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重生在凌晨三点,是被冻醒的。
不是开着窗的冷,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熟悉的寒意。我记得这种冷。在我生命的前二十九年,它从未缺席。它是我用工资给婆婆张兰买了进口按摩椅,自己却穿着起球的旧毛衣时,她嘴里那句女孩子家要懂得节省;是我高烧三十九度,依然要给小叔子一家做完四菜一汤才能去医院时,丈夫周诚嘴里那句你辛苦一下,家里就和睦了;是我积劳成疾,躺在病床上,他们一家人围着我的主治医生,冷静计算治疗费用和存活率时,空气里那种混合着消毒水味的冰冷。
最终,这股寒意凝结成周诚拔掉我氧气管时,那句轻飘飘的话:晚晚,别怪我。治不好了,这是给你解脱。
记忆的潮水猛地灌入脑海,窒息感再次扼住我的喉咙。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
没有惨白的病房,没有冰冷的仪器。映入眼帘的,是那盏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灯罩已经泛黄的台灯。身下是睡了五年,已经有些塌陷的旧床垫。空气里,弥漫着隔壁房间飘来的、属于公公的浓重烟味。
我还活着。我回到了这个被称作家的,不足六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就在这时,隔壁主卧传来压抑着兴奋的、窃窃私语的声音。是张兰。
……诚诚,听妈说,明天让你媳妇签字的时候手脚麻利点!拆迁办的人一到,你就把笔塞她手里,别让她有时间细看那份补充条款!
周诚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含糊不清:妈,有必要吗晚晚她又看不懂那些。
你懂个屁!张兰的声音陡然尖锐,又迅速压低,像一条毒蛇在吐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补充条款里写得清清楚楚,‘作为房屋产权人周建国的儿媳,林晚自愿放弃因本次拆迁所产生的一切财产及后续权益分配’。只要她签了字,那三套回迁房和两百万现金,就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这叫一劳永逸!
周诚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我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妈,还是你厉害。行,我知道了。
我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前世的我,就是这样带着对我们家终于要有新房子了的喜悦,在周诚和张兰的催促下,看都没看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签下了那份将我所有付出归零,最终将我推向死亡的卖身契。
我缓缓转过头,看向床头柜。那里,一份崭新的《房屋征收补偿安置协议》正静静地躺着,仿佛一张等待猎物上钩的捕兽夹。
我的心脏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前世那个天真、隐忍、为了所谓的爱情和家庭奉献一切的林晚,已经死在了那间冰冷的病房里。
现在的我,是一个带着二十九年惨痛记忆,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我的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向上翘起。
周诚,张兰,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们好好算算账。
2
天蒙蒙亮,我像过去五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准时起床。
我走进狭窄的厨房,熟练地淘米、煮粥、切咸菜。然后开始和面,准备做张兰最爱吃的韭菜盒子。我的动作不紧不慢,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是机器。
周诚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看到我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他走过来,从背后虚虚地抱了我一下,语气温柔:老婆辛苦了。我们家晚晚就是贤惠。
前世,这样一句话能让我高兴一整天,觉得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现在,我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快去洗漱吧,你妈爱吃刚出锅的,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诚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走向了卫生间。
很快,公公周建国也起床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家里毫无存在感,大事小事全由张兰做主。他只是习惯性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整个客厅立刻烟雾缭绕。
我默默地打开了抽油烟机和窗户。
张兰终于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她看到桌上摆好的热粥、小菜,还有锅里滋滋作响的韭菜盒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晚晚懂事。她拉开椅子坐下,像个等待伺候的老佛爷,不像现在有些女孩子,娇生惯养,连个早饭都不会做。诚诚能娶到你,真是我们周家修来的福气。
我将煎得金黄的韭菜盒子端上桌,微笑着说:妈,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张兰的动作一顿,抬眼看我。
我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既温顺又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我的意思是,您有福气,能天天吃到我做的饭。
张兰脸上的疑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厚的得意。她夹起一个韭菜盒子,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算你还有点良心。不像你那个表妹,听说嫁人后连碗都不洗,像什么样子。女人嘛,总要尽到自己的本分。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贬低我身边的所有女性,以此来抬高自己,同时给我洗脑,让我觉得能为他们周家当牛做马,是一种荣幸。
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坐下,喝着自己的白粥。
饭桌上,张兰开始旁敲侧击地提起今天的正事。
晚晚啊,拆迁办的人说九点钟到。你今天可别迟到了,这是我们家的大事。
我点点头:嗯,我知道。
那个协议,你昨晚看了没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还没来得及。
张兰和周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张兰立刻接话,都是政府的统一格式,走个流程而已。我们家诚诚都看过了,没问题。你呀,就负责签个字就行了,别操那么多心。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算计二字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前世究竟是瞎了多严重的眼,才会觉得这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婆婆
好。我顺从地回答。
看到我如此乖巧,张兰彻底放下心来。她心情大好,甚至破天荒地对我多了一丝笑脸:等拿到钱和房子,妈第一个就给你买个大金镯子!我们晚晚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周诚也附和道:是啊老婆,等搬了新家,你想买什么包,我都给你买!
他们熟练地画着大饼,就像前世无数次那样。而我,也熟练地扮演着那个被画饼充饥的傻子。
吃完饭,我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张兰和周诚则坐到沙发上,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妈,我觉得那套一百二十平的最好,南北通透,留给我们住。另外两套九十平的,一套租出去,一套留着以后给我们的孩子。周诚兴奋地说。
行!那两百万现金,我先拿一百五十万给你爸存起来,剩下的五十万,给你换辆好车,开出去有面子!张兰大手一挥,已经把所有财产分配完毕。
他们没有一个人,哪怕是一秒钟,想过这里面有我林晚的份。
我将碗筷放进水池,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我嘴角那抹越来越冰冷的笑意。
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3
上午九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来的是两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男一女,看起来很年轻,但神情严肃,公事公办。
张兰和周诚立刻换上最热情的笑脸迎了上去,又是让座又是倒水,殷勤得像是见到了财神爷。
我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套房子,是周诚父母单位分的旧公房,后来房改时,他们家花了三万块钱买了下来,产权人是公公周建国。
但他们家当时拿不出这三万块。是我,刚工作一年,把所有积蓄掏空,又跟同学借了一万,才凑齐了这笔钱。后来结婚,我们一直住在这里。房子的装修,家电的置换,全是我一手操办。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家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剩下的一切都刻着我的名字。
周师傅,张阿姨,我们是区房屋征收办公室的。今天来,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下补偿安置协议的最终签字事宜。男工作人员打开公文包,拿出文件。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全家都同意,百分之百支持政府的工作!张兰搓着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女工作人员看了看我们,问道:按照规定,需要所有相关的家庭成员都在场。请问,这位是
这是我儿媳妇,林晚。张兰抢着回答,一家人,一家人。
周诚也立刻将我拉到身边,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膀:对,这是我爱人。我们夫妻感情好得很,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顺的微笑,没有说话。
男工作人员点点头,将协议和一份补充条款放到了桌上,同时拿出印泥和签字笔。
周师傅,您是产权人,请您先签字。协议内容我们上次已经跟您详细解释过了。三套回迁安置房,分别位于A区、B区、C区,面积是120平、90平、90平,另外还有200万的货币补偿。如果没问题,您就在这里签字按手印。
周建国看了一眼张兰,见她点头,便颤颤巍巍地拿起笔,在协议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下了红色的手印。
好了。男工作人员将协议转向周诚,周先生,您作为产权人的儿子,也请签一下字。
周诚毫不犹豫地签了。
最后,男工作人员将目光投向了我。
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张兰和周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期待和催促。
林女士,按照户籍和家庭关系,也需要您签署这份补充条款,表示知情并同意。
张兰立刻把笔塞到我手里,语气急切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晚晚,快,快签了。
周诚也在一旁柔声说:老婆,签吧,别让工作人员等急了。
我握着那支笔,笔尖冰凉。我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张兰的贪婪,周诚的虚伪,周建国的麻木。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倒映着前世我躺在病床上时,他们那一张张冷漠的脸。
就是这支笔,这双手,签下了我半生的血泪。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在他们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没有将笔尖落在纸上。
而是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那份协议和补充条款的中间。
然后,用力一撕。
刺啦——
一声清脆的、响亮的撕裂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这个房间里虚伪的平静。
那份承载着他们所有美梦的协议,在我手中,被干脆利落地撕成了两半。
4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两位工作人员目瞪口呆,手里的文件夹差点掉在地上。
周建国嘴里的烟头啪嗒一声掉在了裤子上,烫出一个小洞。
周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劣质动画。
而张兰,在经历了长达三秒的死寂后,爆发出了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
啊——!你疯了!林晚你这个疯子!你居然敢撕了它!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就要朝我扑过来。
周诚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她,但他自己也震惊得语无伦次:晚晚,你……你这是干什么你知道你撕的是什么吗
我将撕成两半的协议扔在桌上,动作平静,甚至还抽空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那两位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工作人员,露出了一个礼貌而无辜的微笑。
不好意思。这份协议,侵占了我的合法婚内财产。我作为房屋的共同出资人和事实上的共有人,不同意协议里的条款。所以,我不能签。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男工作人员最先回过神,他扶了扶眼镜,严肃地问:林女士,您能具体说一下吗根据我们的资料,这套房屋的产权人是周建国先生一人。
没错。我点点头,但购买这套房屋产权的三万块钱,是我个人出资的。婚后,房屋的所有装修、家电购置、日常维护费用,也全部由我承担。按照《民法典》规定,虽然房产证上没有我的名字,但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我对这套房屋享有共同权益。现在这份拆迁协议,无论是回迁房的名额分配,还是货币补偿,都完全没有体现我的权益。尤其是这份补充条款,我指了指那被撕开的纸,更是赤裸裸的财产侵占。所以,我拒绝签字。
我的话,像一颗颗子弹,精准地射向周家人的心脏。
张兰彻底疯了。她挣脱周诚的手,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放屁!你个白眼狼!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现在拆迁了就想来分钱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这房子是我老公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是吗我拿出我的招牌语气,转向她,妈,您是不是忘了,当年买产权那三万块钱,您和爸拿不出来,是我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掏空了所有积蓄,还找同学借了一万块钱才凑齐的您是不是也忘了,结婚五年,我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五百块生活费,其余的全部上交,替周诚还他买游戏装备欠下的信用卡账单您是不是还忘了,您去年打麻将输了两万块,也是我拿出的年终奖给您平的账
我的每一句话,都让张拉的脸色白一分。
她开始耍赖:你胡说!你血口喷人!谁给你作证
我不需要人作证。我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这是我昨晚连夜准备的。我将前世所有能记起来的、为这个家付出的每一笔钱,都凭着记忆列了出来。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翻开本子,语气平静得像在念一篇新闻稿。
二零一五年七月,周建国先生产权购买费,三万元,出资人,林晚。有银行转账记录为证。
二零一六年三月,房屋简装,费用五万八千元,出资人,林晚。
二零一七年一月至二零二一年十月,累计上交工资二十八万元,其中用于家庭日常开销约十万元,用于偿还周诚个人债务约八万元,用于补贴张兰女士、周建国先生生活开销约十万元。
……二零二零年八月,张兰女士麻将欠款,两万元,出资人,林晚。
我每念一条,周诚和张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他们已经面如死灰。
这些年,他们习惯了我的付出,习惯了心安理得地压榨我,以至于他们都忘了,我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傻子,每一笔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两位工作人员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然和一丝同情。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男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对周家人说:根据政策规定,拆迁补偿协议必须获得户内所有相关权益人的一致同意。既然林女士提出了异议,并且有明确的财产纠葛,那么这份协议在达成一致前,暂时无效。
他顿了顿,看向我:林女士,您的诉求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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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看着张兰那张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诉求很简单。
第一,三套回迁房,我要其中一套90平的,产权证上必须只能有我林晚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两百万现金补偿,我要一半,一百万。这是我应得的。
第三,重新拟定协议。什么时候把我的名字和我的份额白纸黑字写清楚了,我什么时候签字。
在这之前,我环视着周家三口那呆若木鸡的表情,缓缓宣告,谁也别想拿到一分钱,一套房。
扑通一声,张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真的气晕了过去。
客厅里,顿时乱成一团。
而我,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央,只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
周诚,张兰,这只是第一道开胃菜。我们的账,还有很多,可以慢慢算。
5
张兰的晕倒,是一场即兴表演。
拆迁办的工作人员一走,她就悠悠转醒了。掐人中、叫救护车这些流程全都省了,只剩下雷霆万钧的哭嚎和咒骂。
她没有再对我动手,而是换了一种更高级的战术——道德绑架。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给他娶了媳妇,到头来却引狼入室啊!她捶着胸口,对着空气哭诉,仿佛家里有隐形的观众,我好心好意把她当亲闺女,什么都紧着她,现在家里刚有点好光景,她就要来掏心掏肺地挖我们家的肉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周诚扶着她,一脸痛心地看着我:晚晚,你怎么能把你妈气成这样她有高血压,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担待不起。我放下杯子,看着他们母子俩的表演,淡淡地说,所以我建议,现在立刻送妈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脑CT、心电图、血压监测,全套都来一遍。费用我出,就从我那一百万里预支。如果检查出任何问题,我立马撤回我的所有要求,协议你们想怎么签就怎么签。
我的话音刚落,张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你少假惺惺!我用不着你的臭钱!
哦,那看来妈的身体很健康。我点点头,拿出我的小本子,在上面画了一笔,这就好,那我们可以继续谈协议的事了。
周诚被我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觉得在我这里讨不到好,便开始执行他们的B计划——曲线救国。
晚晚,你太让我失望了。他痛心疾首地说,我们夫妻五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一套房子,一百万块钱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最看重的是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写满虚伪的脸,忽然想起了前世。他也是这样,每次犯了错,就用感情和家庭和睦来绑架我,让我一次次妥协。
周诚,你说的对。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五年感情,确实不能用钱来衡量。
他以为我松动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所以,我话锋一转,我决定跟你谈谈精神损失费的问题。毕竟我这五年的青春、情感和劳动付出,都是无价的。
周诚的脸,瞬间从白色变成了绿色。
眼看硬的软的都不管用,张兰知道,必须使出她的杀手锏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张兰不再咒骂,周诚也不再跟我谈感情。他们只是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对我进行冷暴力。我做的饭,他们不吃;我洗的衣服,他们不穿。家里二十四小时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在憋个大招。
果然,第三天晚上,我接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妈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晚晚啊,你婆婆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了,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她说你……你因为拆迁款的事,要把她和周诚赶出家门,还要跟周诚离婚
来了。我心中冷笑。这就是张兰的釜底抽薪之计。她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孝顺,知道我最怕父母为我担心。前世,她用这招逼着我妥协了无数次。
妈,您别听她胡说。
我怎么能不听啊!她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你现在性情大变,天天在家摔东西,还骂她老不死的!晚晚,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周诚欺负你了我妈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张兰可真行,造谣都不打草稿。
妈,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又无助,她还跟您说什么了
她说……她说你不让她儿子好过,她就要搅得我们全家都鸡犬不宁!晚晚啊,你爸听了这话,气得血压都上来了,刚吃了降压药才缓过来。咱们就是普通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最重要。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前世,我爸就是因为听了张兰这些颠倒黑白的污蔑,被气得脑溢血,半身不遂。而我,为了照顾父亲,为了平息周家的怒火,选择了妥协,最终一步步走向深渊。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妈,你把电话开免提,让爸也一起听。我冷静地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声,然后是我爸含混的声音:晚晚……
我清了清嗓子,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将是一场战争。一场隔着电话线,与张兰精心布置的舆论陷阱的正面交锋。
6
爸,妈,你们先别急,也别生气。你们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的声音很稳。
你说。
如果,我哥娶了个媳妇。我哥单位分的房子拆迁,拿了三套房两百万。然后我嫂子跟我哥说,这协议上只能写她一个人的名字,房和钱都归她,一分钱都不给我哥,也不给你们养老。你们……愿意吗
我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我甚至能想象到我爸妈脸上那错愕和愤怒的表情。他们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一辈子信奉的就是儿子家的就是自己家的这种朴素观念。他们可以接受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绝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被儿媳妇吃绝户。
过了足足半分钟,我爸那带着怒气的声音才响起:她敢!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欺负人吗!
对啊。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我就是那个被欺负的人。周诚家的房子,房产证上没我的名字,但买产权的钱是我出的,婚后还贷养家是我,现在拆迁了,协议上没我的名字,补充条款还要我自愿放弃所有财产。爸,妈,如果今天这事发生在我哥身上,你们会劝他‘和睦’,劝他‘别计较’吗
我听到了电话那头,我妈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晚晚……你婆婆她……她不是这么说的啊!
她当然不会这么说。我苦笑一声,她只会说我贪得无厌,忘恩负义。她把你们当傻子,也把我当傻子。她觉得只要拿捏住你们,就能拿捏住我。
我不需要说太多。这个简单的角色互换,足以击溃张兰用谎言编织起来的所有壁垒。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老东西!太不是人了!我爸气得破口大骂,简直是欺人太甚!
晚晚,你别怕!我妈也立刻转变了立场,语气坚定,这事儿你做得对!属于咱自己的东西,一分钱都不能让!我们不蒸馒头争口气!明天我就和你爸去城里给你撑腰!
别!我立刻阻止了他们,妈,你们来,正好就中了她的计了。她巴不得把事情闹大,把你们搅进来,到时候她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别人就都只会说我们家仗势欺人。这件事,你们别管,交给我自己来处理。你们只要记住,无论她再说什么,都别信,也别生气,好好保重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安抚好父母,挂掉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釜底抽薪之计,破。
我走出房间,周诚和张兰正坐在客厅里,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神色,显然在等着我哭着去求他们。
看到我平静如水的表情,他们都愣住了。
怎么我爸妈没劝你‘以大局为重’我拉开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周诚的脸色变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们很快就会有新的行动。我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慢悠悠地削着皮,比如,在小区的业主群里,散播一些对我不太有利的言论
张兰的瞳孔猛地一缩。
前世,她就是这么干的。她找了几个跟她关系好的长舌妇,在群里一唱一和,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钱六亲不认的恶媳妇。当时我百口莫辩,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但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林晚了。
我削好苹果,没吃,而是将它放在桌上。然后,我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手机,打开了小区的业主群。
群里很热闹,一个置顶的群公告,是关于成立业主监督委员会,跟进本次拆迁后续事宜的通知。
我找到了委员会负责人,我们这栋楼的楼长,李阿姨的微信。李阿姨是个热心肠的退休教师,最是公正无私。
我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将我那本黑色小本子上记录的,关于我出资买房、还贷、装修的所有账目,拍了清晰的照片。然后,将当年我替周家凑齐三万块钱时,找同学借钱的聊天记录截图,以及银行转账记录截图,一并打包,发给了李阿姨。
最后,我编辑了一段文字。
李阿姨,您好,我是302的林晚。这是我婚后五年为家庭付出的部分账目凭证。我无意破坏家庭和睦,也无意与邻里为敌。我只是想在法律和政策的框架内,维护我作为一个独立女性应得的合法权益。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如果我的家人后续在群里发表了任何不实言论,给您和邻居们造成了困扰,我深表歉意。
发完这条微信,我将手机屏幕转向周诚和张兰,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你们的表演了。我微笑着说,我很期待。
张兰看着我的手机屏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引以为傲的那些家长里短的阴谋诡计,在我这种直接亮证据、抢占道德高地的降维打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那张精心准备的、用来泼在我身上的脏水,还没等泼出来,就已经被我提前堵死了所有管道。
周诚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他可能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那个温顺的林晚了。
7
舆论战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让周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李阿姨虽然没有在群里公开说什么,但接下来的两天,我能明显感觉到周围邻居看我的眼神变了。那种异样的、混杂着同情和一丝敬佩的目光,取代了之前的指指点点。
而看向张兰和周诚的眼神,则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张兰气得两天没出门。我知道,她正在酝酿一场更疯狂的反扑。当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武器时,她就会选择最极端、最不计后果的那一个。
果然,周五下午,我正在公司处理一份紧急的合同,接到了周诚打来的电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哭腔,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
晚晚!你快来!妈……妈不行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焦急的样子:怎么回事早上出门不还好好的吗
她被你气的!突发心脏病!刚刚在家里晕倒了,现在正在市中心医院抢救!医生说……说情况很危险!你快过来见她最后一面吧!他哭得声嘶力竭。
好,我马上过去!我挂掉电话,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又是这招。前世,我就是接到这样一个电话,吓得魂飞魄散,连公司的重要会议都顾不上,疯了一样地赶到医院。结果,迎接我的不是病危的婆婆,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张兰躺在病床上,装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床边围满了亲戚。他们所有人都指责我,说我是害婆婆住院的罪魁祸首。最后,周诚拿出一份他早就准备好的、放弃所有财产的声明,告诉我,只要我签了字,让婆婆安心,她的病就能好。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识到人性的无耻可以到何种地步。
这一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没有立刻冲出公司,而是冷静地做了三件事。
第一,我给我的直属上司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请了半天假。并且,我特意强调了婆婆因财产纠纷气得心脏病复发这个原因。职场如战场,让领导知道你的处境,有时候是一种自我保护。
第二,我打开手机录音功能,然后拨通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120。有什么可以帮您
您好,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焦急,我想查询一下,大概半小时前,有没有一位名叫张兰,六十二岁的女性,因为心脏病被送到市中心医院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迅速查询着系统。几秒钟后,她回复道:女士,系统里没有查到您说的这位病人的急救记录。市中心医院今天下午也没有接收过符合该信息的急救病人。
没有我故作惊讶,可我丈夫刚刚打电话说她正在抢救啊!
很抱歉,女士。根据我们的记录,确实没有。不排除家属自行送医的可能,但正常情况下,心脏病突发都会优先呼叫120。
好的,谢谢您。我挂掉电话,保存好录音。
第三,我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先回了一趟社区。我找到了居委会负责调解工作的王姐,她是李阿姨的多年好友。
我将周诚刚刚的电话录音放给她听,又将我与120的通话录音也一并播放。
王姐,您也知道我们家最近因为拆迁的事闹得不愉快。现在我婆婆用这种方式逼我去医院,我一个人去,实在是害怕。我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圈套等着我。您能不能作为社区调解员,陪我一起去一趟医院就当是关心社区居民,做个见证。
王姐听完录音,脸色都变了。她是个急公好义的人,最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事。
简直是胡闹!拿生命开玩笑!小林你别怕,我陪你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半小时后,当我出现在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门口时,我的身边,站着义愤填膺的社区调解员王姐。
我们推开门。
病房里,和我前世记忆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张兰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床头的监护仪滴滴作响。周诚和小叔子一家,还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全都围在床边,一个个愁云惨淡,神情悲痛。
看到我进来,周诚立刻红着眼眶迎了上来。
晚晚,你总算来了!妈她……她就想再看你一眼!
他身后一个我不认识的胖女人立刻开始帮腔:就是啊!大嫂,你看你把婆婆气的!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另一个男人也指责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医院来!这下你满意了
一场精心准备的道德审判,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当他们看到我身后跟着的、臂膀上戴着社区调解员红袖章的王姐时,所有人的声音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8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从悲情剧变成了荒诞剧。
周诚脸上的悲痛僵住了,他看着王姐,结结巴巴地问:王……王姐您怎么来了
王姐背着手,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病房里的演员们,然后中气十足地开口了:
我怎么不能来小林是我们社区的优秀青年,她婆婆病危住院,我作为社区调解员,代表组织来探望一下,慰问一下家属,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周诚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尴尬地笑着。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错愕,径直走到病床前。
我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嘴角还因为痛苦而微微抽搐的张兰,内心毫无波澜。她的演技,比前世更浮夸了。
妈。我轻声开口,您感觉怎么样
张兰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一条缝,用一种气若游丝的声音说:我……我不行了……晚晚,我就……问你最后一句,那个协议……你到底……签不签
好家伙,都不行了,还不忘协议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周诚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晚晚!我求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们这个家!你就签了吧!钱没了可以再赚,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妈她真的撑不住了!
他这一跪,立刻引爆了周围亲戚的情绪。
是啊!你就发发善心吧!
做人不能太绝啊!
他们七嘴八舌,唾沫横飞,仿佛我才是那个手持屠刀的刽子手。
王姐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她刚要开口,我却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蹲下身,扶起周诚,动作温柔得像个贤妻。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充满了关切,妈的病要紧。你放心,我已经咨询了本市最好的心血管病专家,张主任。他正好今天就在这家医院坐诊。我已经跟他约好了,马上就请他过来给妈会诊一下。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躺在床上的张兰。
我清晰地看到,当听到心血管病专家和会诊这几个字时,她那虚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下。
周诚也愣住了:你……你什么时候联系的专家
就在来的路上。我信口胡诌,脸不红心不跳,毕竟是咱妈,我能不着急吗专家说了,像妈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耽误。必须马上做最全面的检查,什么心脏彩超、冠状动脉造影,都得安排上。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治好妈的病,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我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旁边的王姐都听得连连点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赞许。
但周诚和那些亲戚们,却一个个都傻眼了。
尤其是周诚,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当然知道张兰根本没病,做什么检查做什么造影这不是要立刻穿帮吗
病床上的张兰,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她猛地坐起身,一把扯掉了鼻子上的氧气管,中气十足地吼道:
我没病!我不用什么专家!你们都给我出去!
她这一嗓子,吼得整个病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前一秒还奄奄一息、马上就要不行了的人,后一秒就声如洪钟,面色红润。
这医学奇迹发生得太快,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
我憋着笑,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妈!您……您的病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看来是我的孝心感动了上天啊!
王姐终于找到了发挥的机会。她清了清嗓子,走到病床前,看着一脸尴尬的张兰,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
张阿姨,你这又是何苦呢身体是自己的,怎么能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来逼迫儿媳妇呢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们家怎么看我们社区的家庭文明建设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了周诚。
还有你,小周。你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不想着怎么调解家庭矛盾,反而跟着你妈一起,用这种欺骗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妻子。你刚刚在电话里,可是亲口对小林说你母亲病危正在抢救。这算什么这叫家庭诈骗!小林要是追究起来,是可以报警的!
报警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周诚的头上。他吓得一个哆嗦,脸色惨白。
我适时地拿出手机,播放了我与120中心的通话录音。
那清晰的系统里没有查到该病人急救记录的回复,在安静的病房里回响,像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周家人的脸上。
那些刚才还在帮腔的亲戚们,此刻一个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们面面相觑,灰溜溜地找着借口,一个个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和一地鸡毛的尴尬。
我看着呆若木鸡的张兰和冷汗直流的周诚,走到他们面前。
妈,既然您的病好了,那我们就谈谈刚才您儿子,涉嫌电话诈骗我签署财产声明的事吧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们的心上。
这场由他们精心导演的年度悲情大戏,最终以一种极其滑稽的方式,宣告彻底破产。
9
医院的闹剧,成了压垮周诚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彻底放弃了与我沟通,也放弃了伪装。他开始夜不归宿,有时回来,身上总是带着陌生的香水味和浓重的酒气。
我知道,他已经走上了前世的老路。那个在他事业失意、家庭受挫时,给予他温柔与鼓励的富家女,该登场了。
这个富家女叫白薇,是我前世公司竞争对手老板的女儿。她欣赏周诚那张会哄人的嘴和不错的皮囊,周诚则贪图她能给他带来的资源和捷径。两人一拍即合,在我为家庭焦头烂额时,他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打得火热。
而这一世,因为我的反抗,周诚的事业——也就是我前世帮他铺好的路——还没开始就塌了。他比前世更早、也更迫切地需要抓住白薇这根救命稻草。
张兰在医院一役后,也消停了许多。她不再对我指桑骂槐,只是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周诚能在外面傍上富婆,就能彻底摆脱我这个绊脚石。
她们母子俩,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出最后的疯狂,却不知道,他们自以为是的秘密行动,在我眼里,不过是按下了快进键的重播。
我没有戳破,甚至在周诚偶尔回家,对我流露出愧疚和疲惫时,我还会像以前一样,给他递上一杯温水。
最近工作很累吗我问得云淡风轻。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公司项目多,应酬也多。
哦,那你注意身体。我说。
我的平静,让他感到不安,也让他更加有恃无恐。他大概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好糊弄。
我利用这段时间,做了两件更重要的事情。
第一,我联系了一位非常专业的离婚律师。我将我手里所有的证据,包括出资凭证、周诚的信用卡账单、以及这次医院事件的全部录音,都交给了他。律师告诉我,这些证据足以让我在离婚诉讼中占据绝对优势。
第二,我开始为我未来的工作室做准备。我利用下班时间,约见了我之前工作积累下的所有人脉和客户。前世,我为了家庭放弃了晋升和创业的机会,把所有资源都拱手让给了周诚。这一世,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
我的生活,在平静中暗流涌动,一切都在为最后的收网做准备。
而周诚和张兰,则在我为他们营造的安全假象中,一步步走向我为他们挖好的陷阱。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懦和犹豫。
请问……是林晚女士吗
我是。
我……我叫小雅,是白薇小姐的生活助理。有些东西,我觉得您应该看一下。
我心中一动。来了。
前世,这个叫小雅的助理,因为看不惯白薇和周诚的所作所为,也曾偷偷联系过我。但那时的我,沉浸在被背叛的痛苦中,根本没有精力去应对,最终错过了最好的反击时机。
这一世,我不会了。
你说。
白小姐她……她最近经常带周先生参加一些私人聚会。周先生喝醉了,很喜欢……炫耀。小雅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录了一些音。还有……还有他挪用自己公司公款,给白小姐买礼物的转账记录,我也拍了照。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这比我预想的,还要完美。前世我只知道周诚出轨,却不知道他还蠢到挪用公款。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发给我。你的好处,少不了。我言简意赅。
很快,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份加密文件。
我点开文件,一段段不堪入目的录音流淌出来。
是周诚那得意洋洋的声音:
……我老婆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好拿捏得很!我妈两句话就能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等拆迁款一到手,我就让她净身出户!到时候,我拿着这笔钱,再有薇薇你帮我,咱们的公司,肯定能上市!
……她就是个免费保姆,还是自带工资的那种!我跟她结婚五年,她工资卡就没见过,全在我妈那儿。你说她傻不傻
录音里,夹杂着白薇娇媚的笑声和奉承。
除了录音,还有几张清晰的转账截图。每一笔,都指向了奢侈品店,收款方是白薇。而转出账户,正是我前世帮周诚注册的那家小公司的对公账户。
我将所有文件保存,备份。
然后,我给律师打了个电话。
王律师,可以收网了。
10
离婚调解被安排在区法院的一个小调解室里。
我到的时候,周诚、张兰,还有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年轻女人,已经坐在了被申请人席位上。那个女人,无疑就是白薇。
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名牌,妆容精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轻蔑地打量着我。
张兰看到我,更是挺直了腰板,仿佛有白薇这个准儿媳撑腰,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
周诚坐在她们中间,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他瘦了一些,也憔悴了一些,但眉宇间那股被酒色掏空的虚浮,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调解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法官,姓刘,看起来很和蔼。
她看了一眼我的诉状,然后开口道:林晚女士,你提出的离婚诉求,主要是基于夫妻感情破裂。并且,你要求在拆迁补偿中,获得一套90平米房产和一百万现金,并要求分割丈夫周诚名下公司的婚内财产,是吗
是的。我平静地回答。
话音刚落,对面的张兰就拍案而起。
法官!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个女人,她血口喷人!明明是她嫌贫爱富,看到我们家要拆迁了,就狮子大开口,逼我们家诚诚离婚!我们家诚诚才是受害者!
白薇也柔柔弱弱地开了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全场听清:法官,我……我能证明。是林女士长期对周诚进行精神打压和家庭冷暴力,才导致他们感情破裂的。周诚他……他很可怜,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哭。
她说着,还心疼地看了周诚一眼。
周诚立刻配合地露出了一个痛苦又隐忍的表情。
好一出情深意重、共抗恶人的大戏。
我的律师王律师推了推眼镜,示意我稍安勿躁。
刘法官皱了皱眉,对张兰说:请被告家属保持肃静。周诚先生,原告的诉求,你是什么意见
周诚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沉痛地说:法官,我不同意离婚。我对晚晚,还有感情。我认为我们的婚姻还可以挽救。是她……是她自从知道家里要拆迁后,就变得不可理喻,蛮横霸道。至于财产,拆迁款是我父母的,公司也是我个人婚前创立的,都属于婚前财产,与她无关。
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深情、隐忍,却被妻子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如果我没有那些证据,在他们三个人的联合指证下,这场官司,我还真不一定能赢。
刘法官看向我:林晚女士,对于被告的说法,你有什么需要反驳的吗
我摇了摇头。
我的这个动作,让对面的三个人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以为我无话可说,已经认输了。
然后,我从包里,缓缓地拿出了一个黑色的U盘,放在了桌上。
我没有什么需要反驳的。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诚、张兰和白薇那三张胜券在握的脸,我只想请法官、调解员,以及在座的各位,听几段录音,看几张截图。
11
当U盘被插入电脑,调解室的音响里传出周诚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时,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老婆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好拿捏得很……
……她就是个免费保姆,还是自带工资的那种……
周诚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如纸。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张兰脸上的得意笑容也僵住了,她张着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而白薇,她脸上的精致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惊慌失措。
录音还在继续,每一句,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们的尊严和谎言上。
当录音播放完毕,王律师不紧不慢地将那些转账截图,投影到了墙壁的幕布上。
法官请看,这是被告周诚先生,在今年八月至十月期间,从其公司对公账户,多次向其情人白薇女士转账的记录,总金额高达三十万元。这些款项,全部用于购买奢侈品。根据我国法律,此行为已构成职务侵占。
王律师顿了顿,将一份文件递给法官。
另外,周诚先生声称公司为他婚前创立,但根据我们的调查,该公司注册于二零一七年,当时他与林晚女士已结婚一年。该公司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周诚先生未经其配偶同意,擅自挪用夫妻共同财产赠与第三者,其赠与行为无效。林晚女士有权要求白薇女士全额返还这三十万元。
同时,王律师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周诚,职务侵占罪,数额巨大的,将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我想,周诚先生应该很快会接到经侦部门的传唤。
轰——
周诚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你……你算计我!林晚你这个毒妇!
我算计你我终于开口,声音冰冷,是我逼着你在外面炫耀怎么榨干自己的妻子吗是我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挪用公款去讨好情人吗周诚,你不是可怜,你只是又蠢又坏。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白薇也慌了,她急忙撇清关系,我不知道那钱是公司的!是他自己要给我的!法官,这不关我的事!
而张兰,她已经彻底傻了。她听不懂什么叫职务侵占,但她听懂了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次,不是表演,是发自内心的绝望。她冲过来,想抓住我的手,却被法警拦住。
晚晚!晚晚我求求你!你放过诚诚吧!他还年轻!他不能坐牢啊!钱!房子!我们都给你!全都给你!你撤诉好不好!
我冷漠地看着她那张涕泗横流的脸,没有一丝动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刘法官敲了敲法槌,威严地喝道:肃静!
她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明澈。她看向我,语气温和了许多:林晚女士,基于你提供的这些新证据,被告方不仅存在婚内出轨、转移共同财产的行为,还涉嫌刑事犯罪。法庭支持你的全部诉讼请求。关于拆迁补偿的分配,以及白薇女士需返还的三十万元,将会在判决书中予以明确。至于周诚先生的刑事责任,我们将会把材料移交公安机关处理。
最终的审判,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回头看了一眼。周诚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张兰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而白薇,则像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他们亲手搭建的、充满了算计和谎言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而我,终于从那座囚禁了我十年的牢笼里,走了出来。
12
判决很快下来了。
我拿到了我应得的一切。一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90平米回迁房,一百万现金补偿,以及白薇不情不愿退还的三十万元。
周诚,因为职务侵占罪名成立,证据确凿,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张兰,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老房子被拆了,新房子没她的份,引以为傲的儿子成了阶下囚。我听说,她搬去和她的小儿子一起住,但没过多久,就被儿媳妇嫌弃,赶了出来,最后只能在外面租了一个小单间,靠着微薄的退休金度日。
这些消息,都是王姐告诉我的。我听了,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这不是我的报复,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我用那笔钱,给自己买了一套能看到江景的顶层公寓。装修是我亲自设计的,简约,明亮,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还用剩下的钱,注册了自己的工作室,专注于我最擅长的市场策划领域。因为有前世的经验和这一世积累的人脉,我的工作室很快就步入了正轨,接了好几个大项目。
我变得很忙,但很充实。
我不再需要为了讨好谁而委屈自己,不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生活。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可以一个人去看一场午夜的电影。
这种感觉,叫自由。
搬进新家的那天,我整理旧物时,翻出了那个黑色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我的仇恨和计划。
我看着它,看了很久。然后,我走到窗边,将它一页一页地撕碎,扔进了风里。
那些碎片,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最终消散不见。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桌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我和父母的合影,他们的笑容灿烂又安心。我把他们接到了城里,给他们在我小区的对面,买了一套小户型,方便照顾。另一张,是前世那个二十岁出头的自己,穿着学士服,在大学门口笑得一脸天真。
我看着照片里的她,仿佛在看一个遥远的朋友。
嗨,我在心里对她说,你看,我为你做到了。
手机响起,是一个新的微信好友申请。头像是我们前几天在项目对接会上认识的一位青年才俊,一位温文尔雅的建筑师。验证信息很简单:林小姐,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江面上船只的灯光像流动的星河。
我没有立刻回复。
我的人生,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死亡,又迎来了一场喧嚣的重生。我报了仇,也找回了自己。逆袭的爽快之后,是需要用更多的时间,来与自己和解,来重新学习如何去爱,如何去信任。
我不必急于奔赴下一场热闹。
能安然地享受此刻属于我一个人的、平静而自由的黄昏,就是这场重生,给予我最好的奖赏。
我拿起手机,回了两个字。
改天。
然后,我关掉手机,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走到窗边,对着满城灯火,轻轻地举起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