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间,只要聊到感情的事,就总是会聊到一个人,这个人在沅妗过往二十多年里一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拿不掉,慢慢的就成为了一个执念般的存在。
壹、不懂喜欢
不管什么时候说起,我听到最多的就是‘不值得’。沅妗把玻璃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杯壁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滑,像极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值得,什么又叫不值得。值得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从朋友们知道那个人存在开始,沅妗,不值得就成了挂在嘴边的话。最早听见这三个字,是在高一那年。十六七岁的喜欢总带着点隐秘的雀跃,她把奕含两个字写在校牌背面,以为藏得很好,却早就被朋友看到了。在这之前,似乎有和朋友说过,所以当朋友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说的就是沅妗,不值得。再后来的几乎每一次关于这样的话题中,不值得三个字被身边不同的朋友反复说着。可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值得与不值得,到底是怎样的。
后来的许多年,不同的朋友在不同的场合,把这三个字反复说给她听。可直到今天,沅妗望着窗外掠过的梧桐叶,还是想不明白,值得与不值得,到底该怎么算。
你们认识多少年了朋友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沅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说真的,初遇是什么样子,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大概是那时年纪太小吧,八岁之前关于他的记忆,像被橡皮擦过的作业本,干干净净的。但从二年级算起,也有十五年了。
那时候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八岁多吧,一次放晚学,我们在路边打闹,具体闹了什么早忘了。她忽然笑了,眼里漾起细碎的光,但他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南瓜’。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是南瓜,大概那时候我又矮又圆,像个刚从地里摘出来的南瓜吧。这个绰号她记了十几年,甚至大学做自我介绍PPT时,还特意加了一句你们可以叫我南瓜。
朋友忽然想起什么:你说过,四年级时你们莫名就互不搭理了,是因为什么来着
沅妗的笑容淡了些: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我也不确定。但确实是那之后,我们整整五年没说过一句话。
说起来,那点事放在现在看,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对那时的孩子来说,却重得像块压在心口的石头。沅妗小时候内向,胆子小,朋友不多,三年级那两年,记忆里总晃着三个人的影子——她,L同学,还有奕含。小地方的小学日子过得慢悠悠,中午放学常串家门吃饭,今天在你家爬果树,明天去我家院子里过家家。他们会选一棵好爬的树,坐在粗壮的树丫上,分别扮演着老师和学生;会跑到后山,找块黄泥刻上三个人的名字,郑重其事地埋在一个大树下,以为那就是永远的凭证。
那时候对‘喜欢’这个词,其实是怕的。沅妗轻声说。高年级的学生总爱开玩笑,起哄说谁喜欢谁,被喜欢的女生总会恼羞成怒的追打男生。那个时候在她眼里,喜欢就等于被嘲笑,等于不得安宁。
变故发生在一个课外活动的午后。校门没关,她和L同学坐在校门对面的池塘边,旁边是大片绿油油的水稻田,两人并排坐在一棵矮树上晃着腿。L同学忽然凑近说:沅妗,奕含喜欢你。
她记不清当时具体的反应了,只记得心脏猛地一缩,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要被起哄了。脱口而出的是:我不喜欢他就好了。
L同学和奕含是邻居,她后来猜,大概是这八个字传到了他耳朵里。第二天早读课,她回头想跟坐在后排的他说话,却看见他把课本竖得高高的,像一道冰冷的墙。从那天起,他们仿佛成了陌生人。
后来村子里的小学撤了五六年级,他去了乡镇中心小学,她转去了外婆家附近的学校。升初中时,两人又分去了不同的地方,那道墙,似乎越砌越高了。
贰、五年
那后来你做过什么吗朋友问。
也没做什么特别的。沅妗说,就是该上学上学,该玩就玩,忙着适应新环境,交新朋友……说真的,五年级刚开始,我根本没心思想这些。那时候最怕的是融不进新班级,下课看着别人扎堆说笑,自己坐在座位上,手心都冒汗。
但变化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了。以前对成绩满不在乎的她,五年级最后一个学期,突然像变了个人。我以前成绩是真的差,倒数那种。她笑了笑,但不到半个学期,就冲到了正数第一,还一直保持着。
朋友挑眉:因为他
嗯,因为他。沅妗点头。那时候她两三个星期回一次家,总能听见街坊邻居说:奕含又得三好学生奖了奕含数学考了满分奕含这次又是第一名。爸妈也总拿她和奕含比,语气里的惋惜像小针扎着她。
那时候突然就觉得,他第一,我倒数,不行,不能这样!她攥了攥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服输的年纪,我要考第一,要和他考到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去。就凭着这个念头,往前冲。
可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在同一个班,甚至不在同一所学校。
小考结束后,沅妗本安安静静等着县城中学的录取通知。直到小学数学老师——也是副校长的一个电话打给了爸爸,说市里一所重点初中有个入学考试的名额,问她要不要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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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是犹豫的。她记得很清楚,心想,一个在市里,一个在县里,肯定不能同班了。
后来爸爸从外面干活回来,说听人讲,奕含也报了这个考试。我当时眼睛一亮,跟爸爸说,那去试试吧。
考试设在县城教育部的会议厅,就这一个考场。她踮着脚在人群里找了又找,没看见奕含的身影。但已经到那了,总不能打退堂鼓。而且爸爸为了这事,跑了好几趟政府部门,不能让他白忙活。
成绩出来,她过线了。可等开学时才知道,奕含确实报了名,却没去考试。
后来每次放假回家,总有人跟我说,我能进那所初中,全是因为奕含没去,不然哪轮得到我。沅妗的声音低了些,那时候特别委屈,觉得自己的努力像被踩在地上碾。我们小考的学校都不一样,名额根本不冲突,后来的考试也是各凭本事……可在别人嘴里,就成了我捡了便宜。
那之后,她放假越来越少回家。
初中三年没听你提过他啊,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他的
其实跟你提过的,可能那时候聊的话题太多,你忘了。沅妗笑了笑,具体什么时候意识到的,真不知道。如果那些关于他的日记没被我撕掉烧了,或许翻一翻就能找到了。
就那样稀里糊涂地喜欢着,没有理由,也没问过值得不值得。
烧掉日记是在大学
嗯,大学的时候。她望着窗外,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叁、再次联系
后来怎么又联系上的朋友追问。
沅妗叹了口气,带着点自嘲:说起来,全凭运气和一股傻气。现在想起来,真挺傻的。
初三中考完,她才有了自己的手机,第一次玩QQ。那之前,他们住在同一个小村庄,却像隔着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连偶遇都成了奢侈。
高一我留在了市区一中,本来没打算再打听他的消息,觉得不在一所学校,就这样吧。可国庆放假回家,爸妈无意中提起,奕含在市区的高级中学。那一刻,心里像有烟花炸开,想着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了,说不定以后能约着一起回家。
她想起初中有同学在高级中学,那时候流行写信,便托同学帮忙留意奕含在哪个班。知道班级后,她没多想,提笔就写了封信寄过去,满心期待着回信,甚至已经想好了收到信后该说些什么,该怎么约他一起回家。
回信是收到了,沅妗的声音轻了些,但他说,自己转学了,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没说是什么。
所有的欢喜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可信的末尾,他留了自己的QQ号。她握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串数字,最终还是加了好友。
加上之后,周末偶尔会聊几句。那时候她还算乖,手机平时都关机,只有周日下午休息时才开机。聊天记录能看上好多遍,背都能背下来。他随便发的‘最近还好吗’‘天冷了多穿点’,我都能高兴大半天。他发的语音,我能听上百遍,还特意收藏起来……现在想想,挺好笑的。
朋友看着她嘴角的笑,带着点涩:笑得好苦涩。
不苦涩了。沅妗摇摇头,就是想把以前的事再回想一遍,然后,真的不再回头了。
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信吗
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后来,我哭了一次。再后来的两年,高二高三,就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去想,甚至删了他的联系方式,觉得这样就能慢慢忘了。
为什么哭
还记得我以前总跟你们说回家麻烦吗那时候买票得去客运中心排队,或者找司机留座,回县城当天还得立马买回学校的票。高一下学期放假,她回了家,因为没经过县城,没法买票,便托奕含帮忙。
那几天,她每天都盼着他送票来,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可直到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票还没到。妈妈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说:不行明天一早你自己去他家拿,敢去吗
妈妈知道她和奕含很久没联了,怕她胆怯。她嘴上说敢啊,心里却打鼓——真要站在他家门口,她未必有那个勇气。
后来他终于送票来了,可她的心情已经从期待变成了难受。
送票前发生了什么朋友追问。
那天晚上聊起他,妈妈突然说,让我别学他早恋。沅妗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当时懵了,妈妈说,她去河边洗衣服时碰到奕含妈妈,听他妈妈抱怨,说好好的高级中学,奕含偏要转学回来,就因为一个女生,把她气死了。
那一刻,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有女朋友了,他为了那个女生转学了,他一定很喜欢那个女生。
所以他送票来的时候,她只是接过票,给了钱,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匆匆回了屋。进门时妈妈说:拿到票了就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
她躺在床上是睡不着的,睁着眼睛到凌晨,眼泪无声地往下淌,那时候挺晚了,凌晨一二点了,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难受啊,睡不着,不发泄出来她可能真的一晚上都睡不着了,越想越难受,索性爬起来,找出剪刀,对着镜子咔嚓一声,把留了多年的齐腰长发剪到了齐肩。
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长发变短发,她觉得或许哪天早上爸妈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们什么都没问。
还是那句话,真的不值得。朋友轻轻说。
沅妗笑了,带着点无奈:可是有什么用呢,已经傻过了呀。
肆、告白
后来呢,还有联系吗
怎么说呢,从那到大一,我删过他的QQ,高二高三也确实试着不去在意他。沅妗望着杯底的茶叶,但你也知道,没什么用。
那时候她的同桌知道这些事,两人关系好到被同学调侃小女票。她回校后把在家的事告诉了同桌,那是她第一次逃晚自习,两人在操场逛了一整晚。快到下课的时候,同桌忽然说: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分手的,一定会的。
我也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沅妗笑了笑,其实那时候哪会被这种话安慰到,他都为那个女生转学了啊。
可就算知道这些,她还是会因为他一句节日问候、一条空间评论而心跳加速。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年,她终于想通了——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自己不该再打扰。为了逼自己忘记,她删了他的联系方式。
之后的两年,她把精力全放在学习上,还跟着朋友参加了社团,又竞选了数学课代表。日子忙碌起来,可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他,想起那个叫南瓜的绰号。
后来还是告白了,对吧联系方式不是删了吗
是,告白了。沅妗点头,删了可以再加回来啊,关于他,我做过的蠢事还少吗
大学,她学了医学专业,开学没多久,刚竞选上学习委员,就琢磨着把他加回来。那段QQ号我记得滚瓜烂熟,加的时候找了个借口,说清理好友列表不小心删了,因为不常聊天没发现,恢复好友才知道。为了逼真,我还特意开了QQ超级VIP,真的去恢复了好友。
朋友无奈:这种借口也有人信
不知道他信不信,反正我把理由递出去了。
快说说告白的事。
沅妗的指尖微微收紧:告白那天,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前一晚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了,突然就想得到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就想要个结果,给这么些年的喜欢画个句号。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怕连现在这点微弱的联系都断了。可那天看到一句话:我缺的是朋友吗我缺的只是你而已。那一刻,所有的胆怯都被压了下去。
她怕太晚打扰他睡觉,决定第二天再说,又怕自己怂,就睡前在输入框里打好了告白的话,只等天亮发送。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去上系统解剖课,下课后留在教室复习——医学生的考试月,忙得脚不沾地,如果朋友不回消息,不是死了就是在学医,要是考试月,那基本可以当他死了。
第四节课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他的回复。
可想而知,是拒绝的话。沅妗的声音很轻,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对女生好,所以还不想谈恋爱,我曾经喜欢过你’。
‘曾经喜欢过’,而不是‘喜欢’。
那时候的心情,现在说不上来。她望着窗外,明明告诉自己只是要个答案,无所谓的,可真看到那行字,心还是像被掏空了一块。伤心吗难过吗怎么会不呢。
那一周,她浑浑噩噩,打电话给闺蜜时哭得说不出话。白天在室友面前装没事人,回到寝室就躲在被子里掉眼泪。为了逃避,也为了避免尴尬,她又一次删了他的联系方式。
朋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抱抱你。
都过去了。沅妗吸了吸鼻子,笑了。
伍、执念
你说关于他的日记都撕了烧了,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觉得,把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毁掉,也许就能忘了他。沅妗说,也确实试着不去在意,不去喜欢,可效果并不好。不然那次也不会因为聊起感情,猛灌酒把过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朋友叹了口气:可你现在QQ列表里,还是有他的。
嗯,没办法否认。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后来,我又把他加回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想该找什么理由。毕竟已经换了新QQ号,又被拒绝过,怎么加回来都显得刻意。直到有一天,政府通知大学生去村委填信息备案,工作人员随口问:你认识其他大学生吗让他们也来填。
她心里一动,找到了理由。假装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托了个和他初中同班的小学同学,让对方把他的名片推过来。加好友时备注村委让填信息,看到了回复一下,加上后,却再也没聊过。
看着他躺在列表里,不难受吗
难受啊。沅妗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可比起难受,更怕的是彻底失去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心里一直很矛盾。好几次想再鼓起勇气告白,甚至想过装醉,被拒了就说喝多了不记得。可另一个声音总在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呢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回头,永远!
哪怕有一次真的喝醉了,她也死死攥着手机,逼着自己不要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在心里默念:不要回头,永远!
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让人变得卑微。朋友轻声说,那现在还喜欢吗
我不知道是喜欢,还是执念。沅妗望着窗外,总做着他喜欢我的梦。发说说、发空间,都是为了让他看到。你知道吗,一直到上个月我的QQ还开着黄钻,就为了看访客记录,他要是来过,我能开心一整天。
上个月,所以现在不是黄钻了
嗯,不是了。沅妗深吸一口气,或许真的该放下了。从不懂喜欢到现在,十一二年了。这份喜欢,可能只对我自己重要而已。我不该再自欺欺人,也没那么多十年可以耗,我想放过自己了。
真的有人能把一个人放心里这么多年。朋友感慨。
怪自己有本事喜欢,没本事让他变成自己的。沅妗笑了笑,喜欢过,告白过,不是我的,就该停下了。不再打扰,是我最后的尊严,不能再让自己卑微了。
就当是年少无畏的青春吧。
嗯,往前走,不再停留。
傻瓜沅妗,我想对你说:这一次,希望你真的能做到。把这些说出来,就放下吧,别再贪恋那些旁人眼里不算甜的甜。你努力过,表达过,哭过,伤过,执着过。以后,好好保护自己的感情,往前走。
四年后,沅妗再想起和朋友的聊天,也会跟以前朋友们对她说的那样,轻轻呢喃一句不值得。
以前觉得天大的事,回想起来似乎也就那样。
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是自己该遇到的,这些人或成为朋友,或成为过客,也许会有错过,也会有遗憾,但,这才是人生常态不是吗
借用看到的一句话,错过,是你的遗憾,不是我的。
往前走,别回头,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