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迟到的偷拍者 > 第一章

>顾衍之娶我,只因我像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三年婚姻,他逼我学她穿红裙、跳芭蕾,连笑都要按她的弧度。
>白月光回国那天,我递上离婚协议:顾先生,替身该退场了。
>他撕碎协议冷笑:你连当替身都不够格。
>当晚他车祸失忆,唯独忘了我。
>我拖着行李箱离开时,听见他问管家:她是谁
>后来我在新闻里看见他跪在暴雨中,举着块旧手机。
>屏幕上是十八岁的我偷拍他的照片——
>那是他爱而不得十年的白月光,真正的原主。
>原来他珍藏了十年的朱砂痣,一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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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将窗外庭院里精心修剪的草木砸得东倒西歪。黑沉沉的夜幕被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裂,短暂的亮光映出客厅内一片压抑的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木料香和一种更为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气息。那张薄薄的纸——离婚协议书——被随意地扔在光洁如镜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茶几上,像一片被随手丢弃的枯叶。它的边缘微微卷曲,仿佛也被这室内的寒意冻伤了。
顾衍之就坐在我对面,陷在宽大的深灰色丝绒沙发里。昂贵的丝质睡袍松垮地系着,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锁骨。他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雪茄,袅袅青烟模糊了他英挺却写满不耐的轮廓。那烟雾盘旋着上升,最终消散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如同我这三年无望的婚姻,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他看也没看那份协议,目光越过我,落在窗外肆虐的暴雨上,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毫无温度地切割着沉寂的空气:签了吧。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沉重的铅块砸在我心上,闷得生疼。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蜷缩,又强迫自己松开。我垂着眼,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是顾衍之喜欢的样式,和他珍藏在钱包深处那张照片里的女人一模一样。手背上还残留着昨夜在顾家老宅被泼上的红酒渍,当时顾衍之是怎么说的哦,他说:苏晚,你连模仿都学不到她的优雅,笨手笨脚。那冰凉的液体浸透衣袖的黏腻感,此刻又清晰地泛了上来,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像是从某个遥远而干涸的枯井里传出来的回音。我拿起笔,笔尖触碰到冰凉的纸面,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指尖的颤抖被我用尽全力压下,一笔一划,签下那个被无数人羡慕、却只让我感到枷锁般沉重的名字——顾衍之的妻子,苏晚。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刺耳的刹车声混合着轮胎与湿滑地面剧烈摩擦的尖啸,以一种撕裂黑夜的恐怖姿态,猛地撞破雨幕,狠狠刺入耳膜!紧接着,是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砰!!!
那声音如此之近,仿佛就发生在别墅紧闭的雕花大门之外。
我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顾衍之脸上的不耐瞬间冻结,随即被一种罕见的惊愕取代。他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旁边的水晶烟灰缸,昂贵的烟灰缸砸在同样昂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细碎的烟灰洒了一地。他几步冲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
刺眼的车灯光柱在暴雨中疯狂晃动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被无边的黑暗和倾盆大雨吞噬。只有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在雨幕中开始闪烁,像不祥的鬼眼。
怎么回事!顾衍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射向我身后的管家陈伯。
陈伯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先生……是……是您的车!刚开出大门就……
顾衍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甚至没再看我一眼,一把抓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带着一身凛冽的风雨气息,旋风般地冲出了客厅大门。沉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壁上的装饰画框都嗡嗡作响。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气息瞬间涌了进来,吹得茶几上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轻轻翻动了一页。
我僵在原地,保持着签字的姿势,笔尖的墨水早已在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窗外的警笛声、雨声、人声的喧哗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混乱的思绪像被惊扰的蜂群,嗡嗡作响。那张被顾衍之珍藏的、边缘都磨出了毛边的照片,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火红的舞裙,在聚光灯下轻盈旋转,笑容明媚张扬,像一团灼人的火焰。那是顾衍之心头永远无法企及的朱砂痣——林薇。
苏晚,你的头发,太直了。薇儿是自然的卷发。第一次见面,他挑剔的目光扫过我的长发,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笑。他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轻,唇角再上扬一点。薇儿的笑,像阳光。他的拇指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强迫我弯起一个陌生的弧度。镜子里那个笑容僵硬的女人,陌生得让我自己都心惊。
更衣室里,挂满了各种款式、却清一色都是刺眼正红的衣裙。顾衍之靠在门框上,指着一件露背的曳地长裙,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穿上它。今晚林家的宴会,薇儿以前最喜欢穿红色,你得像她。那冰冷的丝绸触感贴上皮肤,像一层束缚的蛇蜕。宴会上,他揽着我的腰,向众人介绍时,眼神却总是飘忽,仿佛在透过我的身体,凝视着某个虚无的幻影。
顾太太,听说您以前学过芭蕾薇儿的《天鹅湖》跳得可是惊艳四座。林薇的母亲端着香槟,笑容可掬,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轻蔑。周围的目光带着审视,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皮肤上。
跳一段吧,苏晚。顾衍之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者说,是透过我去满足某种幻想的期待。
聚光灯打下来,刺得我眼睛发痛。脚下的高跟鞋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我僵硬地抬起手臂,笨拙地模仿着记忆里电视上芭蕾舞者的动作。一个简单的旋转,脚踝猛地一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昂贵的香槟塔倒去——
哗啦!
水晶杯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冰凉香槟和玻璃碎片溅了我一身。狼狈,彻头彻尾的狼狈。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压抑的低笑和窃窃私语。
真是……东施效颦。有人低声嗤笑。
顾衍之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看我,只是冷冷地对着管家:带太太去清理一下。那声音里的嫌恶,比泼在身上的酒还要冰冷彻骨。
更衣室里,我对着镜子,看着裙摆上晕开的大片深红酒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手指紧紧攥着湿透的衣料,骨节泛白。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穿着不属于自己的红裙、画着不属于自己妆容、努力挤出不属于自己笑容的可怜木偶。顾衍之需要的,从来不是苏晚,只是一个能完美复刻林薇的、会呼吸的赝品。
回忆的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在脑海里反复切割。那些刻意模仿的瞬间,那些被当作替身的屈辱,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的门再次被推开。湿冷的空气卷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涌了进来。进来的是陈伯,他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水汽,声音嘶哑得厉害:太太……先生他……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
人怎么样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万幸,没有生命危险。陈伯喘了口气,脸上却没有半分庆幸,但是……医生说,先生头部受到撞击,有……有选择性失忆的症状。
选择性失忆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忘了什么喉咙发紧。
陈伯看着我,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艰难地开口:医生说……先生他……似乎……唯独忘了您。忘了和您有关的一切。
唯独……忘了我
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中炸开。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窗外的暴雨、客厅里古董座钟的滴答声,全都消失了。只有陈伯那句话,带着冰冷的回音,在空荡荡的胸腔里反复震荡,震得四肢百骸都麻木冰冷。
原来,在他顾衍之的生命里,我苏晚的存在,如此无足轻重。轻到一场车祸,就可以轻易抹去。轻到连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污点,都不够资格。
也好。
我慢慢站起身,腿脚有些发麻。那份签好的离婚协议书还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我走过去,将它拿起来,纸张的边缘冰冷坚硬。陈伯有些无措地看着我:太太,您……
陈伯,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麻烦您,帮我叫辆车吧。现在。
陈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默默点头:是,太太。我这就去安排。
我转身走上楼,回到那个只属于顾太太、却从未属于苏晚的奢华卧室。衣帽间里挂满了昂贵的衣物,大多是刺目的红。我打开衣柜最底层,拖出一个半旧的、印着大学校徽的行李箱。那是我来顾家时唯一的行李。
我只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几件素色的旧衣,几本翻旧了的书,还有那个放在抽屉最深处、早已被淘汰的旧手机。它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屏幕布满细小的划痕,像个被遗忘的时光胶囊。我把它塞进行李箱的夹层。至于那些珠宝、华服、顾衍之恩赐的一切……都留在这里吧。它们从来不属于苏晚,只属于那个扮演林薇的可怜躯壳。
收拾好一切,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拖着它,最后一次走下旋转楼梯。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陈伯垂手站在门口,旁边停着一辆叫好的出租车,尾灯在雨幕中闪烁着朦胧的红光。
太太,车来了。陈伯的声音很低。
我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走向门口。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树叶被打碎的清新,却也冰冷刺骨。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黄铜门把手时,身后通往二楼主卧的楼梯上,传来了沉稳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男人低沉、困惑,带着十足疏离感的声音:
陈伯
脚步顿住。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楼梯上,顾衍之站在那里。他额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色纱布,脸色有些失血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惯常的冷冽不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看向陌生人的审视和迷茫。他身上穿着病号服,外面随意披着一件睡袍,高大的身影在楼梯的阴影里显得有些单薄。
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带着全然的陌生,扫过客厅,扫过陈伯,最后,落在了站在玄关、拖着行李箱的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没有过往三年的复杂纠葛,没有厌恶,没有习惯性的挑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只有一片空白。
彻彻底底的空白。
他微微蹙起英挺的眉峰,那困惑的神情如此真切,仿佛在辨认一个从未见过的路人。然后,他看向陈伯,用那种纯粹寻求解答的、疏离的语调问道:
她是谁
那三个字,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比窗外最冷的雨水还要刺骨。
她是谁
原来,这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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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苏晚在他顾衍之的生命里,连一个模糊的剪影都算不上。只是一阵风过,便了无痕迹的尘埃。
最后一丝残存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火星,在这一句彻底的陌生质问中,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心口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掏空的、灌满了冷风的洞。
我甚至没有再看楼梯上那个男人一眼。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我只是平静地、决绝地转回身,手指用力压下冰冷的黄铜门把手。
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更大的风雨声瞬间涌入,冰冷潮湿的空气席卷而来,吹起我额前的碎发。门外的世界一片混沌,雨水在石阶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出租车尾灯的红光在雨帘中晕染开,像两团模糊而遥远的、微弱的希望。
我拉着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入了倾盆大雨之中。
冰凉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湿了头发、脸颊、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行李箱的滚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很快就被更大的雨声吞没。
我没有回头。
身后那扇沉重的、象征着顾衍之世界的雕花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门内温暖的灯光、昂贵的香气,以及那个彻底遗忘了我存在的男人。
雨幕茫茫,前路混沌。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冻得人直打哆嗦。我拉开车门,将湿漉漉的行李箱塞进后座,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车门关上,隔绝了大部分风雨声,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皮革和雨水的混合气味。
小姐,去哪里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我浑身湿透,形容狼狈,拖着一个旧行李箱,在暴雨夜从这样一栋豪宅里出来,怎么看都透着不寻常。
麻烦您,去城南的‘青旅’。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是冷的,也是某种情绪抽离后的虚脱。那是这座城市最便宜的连锁青年旅舍,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好嘞。司机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引擎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闷。
车子缓缓驶离顾家别墅所在的半山区域,窗外的景象从修剪齐整的绿化带和高耸的院墙,逐渐变成湿漉漉的、霓虹闪烁的街道。雨水在车窗上肆意流淌,将外面的灯光扭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打翻了的颜料盘。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这个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世界。三年了。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六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那栋冰冷的金丝笼里,扮演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供一个男人缅怀他遥不可及的幻梦。多么荒唐,又多么可悲。
车子在积水的街道上颠簸前行。我闭上眼,试图清空大脑,可顾衍之最后那个陌生而困惑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浮现在黑暗中——她是谁
心脏的位置,那个被掏空的洞,似乎被这冰冷的雨水灌得更满,更冷了。
一周后。
狭窄的青年旅舍四人间里弥漫着廉价消毒水和泡面的混合气味。窗外依旧是连绵的阴雨,天空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蜷缩在下铺靠墙的角落里,膝盖上放着那部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同样苍白憔悴的脸。
邮箱里塞满了各种求职网站的自动推送,以及几封冷冰冰的拒信。没有工作经验,只有一张被顾衍之养废了的顾太太履历,在这个现实的城市里,连一份像样的文员工作都找不到。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新闻APP的推送。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标题的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了我的视线——
【顾氏总裁伤后首现身,疑情绪失控】
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点开了那条推送。
屏幕上瞬间加载出一段摇晃的、显然是用手机抓拍的视频。背景是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镜头和地面上,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画面中央,是顾家那栋熟悉的、在雨幕中更显冷硬的别墅大门。
而大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跪在冰冷湿透的柏油路面上。雨水将他从头浇到脚,昂贵的黑色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却此刻显得异常狼狈的肩背轮廓。他额头上缠着的纱布被雨水浸透,变成了更深的灰白色。
是顾衍之。
他跪在那里,腰背却挺得笔直,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雕。他一只手高高举起,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一个屏幕碎裂、边角磨损严重、样式早已被淘汰的旧款手机!
那屏幕在昏暗的雨幕中,竟然顽强地亮着,发出幽幽的蓝光。虽然隔着模糊的视频和雨帘,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我离开时塞进行李箱夹层,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旧手机!它怎么会……在他手里
视频的拍摄者显然也被这景象惊呆了,镜头摇晃得厉害,只听见背景音里夹杂着压抑的惊呼和哗哗的雨声。
顾衍之完全不顾周围是否有镜头对准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手中那个小小的、破碎的屏幕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鼻梁、下颌线不断流下,他浑然不觉。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那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赤红的血丝,是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震撼,还有某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他另一只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试图看清屏幕,动作粗暴得几乎要撕破自己的皮肤。然后,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似乎穿透了密集的雨幕,死死地钉在紧闭的别墅大门上。沾满雨水的脸上,肌肉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扭曲着,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嘶吼着什么。
下一秒,一个沙哑到极致、仿佛从撕裂的声带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绝望地、带着毁灭般的力量,响彻了整个雨幕:
苏晚——!!!
那声音,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嚎,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颠覆世界的惊惶。
视频戛然而止,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我僵在狭窄的铁架床上,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照着我惨白的脸。窗外旅舍走廊里传来其他住客模糊的说笑声,更显得这个角落死寂一片。
脑子里一片轰鸣,像有无数架飞机同时起飞降落。那部旧手机……那部我以为早已丢失的旧手机……那里面……
一个尘封了太久太久、久到我几乎以为那只是青春期的幻梦的记忆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猛地刺破了眼前的迷雾!
大学校园,初夏傍晚,夕阳给古老的建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图书馆高大的落地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百年梧桐树下。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气质清冷疏离的男生正微微低着头看书。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挺拔的身形和专注的侧脸勾勒得如同电影画面。他是经济学院的风云人物,是无数女生偷偷注视却不敢靠近的顾衍之。
而躲在图书馆二楼阅览室高高的书架后面,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脏怦怦直跳的,是刚刚大一、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的苏晚。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那部老旧的、像素并不清晰的翻盖手机。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终于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响。手机屏幕上,定格了那个在梧桐树荫下、被夕阳温柔眷顾着的少年侧影。那一瞬间的心跳失衡,是少女苏晚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后来,我换了智能手机,这部旧手机连同里面那几张仅有的、关于顾衍之的偷拍照片,就被遗忘在了抽屉的最深处。直到嫁给他,直到搬进那栋冰冷的别墅。收拾行李时,鬼使神差地,我又把它翻了出来,塞进了箱子夹层,像是带着一个早已褪色的、关于青春的单向暗恋证明。
然后……它就遗落在了那里。被我遗忘,也被顾衍之遗忘,直到今天,以这样一种毁灭性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暴露在倾盆暴雨之中。
原来……他珍藏了十年、视若珍宝、甚至不惜找一个替身来缅怀的白月光……那张被他摩挲得边缘发毛的照片……
竟然是我自己
是我十八岁那年,躲在图书馆书架后面,用一部旧手机偷偷拍下的、关于他的惊鸿一瞥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迟来的、冰冷的嘲讽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脱力,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下。电脑屏幕上,那条新闻的标题和顾衍之跪在暴雨中嘶吼的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视网膜上。
原来,他追逐了一整个青春、爱而不得十年的朱砂痣,一直是我。
而他却把我留在身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整整折磨了三年。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旅舍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我像是被从深海里打捞出来,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窒息的闷痛。视线有些模糊地聚焦在门板上,几秒钟后,才找回一点力气,沙哑地应了一声:谁
没有回答。门外一片沉寂。
我撑着发软的身体,慢慢从床上挪下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门边,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预感,拉开了那扇薄薄的门板。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走廊昏暗的光线。
顾衍之。
他站在狭窄、有些脏污的旅舍走廊里,与周围廉价的环境格格不入。昂贵的黑色大衣下摆被雨水浸湿了深色的一圈,额头的纱布还在,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几天不见,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被巨大痛苦和疲惫压垮的躯壳。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异常憔悴。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永远盛着冷漠和掌控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蛛网般密布。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痛苦、悔恨、难以置信的混乱、濒临崩溃的绝望,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就这样看着我,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公共洗漱间隐约传来的水声。
他看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东西——痛苦、悔恨、难以置信的混乱、濒临崩溃的绝望,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他手里,那部碎裂的旧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时间在狭窄、弥漫着霉味的走廊里凝固了。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他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片:……照片。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目光死死地锁在我脸上,仿佛要从我的表情里榨取出最后的真相,那照片……里面的人……是你
雨水顺着他微卷的发梢滴落,砸在旅舍廉价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的肩膀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将我视为尘埃、此刻却狼狈不堪、眼神破碎的男人。三年的委屈、屈辱、不被看见的自我,在这一刻,奇异地没有化成愤怒的火焰,反而沉淀成一种冰冷的疲惫。那部旧手机,像一柄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捅开了尘封十年的记忆之门,也彻底搅碎了他精心构筑了十年的幻梦。
是我。我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十八岁,大一下学期,图书馆后面,那棵梧桐树下。你穿着白衬衫,在看一本很厚的英文书。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带着青春特有的、微酸而悸动的气息。那是少女苏晚,用全部的勇气和笨拙的镜头,偷偷珍藏起的一个瞬间。
顾衍之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死死攥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脆弱的塑料外壳捏碎。
不可能……他低吼出声,声音破碎不堪,眼神狂乱地在我脸上和手中的手机屏幕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寻找一个可以推翻这荒谬现实的破绽,我找了她十年!十年!我……我怎么会……
怎么会认不出
怎么会把你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怎么会……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
他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那林薇……林薇那张照片……
我不知道。我打断他,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顾衍之,你珍藏了十年的那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顾衍之脸上混乱的痛苦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茫然和……某种被点醒的惊悸。
十年。那张被他视若珍宝、无数次摩挲、甚至成为他寻找白月光唯一依据的照片,究竟是从何而来是谁,在十年前,将一个少女偷拍他时留下的影像,悄然递到了他的手中又是谁,在漫长的十年里,引导着他对一个模糊的影像投入了全部炽热又绝望的追寻,以至于当真正的原主以替身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毫无察觉,甚至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真相的轮廓,在十年的迷雾后,隐隐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顾衍之眼中的茫然迅速被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惊怒所取代。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某个隐藏至深的、令人作呕的阴谋。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攥着旧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青筋毕露,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和塑料捏碎在掌心,连同那被愚弄的十年光阴一起碾成齑粉。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血丝浸透的眼睛,不再是看着我,而是穿透了我,死死地钉在虚空中某个无形的点上,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颠覆的疯狂。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微微颤抖着,压抑着毁灭一切的冲动。
谁……他最终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嘶哑到极致的字眼,声音像是被砂轮打磨过,带着血腥气。
走廊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冷雨。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真相击垮、濒临疯狂边缘的男人。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顾衍之,而是一个被巨大谎言愚弄了十年、刚刚被残忍撕开伤口的可怜虫。然而,这迟来的痛苦和醒悟,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那三年的屈辱,那被当作替身、被彻底遗忘的冰冷,早已刻进了骨髓。再滚烫的眼泪,也洗刷不掉。
疲惫,像潮水一样漫过四肢百骸。我往后退了一步,手指搭在了门框上,准备将这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关上。
苏晚!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顾衍之嘶哑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挽留。他上前一步,那只没有握着手机的手,带着雨水冰冷的湿意,猛地按在了门板上,阻止了它关闭的动作。
他的身体前倾,隔着狭窄的门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我……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带着血腥味的哽咽,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又沉重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的动作顿住了。手指停留在冰冷的门板上,没有用力推开,也没有拉回。
门框内外,冰冷的空气凝固着。他沉重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带着雨水的湿冷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他看着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却又在深处,挣扎着一丝微弱而固执的光。那只按在门板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青筋在皮肤下狰狞地凸起,微微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倒下。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剜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我……我不知道……苏晚……
他急促地喘息着,试图组织语言,但巨大的混乱和悔恨让他语无伦次。
那照片……我不知道是她……是林薇……是她给我的!他猛地抬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狂怒和急于澄清的急切,十年前!她说……她说是在一次校际交流活动上,一个匿名的人转交给她的!她以为……以为是我……所以……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林薇……那张被精心挑选、角度完美、甚至带着某种引导性构图(刻意突出了红裙和舞者气质)的照片……十年间若有若无的暗示……当他终于找到白月光,却又求而不得时,林薇那恰到好处的遗憾与安慰……
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精心编织了十年的、令人齿冷的骗局。
是我蠢……顾衍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彻底的自我厌弃,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垮,我蠢到……把你……把你……
把你当成她的影子,把你留在身边折磨,把你的一切付出视作理所当然,甚至在你离开时,连记忆都将你彻底抹去……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血丝和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里面是灭顶般的痛苦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哀求:
苏晚……给我……给我一个机会……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破碎的颤音,求求你……这次……换我……换我来追你……
换我来……认识你……认识真正的苏晚……
他的声音哽住,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堵了回去。只有那只死死按在门板上的手,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泄露着主人内心山崩海啸般的绝望与祈求。
冰冷的雨水气息和他身上那种混合着消毒水、烟草以及巨大痛苦的味道,萦绕在狭窄的门缝之间。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那卑微而绝望的祈求,看着他被雨水和泪水打湿的、写满痛苦的脸,看着他那只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死死按在门板上的手。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地压在胸口。窗外旅舍的霓虹招牌透过积水的窗玻璃,将一片模糊的、晃动的红光投在走廊斑驳的墙壁上,也映着他狼狈不堪的身影。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没有愤怒的斥责,没有心软的回应,也没有再次关上门。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和冰冷的雨声中,一分一秒地流淌。
顾衍之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破碎的喘息,在狭窄、充满霉味的走廊里回荡。他那只死死按在门板上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崩溃倒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额角滑落,混合着眼角渗出的、分不清是悔恨还是生理性痛苦的液体,狼狈地滴在旅舍廉价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那双曾经盛满冷漠和掌控欲的眼睛,此刻被浓重的血丝和泪水模糊,只剩下灭顶般的痛苦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卑微的祈求。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他沉溺在无边黑暗的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摇摇欲坠的浮木。
苏晚……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声带里硬挤出来,带着血腥气,求求你……这次……换我来追你……换我来……认识你……认识真正的苏晚……
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城市霓虹的光透过积水的窗玻璃,在走廊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也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摇摇欲坠的身影。消毒水的味道、雨水的气息、他身上传来的绝望和痛苦,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将我视为尘埃、肆意揉捏成他人形状的男人;看着这个用三年时间,一点点磨灭掉我所有光亮的男人;看着这个在遗忘我的那一刻,轻飘飘一句她是谁就将我彻底抹杀的男人。
那三年的委屈、屈辱、不被看见的自我,如同沉在深海的暗礁,冰冷坚硬。顾衍之此刻的痛苦再深重,忏悔再卑微,也无法瞬间融化那些经年累月结成的冰层。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更何况,这深情,还是建立在一个被戳穿了十年骗局、颠覆了他整个认知世界的废墟之上
同情吗或许有,但那是对一个被巨大谎言愚弄的可怜虫的同情,无关爱恋,更无关原谅。
心动吗没有。那颗曾经为他偷偷悸动过的心,早在三年替身的磋磨里,在他失忆时冰冷的质问中,彻底死寂了。剩下的,只有一片被掏空后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疲惫。
顾衍之,我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这平静甚至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更深的恐慌。
他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祈求都凝固在脸上。
你的‘对不起’,我听到了。
我看着他眼中骤然亮起的、微弱的希冀,毫不留情地继续用平静的语调碾碎它,但,那不代表什么。
他身体猛地一僵,按在门板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三年,我的目光越过他,投向走廊尽头那片模糊晃动的光影,仿佛在回望那段不堪的岁月,我是苏晚,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林薇的倒影,也不是你填补遗憾的工具。可你,从来没有看见过‘苏晚’。
我的视线重新落回他惨白的脸上:你珍藏了十年的照片是我,这很讽刺,也很可悲。但这并不能抵消过去三年你对‘苏晚’造成的伤害。那些伤害是真实的,刻在骨子里的。不是你一句‘对不起’,或者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幡然醒悟’,就能一笔勾销的。
你说换你来认识我
我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疲惫,顾衍之,太晚了。
太晚了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扎进他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光。那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按在门板上的手也无意识地松了几分力道。
过去的苏晚,那个会偷偷拍下你照片的苏晚,早就不在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是被你亲手扼杀的。在你逼我穿上红裙、模仿她笑、在她母亲面前出丑、在你失忆后彻底遗忘我的那一刻……她就死了。
现在的我,只想重新开始。一个没有顾衍之,没有替身阴影,只属于‘苏晚’自己的开始。
我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他彻底破碎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所以,请你离开。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没有再看他脸上那足以让任何人心碎的表情。那只搭在门框上的手,用了点力,将他按在门板上的手,坚定地、缓慢地推开了。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雨水和绝望的湿意,在我的手背上一触即分。那点微弱的抵抗,在我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力量下,轻易地瓦解了。
门板在我和他之间,缓缓地、无声地合拢。
苏晚——!
在门缝即将彻底闭合的瞬间,他嘶哑绝望的声音如同濒死的哀鸣,猛地穿透门板撞了进来,带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砰。
一声轻响。
门,关上了。
那声绝望的呼喊,连同他沉重的喘息、痛苦的呜咽,都被彻底隔绝在了门外薄薄的木板之外。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狭小的旅舍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冷雨声,和我自己平静得有些空洞的心跳声。空气里消毒水和泡面的味道似乎更清晰了。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地板很凉,寒意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入皮肤。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异常疲惫,像打了一场漫长而惨烈的仗,终于结束了。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他没有再敲门,没有再呼喊。或许他终于明白,那扇门,不会再为他打开。或许他只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被那迟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真相彻底击垮在门外冰冷的走廊里。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一些,久到我的腿脚开始发麻。门外,才传来极其缓慢、沉重、仿佛拖着千钧重担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踉跄着,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走了。
带着那部破碎的旧手机,带着那颠覆了他十年执念的真相,带着灭顶的悔恨和无法挽回的绝望,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狭小的窗前。楼下湿漉漉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光晕里,空无一人。只有雨水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个城市,洗去尘埃,也模糊了过往的痕迹。
冰冷的玻璃窗映出我模糊的倒影。脸色苍白,眼神疲惫,但深处,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弱的平静在缓慢滋生。
我拿出自己的新手机,屏幕干净,没有任何关于顾衍之的痕迹。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毕业后就去了南方,一直鼓励我离开顾衍之的林晓。
深吸一口气,带着雨后清冷潮湿的空气,我按下了拨号键。
喂晚晚
电话那头传来林晓熟悉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么晚你还好吗
听着好友关切的声音,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松懈的缝隙。我望着窗外依旧灰蒙蒙却仿佛透出一点微光的天际线,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久违的、一丝真实的沙哑,却不再沉重:
晓晓……我离开顾衍之了。
现在……我想去南方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喜又释然的声音:真的!太好了晚晚!你早该离开那个混蛋!来!快来!我这儿地方大着呢!工作也帮你留意着!新生活,咱们重新开始!
嗯。
我应了一声,嘴角终于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流动的、微暖的生机,重新开始。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停了。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微弱的、带着水汽的晨曦,悄然探了进来,温柔地落在窗棂上。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