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这地方,邪门!方圆百里的老少爷们儿都这么说。湖水清亮得能照见天上飞过的是公雀还是母雀,可那水底啊,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扔块石头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着。湖边杵着个老大老大的石雕龙,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的,龙须龙爪,活灵活现,偏偏那龙眼珠子,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苦劲儿,直勾勾望着天,望得人心头发酸。
老辈人传下话:那石龙是犯了天条的孽龙,被老天爷罚在这儿镇水的!离它远点儿,沾上晦气!还说那湖水,就是龙哭出来的眼泪,又苦又涩,喝了要倒大霉。所以啊,镜湖就成了禁地,平日里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可偏偏有个胆大的丫头,叫青禾。爹娘走得早,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到十六岁,性子却像山崖上的野草,韧得很。村里人嫌她命硬克亲,她也懒得辩,自个儿住在村尾破草屋里,靠采药、摸点小鱼小虾过活。镜湖边悬崖上长着几味值钱的草药,别人不敢去,青禾敢。她总觉得那石龙的眼神,不像凶神恶煞,倒像……像村里李奶奶死了老伴儿那会儿,望着空荡荡院子的眼神,里头盛满了化不开的孤寂。
这天擦黑,青禾背着小竹篓,又溜达到了镜湖边上。刚采了株悬崖缝里的七叶星,手被尖石划了道口子,血珠子直冒。她也不在意,撕了片衣角草草裹了,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龙爪边歇脚。
暮色四合,湖面像泼了墨,倒映着刚爬上来的几颗疏星。四下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石缝的呜咽声。
大石头龙啊,青禾对着冰冷的雕像,像对着个老朋友,你说你,在这儿多少年头了风也吹,雨也淋,日头晒,月亮照,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怪可怜见的。她叹口气,把受伤的手举到眼前,裹伤的布条渗出血,混着草药的绿汁,一滴,不偏不倚,正正滴在石龙爪下盘着的一圈古老符文上——那符文早就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谁也没在意过。
血滴落下的瞬间,青禾自己都没察觉,只觉得心头莫名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紧接着,怪事来了!
平静如死水的镜湖,湖心深处,毫无征兆地咕嘟冒起一串碗口大的水泡!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越扩越大,撞到岸边,哗啦一声轻响。更奇的是,青禾似乎觉得,屁股底下坐着的石龙爪子,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猛地回头,石龙依旧是石龙,纹丝不动。可刚才那感觉,真真切切!
青禾揉揉眼,再仔细瞧。月光不知何时穿透薄云,洒在石龙身上。恍惚间,她好像看见那悲苦的龙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芒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眨眼就没了。
眼花了青禾拍拍胸口,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石龙,怕是真的有古怪!
打那晚起,镜湖就再也没消停过。
先是村里的老渔夫王三爷,天蒙蒙亮撑船下湖,想碰碰运气。船刚划到湖心,就见水下猛地亮起一团幽绿幽绿的光,忽明忽灭,像个巨大的鬼眼!吓得王三爷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把船划回来,瘫在岸上直哆嗦,嘴里只会念叨:龙王爷发怒了!龙王爷发怒了!
没过两天,更邪乎的事来了。村东头张屠户家养的三头大肥猪,一夜之间全死了!死状一模一样,浑身没半点伤口,就是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活活吓死的!紧接着,村西头李寡妇家的几亩好庄稼,眼瞅着抽穗灌浆,一夜工夫,叶子全蔫了,杆子发黑,活像被大火燎过!
这下子,整个村子都炸了锅!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老村长拄着拐棍,胡子气得直抖:祸事了!祸事了!定是青禾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了镜湖里的恶龙!那晚有人瞧见她从湖边回来!就是她惹的祸!
一时间,矛头全指向了青禾。平日里就嫌她晦气的村民,更是避之不及,指指点点,骂她是扫把星、招灾的祸害。更有几个胆大的后生,嚷嚷着要去请八十里外白云观的伏龙真人来作法,把这妖龙彻底镇死,永绝后患!
青禾被关在自家破草屋里,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和砸门声,又气又委屈。她不信!她不信那石龙是恶的!那晚湖心的绿光,死掉的猪,发黑的庄稼……这些怪事透着邪气,肯定另有缘故!石龙眼里那抹悲苦和一闪而过的金芒,才是真的!
趁着夜深人静,青禾翻窗溜了出来,直奔镜湖。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非得弄个明白不可!**(新增:老龟点化)**
刚跑到湖边芦苇丛,就听见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月光下,一只磨盘大的老乌龟正慢悠悠地往岸上爬,龟壳油亮,看着年纪比村里最老的寿星还大。
青禾吓了一跳,屏住呼吸。那老龟爬到一块大石头上,慢悠悠地晒起了月亮,绿豆小眼瞥了瞥一脸愁容的青禾,喉咙里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像含着一口水:小丫头,心浮气躁,可看不清水底的事哟。
青禾又惊又疑:龟…龟爷爷您知道这湖里的事
老龟慢吞吞地转过脖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水浑了,未必是龙翻身。心净了,才能照见真神。说完,它不再理会青禾,闭上眼,仿佛睡了过去,只留下青禾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
老龟的话像颗石子投入青禾心湖,让她焦躁的心稍稍沉静。她没再贸然靠近石龙,而是躲在芦苇丛里,眼睛死死盯着湖面和石像。一连几晚,风平浪静。就在她快要熬不住的时候,怪事又来了。
那晚月黑风高,乌云压顶。镜湖深处那团幽绿的光又出现了,比上次更亮,更妖异!光团在水下缓缓游弋,所过之处,湖水翻腾起细密的黑色泡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紧接着,湖边的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黄!
青禾看得心惊肉跳。这绝不是石龙干的!这像是……像是有什么脏东西藏在湖底!想起老龟的话,她心里有了几分底。
她壮着胆子,悄悄摸到石龙脚下。夜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极了人在哭泣。
石龙!大石头龙!你醒醒啊!青禾压低嗓子,焦急地拍打着冰冷的龙爪,我知道不是你!有坏东西在作怪!村里人都冤枉你,还要找道士来害你!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她的话,像石子投入深井,没有回音。石龙依旧沉默。绝望涌上心头,青禾靠着龙爪滑坐下来,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石头上,也砸在那晚滴过血和草汁的符文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石龙爪下那片模糊的符文,竟微微亮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光!青禾的眼泪仿佛成了引子,那白光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紧接着——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青禾惊得跳起来,只见石龙爪下,一块指甲盖大小、边缘锋利、闪烁着微弱七彩流光的黑色鳞片,硬生生从石缝里崩了出来,叮一声,掉在她脚边的草地上!
青禾颤抖着捡起鳞片。入手冰凉,却又似乎有股微弱的热流在鳞片里脉动。更神奇的是,当她指尖触碰到鳞片的刹那,一个极其虚弱、断断续续、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意念,直接在她脑子里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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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百年……镇守……罪……孽……
……信……物……邪……在……湖……底……
……助……我……
那意念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孤独,还有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祈求!
青禾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死死攥住那片冰凉的黑鳞,对着石龙,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我信你!我帮你!告诉我,该怎么帮!
握着这片被称为逆鳞的碎片,青禾感觉自己握住了一条沉睡了百年的龙魂脉搏。那断断续续的意念交流,让她拼凑出可怕的真相:当年被镇压在湖底的,并非只有受罚的神龙敖溟,更有他死敌——一条凶残黑蛟的残存邪念!百年镇压,敖溟力量日渐衰弱,那邪念却如附骨之疽,暗中滋长。青禾那滴蕴含生机的血泪混合物,无意间触动禁制,泄露了敖溟残魂的气息,也惊醒了潜伏的邪蛟!那些异象,全是邪蛟在作祟,目的就是嫁祸敖溟,激怒村民,借人之手毁掉石像封印,它好彻底吞噬敖溟残魂,借体重生!
青禾心急如焚。她尝试用逆鳞碎片与敖溟沟通,传递村民请道士的消息。碎片里的意念波动剧烈,充满焦灼与警告,却虚弱得无法给出具体对策。
日子一天天过去,恐惧在村里发酵。青禾心中焦急,却不知如何是好。一天傍晚,她坐在湖边,心烦意乱地摘了一片宽大的芦苇叶,放在唇边,无意识地吹起了一首娘亲在世时常哼的、简单悠扬的乡间小调。曲调带着淡淡的哀愁,在寂静的湖边飘荡。
吹着吹着,青禾忽然停下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湖面——就在她吹奏的旋律起伏之处,平静的湖水,竟随着曲调的婉转,荡漾起一圈圈有节奏的、温柔的涟漪!仿佛水面之下,有一个无形的听众,在用这种方式默默应和着她的心绪!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青禾心头。她知道了,他听得到!她不再感到那么孤独和无助。**(新增:情感互动)**
有时,她会在月下用烧过的树枝,在湖边平整的沙地上,笨拙地画出记忆里石龙的样子,或是想象中敖溟威武的神龙姿态。第二天清晨再来,她偶尔会发现画旁的湿地上,水草被巧妙地拨弄,弯弯曲曲地拼凑出一个极其模糊、却又能辨认出的安字或谢字。这些无声的回应,成了青禾在巨大压力下唯一的慰藉和坚持的力量。
三天后,白云观的伏龙真人到了。老道须发皆白,手执桃木剑,背着鼓鼓囊囊的黄符袋,法坛上朱砂黄纸、铜钱铃铛摆得满满当当,看着倒有几分唬人。他在湖边设下法坛,焚香祷告,舞了半天剑,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剑尖一指那沉默的石龙,斩钉截铁,声如洪钟:妖龙怨气冲天,邪法害人!唯有砸碎此像,破其根基,焚其残骸,方能保一方平安,永绝后患!
被恐惧支配的村民早已红了眼,在老道和几个后生鼓动下,抄起锄头铁镐,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像一股愤怒的浊流,浩浩荡荡冲向镜湖!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他们脸上扭曲的恐惧和盲目的仇恨。
不能砸!它是守护神!坏东西在湖底!青禾从芦苇丛里疯了一样冲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双臂,像一只试图阻挡洪流的螳螂,死死挡在巨大的石龙身前。那片珍贵的逆鳞碎片被她高高举起,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流转着微弱却倔强的七彩流光。你们看!这是它的信物!它在求救!湖底那团绿光才是祸害!别上当啊!
妖女!跟妖龙一伙的!
砸了她!一起砸了!
愤怒的村民哪里肯听,有人粗暴地一把推开青禾。她像一片落叶般重重摔在地上,膝盖和手肘擦破,火辣辣地疼,逆鳞碎片也脱手飞出,滚落草丛。混乱中,不知谁的锄头,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石龙那只布满苔藓的爪子上!
锵——!!!
刺耳的金石交鸣声撕裂了空气!石屑纷飞!
这一锄,仿佛砸在了青禾的心尖上!更仿佛……砸碎了某种维系了百年的、早已脆弱不堪的平衡!
嗷——!!!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充满了无尽悲愤与撕裂痛苦的龙吟,陡然从石像内部炸响!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如同无形的巨锤,直接轰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震得所有人头晕目眩,手脚发软,连那伏龙真人也一个趔趄,桃木剑差点脱手!
被推倒在地的青禾,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她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石龙雕像,全身如同龟裂的瓷器,瞬间迸裂开无数道蛛网般刺目的金色裂痕!耀眼的、仿佛来自太阳核心的金光从每一条裂缝中汹涌喷薄而出!整个镜湖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疯狂搅动,剧烈翻腾,巨浪滔天!湖心那团妖异的绿光疯狂地闪烁膨胀,发出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魂魄的尖啸!
就在这混乱至极的时刻,那团膨胀的绿光猛地炸开!翻滚的邪气并未直接攻击,而是瞬间弥漫开来,将整个湖岸笼罩!村民们惊恐地发现,周围的景象完全变了!不再是熟悉的镜湖,而是滔天的洪水!浑浊的巨浪排山倒海般扑来,瞬间淹没了房屋、田地!熟悉的亲人邻居在洪水中绝望挣扎、哭喊、被吞噬!脚下冰冷刺骨,仿佛洪水已经淹到了胸口!这正是当年黑蛟肆虐时,给这片土地带来的最惨痛记忆!恐惧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理智,绝望的哭嚎响成一片。这是邪蛟最恶毒的攻心之术,它要用这最深的恐惧彻底击垮村民的心防,更要撕开敖溟心中那道最深的伤疤——正是当年那场波及无辜的大战,才导致他被罚百年!
不——!
青禾虽知是幻象,但那逼真的绝望感仍让她心神剧震。她看到空中的敖溟龙魂虚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金光明显黯淡,显然这幻象勾起了他无边的痛苦与自责!
轰隆!!!
石像顶端再也承受不住,轰然炸裂!一道庞大得遮蔽了半边夜空、伤痕累累却依旧散发着不屈威严的金鳞白龙虚影,挟裹着滔天水汽与万丈金光,自破碎的石躯中冲天而起!龙首高昂,龙目如燃烧的金色火焰,死死锁定湖心那团翻滚着怨毒与狂喜的绿光邪气核心!
邪祟!窃吾旧痛,乱人心智!尔敢!!
龙魂怒吼,声震九霄,那是沉寂百年的守护者,在无边痛苦中爆发出的、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咆哮!他庞大的魂影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直扑而下!
神龙现世,威压如天倾地覆!村民们被那幻象和龙威双重冲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伏地不起,瑟瑟发抖。连那伏龙真人也瘫软在地,面如土色,桃木剑掉进了泥里,黄符散落一地。湖底那团绿光邪气发出更加凄厉疯狂的尖叫,幻化的黑色蛟影扭曲膨胀,裹挟着污浊的湖水和滔天的怨念,悍然迎向空中虚弱的龙魂!
敖溟!百年镇压,油尽灯枯!你的痛苦,你的悔恨,都是我的力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龙魂,归我了!
黑蛟残魂发出贪婪到极致的嘶吼,幻象的威力更强,妄图彻底瓦解敖溟的意志。
金鳞白龙虽只是魂体虚影,气势却丝毫不弱。他强忍着幻象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巨大的身躯在夜空中盘旋飞舞,龙爪每一次挥舞,都带起道道撕裂空气、驱散污浊的金色光刃,狠狠抓向黑蛟。龙口张开,喷吐出的并非烈焰,而是纯净如月华般的清冷光柱,所照之处,污浊的邪气如同冰雪般滋滋消融!黑蛟则喷出墨绿色的毒雾,腐蚀金光,幻化出更多怨灵鬼影,尖啸着扑咬撕扯着敖溟的魂体。
这是一场超越凡人理解的魂之战!天空被金光与绿芒割裂,湖水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地都在颤抖。每一次碰撞,敖溟那本就不甚凝实的龙魂虚影就剧烈地波动、黯淡一分,魂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旧伤痕仿佛在无声地崩裂、淌血。但他眼中的怒火与守护的意志,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消耗中,燃烧得愈发炽烈纯粹!他不能败!败了,这方水土,连同那个唯一信任他、试图理解他的女孩,都将被这邪祟彻底吞噬,万劫不复!
青禾挣扎着爬起,不顾飞溅的碎石和冰冷的湖水,死死盯着空中那惨烈到令人窒息的搏杀。她看到了敖溟魂体上那些不断崩裂的旧伤痕,看到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与那份超越生死的决绝。她发疯似的在草丛里摸索,终于找到了那片滚烫得几乎握不住的逆鳞碎片!碎片剧烈地脉动着,里面清晰地传来敖溟魂力如同决堤洪水般急速流逝的虚弱感,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痛苦!
敖溟!撑住!!
青禾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呼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砸在滚烫的逆鳞上,瞬间蒸腾起细小的白雾。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凭着最本能、最纯粹的心意,将手中那滚烫的逆鳞紧紧、紧紧地贴在胸口,把自己所有的信任、祈求、担忧,以及那份想要守护他、想要这片土地重归安宁的强烈心愿,毫无保留地、如同洪流般传递过去!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赢!为了镜湖!为了大家!也为了……为了我们!
奇迹发生了!当青禾那纯净到极致、带着滚烫泪水温度的心意洪流,通过逆鳞碎片传递过去的瞬间,敖溟那即将溃散、如同风中残烛的龙魂猛地一震!一股微弱却极其纯净坚韧、温暖如同春日朝阳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瞬间注入了那枯竭濒临崩溃的魂体核心!这力量并非神力,而是源自人类最本真的信与愿,是跨越了物种与时空的纯粹羁绊!
吼——!!!
敖溟发出一声响彻寰宇、穿云裂石的长吟,带着无尽的悲壮与释然!原本黯淡到几乎熄灭的金光骤然暴涨,如同超新星爆发!他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巨大的龙魂化作一道燃烧生命本源的金色流星,带着与敌偕亡的决绝姿态,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狠狠撞向湖心那团最浓郁、最核心的邪气本源!
不——!!!这不可能!!!
黑蛟残魂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的厉嚎,幻象瞬间崩碎!
轰——!!!
天地失色!一道无法直视、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金色光柱,从撞击点爆发出来,直冲九霄!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都短暂失明。狂暴到极点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湖面,掀起遮天蔽日的巨浪,却又在即将淹没湖边村庄和那些呆滞村民的瞬间,被一股柔和而坚韧的金色光幕稳稳地、温柔地挡在了外面。
光芒散尽,夜空复归宁静。乌云被彻底驱散,一轮前所未有的皎洁明月高悬中天,清辉遍洒人间。
镜湖,水平如镜,倒映着漫天璀璨星斗和那轮明月,清澈澄净得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波澜与污浊。湖心那团作祟的绿光,连同黑蛟残魂那令人作呕的尖叫,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湖边的草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抽枝发芽,甚至比之前更加青翠欲滴,散发出勃勃生机。
空中,那庞大威严的金鳞白龙虚影,变得近乎完全透明,如同最纯净的水晶雕琢,又像是月光凝聚的幻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散。他巨大的龙首低垂,温和得如同春水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感激与眷恋,落在岸边那个小小的、泪流满面、几乎虚脱的身影上。
青禾仰着头,泣不成声,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个疲惫至极却无比温和、清晰的意念,通过她手中紧握的、温度已渐渐平复的逆鳞碎片,清晰地传来:
……邪祟已除……形神俱灭……誓言……终了……
……吾之旧罪孽……得汝纯净之心泪……终得洗刷……
……青禾……多谢……
那庞大而透明的虚影留恋地看了一眼恢复宁静、生机盎然的湖泊和村庄,又深深地、深深地凝视了青禾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永恒。龙魂开始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夏夜最绚烂的萤火虫群,又如同漫天散落的星辰碎片,纷纷扬扬,温柔地、无声地向着那清澈如镜的湖水飘落。光点融入湖水,如同雪花消融,消失不见,只在湖面留下圈圈温柔的涟漪,仿佛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
敖溟!
青禾扑到湖边,对着那倒映着星月、平静无波的湖水大喊,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湖水平静,只有她的倒影和漫天星斗。但恍惚间,在湖水最深处,青禾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暖的金光,如同最遥远的星辰沉在水底,温柔而坚定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告别,又像是在承诺着永恒的守护,随即归于一片温柔的沉寂。
村民们早已被这神迹般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羞愧与敬畏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老村长颤巍巍地对着平静的镜湖跪下,老泪纵横,重重磕头:神龙恕罪!神龙恕罪啊!是俺们有眼无珠,错怪了真神!谢神龙救命之恩!谢神龙守护之恩啊!
村民们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对着镜湖顶礼膜拜,忏悔之声此起彼伏。
从那天起,镜湖的传说彻底变了模样。石龙雕像依旧矗立在湖边,只是爪下那道被锄头砸出的裂痕,成了神龙破封救世、力挽狂澜的永恒见证。村民们不再畏惧,反而心怀虔诚,时常来湖边祭拜清扫,祈求风调雨顺,家宅平安。他们都说,镜湖里住着一位守护神龙,他的魂灵化作了清澈的湖水,永远无声地庇佑着这方水土,泽被苍生。
而青禾,依旧住在村尾的小屋里。她成了镜湖唯一的、也是最虔诚的守湖人。每当月明星稀的夜晚,或是朝霞满天的清晨,她总会独自来到湖边,坐在那块曾滴落血泪、见证羁绊的龙爪石旁,对着清澈如镜的湖水,低声诉说着村里的收成,谁家添了丁,谁家嫁了女,谁家盖了新房子。微风拂过湖面,荡起细碎温柔的涟漪,无声地回应着她,像是最默契的低语。青禾知道,他一直在。那份跨越了物种、历经了绝望与救赎的、用生命守护换来的信任与羁绊,早已超越了生死,融入了这镜湖的每一滴水波里,生生不息,亘古长存。
时光如镜湖水,静静流淌。当年的孤女青禾,早已成了村中最受尊敬的青禾婆婆。镜湖在她的守护下,风调雨顺,成了远近闻名的福地。
这一年,百年不遇的大旱席卷大地。烈日炙烤,河床干裂,土地龟裂。镜湖的水位,也一天天肉眼可见地下降,露出了大片干涸的湖床,曾经清澈的湖水变得浑浊粘稠,湖心最深处也只剩下浅浅的一洼。鱼虾翻白,水草枯黄。村民们心急如焚,祭拜祈祷,却不见丝毫雨意。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村庄。
已经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青禾婆婆,在众人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了湖边。她看着那几乎见底的湖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忧虑。她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那块温润依旧的龙爪石旁,缓缓坐下,就像她十六岁那年一样。
她伸出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冰凉的石头,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无尽的信任:敖溟啊……老伙计……乡亲们……快撑不住了……镜湖……也要干了……
她说着,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正是那片早已失去七彩流光、变得黯淡无光、如同普通黑石般的逆鳞碎片。她将它紧紧贴在脸颊,感受着那份穿越了漫长岁月的冰凉触感,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干涸的湖床上。
当夜,奇迹发生了。久旱的大地迎来了甘霖!起初是淅淅沥沥,很快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水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滋润了干渴的土地,灌满了枯竭的河床。更神奇的是,镜湖那几乎见底的水位,如同被无形的泉眼灌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上涨,直至恢复甚至超越了往昔的清澈与丰盈!
清晨,雨过天晴,朝霞漫天,将镜湖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村民们欢呼着冲向湖边,想要感谢青禾婆婆。
他们发现,老人静静地坐在那块龙爪石旁,背靠着冰冷的石龙,头微微歪向清澈的湖水,脸上带着无比安详、平和的微笑,仿佛沉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手心紧紧握着那片黯淡的逆鳞。金色的霞光洒满湖面,波光粼粼,宛如无数片闪耀的金色鳞甲在轻轻摇曳,温柔地拥抱着老人安睡的身影。
青禾婆婆走了,走得无比安详。她的生命与镜湖,与那守护的龙魂,彻底交融在了一起。
重诺者,天不负。仁心在,邪祟除。镜湖之水清兮,可以鉴人心;神龙虽隐兮,其魂佑苍生。守湖人去兮,魂归镜湖,传说永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