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世间最后一条应龙,我的龙鳞是治愈化血咒的唯一神药。
仙门大师姐秦揽月中了此咒,灵力会不断化为血水流失,命在旦夕。
为了求药,她放下身段,对我这个隐居山林的无名小妖百般示好,最终结为道侣。
婚后百年,我为她剥下九百九十九片龙鳞,让她得以维持仙体,修为不坠。
但没了龙鳞护体,我的妖力日渐微弱,龙角也变得黯淡无光,成了她眼中的丑陋废物。
她怨我让她错过了与天界太子联姻、一步登天的机会。
敖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妖不妖的！若不是你,我早已是天妃！
大婚之日,她当着六界仙神的面,亲手拔我龙筋,抽我龙骨,只为给她的新欢天界太子做一件万劫不侵的龙骨宝甲。
再睁眼,我回到了她第一次寻到我洞府的那天。
她一身白衣,仙姿绰约,请求我赐下一片龙鳞。
我幻化出龙形,盘踞在山巅,冷漠地俯视着她：
滚。我的鳞,就算是喂狗,也不会给你。
01
仙子,前面就是应龙大人的洞府了。
一个脸上带着三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拦在秦揽月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们……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他身旁一个瘦小的修士也颤声补充,眼神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说了,任何仙门中人再敢踏前一步,就让我们神魂俱灭。
秦揽月清冷的目光扫过他们,没有说话。
她身后的天界太子凤离天,却在此刻发出一声嗤笑。
那笑声里,满是与生俱来的傲慢与不屑。
神魂俱灭
好大的口气。
本宫倒要看看,这末法时代最后一条泥鳅,能有多大本事。
秦揽月微微蹙眉,转向凤离天：太子殿下,敖白他性子古怪,还是我先进去与他分说。
她心里清楚,敖白不是古怪。
是恨。
重生回来已经三天了。
她的脑海里,时常会闪现他被抽筋剥骨时,那双璀璨的金色龙瞳里,光芒被一寸寸彻底掐灭的景象。
那双眼睛,曾只为她一人盛满过爱意。
可她亲手毁了它。
如今,她体内的化血咒再次发作,灵力如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流逝。
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的龙鳞。
上一世,她用了整整一百年,才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剥下龙鳞。
这一世,她没有时间了。
秦揽月拨开众人,独自走向那被浓雾笼罩的洞府。
洞口,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背对着她。
他身形挺拔,墨发及腰,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孤高与冷漠。
是敖白。
和百年后那个龙鳞剥落、龙角黯淡的废物截然不同。
此刻的他,妖力充盈,强大得令人心悸。
秦揽月心脏猛地一痛,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敖白……
男人缓缓转身。
那张脸俊美到极致,却像覆着一层万年寒冰,毫无情绪。
一双金色的竖瞳,倒映着她的身影,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说了,滚。
他开口,声音比他眼里的冰,更冷。
秦揽月脸色白了白。
她太不习惯敖白用这种态度对她。
从前的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满怀爱意地,唤她揽月。
敖白,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往前走了两步,姿态放得极低。
化血咒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眼下我真的需要一片龙鳞续命,只要你肯帮我,你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补偿
敖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嘴角勾起,那笑意却冷得像刀。
你能补偿我什么
补偿我被你剥落的九百九十九片龙鳞
还是补偿我被你亲手拔下的龙筋,抽走的龙骨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惊雷,在秦揽月耳边轰然炸开。
她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怎么会……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分明都是上一世发生的事！
难道……
他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让秦揽月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02
我怎么会知道
敖白缓步向她走来。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秦揽月的心脏上,让她无法呼吸。
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因为我就在那里,看着你,当着六界仙神的面,一寸寸拔掉我的筋,一块块敲碎我的骨。
那种滋味,真是刻骨铭心啊。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秦揽月的脸颊。
秦揽月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磅礴如海的妖力将她死死锁定。
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你不是想知道,没了龙鳞护体,龙筋龙骨被抽走是什么感觉吗
敖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魔鬼的低语。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体验体验。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秦揽月的心。
她毫不怀疑,敖白真的会杀了她。
不……不要……
她声音发抖,几乎不成调。
敖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上一世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被凤离天蒙蔽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敖白收回手,仿佛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用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秦揽月,你求饶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么熟练。
那么……廉价。
他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滚回你的仙门,告诉所有人,我应龙敖白,与你秦揽月,与整个清虚仙门,永世为敌。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不远处的凤离天身上。
让那条花里胡哨的小长虫也滚远点。
我的地盘,不欢迎杂种。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凤离天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他身为天界太子,身份尊贵,向来是众星捧月。
此刻被一个无名小妖指着鼻子骂杂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放肆！
他怒喝一声,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七宝琉璃扇。
金光大盛,直冲敖白而去！
一条不知死活的泥鳅,也敢在本宫面前叫嚣！
秦揽月大惊失色：太子殿下,不要！
她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敖白甚至没有看那声势浩大的法宝,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
聒噪。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妖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瞬间化作一条狰狞的黑色龙影。
龙影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那七宝琉璃扇吞了下去。
噗——
凤离天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本命法宝被毁,他的神魂受到了无法逆转的重创。
他满眼惊骇地看着敖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天仙修为！
对方不过是一个连仙籍都没有的妖！
怎么可能轻易就毁了他的本命法宝！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凤离天颤声问道。
敖白没有回答他。
黑色的龙影在他身后盘旋,那双金色的竖瞳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人。
那是一种来自食物链顶端的,绝对的蔑视。
三息之内,从我的山头消失。
否则,死。
03
凤离天带来的仙门修士,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座让他们感到窒息的山。
他们从未想过,一个传说中的妖物,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威压。
凤离天在两个小仙官的搀扶下,又吐出几口血,他怨毒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云雾缭绕的山顶,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恨。
我们走！他咬牙切齿地说。
秦揽月没有走。
她站在原地,看着敖白,眼中情绪翻涌。
敖白,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但化血咒是真的,我体内的灵力正在不断流失,再没有龙鳞,我不出十日,就会修为尽废,化为一滩血水。
她试图唤起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怜悯。
敖白却只是冷笑。
那真是太好了。
他淡淡地说。
我等着那一天。
我会亲眼看着你,像一摊烂泥一样,消散在天地间。
你的那些同门,你的那位太子殿下,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大师姐、未来的天妃,变成一滩谁也不愿多看一眼的污血。
他的话,像最锋利的刀,将秦揽月最后一点尊严也剥得干干净净。
你恨我,我知道。
秦揽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但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们曾是道侣,百年恩情……
闭嘴！
敖白猛地打断她,金色的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竖线。
那是龙族暴怒的前兆。
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现在秦揽-月面前,一只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呃……
秦揽月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
她体内的灵力本就所剩无几,在敖白绝对的力量面前,她毫无反抗之力。
秦揽月,你是不是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你予取予求的傻子
敖白的声音里,淬满了冰渣。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掉几滴眼泪,说几句软话,我就会心软
我告诉你,不可能了。
从你亲手拔我龙筋的那一刻起,我敖白,与你秦揽月,恩断义绝。
他手上一用力,秦揽月感觉自己的脖颈快要被捏碎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敖白却突然松开了手。
她像一滩烂泥一样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滚。
敖白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别再让我看到你。
否则,下一次,我不会再留手。
秦揽月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绝望。
她知道,敖白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不会再管她了。
04
秦揽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清虚仙门。
她求药失败,还被敖白当众羞辱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仙门。
曾经对她阿谀奉承的师弟师妹们,如今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听说了吗大师姐被那应龙妖给赶回来了,狼狈得不行。
何止啊,听说太子殿下的本命法宝都被那妖龙给毁了,太子殿下气得当场吐血。
啧啧,这下好了,龙鳞没求到,还把太子殿下给得罪了。我看她这个大师姐的位置,也坐不久了。
这些议论,像一根根淬毒的针,扎在秦揽月的心上。
她回到自己的洞府,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眼角因为灵力流失而出现的细微纹路,一股恐慌涌上心头。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绝对不能失去修为,变成一个废人。
她更不能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冷静下来之后,秦揽月开始分析。
敖白恨她,这是事实。
但他既然重生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报仇反而只是将她赶走
是因为还念着旧情吗
不,不像。
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情意,只有刻骨的恨。
那是因为……他有所顾忌
还是说,他想用更残忍的方式报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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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看着她一点点被化血咒折磨至死
秦揽月越想,心越沉。
她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她找来了自己的心腹,二师弟李清源。
师弟,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秦揽月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李清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大师姐,你的身体……
我没事。秦揽月打断他,你听我说,敖白虽然强大,但他毕竟是妖。仙妖不两立,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去联络各大仙门,就说那应龙妖性情残暴,不仅打伤天界太子,还囚禁了数名误入其山林的修士,意图吞噬他们的修为。
李清源大惊：大师姐,这……这是诬陷啊！那应龙虽是妖,但从未听说他害过人。
此一时彼一时。秦揽月冷冷地说,现在,是他挡了我的路。只要坐实了他残害修士的罪名,各大仙门就有理由联手讨伐他。到时候,由不得他不同意。
可是……
没有可是！
秦揽月厉声道。
李清源,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的荣辱,就是你的荣辱。我若是倒了,你以为你能有好下场吗
李清源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是,师姐,我明白了。
去吧。秦揽月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记住,做得干净点。
李清源走后,秦揽月看着窗外,眼神幽深。
敖白,这是你逼我的。
既然你不肯给我生路,那就别怪我,毁了你。
05
敖白察觉到山下的动静时,正在擦拭自己的龙角。
重生回来,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
那对闪烁着璀璨金光、完整无缺的龙角。
那身覆盖着坚不可摧、流光溢彩的龙鳞的身体。
这才是他,真正的应龙。
而不是前世那个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变得丑陋不堪的废物。
他能感觉到,有很多人正在靠近他的山。
不是几个。
是成百上千。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仙门修士特有的、令他作呕的气息。
他缓缓起身,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秦揽月,你的手段,还是和以前一样,卑劣。
……
山脚下,各大仙门的修士已经集结完毕。
为首的,正是清虚仙门的掌门,和脸色阴沉如水的天界太子凤离天。
秦揽月站在掌门身边,一身白衣,神情悲悯,仿佛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来。
各位道友！
清虚掌门朗声道。
盘踞在此山的应龙妖,性情残暴,近日更是变本加厉,不仅重伤天界太子殿下,还残害了多名无辜修士。我等仙门正道,岂能容忍此等妖孽为祸人间！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诛杀此獠！
诛杀妖孽,替天行道！
诛杀妖孽,替天行道！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震得整座山林都在颤抖。
秦揽月看着山顶那云雾缭绕的洞府,心中默念：敖白,出来吧。
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他出来了。
但他不是走出来的。
他是以真龙之躯,驾驭着雷霆与风暴,从山巅之上,降临于众人面前。
那是一副怎样震撼的景象。
一条长达数千丈的黑色巨龙,盘踞在天空之中,身体比山脉还要庞大,黑色的龙鳞在阴云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每一次呼吸,都引得风云变色,雷电交加。
那双比宫殿还要巨大的金色竖瞳,冷漠地俯视着下方那些在他看来,如同蝼蚁般的修士。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仙门众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蝉,一个个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想象过应龙的强大,却没想过,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对抗的存在。
凤离天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如果不是身边的仙官扶着,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那天敖白为什么说他是小长虫了。
在他面前,自己那点微末的龙族血脉,简直就是个笑话。
秦揽月也是心神巨震。
她和敖白做了百年道侣,却从未见过他展露真身。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血脉比较特殊的普通妖龙。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哪里是什么小妖。
这是真正的,上古神龙！
掌管风雨雷电,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神明！
是谁,说要诛杀我
敖白开口了。
他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滚滚闷雷,震得每个人神魂都在颤抖。
没有人敢回答。
敖白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秦揽月身上。
是你吗秦揽月。
秦揽月身体一僵,迎上那双巨大的金色瞳孔,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仰头看着他,说道：敖白,我们无意与你为敌。只要你交出那些被你囚禁的修士,再献上龙鳞为我解咒,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事到如今,她还在试图谈判。
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敖白闻言,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交出修士献上龙鳞
他巨大的龙头微微低下,凑近了地面,那双金色的瞳孔几乎要贴到秦揽月的脸上。
秦揽月,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以为,凭你们这些蝼蚁,也配和我谈条件
他说着,龙尾轻轻一扫。
轰隆！
旁边的一座山头,瞬间被夷为平地。
碎石穿空,烟尘蔽日。
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祭出法宝抵挡,场面一片混乱。
看到了吗
敖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这就是我的力量。
我可以轻易地,将你们这里所有的人,连同你们的仙门,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现在,你还想要我的龙鳞吗
秦揽月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她试图用一群绵羊,去威胁一头真正的雄狮。
06
或者,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敖白的声音,突然在秦揽月脑海中直接响起。
是神念传音。
秦揽月愣住了。
我可以不杀他们。
敖白的神念继续传来,带着一丝戏谑。
我也可以,给你一片龙鳞。
秦揽月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真的
当然。敖白的神念带着笑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秦揽月急切地问。
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凤离天。
秦揽月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杀了……凤离天
那个天界太子,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联姻对象,她一步登天的阶梯
怎么,不愿意
敖白的神念变得冰冷。
他不是你的新欢吗你为了他,连我的龙筋都敢拔。现在让你杀了他,换你自己一条命,还有你整个仙门的安危,这笔买卖,很划算,不是吗
秦揽月的心,乱了。
她看向不远处同样惊魂未定的凤离天。
凤离天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和依赖。
他显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他以为,她和这妖龙毕竟有过一段情,或许能说上话。
他却不知道,这妖龙,正在逼她杀了自己。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杀了凤离天,她就能得到龙鳞,活下去。但她也会因此彻底得罪天界,清虚仙门将永无宁日,她自己也会背上背信弃义、残杀道侣的骂名。
不杀凤离天,以敖白现在的状态,他真的会杀了这里所有的人。她同样活不成,整个清虚仙门,甚至在场的各大仙门,都会因为她的错误决定,而惨遭灭门。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腰间的佩剑,在嗡嗡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他们在等她做出决定。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敖白的神念,如同催命的符咒。
十。
九。
八……
倒计时开始了。
秦揽月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看着凤离天,又抬头看了看天空那庞大的龙影,眼中闪过无数种情绪。
挣扎,痛苦,怨恨,还有……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面临这样的选择
凭什么她要被一个她曾经弃如敝履的妖物,逼到如此绝境
三……
二……
就在敖白即将数到一的时候。
秦揽月动了。
她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化作一道白光,快如闪电。
但,剑尖所指的方向,不是凤离天。
而是她自己的胸口。
敖白！
她凄厉地喊道。
你恨我,我知道！你要报复,冲我一个人来！不要牵连无辜！
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结束这场闹剧。
她想用这种方式,唤醒敖白心中最后的情意,也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
然而,她的剑,停在了半空中。
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巨大无比的龙爪,轻轻捏住了她的剑刃。
咔嚓。
仙门至宝,由万年寒铁打造的揽月剑,如同脆弱的玻璃一样,寸寸碎裂。
牵连无辜
敖白低沉的笑声在天地间回荡。
秦揽月,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最无辜的那个人,早就被你亲手杀死了。
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说过,我要亲眼看着你,一点点烂掉,变成一滩谁也不想看的污血。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07
那一天,成了整个修真界仙门的噩梦。
应龙敖白没有杀人。
他只是废掉了在场所有金丹期以上修士的修为。
包括清虚掌门,也包括天界太子凤离天。
数百名仙门精英,一夕之间,变成了无法再修炼的凡人。
这对他们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而秦揽月,被敖白带走了。
没人敢阻拦,也没人能阻拦。
凤离天瘫在地上,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丹田,眼神呆滞,状若疯癫。
我的修为……我的修为没了……不……
他从高高在上的天界太子,变成了一个废人。
这个打击,让他彻底崩溃了。
……
敖白的洞府里。
秦揽月被一条黑色的妖气锁链捆着,扔在冰冷的石地上。
她体内的化血咒,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和灵力的彻底耗尽,发作得更加猛烈了。
血,不断地从她的皮肤下渗出,很快就将她身下的地面染红。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敖白化为人形,坐在不远处的石座上,手里把玩着一片黑色的龙鳞,冷漠地看着她。
滋味怎么样他问。
秦揽月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那眼神里,有恨,有怨,也有不解。
为什么
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
杀了你
敖白笑了。
太便宜你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秦揽月,你最在乎的是什么
是你的修为,你的美貌,你的地位,你那可笑的尊严。
所以,我就要一点点,把你最在乎的东西,全部毁掉。
我要让你,从云端跌落泥潭。
我要让你,被所有人抛弃。
我要让你,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慢慢腐烂。
他将那片黑色的龙鳞,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要吗
秦揽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片龙鳞吸引。
她能感觉到,那上面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
只要一片,只要一小片,就能救她的命。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求我。敖白说。
秦揽月的身体僵住了。
求他
她堂堂清虚仙门大师姐,怎么可能去求一个妖
看来,你还不够疼。
敖白收回龙鳞,站起身,准备离开。
别走！
秦揽月慌了,她脱口而出。
我求你……我求你,给我……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敖白打断她,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跪下。
秦揽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跪下
让她跪下
士可杀,不可辱。
她秦揽月,一生骄傲,何曾跪过任何人
不愿意敖白挑了挑眉,那就算了。
他转身就要走。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感受着体内越来越剧烈的疼痛,秦揽月心中的防线,终于崩溃了。
尊严
骄傲
在死亡面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屈辱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我求你……敖白……把龙鳞……给我……
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地上。
眼泪和血,混在了一起。
08
敖白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揽月,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快意。
他将那片龙鳞,扔到了她的面前。
吃了它。
秦揽月如获至宝,颤抖着手,将那片龙鳞捡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龙鳞入腹,化作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化血咒的痛苦,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她流失的生命力,也得到了一丝补充。
虽然修为没有恢复,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谢谢……她下意识地说道。
谢我
敖白笑了。
不用谢。这只是个开始。
从那天起,秦揽月就成了敖白的阶下囚。
他没有杀她,也没有折磨她。
只是将她关在洞府里,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步瓦解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他先是放出话去,说清虚仙门掌门和天界太子,是因为觊觎他的龙骨,才编造谎言,意图围剿他,结果被他识破,才落得个修为被废的下场。
他还放出了一段用忆影石记录的影像。
影像里,是凤离天和清虚掌门商议如何污蔑他,如何夺取他龙鳞龙骨的全部过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修真界都震惊了。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仙门正道,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清虚仙门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了修真界的笑柄。
而凤离天,更是被天帝下令,削去太子之位,打入凡间,永世不得返回天界。
秦揽月在洞府里,通过水镜,看到了这一切。
她看着自己的师门被人唾弃。
看着自己曾经仰望的太子殿下,像条狗一样被赶出南天门。
她的心,在滴血。
而敖白,就坐在她身边,一边品着茶,一边欣赏着她的痛苦。
感觉如何他问。
秦揽月没有说话,只是用怨毒的眼睛瞪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
敖白放下茶杯。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如果不是你贪得无厌,如果不是你背信弃义,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以为,你中的化血咒,真的只是意外吗
秦揽-月心中一动,猛地抬头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敖白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敖白的山。
是清虚仙门的二师弟,李清源。
他不是来救秦揽月的。
他是来投靠敖白的。
应龙大人。
李清源跪在敖白面前,神情恭敬。
清虚仙门已经完了。秦揽月倒行逆施,罪有应得。在下愿追随大人,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还带来了一份投名状。
那是一本泛黄的古籍。
大人,这是我在清虚仙门禁地里找到的。上面记载了,关于化血咒的真正秘密。
敖白接过古籍,翻开看了几页,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而一旁的秦揽-月,在看到那本古籍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
那本书,早就应该被销毁了……
09
敖白将古籍扔到秦揽月面前。
你自己看吧。
秦揽月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古籍。
上面记载的,正是关于化血咒和应龙血脉的秘密。
原来,化血咒,并非无解。
除了应龙鳞片,还有另一种解法。
那就是,找到施咒之人,取其心头血为引,便可彻底根除。
而应龙鳞片,只能压制,不能根治。
更重要的是,书上还记载了,长期服用应龙鳞片,会让服用者对龙族血脉产生依赖,最终心性大变,变得贪婪、自私、残忍。
秦揽月之所以会从一个心怀感激的少女,变成后来那个嫌弃他、背叛他的毒妇,固然有她本性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那九百九十九片龙鳞,在潜移默化中,放大了她心中的恶。
而这本书的最后一页,记载了施展化血咒的方法。
以及,一个名字。
秦揽月。
怎么会……
秦揽月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怎么会是我的名字……
想起来了吗
敖白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
前世,你告诉我,你是在一处上古遗迹里,被仇家暗算,才中了此咒。
可你没告诉我,那个所谓的仇家,就是你自己。
你根本不是中了咒,而是为了修炼一门邪功,自己给自己下的咒！
这门邪功,需要以龙族精血为引。你算准了我是世间最后一条应龙,算准了我对你有情,所以你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
秦揽月,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敖白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严厉,一声比一声悲愤。
他一直以为,秦揽月只是不爱他。
他却没想到,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百年的爱恋。
百年的付出。
百年的牺牲。
到头来,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不是的……
秦揽月疯狂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她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她天赋异禀,修为冠绝同门,却始终无法突破瓶颈,证得天仙大道。
是凤离天,给了她这本邪功秘籍。
凤离天告诉她,只要练成此功,便可一步登天。
而修炼此功唯一的风险,就是化血咒。
他还告诉她,世间有应龙,其鳞可解此咒。
是她。
是她被力量蒙蔽了双眼,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是她,为了自己的私欲,亲手导演了这场悲剧。
敖白……对不起……对不起……
秦揽月爬到敖白脚边,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她终于悔悟了。
可一切,都太晚了。
敖白一脚将她踢开,眼中没有半分动容。
杀了你我改变主意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可怕。
我要你活着。
我要你带着这份愧疚,带着这份绝望,永生永世地活在痛苦之中。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你曾经珍视的一切,全部踩在脚下。
他转身,对李清源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清虚仙门的掌门。我要你,将清虚仙门,改成‘万龙冢’。
我要这天下所有的仙门都知道,犯我龙族者,虽远必诛。
至于她,敖白指了指地上的秦揽月。
就让她,做这万龙冢的守墓人吧。
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10
岁月流转,沧海桑田。
三千年过去了。
人间已经换了无数个朝代。
修真界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清虚仙门旧址上,建起了一座巨大的陵园,名为万龙冢。
这里,成了所有妖族的圣地。
而曾经的仙门大师姐秦揽月,成了这里的守墓人。
三千年的时光,没有在她的容貌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还是那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但她的眼睛,却像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了任何光彩。
她体内的化血咒,早就被敖白用别的方法解了。
但他给她下了新的禁制。
她无法离开万龙冢半步,也无法死去。
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这座巨大的坟墓,忍受着无尽的孤独和悔恨。
这三千年里,敖白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成了妖族至高无上的王,君临天下。
他收服了四海八荒,整合了所有妖族势力,建立了一个足以与天庭抗衡的妖族王朝。
他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冷漠。
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动容。
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
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偶尔想起,那个曾经追在他身后,甜甜地叫他敖白哥哥的白衣少女。
也会想起,他被抽筋剥骨时,那双熄灭了所有光亮的金色龙瞳。
那是他自己。
他亲手杀死了,那个深爱着秦揽月的敖白。
这天,是秦揽月被罚守墓的第三千年整。
敖白处理完妖界的事务,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万龙冢。
他隐去身形,站在远处,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秦揽月正在清扫着一级级的石阶。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这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一个刚化形不久的小狐妖,不小心撞到了她。
对……对不起,秦大人。小狐妖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下。
万龙冢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守墓人,是妖王陛下亲自降罪的囚徒,谁也不敢得罪。
秦揽月停下动作,看了看小狐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波动。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狐妖的头。
然后,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了小狐妖。
那是一块桂花糕。
吃吧。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几千年没有说过话。
小狐妖愣住了,不敢去接。
秦揽月将桂花糕塞到她手里,转身,继续扫地。
敖白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头巨震。
桂花糕。
那是他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因为秦揽月说,她喜欢桂花糕的香气。
所以,他笨拙地学着人类的样子,为她做了上百年的桂花糕。
原来,她还记得。
原来,在她心里,还为他留着一个角落。
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涌上敖白的心头。
是恨吗
好像没有那么浓了。
是爱吗
他不敢承认。
他只知道,他的心,乱了。
三千年的冰封,似乎有了一丝裂痕。
他现出身形,缓缓向她走去。
秦揽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当她看到来人是敖白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手中的扫帚,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11
你来做什么
良久,秦揽月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
敖白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他想她了
说他后悔了
不,他不能。
他是妖王,他是胜利者。
他不能在一个失败者面前,露出任何软弱。
我来巡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最冷漠的伪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
巡视完了吗秦揽月问,完了,就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扫帚,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敖白叫住了她。
他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秦揽月,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这三千年,你……可曾有过半点悔意
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她哭着说后悔
期待她抱着自己,祈求原谅
秦揽月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解脱。
悔
她说。
我当然悔。
我悔不该练那邪功,不该给你下咒。
我更悔,在你为我剥下第一片龙鳞的时候,没有选择和你一起去死。
如果那时候就死了,至少,在你心里,我还是那个你爱过的揽月。而不是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插进敖白的心里。
但现在,我不悔了。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平静。
三千年的囚禁,三千年的孤独,我已经还清了欠你的一切。
敖白,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两不相欠
敖白失神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两不相欠。
那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你以为,你说两不相欠,就真的两不相欠了吗
他有些失控地低吼道。
我被剥掉的九百九十九片龙鳞呢我被抽掉的龙筋龙骨呢我那被你亲手杀死的百年爱恋呢这些,你怎么还
是,我还不了。
秦揽月平静地看着他。
所以,你可以继续恨我,继续折磨我。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一了百了。
她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敖白。
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金色的瞳孔里,怒火燃烧。
你以为我不敢吗！
秦揽月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敖白的手,在不断收紧。
只要他再用一点力,就能轻易地捏碎她的喉咙。
可是,他做不到。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脑海里闪过的,全都是她曾经的笑靥。
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手。
滚。
他背过身去,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秦揽月没有动。
我说,滚！敖白再次低吼。
秦揽月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转身,一步步地,走回了那座属于她的,孤独的坟墓。
她的背影,决绝,而又落寞。
敖白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他知道,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不,或许,他从未真正拥有过。
他赢了全世界,却输得一败涂地。
……
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敖白退位了。
他将妖王之位传给了李清源的后人,自己独自一人,回到了他最初隐居的那座山。
山还是那座山,洞府也还是那个洞府。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
他坐在洞口,看着云卷云舒,日升日落。
仿佛又回到了,遇到秦揽月之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是,他的心,再也回不去了。
空荡荡的,像是缺了一块。
他知道,那一块,叫秦揽月。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冰冷的温度。
他轻轻地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
揽月……若有来生……
话未说完,风起,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