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双虎护曹 > 第一章

>建安二年宛城血夜,典韦双戟撑开地狱门。
>濒死之际被华佗弟子所救,蛰伏三年。
>官渡对峙的暴雨夜,跛足猛虎归营。
>许褚按刀冷笑:主公有某足矣。
>乌巢火起时,袁军目睹双煞临凡:
>典韦玄铁重戟劈碎寨门,许褚火云长刀焚尽粮山。
>烈焰映亮曹操泪痕:此乃孤之双股!
>从此曹营传说:典韦不死,虎痴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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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秋,官渡。
雨,不是在下,而是在泼。漆黑的夜幕被无数道冰冷的银线撕碎,重重砸在濡湿的泥地里,溅起浑浊的水花,旋即又被更多的雨水吞没。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和铁锈混合的浊气,沉沉压在每一个曹营士卒的心头。连绵的营帐像伏在泥水中的巨兽,在风雨里艰难喘息,唯有中军大帐内一点昏黄灯火,在无边的湿冷与黑暗中倔强地亮着。
帐内,曹操枯坐案前。灯苗被缝隙钻入的冷风撕扯,在他深陷的眼窝和紧锁的眉间投下摇曳不安的阴影。案头摊开的帛书,墨迹已被指尖无意识的摩挲蹭得有些模糊,那是许都荀彧星夜送来的急报——粮草,只够十日了。沙盘上代表袁绍大军的密密麻麻小旗,隔着一条象征鸿沟水的浅槽,无声地挤压过来,带着百万大军的重量。每一次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都仿佛袁军战鼓擂在他紧绷的太阳穴上。
侍立在他身侧的巨大身影,几乎填满了案旁的空间。许褚,虎痴。厚重的铁甲覆盖着他山岳般的躯体,甲叶边缘在幽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芒。他一手按在腰侧那柄宽厚惊人的火云长刀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双铜铃般的巨眼,此刻却沉静如古井,只倒映着案上那点微弱的烛火,以及烛火旁主公疲惫而焦灼的侧影。帐外呼啸的风雨声,帐内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那无形却几乎令人窒息的、来自北岸的压力,都沉沉地积压在这片不大的空间里。
死寂,被一声突兀的、由远及近的金属拖曳声刺破。
那声音极其沉重、极其缓慢,一下,又一下,穿透风雨的喧嚣,固执地敲打着泥泞的地面,也敲打在帐内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嚓…嚓…嚓…像是钝锈的铁犁在冻土上艰难地开垦,又像是某种沉睡的巨物正拖着镣铐,一步一步,从地狱的深处归来。
许褚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收紧,虬结的肌肉瞬间贲张,将臂甲撑得吱嘎作响。他猛地侧身,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激怒的猛虎,蓄势待发,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钉在厚重的帐帘上。那里面燃烧着警惕,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外来者闯入领地的森冷敌意。
何人!一声低沉的咆哮在许褚喉间滚动,压过了帐外的风雨。
帐帘被一只骨节粗大、布满新旧伤痕的大手猛地掀开。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浓烈的土腥气瞬间灌入。一个高大得几乎与许褚不相上下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将帐外的风雨和黑暗都遮蔽了大半。
来人浑身湿透,破旧的皮甲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勾勒出山峦般起伏的线条。雨水顺着他乱草般纠结的须发不断淌下,沿着脸上几道纵横交错的深色疤痕蜿蜒。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手中拖曳的兵器——那曾令宛城敌军闻风丧胆的玄铁双戟。其中一支戟杆从中断裂,被粗糙的麻绳和不知名的兽筋死死捆扎在一起,断裂处参差的茬口在灯下泛着幽暗的光。另一支戟则布满坑洼与卷刃的豁口,如同被无数铁锤疯狂砸击过。而最让人心头一沉的,是他的步伐。左腿每一次迈出,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迟滞和僵硬,膝盖几乎无法打直,只能以一种古怪的角度拖行着,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拖地声——嚓…嚓…嚓…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刚从泥泞血泊中捞起的、残破不堪的青铜巨像。湿透的须发下,那双眼睛缓缓抬起,目光越过按刀怒视的许褚,径直落在案后那个瞬间僵直的身影上。那目光浑浊,疲惫,却深藏着一种历经九死而不灭的、熔岩般灼热的硬核。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风雨声骤然清晰。案上的灯苗疯狂跳动,将曹操脸上凝固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扶着几案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典……韦曹操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名字,宛城血夜的噩梦,三年来深埋心底的隐痛,此刻竟如此突兀地撞入眼前。
主公。典韦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两块顽石在粗粝地摩擦。他拖着那支残损的戟,沉重的跛足在浸水的毡毯上留下深色的泥印,一步一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腿的旧伤,那隐藏在皮甲下的筋肉骨骼仿佛在无声地呻吟、对抗。他终于走到灯火能清晰照亮的地方,单膝沉沉砸下,膝盖触地的闷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沉重。湿透的头颅低垂下去,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典韦…未死。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宛城罪卒…归营…请罪!
曹操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绕过几案,脚步竟有些虚浮,踉跄着冲到典韦面前。他伸出手,似乎想扶起这尊伤痕累累的巨像,指尖却在触碰到典韦被雨水浸得冰凉的肩甲时顿住了。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典韦脸上那几道狰狞的疤痕上,又滑向他无法完全跪直的左腿,最后落在那对支离破碎、沾满泥泞的双戟上。宛城那个血与火的修罗之夜,张绣叛军的疯狂嘶吼,战马濒死的哀鸣,还有那双戟如门神般死死撑住摇摇欲坠的寨门,为他赢得最后一线生机的景象…排山倒海般涌来。
回来…就好…曹操的声音哽住了,眼中骤然腾起一片模糊的水光,他用力眨了眨眼,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热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嘶哑,回来就好!何罪之有!孤的恶来…回来了!
他猛地回身,对着兀自按刀而立、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的许褚喝道:仲康!取酒!取孤珍藏的烈酒来!今日典韦归营,当痛饮!
许褚庞大的身躯如同铁铸般定在原地,铜铃巨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典韦,目光复杂地在那支断戟和那条僵硬的腿上扫过。他浓密的虬髯似乎都因紧绷而根根竖立。主公的激动与失态,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他心里。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一声极其低沉、几乎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冷哼在帐内响起:
哼。
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质疑,甚至是一丝被冒犯的冰冷。他缓缓松开紧握刀柄的手,转身走向角落的酒坛,动作沉重,带着一股压抑的力道。铁甲叶片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帐内一时只剩下曹操急促的喘息和典韦身上雨水滴落的轻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张力在两个同样如山如岳的巨汉之间悄然弥漫开来,比帐外的风雨更令人窒息。
雨势稍歇,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官渡两岸,曹营与袁营连绵的壁垒如同两条僵死的巨龙,隔着泥泞的鸿沟水沉默地对峙。空气里弥漫着湿柴和劣质炭火燃烧的呛人烟气,那是营中士卒在艰难地烘干衣物、熬煮稀薄的粥食。饥饿和绝望像无形的瘟疫,在低矮的营帐间无声蔓延。
曹操站在望楼之上,冰冷的木栏硌着他紧握的手掌。浑浊的目光穿透薄薄的雨雾,死死钉在北岸袁军壁垒之后,那片被低矮山丘环抱的谷地——乌巢。袁绍大军的命脉所在,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此刻却像一根无形的绞索,死死勒在他的咽喉。斥候拼死带回的消息在他脑中反复灼烧:淳于琼守备松懈,正是千载难逢之机!然而…派谁去这深入虎穴的尖刀,必须快、必须狠、必须一击焚尽粮山!许褚之勇,足以担当。可那跛足的身影,那柄残破的铁戟…典韦归营带来的震动尚未平息,宛城那夜的惨烈景象仍如鬼魅般缠绕着他。
主公。低沉嘶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曹操猛地回头。典韦不知何时已如铁塔般矗立在望楼入口处。他换上了一副军中制式的厚重札甲,但依旧掩盖不住左腿那略显僵直的姿态。那对玄铁重戟并未带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厚背阔刃、形制古拙的环首长刀。刀身漆黑无光,只有刃口处磨砺出一线慑人的寒芒。他的目光,浑浊却无比沉静,越过曹操的肩头,同样落在北岸那片模糊的山谷轮廓上。
乌巢…某去。典韦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
你!曹操心头剧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典韦的左腿。那迟滞的步履,那宛城血夜的代价…疑虑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
典韦!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自身侧响起。许褚如同暴怒的雄狮,几步抢上望楼,沉重的脚步震得脚下的木板嘎吱作响。他巨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入口,铜铃巨眼燃烧着被轻视的怒火,死死瞪着典韦,你腿脚不利索,逞什么强!主公安危系于一身,袭营烧粮,某一人足矣!火云刀下,管教他淳于琼化作齑粉!
他猛地一拍腰间的火云刀柄,刀鞘与甲叶碰撞,发出一声铿锵锐鸣,气势逼人。那姿态,仿佛在宣告自己才是这曹营中无可争议的第一猛将。
典韦缓缓转过头,迎向许褚喷火的目光。他脸上纵横的疤痕在阴郁的天光下显得更加深刻,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被激怒的涟漪。他没有看许褚按刀的手,也没有看那柄名震曹营的火云刀,目光只是越过许褚雄壮的肩膀,再次投向那片决定生死的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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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典韦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低沉,却字字如铁锤砸落,攻正门…够快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光芒,某…腿不便…挡箭石…正好。
许褚被这平淡却针锋相对的话噎得一滞,脸上怒容更盛,虬髯贲张:你——!
够了!曹操猛地断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压下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目光如电,在典韦那张布满风霜却坚毅如铁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许褚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典韦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正门强攻,吸引所有守军注意,为真正的杀招创造机会…这残躯,这无法疾行的腿,此刻竟成了最坚固的盾!而许褚的迅猛,正是撕裂防线、点燃粮山最锋利的矛!这看似不合常理的组合,却迸发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奇效!
典韦!曹操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你率本部死士,攻乌巢正门!不惜一切代价,给孤拖住淳于琼!纵使只剩你一人,也要给孤钉死在寨门之前!
诺!典韦沉声应命,如同山岳回应雷霆。没有豪言,只有磐石般的应承。他转身,拖着那条沉重的左腿,一步一顿地向望楼下走去,步伐虽慢,背影却透着一股一去不返的决绝。
曹操的目光随即转向许褚,灼热如火:仲康!
末将在!许褚胸膛一挺,声如洪钟。
挑选最悍勇精锐的骑卒,多备引火之物!曹操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许褚的胸膛,待典韦在正门搅得天翻地覆,守军心神俱裂之际,给孤从侧翼突入!直扑屯粮之所!一把火,烧他个干干净净!若放走一粒粟米…曹操眼中寒光爆射,提头来见!
主公放心!许褚猛地抱拳,巨大的力量带起一阵风声,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光,方才的怒意已被滔天的战意取代,火云刀过处,片草不留!他最后狠狠瞪了一眼典韦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大步流星地冲下望楼,铁甲铿锵,战意沸腾。
夜幕,浓稠如墨,沉沉地压在乌巢山谷之上。连绵的袁军营寨依着山势扎下,点点篝火在黑暗中明灭,如同巨兽沉睡时不安的眼。辕门高耸,粗大的木栅在阴影中投下狰狞的轮廓。守夜的士卒抱着长戟,倚在湿冷的木柱旁,睡眼惺忪。连续多日的对峙与己方绝对优势带来的懈怠,早已深入骨髓。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刁斗声,单调地切割着死寂。
呜——!
陡然,一声凄厉得如同地狱恶鬼尖啸的号角,撕裂了凝滞的夜!那声音并非来自号角,竟似由无数濒死野兽的嘶吼糅合而成,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瞬间攫住了所有袁军的心脏!
敌袭——!!!
凄惶的嘶喊尚未完全炸开,辕门正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已如怒涛般撞出一片黑压压的身影!没有呐喊,没有战鼓,只有沉闷如雷的脚步声和粗重如野兽的喘息!为首一人,身形雄阔如山,正是典韦!他双手紧握那柄形制古拙的环首阔刃长刀,刀尖拖地,在泥泞中犁出一道深痕。那条左腿每一次沉重地踏下,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吼,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力量都砸进大地!他身后,数百曹军死士,沉默得如同来自九幽的鬼卒,只余下兵刃摩擦甲胄的冰冷沙沙声,汇成一股死亡的洪流,朝着辕门狂飙突进!
放箭!快放箭!辕门望楼上,惊魂甫定的守将嘶声力竭地狂吼。
嗡——!密集的箭雨破空而至,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覆盖了冲锋的队列!
举盾——!典韦的咆哮如同受伤巨熊的怒嗥,沉闷却撼人心魄。他猛地将拖地的长刀抡起,厚重的刀身舞成一片泼水不进的乌光!叮叮当当!密集如雨的箭矢撞在刀幕和他身前士卒奋力举起的盾牌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爆响!然而,这死亡之雨太过密集!
噗!一支劲矢穿透盾牌的缝隙,狠狠钉入他左肩!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紧接着,噗噗噗!又是数箭穿透甲叶,深深咬入他粗壮的大腿、臂膀!鲜血瞬间浸透了战袍,在火把的映照下呈现出暗沉的紫黑!
典韦的脚步,仅仅迟滞了一瞬!那浑浊的眼中非但没有痛苦,反而爆射出近乎疯狂的凶光!他喉咙里滚出非人的咆哮,竟顶着箭雨,拖着那条被鲜血染红、愈发沉重的左腿,以更快的速度撞向辕门!每一步踏下,都溅起混着血水的泥泞!
撞!给老子撞开它!守将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更多的滚木礌石被推上辕门两侧的矮墙。
轰隆!巨大的滚木裹挟着风声砸落!典韦怒吼一声,竟不闪不避,双臂肌肉如虬龙般坟起,将那柄沉重的环首刀自下而上,以开山之势猛撩!
开——!
喀嚓!刺耳的断裂声!粗大的滚木竟被这蕴含无匹蛮力的一刀从中劈开!碎木四溅!与此同时,数块沉重的礌石砸落在他身侧,溅起的泥浆和碎石瞬间吞没了几个死士的身影。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典韦的后背甲胄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一个趔趄,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却硬生生用那柄长刀拄地,稳住了身形!他猛地抬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死死盯住辕门上方那个狂吼的守将。
挡我者——死!
那嘶哑的咆哮如同地狱的宣判。典韦猛地拔出肩头的箭矢,带出一蓬血肉,竟反手狠狠朝着望楼上掷去!箭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噗地一声,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守将的咽喉!狂吼声戛然而止,守将捂着喷血的脖子,难以置信地栽落下来!
将军神威!身后的死士目睹这非人的一幕,爆发出濒死的狂吼!残存的士卒如同被注入狂暴的药剂,顶着不断砸落的礌石和零星的箭矢,抱着临时找来的巨木,疯狂地撞击着厚重的辕门!轰!轰!轰!每一次撞击,都让巨大的木门痛苦地呻吟、颤抖!
整个乌巢正门,彻底沸腾了!袁军被这悍不畏死、状若疯魔的突击彻底打懵了心智。鼓噪、惊叫、混乱的号令声混杂着兵刃撞击的刺耳声响,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兵力,都被这柄插向心脏的尖刀牢牢吸住!那跛足浴血的巨汉,如同不死的魔神,以残躯死死钉在门前,吸引着地狱的火力。
就在这震天的杀声将袁军所有感官都牢牢吸附在正门地狱般的绞杀场时,乌巢营寨东南侧,那片因山势陡峭而被认为飞鸟难度的矮崖下,死寂的阴影中,猛地睁开了数十双燃烧着杀意的眼睛。
许褚如同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他仰头,望着崖顶稀稀疏疏的火把光影和隐约传来的、因正门激战而显得心不在焉的巡逻脚步声。他的呼吸压得极低,全身精壮的肌肉在紧绷的轻甲下如流水般起伏,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手中那柄比寻常战刀长出近半的火云刀,宽厚的刀身映着远处正门方向隐约的火光,刃口流动着一线妖异的暗红,仿佛饮血的渴望已无法按捺。
将军…那边杀声震天,典韦将军他…身边一个心腹亲兵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许褚猛地侧过头,铜铃般的巨眼在黑暗中射出两道寒电,瞬间将那亲兵剩下的话堵了回去。他死死盯着正门方向那片被火光映亮的喧嚣天空,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杀伐声,尤其是那一声声沉闷如雷、仿佛带着血腥气的撞击辕门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个跛子在用命砸门!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许褚胸中翻腾——是轻蔑是不甘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残躯迸发出的恐怖意志所撼动的震惊
哼!死不了!许褚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低沉而冷硬,像两块冰在摩擦。他猛地甩头,似乎要将那纷乱的念头连同对典韦的复杂情绪一同甩掉。他深吸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灌入肺腑,眼神瞬间变得如刀锋般纯粹锐利,只剩下眼前的目标——那矮崖之后,袁军毫无防备的屯粮重地!
上!许褚的声音低沉如闷雷炸响。
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躯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粗粝的岩石在他脚下仿佛成了坦途,手足并用,攀援如猿!数十名精锐悍卒紧随其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附上陡峭的崖壁。崖顶几个打着哈欠的袁军哨兵只觉一阵恶风扑面,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几道迅疾如电的刀光抹过脖颈,软软栽倒。
许褚第一个踏上崖顶,火云长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刀尖直指下方山谷中那片连绵的巨大黑影——数以千计的粮囤!在稀疏火把的映照下,如同沉睡的巨兽,散发出致命的诱惑气息。
散开!点火!许褚的咆哮如同虎啸山林,瞬间撕裂了此地的宁静。他不再隐藏行迹,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团燃烧的陨石,朝着最近的一处囤粮点猛扑下去!手中的火云长刀在疾冲中拖曳出刺目的寒芒!
敌袭!侧翼有敌!凄厉的警报终于撕破了山谷的宁静,但太迟了!数十支蘸饱了油脂的火把,如同坠落的流星,被矫健的曹军死士奋力掷出!它们划破黑暗,带着呜咽的风声,精准地落向一座座高耸的粮囤!
噗!噗!噗!干燥的茅草顶瞬间被点燃!火苗如同贪婪的毒蛇,沿着草顶急速蔓延,舔舐着囤积如山的粟米、麦秆!
拦住他们!一个袁军屯长惊骇欲绝,带着一小队慌乱的士卒试图冲向最先燃起的那座粮囤。人影刚至,一道赤红色的匹练已撕裂黑暗,带着灼热的风压狂卷而至!
滚开!许褚的怒吼震得人耳膜发麻!火云长刀化作一道焚风!刀光过处,那屯长连人带手中长矛被齐刷刷斩成两段!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刚刚燃起的火焰上,发出嗤嗤的怪响!断矛、残肢、喷溅的脏器碎片四散飞落,将周围的袁军士卒溅得满头满脸!那恐怖的景象和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冻结了他们的勇气!
挡我者——碎尸万段!许褚浴血而立,火云刀斜指,刀身上的血槽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流淌的岩浆。他身后的曹军死士如同虎入羊群,手中的引火之物疯狂投掷,刀光所向,仓促迎上来的袁军如同麦秆般被割倒!
火!火!火!
一处,两处,十处…百处!越来越多的粮囤被点燃!干燥的谷物是火焰最好的食粮!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冲天的烈焰如同愤怒的金色巨龙,咆哮着腾空而起!浓烟滚滚,遮天蔽月,将整个乌巢山谷映照得如同炼狱白昼!无数粮囤在烈焰中扭曲、崩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灼热的气浪席卷四方,烤焦了草木,灼痛了皮肤,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焦糊和尸体焚烧的浓烈恶臭!
粮!我们的粮啊——!无数袁军士卒目睹这末日般的景象,发出绝望的哀嚎。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击垮了他们的意志,有人丢下武器抱头鼠窜,有人跪地痛哭,更多人则像无头苍蝇般在火海中乱撞,整个乌巢后方彻底陷入了无法逆转的崩溃和地狱般的混乱!
正门前,那如同血肉磨盘般的绞杀场,也因这惊天动地的剧变而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典韦刚刚用刀背砸碎了一个袁军百夫长的头颅,红白之物溅了他满脸。他拄着那柄沾满血污和碎骨的环首阔刀,剧烈地喘息着。左腿的旧伤在剧痛中疯狂叫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多处箭创和钝击造成的撕裂痛楚。鲜血浸透了他的战袍,顺着甲叶的缝隙不断淌下,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片暗红的泥泞。他身边,随他冲上来的死士已所剩无几,人人带伤,背靠着背,在潮水般涌来的袁军包围中勉力支撑。
就在这时,东南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烈焰金光,如同神罚般撕裂了整个夜空!那咆哮的火龙,那映亮半边天的赤红,那滚滚翻腾直冲霄汉的浓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烧…烧起来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曹军老兵失声叫道,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狂喜。
粮…粮仓!粮仓烧了!包围圈中的袁军士卒惊骇欲绝地回头望去,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那冲天的火光,不仅映亮了他们的脸,更仿佛烧穿了他们的魂魄!军心,在这一刻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轰然炸碎!
将军!粮仓…粮仓完了!一个袁军校尉连滚爬爬地冲到辕门指挥的副将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那副将面如死灰,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炼狱火海,又猛地回头看向辕门前那个浑身浴血、拄刀而立,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跛足巨汉。典韦布满血污的脸上,那浑浊的眼睛也正望向那片焚天大火。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映亮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如释重负的疲惫,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杀意覆盖。他猛地挺直了那伤痕累累的脊梁,手中沉重的环首刀再次抬起,刀尖直指那失魂落魄的袁军副将!
杀——!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战吼,竟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威势!他拖着那条几乎无法挪动的伤腿,一步一个血印,再次向混乱的敌阵发起了冲锋!仅存的死士爆发出绝境中的狂吼,紧随其后,如同扑火的飞蛾,撞向那已然崩溃的敌潮!
乌巢粮山,已成焚天火海。
曹操在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立在一处高坡之上。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夹杂着谷物焦糊、木材燃烧和皮肉炙烤的浓烈气味。眼前的山谷彻底沦为烈焰地狱,无数巨大的粮囤在火中扭曲、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冲天的火光将他的脸庞映照得一片金红,也将他眼中剧烈翻涌的情绪——狂喜、后怕、痛惜,还有那无法抑制的滚滚热泪——照得纤毫毕现。泪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在火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旋即被热浪蒸腾。
主公!典韦将军…找到了!一骑飞驰而至,斥候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激动。
曹操猛地一勒马缰,战马长嘶。他顺着斥候所指的方向望去。
谷口那片被大火映得通明、堆积着无数焦黑残骸的空地上,一个身影拄着兵器,如同饱经风雷洗礼的礁石,倔强地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中。正是典韦!他浑身浴血,那身札甲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创口,左腿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微微弯曲着,全靠手中那柄豁口累累的环首阔刀支撑着身体。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血水混着汗水,不断滴落在脚下焦黑的土地上。
而在典韦身后不远处,另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大步走来。许褚脸上的血污被汗水冲开几道沟壑,手中的火云长刀尚在滴落着暗红的血珠,刀身上蒸腾着淡淡的热气,仿佛刚刚痛饮过鲜血。他那双铜铃巨眼,此刻却异常复杂地锁定在典韦那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上。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惊心动魄的余烬,更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沉重如山的震动。
他走到典韦身侧,脚步停下。没有言语,没有对视。许褚沉默地伸出沾满血污的大手,并非搀扶,而是极其用力地、重重地拍在了典韦那伤痕累累、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右肩上!那一下拍击,如同战鼓擂响,带着千钧的力道,也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认同!
典韦被这一掌拍得身体猛地一晃,却硬生生咬牙挺住,没有倒下。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污和烟尘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迎向许褚投来的目光。没有言语,只有沉重的喘息在灼热的空气中交织。
曹操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由烈焰、鲜血和残骸构成的修罗场,最终定格在那两个并肩立于尸山火海前的巨大身影上。一个浴血拄刀,如磐石般沉默;一个提刀傲立,余威犹自蒸腾。冲天的火光在他们身后翻卷,勾勒出如同远古巨神般顶天立地的轮廓。
此乃孤之双股!曹操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却又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咆哮的力量,穿透了烈焰的轰鸣和夜风的呼啸,清晰地回荡在这片见证奇迹的焦土之上,典韦不死,虎痴不孤!天赐双虎,护我大业!
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下,这一次,却带着焚尽绝望后的滚烫温度。他猛地拔出腰间倚天长剑,剑锋直指那仍在熊熊燃烧、象征着袁绍百万大军崩溃命运的乌巢火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传令三军!袁绍粮尽,全军崩溃在即!给孤——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