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A市,热浪灼人。
民政局冰冷的空调,也吹不散姜凡心头的燥热。
他看着对面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柳潇潇,他结婚三年的妻子,现在是前妻了。
姜凡,签吧。柳潇潇将一份离婚协议推了过来,语气像是在谈一笔生意,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房子归我,车子归你,存款平分,你那辆破大众,大概还能值个五万。
姜凡没有看协议,只是看着她。她的眼睛很美,曾是他沉溺的星辰,但此刻,那片星辰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柳潇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你上个月被公司裁员,这个月投了三十份简历,一个面试都没有。姜凡,我不想等到下个月,跟着你去喝西北风。
她从爱马仕的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补了补口红,鲜红的唇色像一道伤口。
我闺蜜的生日礼物是保时捷718,我呢你上个月送我的,是打折的香水。我受够了。我要的生活,你给不起。她顿了顿,看着姜凡的眼睛,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砸进他的心里。
我想要的,是停在恒隆广场门口会有人回头看的超跑,而不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汗臭味的男人。
姜凡的心,彻底冷了。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拿起笔,在协议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死去的爱情送葬。
好了。他把协议推了回去。
柳潇潇收起协议,站起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踩着Jimmy
Choo的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民政局,灼热的阳光刺得姜凡睁不开眼。
他确实失业了。曾经作为高级软件工程师的骄傲,在资本的寒冬里,一文不值。但他从没想过,第一个放弃他的,会是与他同床共枕三年的女人。
一个月后。
龙腾一品的建筑工地上,尘土飞扬。
姜凡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赤着膊,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了汗珠,正机械地将一块块沉重的水泥砖搬上推车。
他需要钱,需要活下去。当所有的知识和技能都无法变现时,他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出卖力气。
喂！那个新来的！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没吃饭啊！
一声粗暴的吼声传来。
工头王大龙挺着一个啤酒肚,嘴里叼着烟,指着姜凡骂骂咧咧,再偷懒,今天的工钱扣一半！
姜凡没有理他,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呵斥。在这里,尊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休息的间隙,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蹲在阴凉处喝水。姜凡也靠着一堵墙坐下,拧开一瓶廉价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
不远处的王大龙,正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刷着手机。
哎哟,我的潇潇女神又发自拍了,真他妈的漂亮！王大龙一边看,一边发出猪哥般的笑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潇潇一个工友凑过去,龙头,是你那个白富美女朋友啊
去去去,什么女朋友,还在追呢！王大龙一脸得意,不过快了,我上个月刚给她送了个LV,下个月,准备给她提辆玛莎拉蒂！到时候,还不是乖乖躺我怀里
姜凡喝水的动作,猛地一僵。
潇潇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装作路过,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王大龙的手机屏幕。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屏幕上,是柳潇潇最新的一张自拍。她坐在一家高档餐厅里,背景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笑容甜美,岁月静好。
而在照片下面,第一条评论,赫然是一个叫龙行天下的账号留下的：
我的女神360度无死角,美爆了！【爱心】【爱心】
这个账号的头像,正是王大龙那张油腻的脸。
姜凡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那个追求奢侈生活、嫌弃他没本事的前妻,在离婚后,竟然和自己工地上这个粗鄙不堪的工头,搞到了一起。
而王大龙,这个天天克扣他们工钱、视他们如猪狗的男人,竟然是柳潇潇的……头号舔狗。
这个世界,真是他妈的荒诞。
2
这个发现,像一根毒刺,扎在姜凡心里,拔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王大龙。
这个男人,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柳潇潇身上。他的微信朋友圈,堪称柳潇潇的个人写真展。
柳潇潇发一张健身照,配文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王大龙立刻转发,并附上评论：潇潇不仅人美,还这么自律,不像某些懒女人,活该没人要！
柳潇潇晒出一个新买的包,配文谢谢某人的心意。
王大龙火速点赞,并在下面留言：宝贝喜欢就好,下次给你买个更大的！留言后面,还跟着一串亲吻的表情,看得姜凡阵阵反胃。
他就像一只围绕着女王蜂嗡嗡作响的工蜂,殷勤得令人作呕。
而柳潇潇,对他所有的吹捧和示好,都坦然受之。偶尔,会回复一个高冷的嗯或者一个微笑的表情,就足以让王大龙兴奋半天。
姜凡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可笑的是王大龙,一个在工地上作威作福的土皇帝,在柳潇潇面前,却卑微到尘埃里。
可悲的是柳潇潇,她离开了自己,就是为了投入这样一个男人的怀抱她追求的,难道就是这种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廉价的虚荣吗
这天,工地发工资。
工人们排着队,挨个从王大龙手里接过一个薄薄的信封。
轮到姜凡时,王大龙从一沓现金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扔在他面前。
你的,一千八。
姜凡眉头一皱,不对,我这个月全勤,一天没休,按合同应该是三千。
合同王大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掏了掏耳朵,你小子跟我讲合同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上周你打碎了一块大理石,扣五百！前天你干活慢了,扣三百！还有,你小子看我的眼神让老子不爽,再扣四百！给你一千八,都算老子发善心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周围的工友们敢怒不敢言。在这里,王大龙就是天。
姜凡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他可以忍受身体的劳累,可以忍受旁人的白眼,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血汗钱,被如此明目张胆地侵吞。
王大龙,你这是克扣工资。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哟呵还敢顶嘴王大龙把脚踩在桌子上,用手指着姜凡的鼻子,老子就克扣你了,怎么着不服不服你滚蛋啊！A市想找活干的民工,能从这里排到黄浦江！不缺你一个！
姜凡死死地盯着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王大龙的手机响了。
他看到来电显示,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喂潇潇宝贝儿,想我啦
……嗯嗯,在工地呢,正忙着给宝贝你赚钱呢！
……什么你看中了一款玛莎拉蒂Ghibli好好好,买！必须买！不就是两百来万嘛,小意思！你等着,我这个月就把尾款结了,下周就带你去提车！
挂了电话,王大龙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唾沫横飞地吹嘘道：听见没玛莎拉蒂！老子给女朋友买车,就跟你们买包烟一样轻松！
他说着,又瞪了姜凡一眼,从刚才那一千八里,又抽走了三张。
妈的,看见你就晦气！影响老子心情！他把剩下的一千五百块钱扔给姜凡,滚！赶紧滚！
姜凡看着手里那几张被汗水浸湿的钞票,又想起电话里王大龙那副嘴脸,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响。
王大龙哪来的两百万
凭他这个小工头的工资凭他克扣工人的这点钱远远不够。
除非……
姜凡的目光,投向了工地深处,那些堆积如山的建材。
他突然明白了。
王大龙用来给柳潇潇买车的钱,不仅仅是他们的血汗钱。
更多的是,他从这个价值百亿的工程里,偷出来的钢筋和水泥！
柳潇潇开着他用命换来的钱买的跑车,住着他亲手建造的豪宅,却嫌弃他浑身汗臭。
而王大龙,这个蛀虫,正用偷来的赃款,去博取他前妻的欢心。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姜凡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没有再争辩,默默地收起那被侮辱的一千五百块钱,转身离开。
但在他低下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复仇的火焰。
王大龙,柳潇潇。
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来。
3
姜凡没有声张,他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王大龙的罪证。
他利用自己对建筑流程的了解——这是他大学时的第二专业,只是从未示人——很快就发现了王大龙的手段。
王大龙勾结了材料供应商,每次进场的水泥、钢筋,都在数量和标号上做手脚。高标号的水泥换成低标号的,粗壮的螺纹钢换成细一号的。差价,就进了他的口袋。
更恶劣的是,他还把一些关键承重结构的设计用料,偷偷降级,这简直是在用未来业主的生命开玩笑。
龙腾一品是A市的重点项目,定位是顶级豪宅,如果这些问题在后期被发现,不仅王大龙要坐牢,整个项目的承建方宏远集团,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姜凡每天下班后,都会悄悄留在工地。他用手机拍下那些被调换的材料批号,记录下每一辆可疑运输车的进出时间。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构建成一张指向王大龙的罪恶之网。
这天晚上,姜凡又一次潜入工地。他发现一辆卡车正鬼鬼祟祟地从一个偏僻的角落,拉走一车看似是废料的东西。
他认得那种废料。
那是一种名为石墨烯复合钢的新型材料,是龙腾一品项目最大的技术亮点,被应用在核心的抗震结构中。这种材料的强度是普通钢材的十倍,但重量只有其三分之一,价格更是堪比黄金。
因为其重要性,所有的运输和使用都应该有总工程师的签字。而现在,它却被当成废料一样偷运出去。
王大龙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姜凡悄悄跟了上去,记下了车牌号,并拍下了交易的全过程。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自己那个月租八百块的城中村小屋。
房间狭小而闷热,但他毫不在意。他打开一台破旧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将白天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然后加密,上传到了一个海外的云端服务器。
做完这一切,他点开了一个隐藏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名为K-1。
点开文件,是一份无比复杂的材料分子结构图和一系列的专利证书。
专利持有人的名字,不是姜凡。
而是一个代号：K。
这才是姜凡最大的秘密。
他不是什么被裁员的普通软件工程师。他是国际顶尖的新材料科学家,代号K。他手里的K-1号专利,正是石墨烯复合钢的核心技术。
三年前,他因为厌倦了资本的追逐和无休止的实验,选择匿名隐退,将专利授权给了好友的公司,也就是宏远集团的母公司,自己则化名姜凡,想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
他娶了柳潇潇,找了一份普通的软件工作,他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安稳。
可他错了。
他可以忍受平凡,但柳潇潇不能。他的隐瞒,在柳潇潇看来,就是不思进取,是窝囊。
而现在,他亲手研发的、价值千亿的技术,正在被王大龙这样的蛀虫肆意盗卖,用以取悦那个抛弃他的女人。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
姜凡关掉电脑,眼神冰冷。
他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普通人。
但现在,是他们逼他,让他做回那个K。
第二天,工地上,王大龙春风得意。
他逢人就吹嘘,说自己昨天晚上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赚了几十万。
他拍着姜凡的肩膀,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小子,看你最近表现还行,这是赏你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块,扔在姜凡脚下。
姜凡看着地上的钱,那是他应得的工资,此刻却成了嗟来之食。
他没有弯腰去捡。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王大龙,平静地问：龙头,用自己研发的东西,盖自己住的房子,是一种什么感觉
王大龙一愣,没听懂,你他妈说什么胡话呢
姜凡笑了笑,没再解释。
他知道,王大龙很快就会明白的。
因为,猎杀的时刻,就要到了。
4
等待是漫长的,但姜凡有足够的耐心。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将王大龙一击毙命,又能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宏远集团的高层要来工地视察,其中最重要的人物,是集团的总工程师,陈景山。
陈景山是国内建筑界的泰斗,也是姜凡好友的父亲。当年,正是他力排众议,引进了姜凡的K-1技术。他为人刚正不阿,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他来视察,王大龙必然会把所有问题都掩盖得天衣无缝。
这,就是姜凡的机会。
视察的前一天晚上,姜凡再次潜入了工地。他没有去动那些被调换的材料,那太容易被发现。
他直接去了项目的核心区域——已经封顶的A座大楼的设备层。
他找到了那几根使用了被降级钢材的核心承重柱,然后,用一把高频振动刀——这是他自己发明的小工具——在柱子内部,制造了几处肉眼无法察觉,但仪器一测便知的微裂纹。
这种损伤,在平时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如果遇到八级以上的地震,这里将是第一个断裂点,整栋大楼都会因此坍塌。
他要用最专业的方式,揭开王大龙最丑陋的罪行。
做完这一切,他像一个幽灵,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整个工地如临大敌。
所有的工人都换上了崭新的工作服,地面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王大龙更是穿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跟在陈景山总工程师身后,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陈老,您看,我们工地的安全措施,绝对是全市第一！所有材料,都用的是最高标号！
陈景山不苟言笑,他戴着老花镜,拿着一个小锤子,这里敲敲,那里看看,神情十分专注。
姜凡混在工人队伍里,冷眼旁观。
当一行人来到A座设备层时,陈景山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那几根核心承重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把无损探伤仪拿来。他沉声说。
王大龙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堆着笑：陈老,这几根柱子绝对没问题,都是用的您指定的‘K-1’特种钢……
我让你拿仪器！陈景山的声音陡然拔高,不怒自威。
王大龙不敢再多话,连忙让人取来了精密的探伤仪器。
技术人员将探头贴在柱子上,很快,仪器屏幕上,便显示出了几道刺眼的红色警报线。
这……这怎么可能技术人员脸色煞白,柱体内部,有微裂纹！而且不止一处！
什么！
在场的所有宏远集团高管,全都脸色大变。
这可是关乎整栋楼身家性命的核心结构！
陈景山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王大龙,一字一句地问：王大龙,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陈老,这不关我的事啊！王大龙汗如雨下,语无伦次。
不关你的事陈景山冷笑一声,好！马上封锁现场,通知质检部门,把这几根柱子给我切开取样！我倒要看看,这里面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很清楚,K-1材料的特性,绝不可能出现自然裂纹。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的材料,被调包了！
王大龙听到要取样,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姜凡,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叔,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陈景山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小凡你……你在哪
我就在工地上。姜凡的语气很平静,王大龙的事,只是个开始。他背后,还有更大的蛀虫。我把所有的证据,都发到您的加密邮箱了。
好,好！我知道了！陈景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有愤怒,也有激动,小凡,你……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没想回来。姜凡看着远处那栋看似宏伟,实则脆弱的大楼,淡淡地说,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挂了电话,姜凡脱下安全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搬砖工姜凡。
他是,K。
5
陈景山雷厉风行。
当天下午,一支由集团总部派出的调查组,就空降到了龙腾一品项目部。
王大龙第一时间被控制。他所有与供应商的往来账目、工地的材料出入库记录,全被封存。
整个工地,风声鹤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姜凡,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了。陈景山会把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正准备煮碗泡面,手机却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姜凡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一丝高傲的女声。
是柳潇潇。
姜凡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事
你现在在哪我有点事找你。她的语气,像是在命令下属。
工地。姜凡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呵,还在搬砖柳潇潇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行了,你就在工地门口等我,我马上到。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姜凡拒绝的机会。
姜凡握着手机,眼神冰冷。
他倒想看看,这个女人又想耍什么花样。
半小时后,一辆崭新的、火红色的玛莎拉蒂Ghibli,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尘土飞扬的工地门口。
车门打开,柳潇潇踩着一双银色高跟鞋,走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在周围灰败的环境里,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工友们都看呆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和如此豪华的跑车。
柳潇潇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她戴着墨镜,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穿着一身廉价工服、满身尘土的姜凡身上。
她的眼神,瞬间从高傲,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怜悯。
她走到姜凡面前,像女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喏。她从车里拿出一瓶依云矿泉水,像打发乞丐一样,递到姜凡面前,看你怪可怜的,喝吧。
姜凡没有接。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这张他曾经深爱过的脸。
柳潇潇,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向我炫耀吗
炫耀柳潇潇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姜凡,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她指了指身后的玛莎拉蒂,看到这辆车了吗大龙送我的。两百多万,可能你搬一辈子的砖,都赚不到一个轮子。
她又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百达翡丽手表,还有这个,三十万。你以前送我的那些地摊货,我早就扔了。
姜凡,承认吧,你就是个失败者。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插向一个男人最脆弱的自尊。
周围的工友们,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姜凡。
被前妻开着跑车找上门来,当众羞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姜凡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愤怒或羞愧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柳潇潇,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说完了吗他问。
柳潇潇一愣,她预想中的场面,是姜凡恼羞成怒,或是自惭形秽。但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平静。
这种平静,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你……
柳潇潇,姜凡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你知道吗,你引以为傲的这一切,这辆车,这块表,很快,就都会变成一堆泡影。
你什么意思柳潇潇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什么意思。姜凡笑了笑,我只是想提醒你,用别人的东西来炫耀,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柳潇潇,转身就走。
姜凡！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柳潇潇在他身后尖叫。
但姜凡,连头都没有回。
他知道,柳潇潇的好日子,到头了。
王大龙一倒,她所有虚荣的泡沫,都将被戳破。
而他,会亲眼看着她,从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6
柳潇潇被姜凡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搞得心神不宁。
她总觉得,姜凡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前妻,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开着玛莎拉蒂,在市区烦躁地兜着圈子,最后,还是把车开到了王大龙的住处。
那是一个高档小区的顶层复式,也是王大龙许诺给她的婚房。
然而,她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回应。
她给王大龙打电话,却发现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了她。
她不知道,此刻的王大龙,正在宏远集团的审讯室里,接受着调查组的轮番盘问。
起初,他还想狡辩,把所有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但当调查组将一沓沓他与供应商的秘密合同、一份份材料调包的证据、以及他偷卖K-1材料的监控录像,甩在他脸上时,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滩烂泥,瘫在椅子上,将所有罪行,和盘托出。
而这一切的证据来源,都指向了一个神秘的举报人。
审讯室外,陈景山看着监控里王大龙那副丑态,脸色铁青。
陈老,举报人提供的证据,和我们查到的完全吻合。这个王大龙,简直是胆大包天！一名调查组成员义愤填膺地说。
哼,他只是个小角色。陈景山冷哼一声,把他背后的人,给我一并挖出来！
是！
陈景山走出审讯室,来到一个安静的房间,拨通了姜凡的电话。
小凡,都招了。和你提供的情报一样,他还交代了几个宏远集团内部的蛀虫。
意料之中。姜凡的语气很平静。
不过……陈景山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这次的事情,也暴露了一个巨大的问题。‘K-1’材料的分子结构,似乎有被泄露的风险。我担心,有国外的竞争对手,在打它的主意。
我知道。姜凡说,所以我回来了。
什么陈景山又惊又喜。
‘龙腾一品’的结构设计,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姜凡的声音,不容置疑,如果按照现有的图纸施工,就算用了真的‘K-1’材料,也扛不住A市每年都会有的台风季。我必须亲自去修正它。
陈景山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姜凡的水平。他说是致命缺陷,那就一定是！
好！我马上安排！你需要什么职位总工程师还是项目总监
都不需要。姜凡淡淡地说,我明天,会以一个普通结构工程师的身份,去项目部报道。在我解决问题之前,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这……好吧。陈景山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了。他知道,这位天才,总有他自己的想法。
挂了电话,姜凡看着窗外。
他之所以要回去,不仅仅是为了修正图纸。
更是为了,亲手拉开一场好戏的序幕。
第二天,姜凡换下了一身工服,穿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走进了龙腾一品的项目部办公室。
办公室里,人心惶惶。
王大龙被抓,项目停摆,所有人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姜凡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被当成了一个新来的、倒霉的实习生。
项目部的技术负责人,是一个叫李工的中年男人,也是王大龙的表哥。他正为项目的事焦头烂额,看到姜凡,便不耐烦地挥挥手。
新来的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别给我添乱！
姜凡也不在意,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打开了桌上的电脑,调出了龙腾一品的结构设计总图。
他看得很快,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和参数,在他眼前流过。
半小时后,他站起身,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图纸,走到了李工面前。
李工。
干什么李工没好气地问。
姜凡将图纸放在他桌上,指着其中一个节点,平静地说：
这图纸,画错了。
7
你说什么
李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他一把抢过图纸,瞪着姜凡,你一个新来的实习生,懂个屁！你知道这图纸是谁设计的吗是国内最顶尖的设计院！你知道这图纸经过了多少专家评审吗你说它错了
他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看着姜凡,眼神里充满了嘲笑和不屑。
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敢质疑权威真是天大的笑话。
姜凡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只是指着图纸上的那个结构节点,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这个‘十字型’的连接件设计,在理论上没有问题。但它忽略了A市的海洋性气候特征,在高湿度和高盐分的环境下,连接点内部的金属疲劳速度,会比理论值快三倍。十年,不,最多八年,这里就会出现结构性损伤。
而且,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炸弹,你们在施工中,为了赶工期,把原定的‘沉降观测期’缩短了一半。这导致地基和主体结构之间,存在一个微小的应力差。这个应力差,会像一个杠杆,将连接件的损伤,放大十倍。
最终的结果就是,在某一次强台风中,整栋大楼,会像一根被掰断的饼干一样,从中间断裂。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详尽、专业,又骇人听闻的分析,给镇住了。
李工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虽然技术水平一般,但毕竟是科班出身。他听得出来,姜凡说的这些,并非胡言乱语,而是有着严谨的理论依据。
但他不能承认。
承认图纸错了,就等于承认他这个技术负责人失职。
一派胡言！他色厉内荏地拍着桌子,你这是在危言耸听！是在动摇军心！我告诉你,这项目要是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吗
我负不起。姜凡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但是,这座楼里的几百户人家,他们也负不起。
你……李工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马上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他指着门口,气急败坏地吼道。
姜凡耸了耸肩,转身就走。
他知道,跟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将刚才的分析,以及修正后的设计方案,整理成一份邮件,匿名发送到了陈景山的邮箱里。
他刚发完邮件,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柳潇潇发来的微信。
姜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王大龙他……他出事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惊慌。
姜凡看着这条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现在才来问晚了。
他没有回复,直接将柳潇show的微信,拉黑了。
而另一边,柳潇潇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王大龙失联了。她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人。她去工地打听,却发现整个项目部都被调查组接管了,气氛紧张得吓人。
她这才意识到,王大龙可能真的出大事了。
她引以为傲的玛莎拉蒂,那张可以无限透支的信用卡,那个许诺给她的豪宅……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王大龙身上。
如果王大龙倒了,那她将一无所有。
她疯狂地给王大龙的亲戚朋友打电话,最后,从一个远房表哥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王大龙,因为涉嫌重大工程贪腐,被抓了！
柳潇潇的手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想起了昨天,姜凡在工地门口,对她说的那番话。
你引以为傲的这一切,很快,就都会变成一堆泡影。
原来,他不是在说胡话。
他早就知道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难道……这一切,都和他有关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在柳潇潇心中升起。
她顾不上捡手机,疯了一样地冲出家门,开着那辆火红的玛莎拉蒂,直奔姜凡住的那个城中村而去。
她必须找到他,问个清楚！
8
陈景山收到邮件时,正在主持一个紧急技术会议。
会议的主题,就是如何处理A座大楼的结构隐患。
一众专家和工程师,对着那张探伤报告,愁眉不展,争论了半天,也没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要不……拆了重建一个年轻工程师小声提议。
放屁！一个老专家吹胡子瞪眼,你知道这栋楼的造价是多少吗拆了重建,整个宏远集团都得破产！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成危楼吧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陈景山的秘书匆匆走了进来,将一个平板电脑递给了他。
陈老,您加密邮箱里的一封匿名邮件。
陈景山接过平板,点开邮件。
当他看到邮件里的那份结构分析报告和全新的修复方案时,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
天才！简直是天才！他激动得拍案而起,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陈老,怎么了
你们都看看！陈景山将平板展示给众人,看看这个方案！釜底抽薪,借力打力！它不仅完美地解决了应力集中的问题,还利用了原有的结构,将抗震等级,又提升了一个级别！而且,施工成本,只增加了不到百分之五！
专家们围了过来,看着屏幕上那个精妙绝伦的设计,一个个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方案的设计者,对材料力学、结构工程、甚至流体力学的理解,已经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
陈老,这……这是谁的手笔李工结结巴巴地问,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测。
陈景山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是一个被你们赶出办公室的‘实习生’。
李工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马上！把这位先生给我请回来！陈景山的声音,不容置疑,不！是我亲自去请！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知道,能写出这份方案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K。
他必须立刻见到他！
而此刻,姜凡正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悠闲地看着电影。
他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伴随着柳潇潇尖利的喊声。
姜凡！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把门打开！
姜凡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他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柳潇潇。她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和高傲,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恐慌。
王大龙是不是你害的她劈头盖脸地质问。
他那是罪有应得。姜凡淡淡地说。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故意看着他出事,就是为了报复我！柳潇潇的情绪有些失控。
报复你姜凡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柳潇潇,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在我眼里,你和王大龙,不过是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我碾死你们,都嫌脏了我的脚。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柳潇show浇了个透心凉。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眼神,却变得无比陌生。那是一种俯瞰众生的、绝对的漠然。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那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几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了这栋破旧的筒子楼下,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快步走了上来。
正是陈景山。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姜凡,和一脸错愕的柳潇潇。
他没有理会柳潇潇,径直走到姜凡面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对着这个穿着旧T恤的年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姜先生。
陈景山的声音,恭敬,而又带着一丝激动。
请您,出山！
9
柳潇潇彻底傻了。
她像一尊石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陈景山
那个在财经新闻里才能见到的、建筑界的泰斗级人物,宏远集团的定海神针,竟然……竟然对姜凡鞠躬
还用请这个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凡仿佛没有看到柳潇潇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陈景山。
陈叔,我不是说过了,不要搞这么大阵仗。
是我唐突了。陈景山直起身,脸上带着歉意,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但是,看了您的修复方案,我实在是……心痒难耐啊！姜先生,不,小凡,你就别再为难我这把老骨头了,跟我们回去吧！整个项目,不能没有你！
回去可以。姜凡点了点头,但我有三个条件。
您说！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我也答应！
第一,王大龙贪腐案,必须一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员,无论职位高低,严惩不贷。所有被克扣的工人工资,必须双倍返还。
没问题！陈景山斩钉截铁地说。
第二,项目部的技术负责人李工,马上开除。我不需要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来对我的设计指手画脚。
站在陈景山身后的李工,听到这话,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这个……陈景山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李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也没问题！
第三。姜凡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旁边失魂落魄的柳潇潇身上。
柳潇潇的心,猛地一紧。
这辆车,姜凡指了指楼下那辆刺眼的红色玛莎拉蒂,是王大龙用赃款买的,我要求调查组,立刻将其作为赃物查封。
柳潇潇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这辆车,是她所有虚荣和骄傲的寄托。查封它,比杀了她还难受。
姜凡！你不能这么对我！她尖叫起来,我们好歹夫妻一场！
夫妻姜凡冷笑一声,在我被裁员,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在你开着这辆车,来工地羞辱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我们夫妻一场
我……柳潇潇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陈叔,我的条件就这些。姜凡不再理会她,对陈景山说。
好！我马上就办！陈景山一挥手,立刻有两名调查组的人,朝楼下走去。
很快,楼下就传来柳潇show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拖车发动的声音。
姜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看着陈景山,走吧,去看看你们那个烂摊子。
好好好！姜先生,您请！
陈景山像个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地在前面为姜凡引路。
一群人,簇拥着姜凡,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只留下柳潇show一个人,瘫坐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看着楼下那空空如也的车位,嚎啕大哭。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以为自己丢掉的,是一块硌脚的石头。
可实际上,她丢掉的,是一块被灰尘掩盖的、全世界最璀璨的钻石。
而现在,这颗钻石,终于洗去了尘埃,绽放出了让所有人都无法直视的光芒。
只是,这光芒,再也不属于她了。
悔恨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将她彻底淹没。
10
姜凡的回归,在龙腾一品项目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前几天还在搬砖、被李工骂得狗血淋头的实习生,竟然是连陈景山总工程师都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姜先生的神秘大佬。
项目部为他腾出了最大的一间办公室,就在陈景山的隔壁。
但姜凡,却拒绝了。
他只要了一间最普通的设计室,然后,便把自己关了进去。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整个龙腾一品的结构设计,从里到外,全部推倒,重来。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合眼。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和打印机不断吐出图纸的声响。
咖啡和外卖的盒子,堆满了整个角落。
项目部的所有工程师,都被他召集了起来,组成了一个临时技术攻关小组。
起初,还有人对这个年轻人不服气。
但当他们看到姜凡随手画出的结构草图,听到他对各种复杂数据的信手拈来,所有人都闭嘴了。
那已经不是厉害可以形容的了。
那是神迹。
他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上帝,整座大楼的每一个细节,每一颗螺丝,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任何技术难题,到了他手里,都会被轻松化解。
整个技术团队,都被他一个人,带出了火箭般的速度。
所有人都被他那恐怖的工作效率和深不可测的专业能力,彻底折服。
他们看他的眼神,从怀疑,到敬畏,最后,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而姜凡,却始终保持着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
第四天清晨,当最后一张修正后的图纸打印出来时,姜凡终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全新的设计方案,完成了。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陈景山就守在门口,眼眶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这几天,他也几乎没怎么睡,全程陪着姜凡。
小凡,辛苦了！他激动地握住姜凡的手。
应该的。姜凡把一沓厚厚的图纸递给他,按照这个施工,我可以保证,这栋楼,在一百年内,固若金汤。
好！好！陈景山拿着图纸,如获至宝。
就在这时,他的秘书匆匆跑了过来。
陈老,姜先生,宏远集团的董事长,张总,刚刚下飞机,正往这边赶。他说……点名要见姜先生您。
宏远集团的董事长,张承业。
一个在A市跺跺脚,整个商界都要抖三抖的传奇人物。
他,竟然要亲自来见一个技术顾问
姜凡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
giác的弧度。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正式开场。
11
半小时后,一列由劳斯莱斯和迈巴赫组成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入了工地。
项目部的所有高管,都在陈景山的带领下,提前等在了门口。
气氛,庄严肃穆。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唐装、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正是宏远集团的董事长,张承业。
他虽然年近七十,但目光锐利,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张董好！众人齐声问好。
张承业微微颔首,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
陈工,他开口,声音洪亮,我让你请的‘K’先生呢
K先生！
听到这个称呼,在场的所有宏远高管,都心头一震。
他们当然知道K是谁。
那是他们公司最核心、最神秘的王牌。正是因为买断了K的专利技术,宏远集团才能在短短几年内,成为行业巨头。
但K先生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露面。
今天,他竟然来了
而且,听董事长的意思,他就在这群人当中
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互相猜测着,到底谁才是那位传说中的神秘大佬。
陈景山笑了笑,侧过身,恭敬地指向了人群后方,那个穿着白衬衫、一脸平静的年轻人。
张董,这位,就是姜凡,姜先生。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姜凡身上。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是传说中的K
那个凭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建筑材料格局的天才科学家
这……这怎么可能！
张承业却丝毫没有怀疑。他拨开众人,快步走到姜凡面前,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姜凡的手。
K先生！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没有董事长的架子,更像是在见一位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
张董客气了。姜凡不卑不亢。
不客气！不客气！张承业用力地摇了摇他的手,这次要不是你,我们宏远集团,可就栽了个大跟头！我代表整个集团,向你表示感谢！
说着,他竟然对着姜凡,微微鞠了一躬。
这一幕,彻底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看傻了。
能让张承业亲自道谢,还鞠躬致意。
这个年轻人的能量,到底有多恐怖
他们再看姜凡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好奇和敬畏,而是……恐惧。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当初得罪了这位爷,会是什么下场。
张董,我们进去谈吧。姜凡抽回手,神色自若。
好好好,里面请,里面请！
张承业像个热情的东道主,亲自为姜凡引路,两人并肩,走进了会议室。
留下一众高管,在原地风中凌乱。
而这一幕,也恰好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是柳潇潇。
她的车被拖走后,她不甘心,又打车回到了工地。她想找姜凡,求他放过自己。
可她刚到门口,就看到了这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那个跺一跺脚,就能让A市震动的张承业。
她看到了张承业,对姜凡,那个被她抛弃的前夫,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讨好般的笑容。
她听到了那个足以让所有人仰望的称呼——K先生。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
姜凡昨天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我眼里,你和王大龙,不过是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原来,他不是在吹牛。
而是,在陈述一个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事实。
她以为的青铜,原来是王者。
不,是神。
一个她亲手推开的,神。
柳潇潇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12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
张承业坐在主位,姜凡坐在他的左手边,陈景山和一众集团高管,则分坐两侧。
关于王大龙等人的贪腐案,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坏劣！张承业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宣布,所有涉案人员,一律开除,并移交司法机关！绝不姑息！
另外,所有被克扣的工人工资,即刻起,启动三倍补偿程序！由我个人出资！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但是！张承业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件事,也暴露了我们内部管理的巨大漏洞！陈工,你是总负责人,你难辞其咎！
陈景山站起身,羞愧地低下了头,张董,我愿意接受一切处分。
处分是肯定的。张承-业顿了顿,看向姜凡,不过,在此之前,我更想听听K先生的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姜凡身上。
姜凡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这件事,陈老确实有失察之责。但根源,不在他。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高管。
根源在于,你们对技术的傲慢,和对规则的漠视。
你们以为,买断了我的专利,就可以高枕无忧。你们把‘K-1’当成一个营销的噱头,却从没想过,真正去理解它,尊重它。
你们用着全世界最顶尖的材料,却用着最草台班子的管理团队。让王大龙这样的蛀虫,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一栋未来的地标,蛀成了一座危楼。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高管的脸上。
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所以,姜凡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也像一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合作,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了。
他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正是当初,他以K的身份,与宏远集团签订的专利独家授权合同。
按照合同第7.3条规定,姜凡的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如果甲方在使用专利期间,出现重大安全事故,或对专利本身造成恶劣影响,乙方有权,单方面终止合同。
张承业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知道这份合同,也知道这个条款。当初为了拿下独家授权,他几乎答应了K所有苛刻的条件。
他没想到,这个被他忽略的条款,今天,会成为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K先生,您的意思是……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姜凡没有回答。
他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那份价值千亿的合同,从中间,缓缓地,撕开。
嘶啦——
一声脆响。
仿佛撕裂的不是纸,而是宏远集团的未来。
从今天起,姜凡将撕成两半的合同,扔在桌上,‘K-1’材料的独家授权,正式终止。
后续的材料供应,我会以市场价,重新和你们谈。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用我的材料。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脸色惨白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不过我提醒各位,没有了‘K-1’,你们这座‘龙腾一品’,就是一堆,一文不值的,建筑垃圾。
说完,他转身,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满屋子的人,如坠冰窟。
张承业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知道,宏远集团最大的危机,来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一个被他们忽视、被他们激怒的,年轻人。
13
姜凡的釜底抽薪,让整个宏远集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没有了K-1材料的独家授权,意味着龙腾一品项目,随时可能烂尾。而终止合作的消息一旦传出,宏远集团的股价,将在一天之内,直接腰斩。
张承业急得焦头烂额,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关系,想再次联系上姜凡,但姜凡的手机,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另一边,王大龙贪腐案的后续处理,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调查组根据王大龙的账本,顺藤摸瓜,查封了他名下所有的非法资产。
包括,那辆火红色的玛莎拉蒂。
执法人员找到柳潇潇的时候,她正在一家咖啡馆里,失魂落魄地坐着。
柳潇潇女士是吗一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表情严肃地走到她面前,根据调查,这辆车牌号为A·XXXXX的玛莎拉蒂Ghibli,其购买资金,涉嫌重大经济犯罪。我们现在依法,对其进行查封扣押。请您配合。
不……你们不能这样！柳潇潇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这车是我的！是王大龙送给我的礼物！
礼物工作人员冷笑一声,拿出一份文件,王大龙已经全部交代了。这辆车的钱,是他挪用公款、偷卖建材得来的赃款。从法律上讲,它属于赃物,必须追回。
我不管！这是我的车！你们谁也别想开走！柳潇潇像个疯子一样,张开双臂,挡在车前。
她不能失去这辆车。
失去了它,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失去了她挤进上流社会的门票,失去了她在朋友圈里炫耀的资本,也失去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如果您拒不配合,我们将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对您采取强制措施。工作人员的语气,不容置疑。
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柳潇潇被两名工作人员架开。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她心爱的、象征着她所有梦想的玛莎拉蒂,被贴上封条,然后,被一辆巨大的拖车,毫不留情地,拖走了。
周围的路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不是最近网上很火的那个‘拜金女’吗
就是她！听说她前夫是个搬砖的,她就跟了个有钱的工头。
结果那工头是个骗子,车也是用赃款买的,笑死人了！
活该！这种女人,就该有这种下场！
那些嘲讽和鄙夷的目光,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刺得柳潇潇体无完肤。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哭声。
她所有用虚荣堆砌起来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辆车。
更是她作为一个人的,全部的体面。
14
王大龙的下场,比柳潇潇更惨。
贪腐金额巨大,造成了无法估量的工程损失,数罪并罚,他至少要在监狱里,待上二十年。
宣判的那天,他一夜白头,仿佛苍老了三十岁。
他托人带话,想见姜凡一面。
姜凡拒绝了。
对于这种人,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王大龙不甘心,在被押送上囚车的前一刻,他挣脱了狱警,朝着闻讯赶来的记者,声嘶力竭地大吼：
我是被冤枉的！这一切都是姜凡设计的！是他！是他毁了我的一切！
但他的嘶吼,在众人看来,不过是穷途末路的疯狗,在乱咬人而已。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能让张承业都折腰的K先生,会去处心积虑地对付他一个小小的工头。
他们只会觉得,他是在为自己的罪行,寻找一个可笑的借口。
而柳潇潇,在经历了人生的滑铁卢之后,也终于认清了现实。
她卖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和包包,勉强凑够了钱,租下了一个狭小的单间。
从云端跌落泥潭,不过短短几天。
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梦里,是姜凡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是周围人鄙夷嘲讽的目光,是玛莎拉蒂被拖走时,那刺耳的轰鸣。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无所有。
她想起了和姜凡在一起的那三年。
虽然清贫,但很安稳。
姜凡会记得她的生理期,提前为她准备好红糖水。
他会在下雨天,跑遍半个城市,去买她最爱吃的那家蛋糕。
他会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把她照顾得像个公主。
他给了她一个男人能给的,全部的温柔和爱。
可是,她却亲手,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她嫌弃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却不知道,他本身,就拥有着一个她无法想象的世界。
悔恨,像毒蛇一样,日日夜夜地啃噬着她的心。
终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她鼓起所有的勇气,来到了姜凡的新住处楼下。
是陈景山告诉她的地址。
那是在A市最顶级的富人区,一栋可以俯瞰整个江景的顶层公寓。
她在大雨中,站了整整两个小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终于,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来。
车门打开,姜凡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了下来。
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意大利手工西装,气质矜贵,神情淡漠,与这片豪宅区,完美地融为一体。
他看到了柳潇潇,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姜凡！柳潇潇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着哀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复婚吧！我再也不要什么跑车,不要什么名牌了！我只要你！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若是以前,姜凡一定会心疼得把她搂进怀里。
但现在,他只是轻轻地,挣脱了她的手。
柳潇潇,他的声音,比这雨水,还要冰冷,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柳潇潇含着泪,摇了摇头。
不是你拜金,也不是我‘窝囊’。
而是,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车子和房子。
而我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材料的分子结构,是城市的未来,是更广阔的世界。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想要的,我给过,你不要。
而我想要的,你永远,也给不了。
说完,他撑着伞,转身,走进了那栋灯火辉煌的大楼。
没有一丝留恋。
柳潇-潇瘫坐在冰冷的雨水里,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终于明白了。
她失去的,不是一个潜力股。
而是一个,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世界。
15
宏远集团最终还是妥协了。
张承业亲自登门道歉,并开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将宏远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无偿转让给了姜凡。
作为交换,姜凡重新与宏远签订了K-1材料的授权协议,并正式出任集团的首席技术官（CTO）,全权负责龙腾一品以及后续所有项目的技术研发。
姜凡,从一个幕后的K先生,正式走到了台前。
他成立了自己的新材料实验室,网罗了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
他不再局限于建筑材料,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航空航天、人工智能、生物医疗等更广阔的领域。
他的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自然》和《科学》杂志的封面上。
他成了这个时代,最耀眼的科技巨星。
而龙腾一品,在他的亲自操刀下,不仅完美地解决了所有的安全隐患,还凭借其超前的设计理念和无与伦比的科技含量,成为了A市乃至全国最炙手可热的豪宅项目,房价翻了三倍,依旧一房难求。
它像一座丰碑,矗立在城市的中央,诉说着它的缔造者,那段传奇的过往。
一年后。
一场全球顶级的科技峰会,在A市举行。
姜凡作为主讲嘉宾,压轴出场。
他穿着一身简约的休闲装,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
他讲的,是关于K-2号新材料的构想。一种可以自我修复、并与人体神经网络完美兼容的生物材料。
他的构想,为人类的未来,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台下,坐着全世界最顶尖的投资人和科学家,他们都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目光,看着台上的这个年轻人。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姜凡走下台,被一群记者和粉丝团团围住。
他微笑着,从容地应对着所有问题。
在人群的外围,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憔-悴的女人,正痴痴地望着他。
是柳潇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或许,只是想再看他一眼。
看着那个曾经属于自己,如今却光芒万丈的男人,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看到,一个气质温婉、知性大方的女人,微笑着穿过人群,走到姜凡身边,自然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那是他的新助理,也是他实验室的核心成员,一位从麻省理工毕业的女博士。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那一刻,柳潇潇知道,自己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悄悄地,退出了人群,像一滴水,汇入了茫茫人海。
峰会结束后,姜凡和女博士并肩走在江边。
姜总,刚才柳小姐……来过。女博士轻声说。
我知道。姜凡的目光,投向了波光粼粼的江面,那里倒映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和天上的璀璨星河。
需要处理吗
不用了。姜凡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无波,她有她的人生,我也有我的。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我的征途,是这片星辰大海。
而不是过去那段,早已被风吹散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