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周年那天,我在邬嫚包里发现初恋裴禹的情书。
她每晚说去瑜伽,实则在我们的婚房里养着他。
我笑着把空壳公司转到她名下:创业资金给你备好了。
第一章
厉玹把车稳稳停进自家车库,金属卷帘门在身后轰然合拢,隔绝了外面深秋傍晚最后一点稀薄的天光。引擎熄火,车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下是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锋。
今天是他和邬嫚结婚一周年的日子。
推门进屋,预想中的饭菜香没有扑鼻而来。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冷白的光线照亮昂贵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客厅里空荡荡的,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照不进这间过分宽敞、过分整洁的屋子。
嫚嫚厉玹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带起轻微的回响。
无人应答。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客厅沙发宽大的扶手上,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屋内。一切都维持着他早上离开时的样子,或者说,是维持着邬嫚喜欢的、那种样板间似的、一丝不苟的完美。他的视线落在沙发旁那个小巧的、价值不菲的限量款手袋上——那是邬嫚的。她在家。
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个家的甜腻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厉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不是邬嫚常用的那款冷冽花香,更像某种廉价水果糖的气息。他走到沙发边,弯腰拿起那个手袋。羊皮细腻的触感带着凉意。鬼使神差地,他拉开了拉链。
里面很凌乱。粉饼、口红、车钥匙、几张揉皱的购物小票。他的指尖在里面拨动,触到一个硬硬的、带着明显棱角的东西。不是钱包,也不是手机。他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信封。很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署名,只在封口处用一枚心形的火漆印封着,透着一股廉价又刻意的浪漫。
厉玹的心,毫无征兆地沉了一下。像一块冰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盯着那枚心形火漆印看了几秒,指腹用力,轻易地捻碎了那点脆弱的封印。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几张被撕碎的纸片。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倒在宽大的沙发扶手上,像拼凑一份事关生死的证据。
纸片边缘毛糙,是被仓促撕开的。他很快拼凑出大半张纸。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故作潇洒的笔锋,却掩不住字里行间那股黏腻的、令人作呕的情意:
……嫚,昨晚你走后,这屋子就空了,冷得跟冰窖一样。只有枕头上还留着你的香味,我抱着它,才勉强能睡……钱又不够了,房东催得紧。我知道不该总开口,可除了你,我还能指望谁你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真想永远抱着你,像昨晚那样,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嫚嫚……
落款是一个潦草得几乎认不出的名字:禹。
裴禹。
这个名字像一道带着倒刺的闪电,狠狠劈进厉玹的脑海。那些他刻意忽略、邬嫚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恍惚和抗拒,那些她坚持保留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旧物,那些她深夜归来时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又廉价的气息……无数细碎的片段瞬间被这个名字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冰冷、肮脏、无比清晰的画面。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那股尖锐的痛楚只持续了一瞬,就被一种更庞大、更沉郁的黑暗吞没。那是一种被彻底背叛后,从骨髓里渗出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盯着那几片拼凑起来的纸屑,指尖冰凉。时间仿佛凝固了。客厅里巨大的落地钟,秒针每一次咔哒的跳动,都像重锤敲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微嘀声。
厉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没有立刻抬头,只是迅速而无声地将那几片碎纸拢在手心,连同那个空信封,一起塞进了自己西装裤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然后,他直起身,脸上所有的情绪在转身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近乎完美的平静,甚至嘴角还挂上了一丝习惯性的、温和的弧度。
邬嫚推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紧身的、勾勒出姣好曲线的瑜伽服,额角和脖颈处带着一层薄汗,脸颊红扑扑的,几缕微湿的鬓发贴在皮肤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运动后的、健康活力的气息。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看到厉玹站在客厅,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老公!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娇嗔,快步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环住厉玹的腰,仰起脸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忙到很晚呢,特意去买了你喜欢的‘云顶’那家新出的栗子蛋糕,想给你个惊喜!
她身上那股运动后的汗味,混杂着沐浴露的清香,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固地穿透了其他气息的、廉价水果糖般的甜腻香水味。这味道厉玹刚才在手袋旁闻到过,现在,它肆无忌惮地附着在邬嫚的皮肤和发丝上。
厉玹的目光掠过她汗湿的鬓角,那缕黏在皮肤上的头发,有一点点不自然的弯曲弧度,不像是汗水压出来的。他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加深了一些,伸手自然地替她将那缕头发拨到耳后,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
项目提前收尾了。他的声音平稳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目光落在她带来的蛋糕纸袋上,怎么又跑那么远去买累不累
给你过周年纪念嘛,当然要最好的!邬嫚笑得眉眼弯弯,松开环着他的手,献宝似的把纸袋提高,快去洗手,我们切蛋糕!哦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向沙发,拿起自己的手包,我得先给裴禹回个信息,他刚问我点瑜伽馆的事,差点忘了。
她低头翻找着手机,动作流畅自然。
厉玹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看着她熟练地解锁屏幕,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口袋里的那几张碎纸片,像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大腿。他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在邬嫚看不见的角度,一点点沉了下去,眼底深处,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极地冰原,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噬人的冷。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我先去换件衣服。
他转身走向卧室,步履从容。关上门的那一刻,隔绝了客厅的光线和声响。黑暗瞬间将他吞没。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胸腔里那股翻涌的、带着血腥味的戾气,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口袋里的纸片被掏了出来。黑暗中,他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那每一个字,都早已刻进了他的眼底。
裴禹。
瑜伽
厉玹的嘴角,在浓稠的黑暗里,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淬了毒的寒芒。
周年纪念确实需要一份难忘的纪念。
第二章
接下来的日子,像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半透明的薄膜。表面上看,一切如常。
厉玹依旧是那个沉稳、体贴、事业有成的丈夫。他会在邬嫚抱怨颈椎不舒服时,替她预约最贵的理疗师;会在她深夜从瑜伽课回来,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廉价甜香和疲惫时,体贴地递上一杯温牛奶,嘱咐她早点休息;甚至在她又一次顺路去看望某个境况不佳的老同学而晚归时,他也没有一句质问,只是温和地提醒她注意安全。
邬嫚似乎也沉浸在一种隐秘的满足里。她对厉玹的迟钝和信任感到安心,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她不知道,在她每一次借口出门,每一次对着手机屏幕露出甜蜜或焦躁的神情时,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冷静地记录着一切。
厉玹的办公室成了他临时的作战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进来,却驱不散室内的冷肃。他面前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摊开的不是建筑图纸或合同文件,而是一份份打印出来的资料,旁边连接着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没有表情的脸。
屏幕上,是一个加密的追踪软件界面。代表邬嫚手机位置的那个小红点,在城市的电子地图上移动着。它从未去过她会员卡所属的那个高端瑜伽馆。它的轨迹,像一条贪婪又怯懦的蛇,一次次蜿蜒着,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城西,一个名叫翠湖苑的普通住宅小区。
厉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固定的终点坐标上,眼神锐利得能穿透屏幕。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资料。那是他委托的私人侦探送来的初步报告,关于那个地址。
翠湖苑,B栋1703。业主登记信息:厉玹。邬嫚。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那是他名下,不,曾经是他名下,后来作为结婚礼物,过户到邬嫚个人名下的一处房产。一个他几乎从未踏足过的爱巢。如今,却成了她豢养旧情人的销金窟。
报告后面附着几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偷拍照片。照片里,邬嫚和一个身材高瘦、穿着廉价休闲装的男人并肩走进单元门。男人的脸在监控视角下有些变形,但厉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裴禹。那个大学时靠着一点忧郁气质和花言巧语,差点把邬嫚哄得放弃一切的穷小子。几年过去,他身上那股故作深沉的劲儿没变,只是眉宇间添了更多的油滑和算计。
另一张照片,是邬嫚挽着裴禹的手臂,两人提着一大袋超市采购的日用品和食材,神态亲昵得像一对真正的夫妻。日期显示,就在三天前。
厉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压抑的节奏感。他点开电脑里的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邬嫚名下几张银行卡近半年异常的资金流向记录。一笔笔大额支出,从共同账户巧妙地转移到她个人账户,再流向一些陌生的、无法追踪具体用途的商户账号,最终汇总的数字触目惊心。
这些钱,足够在翠湖苑那样的地段,养一个裴禹这样的小白脸,过上相当滋润的日子了。
用他厉玹辛苦打拼赚来的钱。
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以及死寂之下,汹涌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暗流。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下午两点,带着你准备好的所有文件,来我办公室一趟。另外,通知财务老周,我要‘恒建’那个新项目子公司‘启创’的全部资料,立刻。
电话那头传来干脆的回应:明白,厉总。
放下电话,厉玹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点。它正停留在翠湖苑B栋1703的位置,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了。
他靠向宽大的真皮椅背,闭上眼。黑暗中,那些拼凑起来的纸屑上的字迹,邬嫚身上挥之不去的廉价甜香,裴禹那张算计的脸……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反复撕扯着他紧绷的神经。
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波动都已平息。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穿行的车流和人群。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却沉在阴影里,勾勒出一种冷酷的坚毅。
周年礼物……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该好好准备了。
第三章
日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下,滑向了深秋。窗外的梧桐叶几乎掉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着,透着一股萧瑟。
家里的气氛却似乎回暖了。厉玹回家的时间比以往更规律,甚至推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他不再像前阵子那样沉默,话多了起来,会主动和邬嫚聊起公司的事,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眼神里的温和似乎也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他会带邬嫚去她喜欢的餐厅,会在她试穿新衣时给出中肯的意见,会在她又一次瑜伽课晚归时,提前给她放好泡澡的热水。
邬嫚脸上的笑容日渐明媚。她享受着这种平衡带来的双重满足——家里有厉玹这个完美丈夫提供的优渥生活和社会地位,外面有裴禹这个初恋情人填补的情感空缺和被需要的虚荣。她甚至觉得,厉玹似乎比婚前更爱她了。这种错觉让她放松了警惕。
这天晚上,厉玹回来得比平时略早。晚餐是请来的阿姨做的,精致可口。饭桌上,厉玹状似随意地提起了话题。
最近公司那边,有个新的项目子公司筹备得差不多了。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到邬嫚碗里,语气轻松,叫‘启创’,主要做新型环保建材这一块,前景不错。
邬嫚正小口喝着汤,闻言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环保建材现在政策不是在扶持这个方向吗听起来很有搞头啊!她语气里带着点感兴趣和跃跃欲试。
厉玹笑了笑,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确实。前期投入不小,但市场潜力巨大。集团那边资源会倾斜,基本是稳赚的。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邬嫚,我想着,这个公司,不如让你来试试
我邬嫚愣住了,汤匙停在半空,脸上满是错愕,我……我不懂这些啊,公司管理、建材行业……我都没接触过。她下意识地摇头。
不懂可以学嘛。厉玹的语气带着鼓励和纵容,谁天生就会公司架构都搭好了,核心团队都是我亲自把关挑的,经验丰富,能力很强。你只需要挂个名,把握一下大方向就行。具体的运营,他们会向你汇报,我也会在背后帮你看着。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地看着邬嫚,嫚嫚,你总不能一直在家闲着,或者只去练练瑜伽吧总要有点自己的事业。这是个很好的起点,也是我送你的周年礼物。试试看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自己的事业挂个名就能掌控一个前景光明的公司还是丈夫送的、稳赚不赔的周年礼物邬嫚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想起了裴禹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抱怨和索求,那些昂贵的礼物、房租、生活费……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那点小心思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上来。
真的……可以吗她放下汤匙,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我怕我做不好,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麻烦。厉玹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就是你的。就当练练手,赔了算我的,赚了都是你的小金库。怎么样他伸出手,轻轻覆在邬嫚放在桌面上的手背,掌心温热。
邬嫚的心彻底被那小金库三个字击中了。她看着厉玹温柔信任的眼神,感受着手背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巨大的喜悦和一种即将掌控财富的兴奋感冲昏了她的头脑。她反手握住厉玹的手,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好!老公,你对我太好了!我试试!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厉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表面的涟漪,深处依旧冰冷一片。他抽回手,语气轻松: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让陈律把股权转让协议和相关文件准备好,你签个字就行。手续很快。
嗯!邬嫚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已经开始憧憬拥有自己公司、掌握财权后的美好生活了。她甚至没去细想,为什么厉玹会把一个前景看好的新公司,这么轻易地、毫无保留地送给她。巨大的利益诱惑下,她自动屏蔽了所有逻辑上的不合理。
第二天下午,厉玹的助理陈律带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准时出现在别墅的客厅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却驱不散陈律身上那股职业性的严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邬嫚已经精心打扮过,穿着得体的套装,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期待和一点矜持的兴奋。她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陈律将文件夹放在茶几上,摊开,里面是厚厚一叠打印好的文件。最上面一份,标题是《股权转让协议》,甲方是厉玹,乙方是邬嫚,转让标的:启创环保建材有限公司
100%
股权。
厉太太,这是股权转让协议,以及新公司章程、法定代表人变更登记申请书等相关文件。陈律的声音平稳专业,语速适中,厉总已经签好字了。按照协议约定,厉总将名下持有的启创公司全部股权,无偿转让给您。您成为启创唯一的股东和法定代表人。相关手续,厉总会安排专人代办。
邬嫚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文件上100%股权、无偿转让、唯一股东、法定代表人这些字眼,心脏激动得怦怦直跳。她拿起最上面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努力想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款,但那些拗口的专业术语和复杂的表述让她很快失去了耐心。她只关心自己的名字和那个代表巨额财富的数字。
这些……都要签吗她指着厚厚一叠文件问。
是的,厉太太。陈律点头,拿起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钢笔,拧开笔帽,恭敬地递给她,在每一份文件末尾乙方的位置,签上您的名字和日期即可。需要我为您指出具体位置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看。邬嫚接过笔,故作镇定地摆摆手。她迫不及待地翻到协议最后一页,找到乙方签名处。那里已经打印好了她的名字邬嫚,空白的横线在等着她的笔迹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即将拥有金山的激动,俯下身,在那条横线上,一笔一划,无比认真、也无比清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邬嫚。
签完协议,她又快速地在其他几份关键文件的指定位置签上名。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她听来,如同金币落袋的美妙声音。她甚至没注意到,陈律在她签名时,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那光芒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冷静。
当最后一笔落下,邬嫚放下钢笔,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松和喜悦。她拿起手机,对着自己签好名字的那几页文件,找好角度,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指尖飞快地编辑着信息,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那个此刻正在翠湖苑等着她接济的人。
陈律师,辛苦你了!她抬起头,对陈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应该的,厉太太。陈律微微欠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整理文件,文件我会立刻带走办理后续手续。恭喜您。
谢谢!邬嫚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就在这时,别墅大门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声音。厉玹的身影出现在玄关。他脱掉大衣交给迎上来的阿姨,步履沉稳地走进客厅,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签好了他看向邬嫚,语气自然。
嗯!签好了老公!邬嫚立刻站起身,像献宝一样,指着茶几上的文件,陈律师刚拿走,说去办手续了。
厉玹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目光扫过茶几上剩下的文件,然后落在邬嫚依旧兴奋的脸上,笑了笑:好。以后就是邬总了。
这句邬总让邬嫚心花怒放,脸颊泛红,娇嗔地推了他一下:哎呀,你别取笑我!
厉玹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那深邃的眼底,一丝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深海中悄然上浮的冰山一角,终于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他揽着邬嫚肩膀的手微微收紧,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清晰地穿透了邬嫚的喜悦:
不取笑。不过,在恭喜邬总之前,我们得先算算另一笔账。
他抬起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指间已经夹着一个薄薄的、同样印满了字的文件袋。文件袋的封口处,清晰地印着几个冰冷的印刷体大字:私人财产保全申请及证据附件。
邬嫚脸上的笑容,如同遭遇寒流的娇花,瞬间僵住、凝固。她茫然地看着那个文件袋,又抬头看向厉玹。男人脸上那熟悉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温柔笑意,此刻在她眼中,却变得无比陌生,甚至……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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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玹将文件袋轻轻放在她刚刚签下名字的股权转让协议旁边,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响。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邬嫚骤然停跳的心脏上。
关于你擅自转移、挥霍我们夫妻共同财产,总计七百八十六万,厉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割裂了客厅里温暖的空气,以及,用这笔钱,在我们婚前的房子里,长期、稳定地包养你的旧情人裴禹先生这件事。
他顿了顿,看着邬嫚血色尽失、瞳孔因极度惊骇而骤然放大的脸,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残酷:
邬小姐,我们谈谈你净身出户的细节吧。
第四章
客厅里死寂一片。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只有窗外深秋的风,不知何时变得猛烈起来,呜呜地拍打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呜咽声,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邬嫚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厉玹,又猛地转向茶几上那个印着冰冷字眼的文件袋。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刚才签下名字时的兴奋和喜悦,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啪地一声碎裂,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浓重的颤抖,厉玹!你疯了吗!什么转移财产什么包养……你血口喷人!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那个文件袋,指尖抖得厉害,你诬陷我!你凭什么!
厉玹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邬嫚面前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再没有半分曾经的温情。他无视邬嫚歇斯底里的指控,伸手,动作不疾不徐地打开那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文件。
凭这个。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第一张,是清晰的银行流水单复印件。上面用醒目的红笔圈出了数十笔转账记录,从邬嫚名下的联名账户和个人账户,汇入几个不同的、以某某科技、某某咨询为名的空壳公司账户,最终又汇入一个私人账户——户名:裴禹。每一笔的金额和时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像一条条冰冷的证据链条。
第二张,是翠湖苑B栋1703的物业费、水电费、大额采购单据的复印件,缴费人签名处,赫然是邬嫚娟秀的字迹。日期跨度长达半年。
第三张,是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邬嫚和裴禹在小区地下停车场,姿态亲昵,裴禹正低头亲吻邬嫚的额头。背景里停着的,是邬嫚那辆厉玹送给她的红色跑车。日期,就在上周。
第四张,第五张……更多暧昧的照片,酒店的入住记录(登记人是邬嫚和裴禹的名字),裴禹名下新购置的奢侈品腕表的发票(付款方指向邬嫚的个人账户)……
一张张,一页页,铁证如山,清晰地勾勒出她长达半年的背叛轨迹和巨额的资金流向。
邬嫚的目光扫过那些文件,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脸上的愤怒迅速被惊恐取代,身体摇摇欲坠,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有力的辩驳。铁证如山!她精心编织的谎言,在厉玹布下的这张精密大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又是什么时候布下这天罗地网的!
不……不是这样的……阿玹,你听我解释……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扑上去想要抓住厉玹的手臂,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是他!是裴禹缠着我!是他威胁我!我……我是一时糊涂……我被他骗了!那些钱……那些钱我是借给他的!他说他会还的!真的!
厉玹在她扑上来的瞬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辩解,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底的冰冷和厌弃。
邬嫚,他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在她脸上,省省你的演技。你的眼泪和谎言,让我恶心。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这些证据,足够法院支持我的诉求。根据我们婚前签的协议,以及你婚内恶意转移、挥霍夫妻共同财产,与他人长期通奸的事实,你,邬嫚,他清晰地念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将一分钱也带不走。净身出户,是对你最仁慈的判决。
净身出户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彻底击垮了邬嫚。她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昂贵的丝质家居服也沾上了灰尘。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不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厉太太,只是一个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即将一无所有的弃妇。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厉玹!我是你妻子!我们结婚一年了!你不能这么狠心!她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双手徒劳地想去抓厉玹的裤脚,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次机会!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我把钱都还给你!求求你……
她的哭声尖锐刺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混合着窗外越来越响的风声。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开!酝酿了许久的大雨,如同天河倒泻,狂暴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瞬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惨白的光透过雨幕,将厉玹面无表情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如同地狱归来的审判者。
他冷漠地看着地上崩溃哭泣、苦苦哀求的女人,那曾经让他心动的容颜,此刻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虚伪和狼狈。他弯腰,从茶几上拿起那份她刚刚签好字、墨迹未干的股权转让协议,在她眼前晃了晃。
启创厉玹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残酷的弧度,那笑容在闪电的映照下,森然可怖,忘了告诉你,这家公司注册资金一千万,全部是以实物出资——就是我名下那批即将报废淘汰的旧生产线设备。它们唯一的去向,就是废铁回收站。至于你签下的那些文件,他顿了顿,声音冷得掉渣,是自愿承接启创所有债务的连带责任保证书。换句话说,这家负债累累、只剩下一堆废铁的空壳公司,现在是你的了。邬总。
他最后那声邬总,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鄙夷。
邬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泪水、鼻涕和难以置信的惊骇,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厉玹手中那份协议。空壳公司负债累累连带责任废铁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窗外的暴雨更刺骨,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窜上头顶!她被骗了!她签下的不是金矿,而是一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被彻底碾碎后的绝望和疯狂。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厉玹,想要抢夺那份协议,还给我!厉玹!你这个魔鬼!你骗我!把协议还给我!
厉玹轻易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扑击。他冷漠地看着她再次摔倒在地上,眼神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
律师会联系你,处理离婚协议。三天之内,带着你的东西,滚出这栋房子。他不再看她,声音如同窗外冰冷的雨,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着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和那个装着证据的文件袋,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客厅里女人绝望的哭嚎和窗外狂暴的雨声。
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厉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一片的世界。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扭曲了城市的灯火。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律,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可以开始了。通知法院那边,申请财产保全,冻结邬嫚名下所有账户和资产,包括她刚刚‘继承’的启创公司。另外,通知媒体部,准备通稿。‘恒建集团总裁厉玹先生,因配偶邬嫚女士严重侵害夫妻共同财产及违背婚姻忠实义务,已正式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及财产分割申请。’
电话那头传来冷静的回应:明白,厉总。通稿措辞需要修改吗
不需要。厉玹的目光穿透雨幕,投向未知的远方,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照原样发。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扔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窗外的雷雨依旧在肆虐,闪电的光芒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坚毅。
邬嫚的哭声和裴禹的寄生生活,已经被这场暴雨彻底埋葬。属于他厉玹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商场如战场,那里没有眼泪,只有你死我活的搏杀。他要用这场被背叛点燃的怒火,烧出一条只属于他的通天大道。
第五章
厉玹离婚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重磅炸弹,在本地商圈和八卦圈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份措辞冰冷、直接点明邬嫚严重侵害夫妻共同财产及违背婚姻忠实义务的官方声明,由恒建集团公关部发布,瞬间引爆了各大财经和八卦媒体的头条。高清的监控截图、清晰的银行流水、暧昧的偷拍照片……这些被知情人士适时泄露给媒体的证据,让邬嫚的名字一夜之间成了贪婪、愚蠢、出轨的代名词。曾经风光无限的厉太太,瞬间跌入泥潭,成了人人喊打、茶余饭后的笑柄。
法院的财产保全令迅疾如风。邬嫚名下所有的银行账户被冻结,信用卡被停用,甚至连她身上那几件值钱的首饰,也被法院的执行人员当场查封。她名下唯一剩下的资产,就是那个负债累累、只有一堆破铜烂铁的启创环保建材公司。更让她绝望的是,厉玹提交的证据链完整确凿,法院在初步审理后,几乎毫无悬念地支持了厉玹的诉求——她需要为挥霍的七百多万夫妻共同财产承担赔偿责任,而厉玹名下的所有资产,包括他们居住的别墅、多套房产、股票、基金……她一分钱都分不到。
净身出户。这四个字从冰冷的判决书上落下,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她被厉玹的律师请出了那栋承载着她短暂富贵梦的别墅,只带着几件换洗衣物,狼狈不堪地回到了那个她用来金屋藏娇的翠湖苑B栋1703。然而,这里也不再是避风港。
门锁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就被厉玹安排人换掉了。她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防盗门,里面却一片死寂。直到邻居被吵得不耐烦地出来呵斥,她才知道,裴禹在法院冻结令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卷走了房子里所有值钱的、能搬走的东西——包括她放在这里应急的一些现金、珠宝,甚至她留在这里的几件名牌包和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电话打不通,信息石沉大海。
邬嫚站在冰冷的楼道里,看着被撬开一条缝的房门,里面狼藉一片,如同被洗劫过。她最后的依靠,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离不开她的男人,在灾难降临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还顺手给了她致命一击。巨大的背叛感和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彻底击溃了她。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满是灰尘的地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只有无边的、冰冷的死寂将她吞噬。
与邬嫚坠入地狱的惨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厉玹在商场上的雷霆出击。
他仿佛将婚姻中被背叛的所有愤怒和不甘,都化作了冰冷高效的燃料,投入到了恒建集团的运作之中。公司总部顶层那间视野开阔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的时间越来越长。厉玹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高速运转着。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合资源,集中所有火力,全力押注他早已看好的新型环保建材领域。这个领域技术门槛高,初期投入巨大,回报周期长,许多同行还在观望。但厉玹看准了国家政策的东风和未来市场的巨大潜力,决心在废墟之上,开辟全新的战场。
厉总,这是‘绿盾’项目组刚提交的技术可行性报告和初期预算。助理陈律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厉玹面前,研发团队那边表示,核心配方的稳定性还需要至少三个月攻坚,资金缺口初步估算在八千万左右。
厉玹快速翻阅着报告,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着关键数据。他头也没抬:八千万批。从集团战略储备金里调。告诉研发部负责人,三个月,我只给三个月。资金、设备、人员,要什么给什么。三个月后,我要看到稳定量产的核心配方样品。否则,整个项目组,包括他,全部滚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铁血般的压力。陈律心中一凛,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去协调。
厉玹又拿起另一份市场分析报告:传统建材那边,价格战打得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指示,我们主动降价了15%,同时加大了渠道返点力度。陈律迅速汇报,‘鼎峰’和‘荣泰’那几个老对手都跟进得很吃力。‘鼎峰’的老王昨天还托人递话,想约您吃个饭,探探口风……
没空。厉玹冷冷打断,指尖敲击着报告上鼎峰的名字,继续压价。通知采购部,加大上游原料采购量,把价格给我锁死三个月。我要‘鼎峰’的现金流在这个季度末之前彻底断掉。
明白!陈律立刻记下。
还有,厉玹的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放出风去,恒建准备剥离所有传统建材业务,打包出售。找几个信得过的‘托’,把价格往低了炒。
陈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虚张声势,逼他们恐慌性抛售
厉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恐慌之下,才会自乱阵脚。等他们割肉割得差不多了,就是我们抄底整合的时候。他顿了顿,补充道,盯紧‘鼎峰’的股东和高管,尤其是那个财务总监,听说他儿子在国外赌输了不少钱想办法,让这火烧得更旺点。
是!陈律心中对这位老板的雷霆手段和精准狠辣再次感到震撼。
厉玹挥挥手,陈律立刻退了出去,步履匆匆地去执行一道道充满硝烟味的指令。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厉玹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了闭眼。高强度的工作带来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很快就被一种更强大的意志力压下。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邬嫚刚结婚时拍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明媚,依偎在他身边,眼神里似乎盛满了爱意。
如今看来,那笑容是何其的虚伪刺眼。
厉玹面无表情地拿起相框,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然后,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将相框扔了进去,发出沉闷的响声。抽屉合上,锁死。
过去的温情与背叛,如同那张照片,被他彻底封存。
再抬头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锐利。他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绿盾项目的核心数据流。他需要亲自审核几组关键参数。商场如战场,没有时间沉溺于过去的伤痛。邬嫚的背叛给了他致命一击,却也打碎了他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幻想,让他彻底蜕变成一个只为目标而生的猎手。
他要用实力,用铁和血,在这片弱肉强食的丛林里,杀出一条只属于他厉玹的、无人可以撼动的通天大道。这条路,注定孤独,也注定染血。但他别无选择,也毫不畏惧。
第六章
三个月的时间,在商场硝烟和邬嫚的穷困潦倒中,倏忽而过。深秋的萧瑟已被初冬的寒意取代。
城东,国际会展中心。一年一度的华东建材展销会正在这里如火如荼地进行。巨大的展馆内人头攒动,来自全国各地的建材商、采购商、设计师汇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材料的气味、嘈杂的人声和激烈的商业博弈气息。
恒建集团的展位占据了整个A馆最核心、最醒目的位置。巨大的弧形LED屏幕上,反复播放着绿盾新型环保复合材料的宣传片:防火、防水、零甲醛、高强度、可循环利用……一项项突破性的性能指标,配合着极具科技感的画面和震撼的音效,吸引了无数人驻足围观。展位设计简约大气,银灰与深蓝的主色调透着沉稳和力量感,身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忙碌而有序地接待着络绎不绝的咨询者。
厉玹站在展位二楼相对僻静的VIP洽谈区,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场迫人。他手中端着一杯清水,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自家展位火爆的场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这三个月,是炼狱般的三个月,也是浴火重生的三个月。
绿盾项目组在巨额资金和高压目标下,奇迹般地提前半个月攻克了核心配方稳定性的难题。恒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借技术专利壁垒和厉玹铁腕整合的供应链优势,迅速抢占了新型环保建材市场的制高点。同时,针对鼎峰、荣泰等老对手的价格绞杀战也大获全胜。鼎峰资金链彻底断裂,被恒建以极低的价格吞并了核心生产线和渠道资源。荣泰元气大伤,龟缩一隅。恒建在传统建材领域的话语权空前提升,而绿盾的横空出世,更是让恒建一跃成为行业瞩目的科技新贵。
此刻展位前火爆的景象,就是这三个月铁血征伐最好的注脚。
厉总,‘海天建设’的李总在楼下贵宾室,想跟您谈谈‘绿盾’在滨海新区的独家代理权。陈律快步走上来,低声汇报。
告诉他,独家代理不可能。厉玹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绿盾’走的是技术授权加区域分销的模式。想合作,让他按我们制定的游戏规则来,或者,他顿了顿,语气淡漠,去找那些还在卖传统高耗能材料的。
明白。陈律会意,立刻转身下楼。
厉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展馆入口处。那里人流如织,突然,两个熟悉又狼狈的身影挤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是邬嫚和裴禹。
仅仅三个月,邬嫚的变化大得惊人。曾经精心保养的容颜憔悴不堪,眼袋深重,皮肤粗糙暗沉,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款式过时的廉价羽绒服,头发也失去了光泽,胡乱地扎在脑后。她旁边的裴禹,也好不到哪里去。那点故作深沉的忧郁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油腻和焦躁,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夹克,眼神躲闪,畏畏缩缩地跟在邬嫚身后,像只惊弓之鸟。
两人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像两个误入盛宴的乞丐。邬嫚的目光在巨大的展馆里茫然地搜寻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当她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二楼VIP区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时,黯淡的眼底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在那里!厉玹在那里!她猛地拽了一把身边的裴禹,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尖锐。
裴禹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和恐惧,但看到厉玹的身影,想到他们如今山穷水尽的处境,最终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两人跌跌撞撞,拨开人群,艰难地挤到恒建展位前,却被穿着笔挺制服、训练有素的保安礼貌而强硬地拦在了隔离带外。
先生,女士,这里是VIP区域,请出示邀请函或预约信息。保安的声音公式化。
让开!我找厉玹!我是他……邬嫚急切地想要推开保安的手,话到嘴边,妻子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嘶哑地喊道,厉玹!厉玹!是我!你下来!
她的喊声在嘈杂的展馆里并不算太突出,但VIP区本就相对安静,厉玹的位置又居高临下。他听到了,也看到了。他端着水杯的手纹丝不动,目光平静地落在楼下那对形容狼狈、如同小丑般的男女身上,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两个陌生人。
邬嫚见厉玹无动于衷,更加激动,不顾保安的阻拦,奋力想要往里冲,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厉玹!你不能这么绝情!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帮帮我们!就这一次!求你了!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裴禹也在一旁帮腔,脸上堆着讨好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厉总!厉总!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您大人有大量!帮我们一把!我们只要一点点启动资金,一点点就好!看在……看在嫚嫚的面子上!他试图去拉邬嫚,想让她表现得再可怜一点。
这边的骚动终于引起了周围人群的注意。不少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围观起来。有人认出了邬嫚——这个几个月前还风光无限、如今却声名狼藉的前厉太太,以及她那个同样出名的情夫。窃窃私语声和指指点点的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邬嫚和裴禹身上。
厉玹将楼下那场卑微的乞求和周围异样的目光尽收眼底。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如同看尘埃般的厌弃。他放下手中的水杯,对着旁边一个工作人员低声吩咐了一句。
很快,一个工作人员拿着一个无线麦克风快步走到厉玹身边,恭敬地递给他。
厉玹接过麦克风,手指轻轻一拨,开关开启。轻微的电流声通过展位四周隐藏的高品质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恒建展区,甚至压过了部分区域的嘈杂。
他缓步走到二楼的栏杆边,身影挺拔,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闪光灯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开始此起彼伏地亮起。
楼下,正与保安撕扯、哭喊哀求的邬嫚和裴禹,也猛地停了下来,惊愕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邬嫚甚至停止了哭喊,嘴唇哆嗦着,仿佛在期待厉玹能念及旧情。
厉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楼下那两张写满惶恐和祈求的脸上。他没有看邬嫚,而是将目光定在裴禹那张油腻而惊慌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清晰、冰冷、毫无温度的弧度。
他举起麦克风,清晰、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声音,通过音响,响彻了整个展区:
各位来宾,感谢对恒建‘绿盾’的关注。借此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
他微微侧身,伸手指向楼下人群中被保安隔离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裴禹。
这位,是‘禹安装饰工程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裴禹,裴先生。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展区的每一个角落。
禹安装饰人群中有人发出疑惑的低语,没听说过啊……
就在昨天,厉玹的声音继续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压下了所有议论,禹安装饰,已经正式成为恒建集团旗下‘家安’精装品牌的全资子公司。
他顿了顿,看着裴禹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以及邬嫚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如同被抽空了骨头的身体,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裴先生,欢迎加入恒建大家庭。希望你的‘专业能力’,能为‘家安’注入新的活力。
轰——!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整个恒建展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闪光灯如同疯了一般,密集地闪烁起来,全都聚焦在楼下那对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男女身上!
裴禹禹安装饰恒建收购了法人代表还是那个靠邬嫚养着的小白脸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羞辱意味,让所有围观者都倒吸一口冷气!看向邬嫚和裴禹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震惊、鄙夷和怜悯。
裴禹彻底懵了!他什么时候成了什么禹安装饰的法人!那不过是他为了骗邬嫚继续掏钱给他挥霍,临时用邬嫚最后一点私房钱注册的、连个固定办公室都没有的皮包公司!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恒建的子公司法人还是他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成了法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这个空壳公司有任何债务问题、法律纠纷……都将由他裴禹个人承担无限连带责任!厉玹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还要让他自己添柴!
不……不是的!我没有!我不知道!裴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跳起来,惊慌失措地挥舞着手臂,语无伦次地对着周围的镜头和人群尖叫,是他!是厉玹陷害我!我没有公司!那公司是假的!假的!
他的失态尖叫和苍白无力的辩解,在厉玹平静而残酷的宣告面前,显得无比滑稽可笑,更加坐实了他的不堪和愚蠢。
而邬嫚,在听到厉玹最后一句话时,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她最后的希望,那个她以为可以依靠、拉着她来找厉玹求一线生机的男人,竟然……竟然早就被厉玹不动声色地捏在了手心里!还成了厉玹用来当众羞辱她的工具!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嫚嫚!裴禹下意识地想去扶,但邬嫚倒下的身体却撞开了保安的阻拦,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人事不省。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场面瞬间更加混乱。闪光灯对着地上昏迷的邬嫚和旁边手足无措、狼狈不堪的裴禹疯狂闪烁。
厉玹站在二楼,冷漠地俯视着楼下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闹剧和惨剧。闪光灯的光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灭不定,映照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终年不化的冻原般的漠然。
他轻轻关掉了手中的麦克风,将楼下的混乱、尖叫、昏迷和闪光灯隔绝开来。
陈律,他对着身边同样面无表情的助理吩咐,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叫救护车。另外,通知‘家安’项目组,准备接收‘禹安装饰’的‘全部资产’。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楼下被记者围住的裴禹,让法务部准备好材料,这位新上任的裴总,很快会收到法院的传票——关于他利用空壳公司进行合同诈骗的指控。
是,厉总。陈律应下,立刻转身去安排。
厉玹不再看楼下那片狼藉,转身走回VIP区深处。展会还在继续,商机稍纵即逝。邬嫚和裴禹的结局,在他眼中,已经如同尘埃落定,不值得再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
他的战场,在更广阔的地方。这场当众的羞辱,不过是彻底斩断过去、宣告新生的一个注脚。冷酷,但高效。
第七章
冬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吝啬地洒在私立医院高级单人病房光洁的地板上,却驱不散房间里的冰冷和死寂。
邬嫚躺在病床上,脸色比身下的被单还要苍白。她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睫在不住地颤动,显示她并未真正睡着。三天前在展会现场那急怒攻心的一口血和当众昏厥,让她元气大伤,也彻底撕碎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身体上的虚弱,远不及心底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的屈辱和绝望来得锥心刺骨。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憔悴、头发花白了大半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廉价的保温桶。他是邬嫚的父亲,邬建国。
短短几个月,这个曾经还算精神的小老头,仿佛老了十岁。女儿身败名裂、婚姻破裂、净身出户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击垮了他和老伴。更雪上加霜的是,老伴受不了这刺激,一病不起,医院高昂的治疗费用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肩上。他不得不放下所有的老脸,四处求告借钱,甚至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才勉强维持着老伴的治疗。
嫚嫚邬建国走到床边,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邬嫚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却没有睁开。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曾经,她是父母的骄傲,嫁入豪门,光宗耀祖。如今,她却成了拖累父母、让他们晚年蒙羞的罪人。
邬建国看着女儿这副样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无奈。他默默地拧开保温桶,里面是熬得稀烂的小米粥。他盛了一小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试图让它凉得快一些。
吃点东西吧,嫚嫚。他把碗端到邬嫚面前,轻声劝道,身子要紧。你妈……你妈那边还得靠你呢。提到老伴,他的声音更哑了。
邬嫚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渗入鬓角。她慢慢睁开眼,看着父亲布满皱纹和愁苦的脸,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心如刀绞。
爸……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对不起你们……我……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只剩下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邬建国放下粥碗,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想要替女儿擦去眼泪,却又怕弄疼她似的缩了回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老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后的沉重和悲凉,爸知道你心里苦……可路是你自己选的啊!厉玹……厉玹他待你……唉!他想起当初女儿执意要离婚跟那个裴禹在一起时,自己和老伴的苦劝,换来的是女儿的叛逆和不耐烦,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那个姓裴的畜生呢邬建国的语气陡然变得愤怒起来,把你害成这样,他人呢跑了他环顾这间虽然干净但显然需要不菲费用的病房,这住院费谁交的
邬嫚的哭声更大了,充满了绝望和悔恨:他……他卷走了我最后一点钱……跑了……电话打不通……人找不到了……爸……我完了……我真的完了……她泣不成声。
邬建国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那个畜生!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邬嫚,想骂,看着女儿惨白绝望的脸,最终却什么也骂不出口,只剩下满腔的心痛和无力。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再次推开。
一个穿着昂贵皮草、妆容精致、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最新款的限量手袋。她是邬嫚的母亲王美娟的妹妹,邬嫚的小姨,王丽华。她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扫过简陋的病房、憔悴的邬建国和病床上形容枯槁的邬嫚。
哟,还没出院呢王丽华的声音尖利,带着刺耳的嘲讽,这都住了几天了一天大几千的费用,还真当自己是以前的厉太太了有人给你报销吗
邬建国脸色涨红,想说什么,却被王丽华不耐烦地打断。
行了行了,姐夫,你也别瞪我。我今天来,不是来看戏的。她把手袋放在离病床远远的椅子上,仿佛怕沾上什么晦气,我是替我妈,替我们王家来传句话的。
她看向病床上的邬嫚,眼神冰冷:邬嫚,你听好了。你妈现在躺在ICU里,一天的费用就是一万多!你爸为了给你妈凑钱,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我们这些亲戚,能借的也都借遍了!现在,你妈要做个关键手术,还差三十万!
她伸出一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邬嫚:这钱,你得出!别跟我说你没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当初从厉家出来,就真的一点私房钱都没藏还有那个姓裴的小白脸,你不是养了他那么久吗他卷走的钱里,就没有你的份去要!去法院告!我不管你怎么弄,三十万!手术等着救命呢!三天之内,必须见到钱!否则,她冷哼一声,语气刻薄无情,你就等着给你妈收尸吧!我们王家,就当没养过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说完,她像是怕多待一秒都会沾染霉运,拎起手袋,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嗒嗒嗒的刺耳回音。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邬嫚躺在病床上,如同被王丽华的话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小姨的话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母亲病危,父亲卖房,亲戚反目……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被所谓的真爱蒙蔽了双眼,亲手毁了自己,也拖垮了整个家!
三十万……她现在连三百块都拿不出来!裴禹卷走了她所有的钱,厉玹让她净身出户,那个空壳公司启创背着一堆债务,法院还在追偿……她已经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巨大的悔恨、自责、绝望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只毒虫,疯狂地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比身体上的病痛痛苦千百倍!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和不堪!为了裴禹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她背叛了真正爱她、给她一切的丈夫,抛弃了安稳富足的生活,最终落得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还连累父母陷入绝境!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猛地从邬嫚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她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撕扯着,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地颤抖。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我该死!我该死啊——!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绝望,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状若疯癫。
邬建国看着女儿崩溃的样子,老泪纵横。他扑上去,用力抱住邬嫚疯狂撕扯自己的手,声音哽咽破碎:嫚嫚!嫚嫚别这样!别伤着自己!爸在这儿……爸在这儿……
父女俩抱头痛哭,绝望的哭声在冰冷的病房里回荡,充满了迟来的、锥心刺骨的悔恨和无尽的凄凉。那一声声哭嚎,是邬嫚为自己亲手埋葬的人生,敲响的迟暮丧钟。
第八章
凛冬已至,寒风呼啸着掠过城市高耸的摩天楼群,发出呜呜的声响。恒建集团总部顶层的会议室里,气氛却如同盛夏般灼热。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集团高层和核心项目负责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身上。厉玹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挺括的白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令人振奋的数据和图表。
……截止到昨天收盘,‘绿盾’系列产品本季度销售额突破十五亿,市场占有率在华东地区跃居第一!‘家安’精装品牌整合‘禹安装饰’后,依托‘绿盾’供应链优势,中标了三个大型市政精装项目,合同总额超八亿!传统建材板块在完成对‘鼎峰’的整合后,产能和渠道效率提升40%,利润环比增长18%!
负责汇报的财务总监声音激昂,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低低的议论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振奋和敬畏。短短几个月,恒建在厉玹的铁腕带领下,不仅从一场高层动荡(厉玹离婚风波)中迅速稳定局面,更是完成了一次堪称教科书级的战略转型和逆势扩张!
厉玹听着汇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他走到屏幕前,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落在一个代表全国市场的版图上。
十五亿华东第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这就是你们的满足点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主位上那个如同孤狼般的身影。
不够!厉玹斩钉截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野心,远远不够!‘绿盾’的技术壁垒不是用来守成的!是开疆拓土的利器!我要的,是三个月内,打通北上广深的直营渠道!半年内,‘绿盾’全国市场占有率,必须给我冲进前三!
激光笔的红点重重地点在版图的几个核心城市上,如同攻城拔寨的战旗。
传统板块,整合红利才刚开始!成本压缩的空间至少还有15%!‘鼎峰’原来的核心客户名单,给我一个不落地筛出来!让销售部带着我们最新的价格方案和‘绿盾’的联动优势,去敲门!告诉他们,要么跟我们恒建合作,享受技术红利和成本优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要么,就被彻底淘汰!
家安精装,他的目光转向负责该板块的副总,市政项目只是开始。我要高端住宅精装市场的口碑!样板工程,顶级设计师团队,智能化家装方案,三个月内,给我拿出一个能惊艳市场的标杆项目!钱不是问题,我要的是碾压性的品牌高度!
一道道指令清晰、冷硬、目标明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厉玹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在回荡,以及高层们飞速记录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还有,厉玹放下激光笔,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张脸,我知道,最近几个月,大家都很拼,压力很大。集团不会亏待每一个为它流血拼杀的人。下个月起,所有达成核心KPI的部门,奖金池翻倍。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振奋和激动的低呼响起。翻倍的奖金!这无疑是一剂最强效的兴奋剂!
但是!厉玹的声音陡然转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兴奋,恒建,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目标就在那里,清晰可见。三个月后,哪个环节掉了链子,拖了后腿,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几个关键部门的负责人,负责人,连带整个团队核心骨干,自己递辞呈滚蛋!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厉总!整齐划一、带着亢奋和紧张的声音响彻会议室。
散会!厉玹干脆利落。
高层们如蒙大赦,又带着打了鸡血般的亢奋,迅速起身离开会议室,投入下一场战斗。
会议室很快只剩下厉玹一人。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城市脉络。车流如织,高楼林立,一派繁华景象。
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律。
厉总,刚收到消息。邬嫚小姐的母亲,今天上午……在第二医院ICU,去世了。
厉玹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松开。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投向远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落定般的漠然,转瞬即逝。
知道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后事……让法务以邬嫚个人债务纠纷可能涉及资产转移为由,向法院申请,暂时冻结她母亲名下那点微薄的遗产份额。走程序,拖住。
明白。陈律的声音毫无迟疑。
挂断电话,厉玹依旧站在原地。窗外,寒风凛冽。城市的钢铁森林在冬日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邬嫚母女的悲剧,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在他心中甚至未能激起一丝涟漪。同情怜悯那些属于弱者的情绪,早已被他剥离。那段被背叛的婚姻,连同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软弱、优柔寡断和可笑的温情,都被他亲手埋葬在崛起的路上。
他不需要回头,也不需要任何廉价的救赎。他只需要向前,不断地向前,用实力和铁血,去征服,去掠夺,去站在最高的地方。这条由背叛铺就、用孤独浇筑的征途,他注定要一个人,以孤狼的姿态,走到最后,走到无人能及的顶峰。
第九章
春寒料峭,枝头却已悄然萌发出点点新绿。城郊的公墓,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格外肃穆宁静。
厉玹一身纯黑的羊绒大衣,身形挺拔,独自一人沿着干净的石阶缓步而上。他没有带花,手里只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皮鞋踏在石阶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最终,他在半山腰一处位置清幽的墓前停下脚步。墓碑很新,上面镶嵌着一张中年女人的照片,笑容温和,眼神里带着慈爱。墓碑上刻着名字:慈母邬建国之妻
王美娟
之墓。
厉玹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他没有鞠躬,也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蹲下身,拿出那块软布,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冰冷的石碑触感透过软布传递到指尖。
这里埋葬的,是邬嫚的母亲,一个他从未见过几次、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的普通妇人。她的死,源于女儿愚蠢的选择带来的连锁崩塌。厉玹擦拭墓碑的动作,与其说是缅怀,不如说是一种仪式,一种对过往彻底切割的仪式。
墓碑被擦拭得光洁如新,映着清晨微冷的天光。厉玹站起身,将软布折好,放回口袋。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沿着来路下山。
山风拂过,带着早春特有的凉意和草木复苏的气息。他步履沉稳,背影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孤绝。
刚走到墓园门口,一个穿着陈旧羽绒服、形容枯槁、眼神涣散的女人像幽灵般从旁边的冬青树丛后闪了出来,拦在了他的车前。
是邬嫚。
短短数月,她瘦得几乎脱了形,脸颊深陷,眼窝乌青,头发干枯得像一把乱草,身上那件羽绒服脏兮兮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曾经的光彩和骄纵荡然无存,只剩下被生活彻底碾碎后的麻木和绝望。她看着厉玹,那双曾经明媚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恨意和一丝摇摇欲坠的疯狂。
厉玹……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我妈死了……你满意了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刻骨的恨。
厉玹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
是你!都是你害的!邬嫚见他无视自己,情绪瞬间激动起来,猛地扑到车门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车门框,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是你逼死她的!是你冻结了那点救命钱!是你把我和裴禹逼上绝路!你这个魔鬼!刽子手!你不得好死!
她的咒骂声嘶力竭,在寂静的墓园门口显得格外刺耳。司机紧张地看向厉玹。
厉玹终于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落在邬嫚那张因怨恨而扭曲的脸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那目光里的漠然,比最锋利的刀更让人心寒。
放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
我不放!邬嫚歇斯底里地尖叫,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下,厉玹!你有钱!你有那么多钱!给我一点!就一点点!看在我妈刚死的份上!看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求你了!给我一条活路!裴禹那个畜生卷走了所有的钱,法院天天追债,那些放高利贷的天天堵门……我真的活不下去了!给我钱!给我钱——!
她哭喊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扒着车门,卑微地乞求着。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当初那个养着小白脸、挥霍无度的厉太太的影子
厉玹静静地听着她绝望的哭嚎和卑微的乞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她的声音因为力竭而变得断断续续,只剩下呜咽。
活路厉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锥,邬嫚,你的活路,在你选择裴禹、背叛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断了。
他微微俯身,靠近邬嫚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
至于裴禹放心,他欠你的‘债’,我会替你,千倍、万倍地讨回来。他的下场,会比你凄惨一万倍。这,就是我给你的‘交代’。
说完,他不再看邬嫚瞬间因极度恐惧而僵住的脸,伸手,毫不费力地掰开她扒着车门的手指。那力道冰冷而坚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碾碎蝼蚁般的漠然。
邬嫚被他掰开手指,身体失去支撑,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她呆呆地看着厉玹,看着他冷漠地坐进车里,看着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毫不留情地启动、驶离,卷起一阵冰冷的尘埃,消失在墓园外的林荫道上。
他最后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让她如坠冰窟,连灵魂都在颤抖。他不仅要毁了她,连裴禹,他也不会放过!而且会用更残酷的手段!
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最后一点意识彻底淹没。她瘫坐在冰冷的尘埃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轿车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再也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黑暗。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市区的路上。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寒意。
厉玹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车窗外的阳光透过深色的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助理陈律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刚才墓园门口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厉总,陈律低声汇报,刚收到消息,裴禹在邻省的地下赌场出千被抓,被扣下了。对方放话,三天内见不到他欠下的两百八十万赌债,就按规矩……卸他点零件。
厉玹依旧闭着眼,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陈律顿了顿,继续道:另外,十分钟前,美国‘创科资本’亚太区的执行董事戴维先生亲自致电,对‘绿盾’项目表达了强烈的投资意向,希望能尽快安排与您的会面。
这一次,厉玹缓缓睁开了眼睛。
车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折射出冷静而锐利的光芒。那光芒里,没有了面对邬嫚时的冰冷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全新战场、更高目标的强大征服欲。
回复戴维先生,厉玹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下周,我会在集团总部恭候。
是,厉总。陈律立刻应道,同时将一份准备好的文件递到后座,这是‘创科资本’的详细背景资料和初步合作框架草案。
厉玹接过文件,却没有立刻翻看。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车子正驶过市中心最繁华的CBD区域,恒建集团那座崭新的、设计感十足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一柄直插云霄的利剑,宣示着无上的地位和力量。
邬嫚那绝望空洞的脸,墓园门口的哭嚎,裴禹即将面临的悲惨下场……这些画面,如同车窗上迅速掠过的浮光掠影,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涟漪。
后视镜里,映出他冷硬如雕刻的侧脸。那上面,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登顶后的狂喜,只有一片历经淬炼后的、坚不可摧的平静。如同深海,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蕴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过去的背叛与伤痛,已被他彻底碾碎,化为脚下坚实的基石。那些卑微的哭泣和恶毒的诅咒,如同尘埃,被远远抛在身后,再也无法触及他分毫。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他的战场,在更广阔的世界之巅。
孤狼,无需回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