着佩剑的指节用力发白,双目猩红。
江清仪,你就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救治。
江清仪内心震颤,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父皇有多厌恶巫蛊。
他的母妃就是因为被卷入巫蛊案件被帝王厌弃,从荣极一时的宠妃一朝跌落泥潭,惨死冷宫。
他身为皇子尚被连累到差点殒命。
他今日分明是不给她活路!
她苍白着唇,迟迟未动。
大梁使节抱拳:遮遮掩掩是小人行径,我们也不同意七殿下和小人独居一室!
皇帝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江氏,你就在此施救。
眼看已是进退维谷。
好。
江清仪目光落在床幔后周北煦青白的面庞上。
她现在能祈祷的,就是这个人信守承诺救她一命。
宫女备齐了她需要的所有东西。
她闭目,猛然睁眼后,眼珠里散发出淡淡金光。
手捏法诀,步踏罡斗,口中吟唱出晦涩难懂的音节。
烛火无风自动,疯狂摇曳,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装神弄鬼……江知韵躲在贵妃身后,小声嘀咕。
方洛承紧抿着唇,死死盯着神圣又诡异的江清仪,眼神复杂。
忽而,她提笔蘸朱砂,在黄纸上笔走龙蛇。
繁复诡秘的符文在她指间虚晃一下,竟冒出熊熊火光。
众人被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时,她猛地将燃烧得符纸拍向周北煦眉心。
周围一瞬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周北煦睫毛翕动轻颤。
呃……一声微弱却清晰得呻吟从他口中溢出。
七殿下!七殿下醒了!使臣激动得提着一名御医的领子扑上去:快看看殿下身体如何!
老御医抖了抖白眉,扑倒在地:剧毒已被压制,性命无虞!
鞭刑加上巫术的消耗,让江清仪瞬间脱力,软软瘫在地上。
但没有人敢去搀扶。
她竟是巫医!
一直沉默的江父瑟瑟发抖,都在犹豫要不要立刻跪下请罪时,皇帝开口了。
他威严的声音微颤:你……你母亲是何人
江清仪已经意识涣散,苍白的唇翕动:家母……
江父立刻跪下:其母为臣府上姬妾,身弱早亡,贱名不吉,有辱圣听!
早亡……皇帝喃喃,摇头。
皇帝没有想像中雷霆震怒,脸上居然出现一丝眷恋。
江知韵顿感不妙,迅速吩咐:还不快把她拖下去,别死在这里脏了宫殿!
皇帝略一抬手,侍卫止住脚步。
朕记得你说江氏所能救活大梁质子,你便迎她为你的皇妃
方洛承脸色一僵。
皇帝目光赞赏:会识人,今日功劳也算你一份!拿笔来,朕即刻赐婚。
江清仪挣扎着想说不,但太过虚弱,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紧要关头,江知韵一声啼哭,引得众人关注。
只见她扑到方洛承怀里,抽抽搭搭。
陛下,臣女怀了洛承的骨肉!
4.
江府一夜之间出了一正一侧两位皇妃,宫内宫外都吵翻了天。
但那天后皇帝发现她身上新伤叠旧伤,干脆下令她留在宫里修养,任何闲杂人等不可打扰。
所以江清仪反而清闲自在。
趁着难得的平静,江清仪潜心钻研母亲留下的手札。
经过这次历练,她的领悟力突飞猛进,甚至能感知道细微的病灶。
但遇到了一个需媒介法器突破的瓶颈。
那枚法器是一枚刻有凤凰图腾的灵玉扳指,她只放心春嬷嬷去府中帮她取来。
春嬷嬷一夜未归。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在犹豫要不要收拾了东西即刻回府。
叩门声突兀响起。
来人是贵妃的贴身宫女。
她说贵妃今日生辰,特在梅园设宴,邀请宫中女眷夜赏红梅。
宫女眉梢一挑,不容拒绝:请江小姐务必前来。
不愧是宠冠六宫的贵妃,生辰宴的阵仗可比皇后。
梅园亭台楼阁皆饰红纱,红纱由金箔点缀,和红梅相映成趣。
后宫妃嫔也皆戴金簪穿狐裘,名贵的礼像流水一样送上去。
江清仪将自己准备的贺礼往身后藏了藏。
却被眼尖的宫女盯上,她一把抢过江清仪手中的东西,大声唱礼:江氏庶女献礼,羊脂玉簪一枚!
众人回头。
宫女扬眉,幸灾乐祸的看着江清仪。
妹妹藏着好东西,不肯给表姐送呢!江知韵一身轻盈红妆,亲昵的挽住贵妃的胳膊。
江清仪紧张的捏紧了素色的裙摆:臣女没有……
怎么会没有你前两日不才偷拿了我娘亲的翡翠手镯,发现你的时候,你正在典当铺和人讨价还价呢!
你身上的伤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被罚了鞭刑吗
妃嫔都是世家贵女出身,目光又惊又疑的往她身上打量。
江清仪努力拉扯遮不住手腕的衣袖。
但寸寸红痕还是清晰可见。
她脸红得快滴出血,慌忙解释:是主母让我去的。
江知韵嗤笑:骗外人也就罢了,那手镯也是爹爹送的生辰礼,意义非凡。谁都和你一样见钱眼开啊
贵妃溺爱的抚她脑袋:好了,给你妹妹留点面子。
此话看似解围,实则更是坐实了江清仪盗窃的罪名。
接下来宴会,总陆续有或探究或嘲讽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幸而江知韵身着薄纱,轻歌曼舞,吸引了一部分视线。
献舞结束,贵妃赶紧起身给她披上狐裘大氅。
她随手一指:娘娘,臣女带着衣服呢。
众人顺着她手指方向落到江清仪身上。
又是这种羞辱的把戏。
江清仪早已麻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外衣,双手奉给江知韵。
江知韵满意笑笑,抬手去拿。
温润的玉光闪过,江清仪整个人都愣住了。
白玉扳指上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
正是她让春嬷嬷去取的那一枚。
江知韵悠悠的转了转玉扳指,神秘一笑:娘娘,臣女还有礼物要献。
不行!江清仪红了眼,上去就要抢。
这不仅是法器,更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
她平日碰都舍不得,如今江知韵不仅在手里随意把玩,还要借花献佛,她怎么能忍!
江知韵尖叫一声,假装被推倒,酒污撒了满身。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清仪没有停,反而直接扑上来,撕扯着她的衣裳头发去抢扳指。
娘娘救我!江知韵被吓得尖叫连连。
贵妃这才反应过来,厉声:放肆!给我拿下!
江清仪刚抢到扳指,一记重锤就在她颈间落下。
5.
又是被一盆冰水泼醒。
江清仪脖颈还又痛又麻,她伸手去摸,火辣辣的疼。
小桃坏着脸色,冷哼:真是好命,天天睡这么久,快起来自己洗漱,小姐和姑爷还等着你呢。
江清仪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记忆逐渐回笼。
她急忙冲向正厅,一把抓起正在慢慢品茶的江知韵。
眼神狠厉:我的玉扳指呢
方洛承横剑将她重重推倒,英雄救美的将江知韵护在怀里。
他呵斥:江清仪,你发什么疯!
江清仪跌坐在地,目光还是灼灼:扳指呢
江知韵扑在他怀里,泫然欲泣:洛承,你不是说妹妹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吗可她看起来连一个玉扳指都要计较。
江清仪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是你允诺给她的
方洛承回避了她的目光,不置可否:韵儿大度,不与你计较大闹生辰宴的事,你还在意区区一个扳指。
她哽咽:所以,你明知道那是我母亲的遗物,还是送给江知韵了吗
江父重重拍了一下桌面:江清仪,你闹够了没有!
三日后便要过门了,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江清仪喃喃自语:三日
江父继续:韵儿还想着带你一起去采买头面饰品,我看你这样子也不适合出去,闭门思过吧!
主母柳氏笑道:和她娘一样,左右都是为人妾室,那里用得了好东西
还是韵儿和姑爷两个去,没多余的人打扰,更好。
方洛承终是不忍,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我会买你那一份的。
他倒是真的信守诺言。
虽然只买回来一个玉扳指。
玉质并不通透,不对着灯看也能看到沉淀的絮状物。
捏在手里死气沉沉的,只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石头。
江清仪死了心,将扳指搁在一边,继续笔直的跪着。
方洛承尴尬的咳嗽一声:
你大度一点,知韵在旁,我买好的她难免吃醋,回头我给你补一个更好的。
江清仪闭着眼睛不语。
方洛承脸色变了变:我知道,你就是因为没当上我的正妃生气。
我以前是答应你娶你为妻,但今时不同往日。
你必须承认,你嫡姐背后的家族支持是你不能给我的。而且……我是真的爱你。
江清仪睫毛颤了颤。
清仪,你相信我,等我当上皇帝,你一定是整个后宫最得意的宠妃。
江清仪睁开眼,冷漠的目光对上他的柔情似水。
春嬷嬷呢
方洛承没反应过来,皱眉:什么
我问,春嬷嬷呢
这个扳指我都是放在床下的木匣里,除了她没人知道。
哦,你是再找这个吗方知韵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手中把玩着……
一根小拇指。
小拇指最上面的指节缺了一小块。
她认得,这是她六岁那年灯会差点被歹人抱走,春嬷嬷看到了死死抓住人贩子,硬生生折了一节小指才抢回的她!
她记得春嬷嬷手指鲜血直流,露出森森白骨,还使劲往身后藏着,怕吓到她。
小姐,不怕,没人可以从奴婢手里抢走小姐。
可是现在有人从江清仪手里抢走了她。
浑身血液倒流,江清仪脑袋里有什么轰一下炸开。
你……你们杀了她!
江知韵撇撇嘴:当然不是,这样还怎么拿捏你。
她被我送到义庄了,派了几个丫鬟,好吃好喝的伺候呢。
所以,江知韵笑眯眯的将指头扔到她面前:好好听话,到了王府继续当我的狗,不然……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方洛承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柔:你这把刀太锋利了,我必须这么做。
夜色已深,方洛承回了江知韵房中休息。
月光下,暗影映在窗上摇晃。
睡着了周北煦的声音响起。
江清仪眼珠僵硬的动了一下:还要多久能接我走
嗯……
不等周北煦犹豫出什么结果,江清仪继续说:大婚定在三天后,无论如何,我不能嫁。
周北煦点头:我有办法。
还有,查一个人。
她不打算白白走掉,她要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
6.
虽然被叮嘱过两日后大婚,不得用太明显的刑罚。
但江知韵倒是无师自通,用一些细碎的功夫折磨江清仪。
隔日午时,她正指使江清仪把土豆丝里姜丝一根根剔净,门外突然传出一阵骚乱声。
凤仪宫的大太监一脚踹翻挡在门口的小桃。
他高举着皇帝的令牌,面色惊惶的闯入。
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江姑娘!快!皇后娘娘突发恶疾,皇上命您速速入宫!
江知韵想跟去,却被大太监不客气的拦住。
抱歉了大小姐,皇上请的唯江清仪一人。
凤仪宫可不是不相干的人可随意踏足的地方。
江知韵站在原地看着被簇拥离去的江清仪,满脸愤恨。
不相干之人将来我可是这凤仪宫的主人!
江清仪随着太监一路疾行至凤仪宫。
还未踏入殿门,一股诡异的阴冷气息就扑面而来。
殿外,面无人色的太医们一个个跪俯在地,瑟瑟发抖。
大太监按着门,表情严肃:江姑娘,今天看到的听到的,您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
江清仪点头后,他才推开门。
眼前一幕着实震惊。
皇后浑身扭曲的蜷缩在地面,她面容青白,不似活人,喉咙中还发出嘶嘶的怪异声响。
而且她还不断挣扎挥舞着四肢,四名强壮的太监拼尽全力才勉强控制住。
怪不得叫她来解决,这哪里是恶疾,分明是中邪了!
几个侍疾的妃嫔面色惊恐的躲得远远的。
皇帝紧紧皱起的眉头在看到江清仪后舒展了半分。
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吩咐御医。
江清仪壮着胆子上前查看,迅速报了几样能迅速拿到的东西,宫人慌忙照办。
大太监看着单子,皱起眉:这纯阳之血可是指的鹿血
江清仪抿了抿唇:皇后娘娘是被妖蛇阴邪侵体,最好是陛下的纯阳之血化解。
贵妃怒喝:大胆!陛下千金之躯,怎么有损伤!
皇帝没有生气,他看了看痛苦挣扎的皇后,只是说了一句:无妨。
贵妃鲜红的蔻丹深深陷进手心,眼神嫉恨。
不多时,江清仪以烈酒混合雄黄粉,迅速在皇后周围的地面上画了一圈驱邪符咒。
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皇后躁动不安,反抗的愈发激烈。
江清仪自顾自阖上双眸,张口吟诵古老低沉的音节。
符咒隐隐流转着金光,神奇的安抚了惊恐的众人。
银针刺破江清仪指尖,殷红的巫女圣血滴滴跌落盛满水的金莲佛盏中。
大太监端着托盘,将盏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面无表情的用针刺破,一串血珠也落尽碗中。
一滴,两滴……
突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突然瞪大了眼睛。
两个人的血,居然融合了!
看到皇帝惊诧的神色,大太监也伸头瞧了一眼。
他声音哆嗦:陛、陛下,您和江姑娘的血——
住口!皇帝的脸色突然涨红。
江清仪眼神迷茫:陛下,这血有何不妥
皇帝双目通红,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啊啊啊!皇后突然痛苦的左右翻滚,像一条被雄黄酒灼伤的蛇。
陛下!皇后她……
皇帝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让把血水端了过去。
皇后饮下血水后,她身上的邪灵仿佛受不了血液的炽热灼烧,尖叫嘶吼着逃离了皇后的身躯。
紧接着,她软着身体晕倒在地。
众人松了一口气。
有宫妃小声议论:
这江侧妃又立大功一件啊。
侧妃我瞧着五皇妃之位究竟归谁,恐怕也未可知了。
贵妃脸色非常难看,恶狠狠的瞪了说闲话的两人一眼。
在众人皆猜测皇帝改如何奖赏江清仪时,他的脸色却阴沉得愈发可怕。
来人!
他咆哮着:把这个孽种给朕打入天牢!
江清仪
孽种
data-fanqie-type=pay_tag>
7.
许是救主有功,这次给她安置的天牢竟然很舒适。
有一张小床,甚至还有桌有椅。
她被囚数日,也不心急,索性趁着清净潜心研究母亲留下的手札。
手心的凤纹扳指被握得生温。
这是那晚周北煦为她从贵妃的妆奁盒里偷出来的。
还记得他当时对自己的小偷行径不屑一笑。
别说本来就不是她的,就算是,也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不过用之于民罢了。
那嘴脸,真真无耻。
但她觉得周北煦以后一定是个明君。
牢门外传来铁链开锁的声音,她迅速将手中扳指和嘴角的笑意一并藏好。
来人是江知韵,她娇媚的脸上带着刻薄的笑。
我可怜的妹妹,这天牢住的可还舒坦
江清仪眼眶一红,猛然扑在地上跪下:嫡姐,妹妹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被陛下打入天牢,五皇子可知此事是否有设法来救妹妹
江清仪的反应让江知韵愣住。
以前江清仪就算受了天大委屈,也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看起来柔弱可欺但却是个硬骨头。
看来这回是真怕了。
也是,毕竟眼看着就要一步登天成为侧妃,她怎能接受此等变故。
江知韵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语气充满恶毒的愉悦。
好妹妹,姐姐今天来这里,就是要让你当一个明白鬼的。
江清仪脸色一白:我、我会死!
啧啧啧,可怜的妹妹,现在满宫上下都在传的事情,就你不知道
江知韵俯下身,挑起一律她散落的发丝,附在她耳边轻笑出声:
你啊,是当今陛下的骨肉。
说完这句话,她满意的打量江清仪被震惊到呆滞的眼神。
江清仪喃喃自语:不可能……那是这样,陛下为何要杀了我
江知韵笑得花枝乱颤: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娘是个不知捡点的荡妇,在怀着你的时候就勾搭上爹爹,上赶着当了我爹的小妾。
原以为江清仪会像以前听到娘亲被诋毁那样扑上来。
没想到她居然只是满脸震惊的仔细思考,然后凄然一笑:原是这样。
她眼泪扑簌簌的落,满脸都是认命的绝望:怪不得爹爹一直不喜欢我,怪不得陛下知道后要杀了我,这都是我这个孽种罪有应得。
猎物越挣扎反抗才越是有趣。
显然,江清仪这样的反应让江知韵大失所望。
她突然想到好玩的事。
挥退侍卫和宫女,她蹲下身,和江清仪平视:我告诉你一个更有趣的事吧。
其实你娘到江府时已经失忆了。
那个貌美的小乞丐,在路边捡我娘扔掉的脏窝头吃时被我爹看到,所以直接被收回府中。
玩了一个月发现你娘没来月信,郎中来一看竟已有三个月身孕。只可惜当时祖母病重,府中不宜见血,不然你这孽种也不得出生了。
江知韵越说越兴奋,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你真以为你娘是偶然难产
我母亲英明,在她生产那晚买通了产婆,你娘必然难产。
她双手比划了一下:只需将胎儿横着拽出来,母体必损。
她撇撇嘴:谁让你娘一副风骚样,都这样了我爹还想着等你娘生产后继续玩。
天不庇佑,你娘当晚就血崩而亡了。
江清仪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从震惊到痛苦再到恐惧。
她浑身剧烈的颤抖,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江知韵对于她的反应非常满意,语气轻快:而你,不日就要被亲生父亲处死。
你们母女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丧门星呢。
忽而,暖橘色的烛火暗成幽绿色,牢中温度瞬间刺骨。
桌上毛笔阵阵颤动,突然劈头盖脸的就自己砸向江知韵。
江知韵被吓的尖叫:妖孽!她是妖孽!快杀了她!
两个身穿甲胄的侍卫匆匆赶到,却不由分说的架起江知韵往外拖走。
江知韵快气疯了:混账东西!本宫命令你们杀了她!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处置她。
倒是你,为何能擅闯天牢等着领罚吧。
江知韵尖叫声从远出传来:狗奴才,你们不知道本宫是谁吗等本宫当上五皇妃,定要砍了你们的狗头!
华丽的囚室内。
刚才崩溃欲绝的江清仪缓缓挺直脊梁。
脸上泪水还没收干,目光却带着冰冷的嘲讽。
报复才刚刚开始。
我的好父亲,好姐姐,你们可要挣扎得久一点。
不要让这场游戏变得无聊。
8.
五皇子和兵部尚书嫡女大婚当日,张灯结彩的王府中本应是宾客满堂的场景,如今却门可罗雀。
只因当今圣上一道圣旨。
竟说是寻回了民间遗珠,亲封为昭华公主,皇后收其为义女。
赐居昭阳殿,享嫡公主之尊荣仪制。
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皆拥着去了昭阳殿献礼。
只是皇帝下令,公主体弱需要静养,所有人放下礼物吃了个闭门羹,才三三两两的参加五皇子的婚礼。
席间,众人除了祝贺声,皆在讨论这位神秘的嫡公主。
方洛承饮下喜酒,面色尤为不悦。
这江清仪真是不知规矩,她虽为妾室,今日也是过门的日子,竟敢消失不见!
知韵,以后你为王府主母,可要好生管教。
一向乖顺的江知韵此刻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内心忐忑不安。
大婚当日,二人的心思却皆在江清仪身上。
次日,按照规矩皇子和皇妃应该进宫给帝后敬茶。
抵达内殿前,需要穿越过一条长长的游廊。
一位高髻鬟发的贵女被一群宫女簇拥的远远走来。
大太监眯眼,笑着提醒:看来是昨天册封的昭华公主,今儿一早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方洛承一心记挂着江清仪,并未将一个并不参与储君之争的公主放在心上,哪怕是什么被皇后收作义女的嫡公主。
他淡淡应一声,漫不经心的看着迎面而来的昭华公主,敷衍一句:妹妹。
对面轻笑一声。
他皱眉,抬头看去。
来人一身曳地宫装,乌发梳成高耸的凌云髻,簪着九凤衔珠步摇。
凤口垂下的明珠映在她眉间,衬得整个人肤光胜雪,熠熠生辉。
只是那人的眉眼竟如此熟悉——
江清仪!
他愣了愣,眼神由于惊讶转为惊喜,然后转为愤怒,伸手便擒住她的细腕。
昨日大婚你为何不在!
你知道我等你等到什么时候吗!
江清仪看向一旁皇妃装扮,却脸色惨白的江知韵,微微一笑:如何等的莫不是一边大婚一边等着,一边入洞房一边等着罢
哦忘了,如今江知韵已有身孕,是提前入了洞房的。
被讽刺的方洛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良久才宽容道:江清仪,别闹了,我知道你因为我娶知韵为正妃,你难免心怀怨怼。
我不与你计较逃婚一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同我回王府,安安稳稳当好你的侍妾。
放肆!大太监变了脸色。
确是对着方洛承:什么妾室,此乃陛下新封的昭华公主,方清仪。
方洛承这才反应过来,如遭雷击,钉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白着脸色,喃喃自语:这……这不可能,清仪和我是自小的情义,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她怎么会是……
方清仪却不理他,饶有兴趣的目光却落在江知韵身上。
五皇妃,见到本宫为何不跪
江知韵后退一步,声音颤抖:你,你如何蛊惑的皇上
莫不是,将那日她在天牢中的说出的真相告知了皇帝
不可能,皇帝怎么可能信她一面之词,当日真相除了他们江府,再无人知!
她还没想明白,突然整个人扑倒在地。
一个宫女面无表情的狠狠踹在她膝窝,一阵酸痛让她起不来身。
就如同她曾让人这样踹倒方清仪一样。
方清仪转动护甲,漫不经心:既然五皇妃不知礼数,小翠,你就在这里教她,跪够一个时辰再起身。
方洛承满眼皆是震惊,不可置信:你怎么变得如此恶毒!知韵还怀着皇嗣,你怎么敢!
皇嗣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方清仪天真的歪歪头:如果真的重要,为何你身为陛下的亲儿子却差点病死冷宫
方洛承没想到她竟轻易揭他伤疤,直接原地石化。
她目光扫过江知韵明显隆起的腹部,红唇讥诮:何况是一个尚且身份不明的野种。
江知韵虚弱的倒在地上,哭哭啼啼:臣妾愿以死明志!
不等方洛承继续说,方清仪搭上宫女手背,撇他们一眼便施施然离去。
飘来的声音却让他们恐慌的对视一眼。
方清仪声音担忧:有消息了吗
回禀公主,暗卫已查到数个可疑的山庄,正在缩小范围。
9.
一连数日,暗卫那边再没有传来进展。
就连巫术的瓶颈也尚未突破。
方清仪能感受到这凤纹白玉扳指里沉睡的灵气,却不知如何启动。
又在愁眉苦脸什么
一道戏谑的男声在内阁响起。
周北煦毫不见外的拿着她桌上果盘里的苹果啃着。
方清仪闭着眼,摩挲着扳指的纹路:不怕有毒你就吃吧。
周北煦抬手,一卷绢布飞到方清仪怀中。
他声音带着笑:再有毒也不会比你的五皇子更有毒了。
这布绢呈宝石蓝色,阳光下能看出蟠龙暗纹。
她认出来是方洛承的皇子常服一角。
不要展开看,里面的毒药产自南疆,吸入一口足以毙命。
周北煦故作惊恐:倘若那晚解毒,你给我喂下的是解药而不是毒药,恐怕我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上一世惨死之前,方清仪就猜到定是有人再次下了别的毒药才导致周北煦突然暴毙的。
所以她重生到解毒之时,便反其道行之,没有单单解毒,而是又下了一味毒药。
此毒并不致命,却有以毒攻毒的功效。
一旦再次中毒,周北煦会因为两毒交战而昏迷,但不会丧命。
周北煦嬉皮笑脸:如此大恩,估计此生我需得以身相许才还的清了。
方清仪翻了个白眼:当时应该顺便给你下点哑药才好。
她握着宝蓝绢布的手有些颤抖。
这么快就要对第一个人报仇了吗
啪!
御书房内传来杯盏掷地的碎裂声。
一个小太监好奇探头,被大内总管狠狠敲了脑袋。
看什么看!
当然好奇,这位刚被册封的昭华公主有什么本领,竟让一向冷静的皇帝几次三番动怒。
皇帝声音暴怒:大胆!真是大胆!传方洛承!
质子殒命本朝本就是动摇两国邦交的大事。
何况近年来大梁军事实力日渐强盛,对南疆北狄的讨伐皆是胜仗。
更是听说,那打胜仗的少年将军便是质子周北煦的母家兄弟!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方洛承此举都该被重重责罚。
但传旨的太监还未走出宫门,御书房的门便被猛地推开。
方洛承扑了进来,咚一声跪倒在地。
他声音惊恐颤抖:父皇!父皇!儿臣有要事相奏!
方清仪顿感不妙。
果真,他双手一挥,让下人呈上一堆铁证。
几封信函,一个被五花大绑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证,还有,三皇子方洛川的玉佩。
父皇恕罪!周公子二次中毒后,儿臣愈发觉得内心不安,于是派人暗中去搜了三皇兄府邸和质子的住处,果真发现了这些!
没想到皇兄如此心狠手辣!为了谋夺太子之位,不惜毒害质子,嫁祸儿臣!
说着,他滚下两行清泪,深深跪伏:儿臣惶恐,请父皇明察!
眼看功亏一篑,方清仪着急跪地:父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方才暴怒的皇帝现下冷了脸。
锐利的眼神审视着面前两人,帝王心术,悄然百转千回。
最终,他缓缓开口:清仪,朕不喜欢干涉政事的女儿。
方清仪脊背蒙上一层细汗。
她闭了闭眼,咬唇说到:是,父皇。
这一局,还是对方技高一筹。
10.
勤政殿外,方洛承快步追上方清仪。
他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愉悦,眼神甚至还透着沉痛:清仪,你当真就这么恨我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方清仪没有看他,甚至不欲与他多言,绕过他就要走。
没想到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语气坚定:你信不信,经此一事,我会是唯一的太子人选。
我知道你怨我,怨质子中毒时我为何不去救你,怨我为什么转身和你嫡姐在一起。
我保证,等我当上皇帝,给你当贵妃……不,皇后!到时候我废了江知韵!这天下,你我共享!
说完,他满怀希冀的看着方清仪:我们一笔勾销,重新开始,好不好
方清仪有点不可置信:你我可是兄妹!
那又如何!等我登基,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疯子。方清仪深吸一口气,挣脱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方洛承在她身后大喊:父皇对你的恩宠不过是一时新鲜,若没我护着你,你在这深宫寸步难行!跟我回去吧,否则……
否则如何
一道清朗中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
周北煦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双手负立,身姿挺拔如松。
五皇子难不成还想对昭华公主用强
方洛承脸色变换:这是我夏国内务,还轮不到大梁的皇子插手吧
周北煦轻笑:原来一向重视人伦纲常的夏国也能行兄妹乱伦之事。
你!方洛承气结。
况且,也算不上你们私事。周北煦踱步而来,牵起方清仪的手:昭华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说是吧,恩人。
他语气莫名暧昧,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方清仪不知所措。
方洛承看着此情此景,脸色一绿,正要上前制止,身边侍卫却急切跑来对他耳语几句。
他看着亲密的两人,冷哼一声,愤愤离去。
一朝一夕之间,朝堂风云变幻。
本来是太子热门人选的三皇子突然被夺权软禁。
势头甚微,需与兵部尚书江弘联姻的五皇子却一夕之间被册立为太子。
方洛承一时间风头无两。
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忧愁的不知三皇子一人。
本应该是太子正妃的江知韵,如今只被册为太子良娣。
即便是绝食抗议,也只是换来太子冷淡的一句:父皇旨意,不得不遵。
江父看着回娘家哭哭啼啼的女儿,也愁眉不展。
主母柳氏心疼的紧:老爷,这皇帝也是欺人太甚,咱们女儿还怀着太子的骨肉,怎能贬妻为妾,现在咱们江府上下都成了京城的笑话了!
江父眉头深锁,神色晦暗。
柳氏又去问女儿:韵儿,你别光哭,你是不是把皇帝得罪了
女儿哪有那个本事!她目光愤恨:肯定是江清仪那个贱人挑唆!
够了!这句话像是踩到江父痛点:你回去,老老实实伺候你的太子殿下,兴许还能保江府一世荣华!
众人心领神会的想到了同一件事,沉默半晌。
柳氏弱弱开口:当年梦娘那件事死无对证,皇帝也不会轻信清仪的说辞。
若是信了,如今咱们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这句话让江父的面色稍微缓和。
只能祈祷皇帝不是忌惮江弘的兵部实权。
如果能悄无声息的做掉那个方清仪,以后便没有忧患了。
江弘眯了眯眼,流露出一丝凶光。
11.
公主!宫女小莲气喘吁吁的跑进昭阳殿。
有、有消息了,春嬷嬷的消息。
据小莲描述,春嬷嬷情况相当危急,这也符合方清仪的猜测,她一直不信江家人能那么好心还拨下人伺候春嬷嬷。
于是她慌忙的带上三四名暗卫便起身前往小莲说的地址。
日夜兼程的换了三匹汗血宝马,才在第二日夜晚赶到了老鸦岭。
呼啸的阴风卷起地上枯叶,打着旋儿扑向孤立在荒山野岭见的破败义庄。
越是靠近这里,方清仪不详的预感越是强烈。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灵力并不准确。
义庄内一片狼藉,处处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她的心慌乱一片——这里并没有活人生活过的痕迹。
义庄深处,一堆相对整齐的草席旁,方清仪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草席下露出的一直苍白僵硬的手。
那只手,缺了一根小指。
不会的,不会的。
她闭上眼睛,不停给自己催眠,心跳却一下重过一下,震得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颤抖着手掀开草席,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呈现在眼前。
即便面容已经模糊,但她还是一瞬间辨认出来,这就是跟了她,护了她十几年的春嬷嬷!
大脑先是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仿佛是一下被人抽走了灵魂的玩偶般瘫倒在地。
就是此刻。
杀!
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个个身手矫健,杀气腾腾。
这些正是江弘培养的死士!
保护公主!暗卫首领厉呵一声。
刀光剑影瞬间在破败的义庄内激烈碰撞。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但方清仪仿佛被冻结住了,对外界的重重杀机毫无反应
她只是呆呆的盯着春嬷嬷死不瞑目的尸体。
江弘唇角露着舒展的微笑,从阴影中踱步出来。
呵,果真和你那个傻子娘一个样,白瞎一副好皮囊。
当初他捡到那个叫梦娘的人就是这副模样,郎中说应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三魂丢了七魄。
方清仪的暗卫寡不敌众,很快落入下风。
一名死士提刀逼近,刀上还舔着温热的血。
江弘不忍直视的背过身。
只有你死了,才能真正保我江家一世安稳。
刀尖轻而易举的插入她的皮肉。
还有一毫就要触碰到心脏。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包透明的身影从尸体上升起。
方清仪瞳孔放大。
春嬷嬷眼中含着无限哀怜的望着她。
如同被牵动的傀儡,她呆呆的抬起手想去触碰春嬷嬷的灵魂。
将要碰到时,春嬷嬷的灵魂只是紧盯着她手上的那枚扳指,然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嗡——!
春嬷嬷的灵魂被吸入白玉扳指的一瞬间,扳指爆发出晶莹的温润的白光。
一股源自古老血脉的磅礴力量,像沉睡火山被唤醒一般涌入方清仪的四肢百骸!
她眼睛再睁开时,不再是呆滞和茫然。
她俯瞰着来取她兴明的人,眼神里充满了悲悯
那个人发觉自己的刀尖不能再往前一寸,仿佛有一道铜墙铁壁护住了目标的心脉。
他正在疑惑,就发现手中的刀刃,连同着自己的手,都如同蜡一般瞬间消融。
连一声惨叫都没来的发出,他就化为一摊烂肉融在地上。
方清仪缓缓转动目光……
妖、妖孽!
看到这一幕的那些死士纷纷逃窜,包括江弘。
不小心对上视线的就在一瞬间化为同样的一摊烂肉。
义庄很快就恢复一片寂静。
她呆呆的看着地上几滩,白玉扳指散发出淡紫色光晕。
这样就是突破瓶颈了吗
原来这个灵器,居然需要以魂为祭唤醒吗
原来自己不仅可以救人,更可以轻松杀人,或者说杀人才是核心能力
她摩挲着扳指,一股温热的暖流淌遍全身。
好像儿时躺在春嬷嬷的怀中。
春嬷嬷,春嬷嬷……
她陪了她这么多年,她甚至不知道她真实的名字。
完整的心裂开稀碎的裂痕。
后知后觉的疼痛随着裂缝蔓延至全身,她眼前阵阵发黑。
暗卫的呼唤和春嬷嬷吟唱的摇篮曲,她分不清孰幻孰真。
12.
昭华公主患了急症,浑身高热,意识模糊。
满宫上下御医诊治,却除了急火攻心外再看不出其他原因。
真是蠢货,周北煦又为她换了凉巾敷上额头,小声咒骂:这么明显的圈套都能上钩,亏你还想和我去大梁。
那几个哥哥更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不把脏东西肃清,他不能轻易回去了。
他得知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圈套,但阻止已经来不及。
皇兄在大梁又开始作妖,牵绊住他的脚步。
只能拿了那个小莲泄愤。
索性公主失踪是大事,这期间一个意外跌落井中的宫女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意识飘忽期间,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她那么小,才几个月大,丢在最破败的院子里,但春嬷嬷把那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没有母乳,她抱着小小的清仪去求知韵的乳娘一天可怜她一顿乳汁。
那时候知韵已经一岁过半,吃奶吃得不多,原本是天衣无缝的。
直到有一次柳氏无意撞破,直接辞退了那个乳娘。
春嬷嬷咬牙,偷偷翻出来手札,以自己人血入汤,才保证清仪喝米汤长大也生得壮实。
春嬷嬷,你怎么懂得那么多啊小小的她看着春嬷嬷熟练的磨碎草药,给她治疗高热。
春嬷嬷只是微笑不语。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明白春嬷嬷到底知道多少。
为什么她会用草药巫术,为什么她知道这枚扳指需要人魂唤醒
为什么,她可以义无反顾的钻进这枚扳指里,为方清仪奉献到连灵魂都不剩
方清仪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听说昭华公主昏迷不醒的消息,皇后急的天天求神拜佛。
相对来说,贵妃就心情舒畅多了。
苍天有眼,若不是这个贱人,本宫怎会失宠于陛下!
她愉悦的拨开一颗葡萄,酸涩的味道让她频频皱眉。
宫女墨香给她缓缓捶腿:要奴婢说,一切皆因那个太子良娣江氏,娘娘就是太重姐妹情谊才会被连累的。
嗯……贵妃蹙眉。
其实她这失宠失得莫名其妙。
直到江知韵被贬妻为妾时她才突然明白,自己是受了江氏牵连。
宫殿大门被叩响。
娘娘,不好了,您表妹……太子良娣来找您的路上冲撞了珍嫔,现在正被罚跪长街呢!
贵妃还在慢悠悠剥着葡萄,恍若未闻。
那小宫女没眼色,还继续道:如今正值正午,日头正大,良娣如今身子都重了……
大宫女墨香觑了一眼贵妃的神色,立刻赶人。
去去去,没看娘娘已经午休了吗别拿阿猫阿狗的事烦娘娘!
珍嫔,最近皇帝的新宠。
年轻貌美,娇艳动人,而且还心比天高。
若是以前,贵妃断不允许宫中有这样的人冒头,但今非昔比,她的好表妹只能自求多福了。
长街烈日炎炎。
珍嫔躲在树荫里,旁边还有宫女巧儿打着扇子
她巧笑倩兮:小贱蹄子,你不是说贵妃娘娘会来救你吗都一炷香的时间了,人呢
看来良娣两耳不闻窗外事惯了,不晓得你的好表姐多久没见皇帝了。
江知韵挺着大肚子跪在日头下,脸色阵阵发白,胸口起伏剧烈。
贱人……等太子来……
珍嫔笑得更加欢快:在这宫里,失宠之人过得尚不如奴才。
本宫可没时间陪你耗着,陛下还等我用膳呢。
她叮嘱宫女看着江知韵跪够一个时辰才能起,便转身离去。
没走出两步,便听到宫女惊恐的声音:血!太子良娣流血了!
13.
昭阳殿清凉怡人。
数个瓮里皆盛满冰块,旁边有一宫女打着扇,将清凉的风送往殿内各个角落。
若是以前,方清仪定欣喜好奇,毕竟在江府,夏天她只有和奴才一起粘蝉的份儿。
但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
她提笔,在一张纸上细细措辞。
当然以她现在的能力,可以一夜之间让江府夷为平地,所有人化为灰烬。
但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他们死去,更要他们身败名裂的下地狱。
从朝廷忠臣到牢狱囚犯,江府再无可能重现荣光,这比杀了江弘更难受。
但她等了这么久,设计让皇帝亲耳听到江知韵在天牢说出的真相,皇帝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或许忌惮江府权势,拔除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也或许他认为一个女人而已,哪里比得上江山社稷的安稳重要,如今给她的女儿尊荣华享,已是仁至义尽。
无论如何,她不想等了。
既然皇帝老儿不动作,那她就加一把火。
她折好密信,准备让神出鬼没的周北煦送去。
刚一出门,就迎面撞到方洛承。
如今方洛承贵为太子,但通身的太子服制却难掩他颓废的脸色。
见方清仪出门,他警铃大作:你身子刚好,这下又要去哪
方清仪懒得与他废话,略略福身就要走。
方洛承脸色阴沉:你是不是又要去找周北煦!
最近宫中到处流传这昭华公主看上了大梁质子,经常看见公主从显庆殿进出。
他原本不信,对他那么死心塌地的方清仪怎么会爱上别人
如今他却有一丝动摇了。
方清仪觉得好笑。
妹妹听闻皇上已给您和太师嫡孙女赐婚,太子殿下不去关心大婚事宜,来管妹妹去谁宫里作甚
方洛承脸色舒缓,心里认定是方清仪吃味了。
清仪,孤现在是太子,太子妃之位空悬朝臣会议论纷纷的。
你放心,那天孤承诺的依旧作数,登上皇位那一天,孤会与你共享天下。
方清仪眼神玩味:听说江知韵前两日被罚跪流产,你如今又是迎娶别人做太子妃,又是和我承诺皇后之位,不怕寒了她的心吗
听到江知韵三个字,方洛承脸色一绿。
他眼神里燃烧着怒火,愤恨甩袖:别提她!那个贱妇,孤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她……她流产后那个成型的胎儿,分明是黑奴的肤色和外貌!
清仪,孤是被那个荡妇蒙蔽了!
不然此时此刻,孤身旁站的应该是你。
他看着方清仪的眼神带着期待和怀念。
若搁到以前,他被如此欺辱,方清仪定然会心疼不已。
嗤。
方清仪看了他半天,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怪不得江知韵流产这几天,太子府人人守口如瓶,什么消息都没传出。
确实,这要是传出去,他真真是颜面扫地了。
方洛承愣了愣。
没有反应过来这声嘲讽的笑。
他继续道:那个贱人在江府还虐打你,放心,我会连着你那一份一起从这个贱人身上讨回来的。
方清仪挑了挑眉:那我还要多谢太子殿下了
不等他答,她就带着一行宫女甩袖离去。
方洛承愣愣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怔愣。
感觉方清仪好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14.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算了一个良辰吉日,带着周北煦一同去勤政殿外求见皇帝。
大太监擦了擦满头的大汗:这……公主和公子得稍候片刻了,里面……
殿内,江弘跪伏在地,一脸悲痛:小女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小产后竟还被要求和洒扫宫女一并去做粗活累活。
若不是小女自己跑回娘家,还不知道会被太子磋磨成什么样
陛下,请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
皇帝低头批着奏折,仿佛并没有在听。
一室寂静,只剩江知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合上最后一本奏折,皇帝才开口:江知韵,你当真不知道为何
江知韵脸色一白,眼神慌乱。
但她还是咬了咬唇,摇头:妾身真的不知……
嗯。皇帝阖目:传太子。
这……江知韵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笑得瘆人:放心吧,朕一定为你做主。
江弘千恩万谢。
方洛承急匆匆赶到时,看到站在门外的方清仪和周北煦,脸色更加不善。
但里面江知韵幽咽的哭声让他不能停下脚步。
方清仪促狭的冲周北煦挤挤眼睛。
她做出口型:有好戏看了。
果真,太子没进去多久,就听见江弘颤抖的大叫。
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江弘没你这种不知检点的女儿!
皇上,殿下,老臣是爱女心切,才会被这贱人蒙蔽啊皇上!
江知韵声音尖利:父亲,您不是说定然会护我周全吗!
皇帝威严的声音传出,一锤定音。
江氏嫡女,秽乱东宫,即刻贬为宫婢,没入奴籍。
江爱卿,对这个结果可满意
江弘颤抖着声音:谢陛下留小女一命。
江知韵爆发出尖锐的叫声:方洛承!你就不是个男人!开始你靠吸江清仪的血,没用了就一脚踢开,对我也是……
住口!江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不快把这个疯妇拉下去!
江知韵被侍卫拉走时,不甘的眼神怨毒的死死盯着殿内方洛承的身影。
出了这样的丑闻,大太监还在犹豫要不要提醒皇上,昭华公主还在外等候的事。
皇帝又翻开一个奏折,面色如常:让公主进来。
方清仪同周北煦一同踏入,方洛承心里升腾出一种不安的感受。
陛下,女儿想求陛下赐婚。
儿臣愿嫁给大梁七殿下周北煦,以全两国永世盟约,保边境万民安宁!
周北煦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皇帝这才从一堆奏折里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的方清仪。
她今天特地穿了公主朝服,不知是紧张还是暑热,她鬓角脂粉被汗水微微濡湿,眼神却坚定如寒冰。
啪嚓!
杯子碎裂声响起。
方洛承捏着杯盏的手被碎片划破,往外冒着血珠。
但他顾不得这些,急切跪地:陛下不可!昭华公主是我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怎可嫁给一个质子……
并无人在意他。
周北煦微微躬身,姿态优雅从容:陛下,大梁皇帝还未立储君。
不日,我便要启程回大梁了。
皇帝沉默片刻,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
他能看到周北煦眼中的野心,而且他知道,周北煦也有这个实力。
皇帝目光落到昭华公主身上:清仪,大梁万里之遥,异国他乡,你可想清楚了
方清仪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儿臣身为公主,享万民奉养,自当为国分忧。
儿臣,不怕。
好!皇帝眼神一亮:昭华公主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准奏!
不愧是她的女儿。
她当年说不怕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皇帝沉声:周北煦,昭华公主是我的掌上明珠,若你薄待她……
周北煦声音郑重,掷地有声:我绝不负她。
15.
方洛承紧追着方清仪出了勤政殿。
方清仪!他声音愤怒: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等孤!登基近在眼前,皇后之位难道比不上一个质子之妻
方清仪莫名其妙:等你当今圣上正值壮年,身强体壮,你这个太子要做多少年尚未可知。
况且,你的许诺何时作数过。
她凄惶一笑:方洛承,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方洛承还想急于证明自己,抽下自己的贴身玉佩就要塞到方清仪手中。
方清仪后退一步,唇角露出晦暗不明的笑。
何况,你能保证到时候一定是你登上皇位吗
朝堂风云变幻,仅在一夕之间。
有些话,点到为止。
周北煦牵过方清仪的手,挑衅的看向呆在原地思考的方洛承。
太子殿下若无其他要事,我和未婚妻就先回宫了。
两人一路牵手回到了显庆殿,路遇的宫女太监皆议论纷纷。
刚入内室,方清仪迫不及待甩开周北煦的手。
她耳根微红:多谢七殿下配合。
手心空落落的感觉让周北煦内心有些失落。
他委屈瘪嘴:真是冷酷无情的女人,用完就扔啊。
接下来几天,两人日日在宫里众人面前秀恩爱。
昭华公主偶尔咳嗽两声,周北煦就大张旗鼓的寻来大梁特有的珍稀药草,甚至还亲手熬药给她调理身体。
在御花园里,周北煦亲手为公主簪上一朵新开的紫玉兰,风流潇洒。
过了几日,昭华公主亲自编了一枚永结同心,送去显庆殿。
绘声绘色的细节被传得宫内宫外到处都是。
其他人只当是秦晋之好的佳话,只有方洛承暴怒的处置了两个私下讨论此事的两个小宫女。
太子殿下,暗卫从树梢轻巧落地,带来情报:周北煦三日后约了昭华公主游花灯长街。
三日后,七夕。
嫉妒之火在他眸中熊熊燃烧,就快要将理智燃烧殆尽。
方清仪穿着大红嫁衣的模样近在眼前,但身边的人却换成了那个周北煦。
不行!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一个计划在心头浮现。
七夕佳节,京城解除宵禁。
满城灯花如昼。人流如织。
方清仪和周北煦并肩而行。
方清仪简单着一身素雅月白衣裙,同往常出宫无甚不同。
但周北煦穿得就骚包多了,一身红白渐变的锦衣,上面还暗纹绣着朵朵莲花。
衬得他面如冠玉,肤白胜雪。
引得路上的小娘子们频频回头。
不习惯众人瞩目的方清仪小声:你不会觉得自己看起来太显眼了吗
周北煦享受其中:早点习惯吧,日后你跟我回了大梁,可是要受万民仰望的。
倒是你,怎么和我出来也不打扮的,周北煦哼哼唧唧:和本王的约会就这么不值得你重视一下吗
高高城楼之上,玄色锦袍的方洛承隐在黑夜中无人察觉。
他看着亲昵的两人,眉头深锁,拳头青筋暴起,捏得不能再紧。
他稍微抬手,对藏在暗处的杀手释放信号。
城楼下,两人还浑然不觉,周北煦乐呵呵的挑了一盏:清仪,你看这盏并蒂海棠花灯,多像咱们……
让开!让开!
十几个手持棍棒,面目凶狠的地痞强行冲撞人群。
看似是毫无目的的打杂抢掠,但这群人距离二人越来越近。
地痞的首领凶恶的眼神看似不经意的扫过来。
便衣侍卫首领大喊:不对,保护公主!
瞬间,几名便衣侍卫和地痞流氓战作一团。
人群顿时大乱,尖叫哭喊声四起。
混乱中,周北煦一把拉过方清仪到自己身后,同时侧身躲过一根砸来的木棍。
反手一掌劈在那人脖颈,那名歹徒应声到底。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解决歹徒时。
咻!咻!咻!
三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同时响起。
16.
猝毒弩箭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来。
幽蓝的寒芒带着死亡的气息,直指周北煦的眉心,后心和咽喉!
城楼上的人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周北煦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把方清仪推到安全的地方。
自己的身体如果没了骨头一般猛地一扭,险之又险的看看避开瞄准后心和咽喉的两支毒箭。
但射向眉心的那一枚毒箭角度刁钻,速度极快,已是避无可避!
饶是他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微微偏头。
噗嗤!
毒箭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伤不致命,但毒却已经渗入伤口。
方清仪的脸色微变,因为她看到周北煦额角渗出的血液已经发乌。
而且伤口就在头部,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她保他不死,他也会形若痴呆。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涌现出第三波人。
这些死士如同鬼魅,穿梭在混乱的人群间,他们手持短刃,自杀式的扑向已经被侍卫团团护住的两人。
侍卫很快将他们解决。
周北煦喘息着提醒:不对劲,小心!
话音刚落,一道不起眼的枯瘦黑影已经悄无声息的绕到他们身后。
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但那双筋骨毕现的手泛着青黑色,带着腥风,直拍周北煦的肩膀。
但却在一瞬间,这只手被更加温热柔软的手握住。
毒掌宗师愣住了。
雇主的命令是杀了这个男的,同时不能伤这个女子分毫。
但他方才发功,就算隔着甲胄,他掌心的毒气也足以使一个壮年男子毙命。
何况这个小姑娘,毫无防备的直接接触了他的手!
他惊恐的想收回手,但下一秒他的表情不仅更加惊恐,而且扭曲。
自己触碰到那个小姑娘的手,居然如同被点燃的蜡烛一样,寸寸软了下去,
方清仪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谁雇的你。
是当今太子,方洛承吧。
那人瞪大眼睛,刚想反驳,但发现自己已经说不了话了。
他的下半张脸和那只手一样,像粘稠的蜡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很快,他整个人化为一滩肉泥。
这个人应该是整个计划的核心。
随着这个人的死亡,其他所有人都果断撤退,如果黑水融进了夜晚的大海中,悄无声息。
显庆殿的烛火燃了一整夜。
虽然方清仪当场给周北煦做了简单的放血,但箭上毒液却蔓延得极快。
回宫时,周北煦的指甲都已经发黑。
放血,剔肉。方清仪当机立断。
御医一波波进来,宫女接连不断的往外面端着一盆盆血水。
忙活到晨光熹微,才算将毒血清除大半。
但周北煦依旧昏迷不醒。
方清仪则亲自接手了对他的诊治。
每天天不亮便来,深夜方走。
亲自煎药,以特殊手法施针逼毒。
宫人议论纷纷,都说昭华公主对这位皇子衣不解带亲自侍疾,实乃深情典范。
本来因为周北煦昏迷不醒而松一口气的方洛承更加焦虑了。
同时焦虑的还有方清仪本人。
虽然还有少量毒素在周北煦体内游走,但依据脉象周北煦不应该昏迷如此之久。
莫不是还有她察觉不到的毒药
17.
这天,方清仪正凝神为周北煦施针。
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方洛承不顾宫人阻拦,阴沉着脸闯了进来。
方清仪!他压抑着怒火,声音冰冷:你堂堂公主,整日守着异国质子成何体统!宫里御医都是死人吗,需要你亲自医治!
方清仪头也未抬。
她正在思考毒素淤堵了某个穴位的可能。
思忖片刻,银针稳稳没入周北煦腕间穴位。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方洛承嫉妒的发狂:方清仪,孤在和你说话!
银针转动,方清仪面色不改,声音冷淡。
他是我未来的夫君,为他医治有何不可
曾几何时,她也用这样认真细致的神色为方洛承医治。
方洛承的心寸寸冷了下去。
她注视着毫无反应的周北煦,眉头更深:病人需要静养,太子还是请回吧。
心中一股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方洛承挥袖打翻药碗,正欲转头离开。
嗯……一声痛苦的轻哼从周北煦口中溢出。
他睫毛剧烈颤抖,仿佛挣扎了许久,才极其艰难的缓缓睁开眼。
清仪他环顾四周,茫然的眼神落在方清仪身上,瞬间明亮起来。
他眸中闪着水光,目光惊喜:我、我不是在做梦我看到有很多坏人要来杀你我……
方清仪满头黑线。
这人声音优雅动听,一点不像昏迷许久的人。
怪不得这么多天不醒,合着是给她演戏呢!
她起身,想吩咐宫女不必煎药了。
周北煦却入戏的拉住方清仪的手腕,眼神不舍:清仪,你别走,我好怕。
啊,太子!他看到一旁脸色漆黑的方洛承,惊恐的瑟缩:他……他是不是又来欺负你啊我刚才听到好像听到他凶你。
你哥哥好凶,不像我,我只会心疼清仪。他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眼睛。
差点把方洛承气吐血。
你少装!
方清仪挡在他二人中间,皱眉:七殿下为了护我身负重伤,你还如此咄咄逼人!方洛承,你太冷我失望了。
你……我……
方洛承气的头晕。
这般后宅争斗的手段,这个周北煦怎能如此不要脸!
下人来报:陛下听闻七殿下已醒的消息,正往这边来。
方洛承脸色微微一变,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去了。
须臾,皇帝驾到。
他看到醒来的周北煦那一刻时,脸色缓和了许多。
简直太放肆了!
皇帝听闻消息后便震怒不已,派人去查,
定是有奸人几次三番筹谋,意图在异国出掉周北煦,再破坏两国邦交。
皇帝和颜悦色的问:北煦,你可有什么头绪
方清仪拍了拍手,让下人端上托盘:父皇,请看这个。
托盘上摆着一块令牌,篆书刻一个铭字。
那日遇袭,唯有这个东西的主人会用巫蛊毒术,我和他交手过,这人至少也是宗师级别,能使唤这种高手的人并不多……
周北煦沉声:我知道是谁了。
大梁的六皇子,周北铭。
皇帝满意的点头。
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情况,即此事为大梁内斗,这样就会被免于问责。
只要有这个证据,主使是不是这个六皇子,都必须只能是这个六皇子了。
很好!李茂,把这枚令牌好生收着,明日定给大梁使者一个交代!
父皇,还有一事。方清仪面色踌躇。
她又细细将那天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便衣侍卫确认了真实性。
皇帝越听到后面,脸色越差。
行刺的人分为三波,而且三枚毒箭所来的方向都极为刁钻。
若不是常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恐怕不会这样熟悉地形,做出如此精密的部署。
方清仪命人将伤到周北煦的那枚毒箭呈了上来。
皇帝眯着眼,仔细辨认箭上的雕刻,脸色不善:朕知道了。
18.
经过数日仔细查证,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主谋为大梁六皇子周北铭,因为朝野上下立周北煦为储君的呼声甚嚣尘上,便出此下策。
他和夏国太子方洛承里应外合,谋害七皇子一事很快发酵。
这么一来,更是从侧面验证了夏国更怕周北煦成为大梁储君,原本在中间观望的老臣纷纷倒戈七皇子党派。
现在方洛承被剥夺太子之位,周北铭更是被打入天牢,以平民怨。
在汇报这些消息时,暗卫陵光偷偷觑了眼自家主子。
他正咽下一盅苦涩的汤药。
陵光不满:殿下,您这一步棋也太险了!
是的,他其实就是在赌。
所以才另外安排两个弩箭手,还被故意射中。
若是那昭华公主技艺不精或者干脆就是和方洛承是一伙的,恐怕您性命都不保了!
周北煦摇头:假戏得真做,骗过了自己才能骗得过别人。
况且她不是想除掉那个太子吗我若身体无恙,恐怕废太子不会这么顺利。
以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陵光小声吐槽:我看就是因为想看昭华公主担心您的样子……
陵光,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闲周北煦危险的眯起眼。
嘶,恼羞成怒了
陵光吓得连连告退:没有没有,卑职还要继续盯着方洛承那边的动静……
此时宫女来禀昭华公主来了。
周北煦脸上的阴狠一扫而空,满眼都是清澈的愚蠢,还带着一丝小白花的柔弱。
陵光看着自家主子的变脸速度,叹为观止。
不等周北煦眼风扫来,他赶紧闪身消失。
方清仪一出现,周北煦立刻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的靠在床头。
衣衫凌乱,露出结实的胸膛。
方清仪面上飞起两片红晕,移开眼神:还不快给你们殿下盖好,着凉了如何是好
咳咳,周北煦虚弱的咳嗽两声:无妨,我只是……有点热。
其实心里暗喜,偷偷观察方清仪的神色。
哼哼,女人,看到这样的肉体还不被迷死
方清仪只是搭上他的脉,片刻后皱眉:你的脉搏比常人还强健有力,但看起来怎么会如此虚弱。
当然是为了多和你近距离接触啊。
周北煦掩唇虚弱咳嗽:那个六皇子下手太狠了,恐怕恢复还要一段时日。
哦——方清仪若有所思,摸出一根银针: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看来还要下猛药才行。
她说着,吩咐左右:按住他,接下来可能会很疼。
想到那天的一针,周北煦这下脸色是真的吓白了。
周北煦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估摸过两天就恢复了。
方清仪眯眼:两天
一天!
哼,冷血无情的女人!
七殿下!陵光拽着一个粗使宫女闯入室内:这个人在殿外鬼鬼祟祟,一看就没安好心!
周北煦脸色很臭。
什么小事都值得来打扰他和清仪独处。
他不耐烦挥了挥手:抓起来交给皇帝便是。
那个宫女慌乱的手脚并用往前爬:七殿下!七殿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这声音很是耳熟,方清仪皱眉看去。
那个蓬头垢面的宫女抬起头,满脸讨好:七殿下,我父亲要谋反!
方清仪认出来了,这人竟然是江知韵!
不过她倒是带来了好消息。
这盘棋终于要下到最后一步了。
哦,周北煦面色不改:与我何干
江知韵俯身颤抖:他要联合被废的太子方洛承谋反,方洛承说要将昭华公主囚禁宫中!
周北煦拍案而起:此时干系重大,必须赶紧禀报皇帝!
婢女有一事相求……她抬起头,目光含水:事情解决后,可否让奴婢贴身伺候您,若他们有人侥幸活下来,定不会放过奴婢的!
周北煦却为难:不行,我可不要贴身伺候的宫女,怕夫人误会。
不过你可以去伺候陵光。
……是。江知韵叩头谢恩,将怨恨埋藏得更深。
19.
皇帝五十寿宴。
皇宫张灯结彩,盛况空前。
太和殿内百官朝贺,万国来使,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皇帝高坐龙椅,接受着山呼海啸般的万寿无疆。
皇子公主一个个献上精心准备的贺礼,皇帝龙心大悦,金山银山便流水般赏了下来。
谁都没有注意,特意被恩准参与寿宴的废太子方洛承,坐在角落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殿中央,舞女衣袂飘飘的表演着一首《霓裳羽衣曲》,有人沉醉欣赏,但更多的是相互敬酒攀谈。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方洛承突然起身,端起酒盏,对台上皇帝遥遥相贺。
儿臣,祝英明神武的父皇,万寿永昌。
这话从一个刚被废黜的太子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像讽刺。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并不回话。
啪!方洛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狠狠将杯盏摔碎在地。
舞女衣袖翻飞,露出明晃晃的利剑,直直朝上位者刺去!
昏君无道,宠信妖女,残害忠良!
凄厉的嘶吼从四面八方炸响、
四周围绕的几名侍卫突然反水,抽刀砍翻了身旁的同僚!
护驾!护驾!
殿内顿时大乱,文武百官各国使臣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江弘趁乱违背了方洛承的要求,往方清仪那边抽刀砍去:孽种!若不是你,江家怎会被陛下冷落!
但很快他就停下了,一只弯刀从他腹部捅出。
陵光冲他挑挑眉,然后果断又补上一刀。
方洛承的目标极其明确,他率几名死士,抽刀就冲向手无寸铁的皇帝。
但皇帝脸上并未露出半分慌张之色,反而举杯回敬。
好儿子,朕在这等你多时了。
话音未落。
无数支弩箭如狂风骤雨般,从大殿的房梁之上射出。
冲在最前面的死士瞬间倒下一片!
与此同时,大殿的大门被轰然撞开,真正的禁军身披重甲,手持矛盾涌入大殿。
一瞬间局势反转。
这,这怎么可能!
方洛承目眦欲裂。
他们筹谋这场叛乱用了半个月。
被反制却用了甚至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方清仪轻松的砍下一个死士的头颅,那颗头还睁着浑圆的眼珠,死死等着前方。
就差一步!
皇儿,还是你父皇技高一筹罢。
皇帝欣赏着方洛承面如死灰的脸色,抚掌大笑。
成王败寇。他被人按在地上,再无反抗:我认了。
抱歉,他最后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方清仪:终究还是没能许你皇后之位。
方清仪皱眉后退一步,神情厌恶:你给的一切,我都不稀罕。
哈哈哈哈,一阵讥诮的笑声响起,江知韵从周北煦身后走出来:没想到吧,方洛承,你最终还是败在了我的手里。
你
是啊,我那个好爹爹高兴的告诉我马上就能恢复良籍时,我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了。江知韵满面红光:那个老不死的蠢货,良籍有什么用,我要的从来都只是荣华富贵。
你又不肯给我,我当然不会让你如愿。
你——方洛承目眦欲裂,胸膛剧烈起伏:你这个贱人,你也不得好死!
但换来的是被侍卫更凶狠的按到地面。
方清仪蹲下身,拍拍他的脸,唇角露出一丝快意的笑:你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
太监即刻宣旨。
废太子方洛承勾结叛逆,谋反弑君,罪无可恕。即日起幽禁府中,永世不得出。
兵部尚书江弘,逆臣贼子,除举报有用之江知韵,成年男丁,斩立决!女眷及幼童,没入官奴,永世不得脱籍!
20.
车辚辚,马潇潇。
庞大的送亲队伍和大梁使团,在初升的朝阳下缓缓驶出京城门楼。
方清仪凤冠霞帔,坐在马车上,最后一次回望埋葬了前半生所有爱恨情仇的皇城。
母亲、春嬷嬷、痛苦的过往和覆灭的江氏……一切如身后尘烟,渐渐消散。
前方是辽阔未知的大梁疆土。
白玉扳指在她的摩挲下散发出温润的光,似乎也在暗自兴奋。
离开夏国的繁华,踏入大梁。
陡然变幻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心惊。
烈日当空,河流干涸见底,露出狰狞的河床。
田间只有枯黄的草根和飞扬的尘土。
沿途村落更是十室九空。
路过的盛大富贵的和亲队伍在这里实在惹眼。
几个面黄肌瘦的灾民趴在路边死死盯着,眼神即是渴望又是愤怒。
方清仪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白玉扳指传来微弱的冷意。
虽然周北煦对大梁内部的困境有所耳闻,但亲眼所见,才知道灾情远比奏报中描述的更为惨烈。
停车。周北煦下令。
他转头看向方清仪,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清仪,我想去看看,光听奏报终归不实。
方清仪点头:我陪你。
当晚他们在酒肆换上粗布衣衫,向酒馆老板打听好,第二日深入灾情最严重的村庄打探。
干嘛带上她周北煦嫌弃的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江知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不是累赘么
同样乔装打扮的陵光摊了摊手:她一哭二闹,主子你是知道的,卑职最怕女人哭。
村子死寂一篇,只有苍蝇在腐尸上嗡嗡作响的声音。
几个皮包骨头的老人和孩子蜷缩在塌了一半的土墙下,眼神麻木的看着他们几个外乡人。
一位老者已经奄奄一息,方清仪赶紧递过去一囊袋的水给他。
老者眼中迸发出生的渴望,咕咕喝了大半袋,肚子都被撑圆了。
远处围观的灾民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挪动脚步靠近。
他不住砰砰叩头:遇到好人了,好人啊!
周北煦却没有半分开心,只是奇怪大坝应该早已修建,为何这里还是干旱一片。
江知韵得意:水管够,我们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我们可是大梁皇室的人,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皇、皇室!灾民愣住。
方清仪脸色都变了,江知韵还自得点头:自然,你们眼前这位就是七殿下。
啪一颗小石子砸到她身上。
一个小孩子满眼仇恨:狗官!
灾民一个个将他们包围起来,干枯的眼中燃烧着怒火。
是皇室的!就是他们不管我们死活!
狗官的同伙,打死他们!
他们有粮食有水!大家快抢!
绝望的灾民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他们拿着农具,木棍就向他们冲来。
陵光拔刀准备向这些摇摇欲坠的灾民应战。
周北煦对陵光厉声呵道:不许伤到他们!
皇室已经欠百姓太多,他决不允许这个时候再挥刀相向。
但侍卫不能用刀,束手束脚,很快就被愤怒的灾民冲散。
混乱中周北煦和刚才出头的江知韵被几个还算强壮的灾民死死按住。
江知韵大喊:我只是个下人!
她指着方清仪:那个是七王妃!抓她啊!
灾民果真将愤怒的目光投向方清仪。
然后和周北煦一起,被麻绳粗暴的捆住手脚,丢麻袋一样丢在一堆。
灾民散开,一个像是村中族老的人颤抖着白胡子:带走!送到龙王庙前祭天求雨!
21.
庙前空地上已经燃起了柴堆。
显然打算用烧死他们的方式来献祭给龙王。
周北煦被按跪在地上,但他并没有愤怒,脸上只有怜悯,还有对方清仪的担忧。
他看向方清仪,却见她平静异常。
她眼神深邃的望着干枯的祭坛,手指微动。
点火!祭龙王!族老高举火把。
就在火把投向柴堆的瞬间。
且慢!方清仪声音有力,穿透人群,瞬间压下嘈杂。
只见她缓缓起身,捆着她的麻绳居然寸寸断裂。
我可以求雨。
灾民们被眼前场景惊呆,鸦雀无声。
看没有人反对,她走到祭坛中央。
闭上双眼,双手结印。
法印古老而繁复,白玉扳指散发出浅蓝色的光辉,好像浅浅的溪流包裹住她。
她张口吟诵无人听懂的咒语,声音空灵缥缈。
随着吟唱,霎时间狂风大作,漫天沙尘!
烈日的光芒突然减弱。
浓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汇聚而来!
她在做什么
是不是要下雨了!
灾民有的惊喜,有的惊恐,却无一人敢上前。
方清仪的脸色愈发苍白,她从未施过改天换日的咒法。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颤抖,就快要承受不住。
轰隆隆——
一身沉闷的雷声在天边炸开,紧接着,豆大的雨水淅淅沥沥落下。
转眼就成了倾盆暴雨。
灾民激动欢呼,有人甚至张大嘴巴接住落下的雨水。
真下雨了!
是龙王显灵了!
不对!是神女!是神女求来的雨!
灾民们反应过来,有人大哭,有人狂笑。
但都纷纷跪倒在地,高呼:神女万岁!七王妃万岁!
被解开绳子的周北煦,眼中只有周身光芒渐弱的方清仪。
他迅速冲上前,扶住了脱离倒下的方清仪。
她面白如纸,唇角却挂着欣慰的笑:雨……来了。
后来,这场神女求雨的事迹迅速传遍了灾区,传到了朝堂。
人人都说七王妃乃神女临凡,能沟通天地,解救万民。
极大地安抚了动荡的民心,也为周北煦迎来了巨大的声望。
人还在路上,立太子的诏书已经传遍朝野。
但声望更大的是方清仪这位太子妃。
她到哪里都能接受到百姓万人空巷的跪拜。
周北煦:吃软饭的感觉真好。
经此一事,江知韵被贬到粗使婢女的行列。
她眼神怨毒的盯着高坐马上的周北煦,一个念头在心里疯狂生长……
当晚,队伍在一处驿馆歇息。
江知韵精心熟悉了一番,换上意见还算体面的旧衣裙,去厨房顺了一壶酒。
到周北煦的房间外,趁着侍卫换岗间隙,偷偷溜了进去。
她发现里间房门居然是虚掩的。
周北煦背对着屏风,应该是刚沐浴完,湿漉漉的黑发披散着,水珠顺着健硕的肌肉滑落。
江知韵脸颊发烫,心如擂鼓。
她声音娇媚:太子殿下,旅途劳顿,奴婢特备薄酒,来……伺候殿下……
说着,她扭着腰肢绕过屏风就要贴上去。
然而,她刚要假装站不稳倒在周北煦怀里。
啊——!!!
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黑夜上空。
22.
只见周北煦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扯过外衣就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
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声音带着控诉和颤抖。
你……你大胆!竟敢擅闯本太子房间!
还想非礼本太子!你这不知廉耻的贱婢!
这动静瞬间惊动了所有侍卫,隔壁的方清仪也闻声出来查看情况。
她看到周北煦用外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脸羞愤欲绝的看着房间里。
而房间里江知韵端着酒壶傻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惊慌。
怎么回事方清仪眯了眯眼,打量二人。
夫人!周北煦看到救星一般,扑到她身边,委屈巴巴的眼圈都红了。
这贱婢趁我沐浴,意图不轨!你看她还想灌我酒!若非我警觉,我的……我的清白就……呜呜呜……
江知韵:……
方清仪:……
一众侍卫:……
你胡说!我没有!江知韵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辩解:我只是想给殿下送酒……
呜呜呜夫人你可要相信为夫的清白啊!
够了!方清仪觉得头疼:既然人在你手里,你来处置就行。
江知韵露出一丝希冀的眼神。
哪怕把她收成太子侍妾,也比为奴为婢好啊。
那,赐死!周北煦摆摆手:拖下去吧。
江知韵愣住。
不要啊!饶了我吧!妹妹,你替我说句话啊!她涕泗横流。
店老板也痛哭:人别死我店里啊!
方清仪到底有些不忍:直接丢出去吧,任她自生自灭。
好,就听夫人的。
周北煦给陵光使了个眼色,陵光会意,立刻将又哭又闹的江知韵拖了出去。
他们到底是目送着陵光夹着她策马往远处跑去了。
黑夜里,皇都巍峨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悄悄牵起方清仪的手:夫人,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插足你我了。
岁月流转,如白驹过隙。
大梁皇宫紫宸殿。
年轻帝王周北煦端坐龙椅,眉宇间沉稳威仪。
只有看向身侧之人时才会漾开一片温柔涟漪。
凤座之上,方清仪锋芒内敛,气度雍容,指间白玉扳指如旧温润。
众臣跪拜。
大家早已对帝后同朝习以为常。
自周北煦登基以来,力排众议,不纳一妃一嫔,帝后情深,伉俪同心,已成为大梁传颂的佳话。
父皇!母后!清脆童声打破朝堂威仪。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公主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稍大点的皇子。
大皇子行礼:见过父皇,母后。
小团子明昭叽叽喳喳:母后!听说夏国的表兄要来了,是真的吗
帝后相视一笑。
是的,夏国也改换天地,当年被陷入狱的三皇子在他们的帮助下得以平反,在老皇帝去世后成了新皇。
为感念恩情,经常拍其大皇子方景瑜作为使臣进行友好访问,重温两国盟约。
如此几次三番,明昭这个小团子很是喜欢粘着这位表哥。
半月前他们收到飞鸽,说再派景瑜来大梁学习。
23.
大梁都城郊外,当年含在最严重的区域。
如今阡陌纵横,稻浪翻滚。
帝后携一双儿女,陪同远道而来的夏国皇子方景瑜,轻车简从参观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周北煦指着金黄的稻浪:你看,只要朝廷开凿水渠,广储良种,推广新农具,之前那篇干旱的土地就能焕发生机。
方景瑜虽然年少,却气质沉稳。
父皇常说,大梁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已呈盛世之相。
方清仪静静听着,目光温柔的落在田间嬉戏的孩童身上。
孩童调皮,不知不觉就玩到了井边。
啊!井边青苔滑脚,一个孩童失足。
小心!方清仪下意识一转手腕,孩子被一道莹白的光拖住,稳稳落在地面。
周围村民聚集过来。
是陛下,是皇后娘娘!
神女娘娘来了!谢神女娘娘救命之恩
神女万岁!陛下万岁!
神女娘娘保佑!保佑大梁风调雨顺!
人潮汹涌而来,皆真挚的口呼万岁,跪地叩拜。
周北煦笑着摸摸鼻子,对方景瑜说:还是沾了夫人的光。
方景瑜早已被这万民拥戴的场面惊呆。
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民心所向。
若不是那五皇叔……
他捏紧拳头。
明昭小公主不喜欢声势浩大的排场,反而被路边一个浑身泥点的妇人吸引。
那妇人旁边的憨厚农民见贵人靠近,忙拉着夫人手足无措的行礼。
贵、贵人……
那妇人茫然抬头,阳光照在她立案撒花姑娘,虽然风霜满鬓,神情痴傻,但让方清仪心里一颤。
这不就是江知韵
她……
农民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哦,这是俺媳妇儿,几年前逃难路上捡的,脑子不好使了,啥也不记得。
不过不闹人,俺给她口饭吃就行,也挺好。
恐怕她自己也想不到。
那个曾经的高门贵女,一心攀附权贵,只想嫁太子的江知韵。
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眼神空洞如稚子,曾经的算计狠毒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片空白。
有、有什么问题吗农民看帝后不语,深色凝重,顿时紧张起来。
方清仪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农民连连点头:贵人金口玉言,这婆娘生了几个都是女娃子,这下一定能生儿子!
她这才注意到江知韵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
走吧。周北煦揽着方清仪的肩膀,声音低沉温柔。
离开人群,气氛轻松很多。
小公主很快忘了刚才的插曲,被田里的蝴蝶吸引,自己扑着赶着去追。
方景瑜安静的跟在帝后身边,目光却时不时追随那个小太阳明媚。
帝后看着他唇角温柔的笑意,也对视一笑。
山河壮丽,田野葱茏。
帝后携手,并肩眺望他们亲手缔造,守护的太平盛世。
远处,孩童的欢声笑语传来,清澈遥远。
周北煦握紧方清仪的手:清仪,你看,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江山。
方清仪感受着他手心温度,凝望着万里河山的目光宁静满足。
嗯,愿山河永固,岁月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