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惟的婚礼,是全城名流圈的盛事。
五年爱情长跑,从校服到婚纱,我们是所有人眼中最标准、最令人艳羡的爱情范本。他英俊、多金、对我体贴入微；我出身书香门第,温婉大方,是众人交口称赞的贤内助。我们的结合,被誉为天作之合。
婚礼现场,我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挽着父亲的手,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的沈惟。他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那是我最熟悉的、独属于我的温柔。交换戒指时,他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苏晴,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的母亲林婉,坐在主宾席上,穿着一身优雅的旗袍,风韵不减当年。她看着我,眼中满是欣慰的泪光。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一手将我培养成如今的模样,也是她,最先认可了沈惟。
晚宴上,沈惟被灌了不少酒。他挡在我身前,替我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笑着说：我的新娘,谁都不能欺负。
回到我们精心布置的婚房,他已经醉得不轻。我扶着他躺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上,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他闭着眼,眉头微蹙,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我心中一片柔软。这就是我的丈夫,我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我俯下身,准备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晚安吻。
就在这时,他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呼吸带着灼热的酒气,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我以为他是在叫我的名字,便柔声回应：嗯,沈惟,我在这儿。
他却抱得更紧了,那一声呢喃,也变得清晰了些。
他说的是：阿婉……别走……
阿婉。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会被沈惟这样亲昵地称为阿婉。
那就是我的母亲,林婉。
我浑身僵硬,如坠冰窟。婚房里奢华的灯光,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荒唐。空气中玫瑰的甜香,也变得令人作呕。
我缓缓地、一寸寸地推开他。他已经沉沉睡去,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做着一个有阿婉的美梦。
而在他的新婚之夜,他的新娘苏晴,却像一个多余的、可笑的局外人,独自站在床边,浑身冰冷。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的睡颜,五年的恩爱时光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中闪过。他的每一次注视,每一次拥抱,每一次情话……究竟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另一个人听
一个荒谬到令我战栗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心里。
我需要一个答案。
我颤抖着手,拿起了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点开了那个我从未涉足过的、被他命名为时光的加密相册。
密码是什么
我试了我的生日,错误。试了我们的纪念日,错误。
我的心一点点下沉。
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了一串数字。
那是我母亲林婉的生日。
相册,咔的一声,解开了。
2.
加密的相册：我只是妈妈的替身
当相册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里面没有一张我的照片。
满满的,全都是另一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同一个女人在不同时期的照片。从青涩的少女时代,到如今风韵犹存的成熟模样,每一张照片,都拍得极其用心,充满了爱意和珍视。
照片里的那个女人,笑靥如花,眉眼温婉。
那张脸,我熟悉到了骨子里。
那是我妈妈,林婉。
一张照片里,年轻的妈妈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一棵开满了花的凤凰树下,笑得无忧无虑。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小字：初见,盛夏,惊鸿。
另一张照片,是妈妈在大学图书馆里看书的侧影,阳光透过窗户,为她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配文是：你眼中有星辰,我眼中有你。
还有一张,是近几年的。妈妈在我们家的花园里侍弄花草,沈惟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偷拍了她。照片里的她,微微侧头,脸上带着岁月静好的温柔。配文只有两个字：此生。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所有的思维都被炸得粉碎。我一张张地滑下去,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这才是他珍藏了多年的时光。
原来,这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惟第一次见我妈妈时,会失神那么久。我当时还取笑他,说是不是被我妈妈的美貌惊艳到了。他当时只是笑了笑,说：阿姨很有气质。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一条和我妈妈年轻时戴过的一模一样的项链。他说,他觉得这条项链最配我的气质。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喜欢看着我的侧脸发呆,他说我的侧脸,有种让他心安的温柔。
我拿出手机,打开自拍镜头,然后调出相册里那张妈妈年轻时的照片。
镜子里我的脸,和照片上妈妈的脸,缓缓重叠。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一样的唇形。
我像她,我一直都知道。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苏晴你真是继承了你妈妈所有的优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曾为此而骄傲。
但此刻,这张与母亲肖似的脸,却成了我最大的讽刺。
沈惟爱我,究竟是爱我,还是爱这张像极了他白月光的脸
这五年的恩爱,这五年他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宠溺,究竟有多少,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我是谁
我是苏晴,还是林婉的一个年轻的、触手可及的替代品
这个念头,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我看着床上熟睡的沈惟,他睡得那么安详,仿佛刚刚拥抱了整个世界。而我,他的新婚妻子,却在他的世界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我关掉手机,将它轻轻放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我走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我想洗掉这满身的荒唐,洗掉这张让我感到耻辱的脸。
镜子里,我看着自己通红的双眼,一个陌生的、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苏晴,你的人生,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
3.
完美的谎言：枕边人与陌生人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
沈惟穿着一身居家的棉质睡衣,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餐盘里,是我最爱吃的水晶虾饺和一杯温热的牛奶。
老婆,醒了他俯下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笑容里带着宿醉后的歉意,昨晚喝多了,没闹你吧
他的眼神清澈而真诚,充满了对新婚妻子的爱意。如果不是昨晚那场噩梦,我一定会被这幅景象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坐起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没有,你睡得很沉。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快吃吧,我亲手做的。以后我们家的早餐,我全包了。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和破绽。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好丈夫,完美得无懈可击。他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包容我所有的小脾气,他的世界仿佛就是围绕着我旋转的。
可正是这份完美,此刻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一个男人,如果能将对另一个女人的爱,如此天衣无缝地投射到另一个人身上,五年,整整五年,都没有露出一丝马脚,那他的内心,该有多么深沉,他的演技,又该有多么高超
我成了他这场盛大暗恋里,最重要、也最无知的道具。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沈惟见我迟迟不动,关切地问。
没有,很好。我低下头,拿起筷子,机械地将一只虾饺送进嘴里。食物的味道明明很鲜美,我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味同嚼蜡。
吃完早餐,他说要去公司处理一些紧急事务,临走前,又抱着我温存了许久,嘱咐我好好休息,说蜜月旅行的地方他已经安排好了,保证给我一个惊喜。
他越是体贴,我心里的寒意就越重。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我冲进卫生间,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开始疯狂地回忆过去五年的点点滴滴,试图为昨晚的发现,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也许,他只是曾经暗恋过我妈妈毕竟我妈妈那么优秀,年轻时肯定不乏追求者。他爱而不得,后来遇到了与她相像的我,于是将情感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这虽然让我难以接受,但至少说明,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吧
不。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我立刻掐灭了。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在加密相册里,存放着妈妈从少女到现在的照片有些照片,甚至是在我们交往之后拍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曾经暗恋,而是一种持续至今的、病态的窥视和迷恋。
更何况,昨晚他梦里叫的,是阿婉。
这个称呼,太亲密,太自然,完全不像是对一个长辈的称呼。
我的枕边人,我爱了五年的男人,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必须搞清楚,他和我的母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站起身,擦干眼泪。哭泣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是那个沉浸在爱情幻想里的小公主苏晴了。
我要变成一个侦探,一个潜伏者,去揭开这场完美谎言背后的、血淋淋的真相。
而我第一个要调查的对象,就是我最亲爱的,妈妈。
4.
蛛丝马迹：妈妈的旧皮箱
我回了娘家。
开门的是妈妈林婉,她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着,见到我,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柔的笑意：晴晴,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要去和沈惟过二人世界吗
他公司有急事,我就回来看看你。我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抱了抱她。
她的身上,有我最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这个怀抱,曾是我最温暖的港湾。但今天,我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僵硬。
你这孩子,都嫁人了,还这么粘我。妈妈嗔怪地拍了拍我的背,眼里的宠溺却满得要溢出来。
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一边为我削着苹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沈惟……对你还好吗
好,他对我很好。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那就好。她低下头,继续削着苹果,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眼底的情绪,你们能幸福,妈妈就放心了。
她的语气,她的神态,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常。
我真的只是想多了吗
不。那个加密相告,那声醉酒的呢喃,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需要证据。
我借口说想找找自己小时候的东西,走进了储藏室。这里堆放着我们家几十年的杂物,充满了岁月的气息。
在储藏室的最深处,我看到了一个蒙着灰尘的、棕色的旧皮箱。
我认得这个皮箱。这是妈妈的嫁妆,她从她的家乡——一座江南小城带过来的。我小时候总想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但妈妈总说里面只是一些不值钱的旧东西,不让我碰。
今天,我却对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我吹开上面的灰尘,试着打开。箱子上了锁,是一把很老式的铜锁。我找不到钥匙,便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根细铁丝。
小时候为了偷吃零食,我曾跟开锁师傅学过几招。没想到,今天会用在这里。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箱盖。
一股陈旧的、樟脑丸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箱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叠用牛皮筋捆好的信件,几本泛黄的日记,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最上面,是一张已经褪了色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并肩站在一起。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朴素的布裙子,笑得羞涩而甜美。那张脸,是年轻时的妈妈。
而她身边的那个少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身形清瘦,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着镜头,嘴角带着一丝倔强的微笑。
这个少年,我从未见过。
我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一行隽秀的字迹：
赠阿婉,愿你前程似锦,永远欢笑。——沈
沈。
这个姓氏,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我的眼睛。
我压抑住狂跳的心脏,颤抖着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日记。日记本的封皮已经磨损,但字迹依然清晰。
我翻开了第一页。
日期是二十五年前的夏天。
今天,是我来到青禾镇的第一天。爸爸的工作调动,让我们离开了繁华的都市,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小镇。这里的夏天,比城里更热,蝉鸣声吵得我心烦意-乱。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很讨厌的男生。他叫沈惟。对,就是那个名字听起来很斯文,人却像个小混混的家伙。他总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真烦。
沈惟。
日记本从我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在那个我从未参与过的、属于妈妈的青春里,在那个叫做青禾镇的江南小城里,他们,早就认识了。
5.
家庭晚宴：一场不动声色的较量
我把日记和照片,悄悄地放回了皮箱,恢复了原样。
我不能打草惊蛇。
从娘家出来,我给沈惟打了个电话,用一种雀跃的、撒娇的语气说：老公,今晚我们回家吃饭吧！我妈说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电话那头的沈惟,声音里立刻带上了笑意：好啊,我也正想去看看妈呢。你等我,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去接你。
挂掉电话,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想看看,当这两个人都出现在我面前时,他们会如何表演这场完美的戏码。
晚上,我挽着沈惟的胳膊,走进了家门。
妈,我们回来了！
林婉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哎呀,沈惟来了,快坐快坐,饭马上就好。
妈,辛苦您了。沈惟很自然地松开我的手,走上前,接过了林婉手中的锅铲,我来吧,您去歇着。
你这孩子,哪有让女婿下厨的道理。林婉嘴上推辞着,脸上却笑开了花。
那不一样。孝敬您,是应该的。沈惟的嘴很甜,总能把我妈哄得很高兴。
他们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一个切菜,一个掌勺,配合得异常默契。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将这一幕勾勒得无比温馨和谐,像一幅描绘家庭幸福的油画。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如果我不知道那些秘密,我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感动。我会觉得,我的丈夫孝顺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喜欢我的丈夫,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可现在,这幅温馨的画卷,在我眼里,却充满了诡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惟看我妈妈的眼神,真的只是一个女婿对丈母娘的尊敬吗
我妈妈对沈惟的欣赏,真的只是一个母亲对女婿的满意吗
吃饭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提起：妈,我今天在储藏室翻东西,看到您一个旧皮箱,里面有您年轻时候的照片呢。您年轻时候可真漂亮。
林婉夹菜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虽然很短暂,但我捕捉到了。
她抬起头,笑了笑,语气很自然：是吗都多少年前的老东西了,亏你还翻得出来。
坐在我对面的沈惟,也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与我妈的目光,在空中,有了一刹那的交汇。
然后,他笑着对我说：是啊,我第一次见妈的时候,就觉得妈特别有气质,一看就知道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
你这孩子,就你嘴甜。林婉被逗笑了,气氛又恢复了正常。
一切都显得那么天衣无缝。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短暂的对视,像一个暗号,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的暗号。
晚饭后,沈惟主动承包了洗碗的活。我坐在客厅陪妈妈看电视。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年代剧,背景是一个江南小镇。
我指着电视,笑着说：妈,这地方跟您老家青禾镇像吗
青禾镇三个字一出口,我明显感觉到妈妈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没有看我,只是盯着电视屏幕,淡淡地说：嗯,有点像。不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就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一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怎么可能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她在撒谎。
而且,她在害怕。她在害怕我提起青禾镇,提起她的过去。
那段过去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那个叫沈惟的少年,和那个叫林婉的少女,在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需要她用不记得了来掩盖
这场家庭晚宴,像一场不动声色的战争。没有硝烟,没有争吵,只有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的试探和谎言。
而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观众了。
我是那个,决心要将所有演员的面具,都一一撕下的,唯一的知情者。
6.
他的日记：写满另一个女人的青春
我开始失眠。
每当午夜梦回,身边躺着沈惟熟睡的脸,我都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我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加密相册,和妈妈旧皮箱里的那张黑白照片。
这两个人,像两座巨大的冰山,横亘在我的生活里。我能看到的,只是海面上的一角,而海面下那庞大而危险的真相,却足以将我的世界彻底颠覆。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
沈惟有一个习惯,他会在书房的抽屉里,放一本工作日记。他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重要的事记下来,才不会出错。
我以前从未想过要去翻看他的日记,我觉得那是夫妻间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
但现在,信任这个词,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我趁他去外地出差的两天,走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的装修风格和他的人一样,沉稳、内敛。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一切都井井有条。
我拉开了他书桌最右边的那个抽屉。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一本黑色的、皮质封面的日记本。
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也开始出汗。我仿佛是一个即将开启潘多拉魔盒的窃贼。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日记本。
这不是一本工作日记。
或者说,不完全是。
日记的前半部分,确实记录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但从某一页开始,字里行间,开始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今天又见到她了。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站在图书馆的窗边,像一幅画。我不敢过去打扰,只能在远处偷偷地看着。什么时候,我才能鼓起勇气,和她说一句话
她好像很喜欢吃学校门口那家店的桂花糕。我今天特意去排了很久的队,买了一份,却不敢送给她。我真没用。
今天,我终于和她说话了。我把她被风吹走的书捡了起来。她对我说‘谢谢’,声音真好听。我一整天,心里都像揣了只小兔子。
日记里的文字,充满了少年人青涩而热烈的暗恋心事。那个被他小心翼翼地称为她的女孩,爱穿白裙子,喜欢吃桂花糕,声音很好听。
我继续往后翻。
她要走了。她要回那个属于她的繁华都市了。而我,只能留在这个小镇上。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把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送给了她,背面写了我的心里话。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
她走了。青禾镇的夏天,好像一下子就结束了。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很久。
再次开始时,已经是几年后。
我考上了她所在的城市。我来了。可是,我该去哪里找她她还记得我吗那个在青禾镇的夏天,那个叫沈惟的少年。
看到这里,我浑身一震。
这本日记的主人,就是沈惟。
而那个贯穿了他整个青春的、让他魂牵梦萦的她,就是我的妈妈,林婉。
这不是简单的暗恋。这是一场跨越了二十多年,从青禾镇到这座城市,从未停歇过的、漫长的追逐。
我继续翻着日记,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后面的内容,开始出现我的名字。
今天,我见到了她的女儿,苏晴。她和她妈妈年轻的时候,真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像一泓泉水。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和苏晴在一起了。她是个好女孩,单纯、善良。和她在一起,很轻松,很快乐。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她。我会对她好的,一辈子对她好。
苏晴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很开心。我终于,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守护在她身边了。阿婉,你会为我高兴吗
啪嗒。
一滴眼泪,掉在了日记本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猛地合上日记,像扔掉一块烙铁一样,将它丢回了抽屉。
真相,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我,苏晴,从始至终,就是一个替代品。
沈惟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爱,都只是源于我对另一个女人的肖似。他娶我,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为了用一种更隐蔽、更安全的方式,去守护他心中那个永远得不到的白月光。
他甚至,在日记里,向我的母亲,汇报着他和我之间的进展。
这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残忍！
我蜷缩在书房冰冷的地板上,放声大哭。这一次,我没有压抑,也没有克制。我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五年的委屈和欺骗,全都哭出来。
我的爱情,我的婚姻,我引以为傲的一切,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如此不堪的谎言之上。
哭过之后,我的心,也彻底死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需要被清算的废墟。
7.
尘封的旧事：那座我们都来自的小城
沈惟出差回来了。
他给我带了礼物,是我一直很喜欢的一个设计师品牌的限量款丝巾。
喜欢吗他从背后抱着我,将丝巾轻轻地系在我的脖子上,语气温柔。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笑靥如花的自己,和他眼中的宠溺,只觉得无比讽刺。
喜欢,谢谢老公。我转过身,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我的演技,也越来越好了。
我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破绽。在我拿到所有的真相之前,我必须继续扮演这个幸福的、被蒙在鼓里的沈太太。
过了几天,我借口说想出去散散心,跟他提议：老公,我们周末出去玩吧我听朋友说,江南那边有个叫青禾镇的地方,风景特别好,古色古香的,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在听到青禾镇三个字时,他的瞳孔,有了一瞬间的收缩。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总有这么多新奇的想法。好,都听你的。你想去,我们就去。
他答应得太爽快了。
这反而让我更加确定,他在掩饰。
那个周末,我们自驾前往青禾镇。
那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水乡小城,白墙黛瓦,小桥流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青草香。
这里很美,很宁静。
但我却无心欣赏风景。我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像一个进入了敌人领地的侦察兵。
沈惟表现得像一个第一次来这里的游客。他拿着相机,给我拍了很多照片,不停地赞叹着这里的美景。
晴晴,你站到那座桥上,对,就是那里,笑一笑。
你看这棵凤凰树,开得真好。快,过去沾沾仙气。
凤凰树。
我的心,猛地一抽。
我记得,在沈惟的加密相册里,第一张照片,就是妈妈站在一棵凤凰树下。
我走到那棵巨大的凤凰树下,抬头望着那一片火红的花。
这棵树,一定很老了吧我状似无意地问。
嗯,沈惟站在我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遥远的怅惘,听说,是这个镇子的‘镇宝’呢。见证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在演戏。
而我,也在陪着他演戏。
我们就像两个戴着假面的演员,在这座充满了他们共同回忆的小城里,上演着一出名为恩爱夫妻的滑稽剧。
我们在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住了下来。旅馆很旧,但很干净。老板娘是一个很健谈的中年女人。
晚上,沈惟说出去买点东西,我便借机和老板娘聊了起来。
老板娘,您是本地人吧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是啊,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老板娘笑着说。
那您肯定认识镇上很多人了。我跟您打听个人,二十多年前,镇上是不是搬来过一户城里人家,家里有个很漂亮的女儿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老板娘想了想,一拍大腿：哦！你说的是林家吧！他家那个女儿,叫林婉,长得可真俊啊,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当时镇上好多小伙子都迷她呢。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那有没有一个叫沈惟的男孩子,也喜欢她啊
老板娘听到沈惟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她看了看我,压低了声音说：姑娘,你怎么打听起他来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啊。
8.
第三个人：母亲讳莫如深的秘密
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我的心猛地一沉,追问道,老板娘,您能跟我说说吗我……我是在写一个关于江南小镇的故事,想收集一些素材。
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老板娘看了看门外,确定沈惟还没回来,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个叫沈惟的孩子啊,命苦。
从老板娘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一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故事,在我面前缓缓展开。
当年的沈惟,是青禾镇上一个出了名的问题少年。他父母早亡,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家里穷得叮当响。因为穷,他从小就受人欺负,性格也变得孤僻又好斗,是老师和邻居眼中的小混混。
直到林婉的出现。
林婉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沈惟那灰暗的少年时代。她是城里来的、家境优渥的、漂亮的公主,而他,是镇上最不起眼的、生活在泥潭里的野草。
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陷了进去。
他不敢靠近她,只能用自己笨拙的方式,默默地关注着她。他会偷偷地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他会把欺负她的那些小混混,狠狠地揍一顿；他知道她喜欢吃桂花糕,就会用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去给她买一份,然后悄悄地放在她家门口。
那孩子,其实心不坏,就是没人教。老板娘感慨道,他对林婉那丫头的心思,我们这些过来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妈妈……不喜欢他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老板娘摇了摇头,林婉那丫头,眼光高着呢。她虽然也跟沈惟说过几句话,但那更像是城里小姐对穷小子的……怎么说呢,同情怜悯反正,不是那种喜欢。
我的心,稍微松了一点。
如果只是沈惟的单相思,那至少说明,我妈妈是无辜的。
那后来呢
后来,林婉考上大学,要回城里了。沈惟那孩子,就跟疯了一样。他到处打听林婉家的地址,说要去城里找她。我们都劝他,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犯傻了。可他根本不听。
老板娘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
就在林婉要走的前一个晚上,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镇上那个最有钱的张老板的儿子,叫张强,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他也一直纠缠林婉。那天晚上,他喝多了酒,就……就把林婉堵在了回家的路上,想……想用强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沈惟救了她。老板娘继续说,也不知道沈惟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像一头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跟张强扭打在了一起。他下手太狠了,用一块板砖,把张强的头给打破了,血流了一地。
那……那张强……
没死,但伤得很重,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二十多年,到现在都没醒。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沈惟呢他怎么样了
他当时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算是未成年,加上张强有错在先,就没判刑,但在少管所里待了两年。老板娘叹了口气,等他出来的时候,林家早就搬走了,再也没回来过。这事啊,后来就成了镇上的一个禁忌,谁也不敢再提了。
一个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孩,而失手将人打成重伤的少年。
一个被这场意外吓到,从此再也不敢踏足故乡的少女。
这就是他们之间讳莫如深的秘密吗
这个故事,充满了悲剧色彩,也似乎能解释沈惟对我妈妈那种近乎偏执的感情了。那不仅仅是爱慕,更是一种混杂了救赎、牺牲和巨大遗憾的复杂情感。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我妈妈的日记里,对沈惟的描述,却是讨厌和烦
而且,那张黑白照片……
我突然想起照片的背面,那行隽秀的字迹。
赠阿婉,愿你前程似锦,永远欢笑。——沈
一个讨厌的人,会珍藏他送的照片吗
一个烦的人,会把他的照片,放在自己最重要的皮箱里吗
不。
不对。
这个故事里,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部分。
老板娘的讲述,只是一个版本。
一定还有另一个版本。一个,只属于我妈妈和沈惟的版本。
9.
真相的裂痕：一张二十年前的合照
从青禾镇回来后,我大病了一场。
那些尘封的往事,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所有的精力都吸了进去。我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整日昏昏沉沉。
沈惟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我。他为我熬粥,喂我吃药,用温水一遍遍地擦拭我的身体。他的担忧和心疼,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也许,他对我,并非完全没有感情
也许,他只是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而我,是他抓住的一根浮木
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那个加密相册,和他日记里那些刺眼的文字,就会立刻将我打回现实。
不,苏晴,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病好后,我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也变得更加沉默。
沈惟以为我是因为生病而心情不好,加倍地对我好,想尽办法地哄我开心。
而我,则在暗中,继续着我的调查。
青禾镇的故事,像一块拼图,给了我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其中,还缺少最关键的一块。
那一块,就在我妈妈身上。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自己开口的契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我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去世,父母要去参加葬礼。我知道,他们会翻出很多旧相册,来缅怀过去。
我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没有跟着去,但等他们走后,我却悄悄地跟了过去。
我没有进灵堂,只是躲在外面,看着他们和亲戚们一起,翻看着那些泛黄的相册。
我看到妈妈的指尖,在一张张老照片上划过,她的表情,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很多人一起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合照。
我看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想要将那张照片抽走。
哎,这不是婉儿你上中学时候的照片吗旁边一个眼尖的阿姨叫了起来,你看你旁边这个男孩子,长得还挺精神的嘛。这是谁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张照片上。
我妈妈的表情,变得非常不自然。她勉强笑了笑,说：不记得了,就是个普通同学吧。
说完,她便不动声色地将那本相册合上了。
我的心,却因为那个阿姨的话,狂跳了起来。
等葬礼结束,所有人都走了,我才走进那间屋子。我找到了那本相册,翻到了那一页。
那是一张毕业合照。
几十个青涩的面孔,挤在一个镜头里。
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年轻的妈妈。
而在她的身边,紧紧挨着她的那个少年,眼神明亮,嘴角带着一丝倔强的微笑。
是沈惟。
这,就是他们唯一的那张合照。
但这张照片,和我从妈妈皮箱里翻出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不对！
我猛地反应过来。
皮箱里的那张,是两个人单独的合照。而这张,是几十个人的毕业合照。
我立刻拿出手机,调出我之前偷拍的、皮箱里那张照片的图片。
我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仔细地对比。
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发现,浮现在眼前。
皮箱里的那张合照,是伪造的。
是有人,用极其高超的技术,将毕业合照里的林婉和沈惟,单独地抠了出来,然后合成了一张新的、看起来像是两个人亲密合影的照片。
而照片背面那行字,赠阿婉,愿你前程似锦,永远欢笑。——沈,笔迹虽然隽秀,但仔细看,与我妈妈日记里的字迹,有细微的差别。
这不是沈惟送给林婉的。
这是林婉,自己伪造的。
她伪造了一张和沈惟的亲密合照,伪造了他的笔迹,写下了那句看似祝福,实则充满了少女情愫的话,然后,将它和自己的日记一起,锁进了那个承载着她所有青春秘密的皮箱里。
她,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爱得更深的人。
她在日记里写的那些讨厌和烦,全都是假的。那是一个少女,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汹涌的爱意,而写下的、口是心非的谎言。
真相的裂痕,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
原来,这场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故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单恋。
而是一场,双向的、却因为命运的捉弄,而无法言说的,双向暗恋。
10.
我设下的局：重返白月光升起的地方
当我意识到,我妈妈可能才是这场漫长暗恋里,更主动、更深情的那一方时,我的整个世界观,再次被颠覆了。
这比沈惟一个人的单恋,要可怕一百倍。
如果他们是双向暗恋,那他们后来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如果我妈妈也爱着沈惟,那她为什么会嫁给我的父亲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如果她对沈惟的感情从未消失,那么,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是欣慰是嫉妒还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延续她未尽情缘的工具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必须让他们,亲口告诉我答案。
我决定设一个局。一个能将所有人都拉回故事起点,让他们无法再用谎言和沉默来掩饰的局。
我以庆祝自己大病初愈为由,组织了一场家庭旅行。
目的地,依然是青禾镇。
这一次,同行的,除了我和沈惟,还有我的父母。
当我提出这个建议时,我能清楚地看到,沈惟和我妈妈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不易察agis的慌乱。
但我父亲,却毫不知情地拍手叫好：好啊！青禾镇,那可是我和你妈认识的地方,我们都二十多年没回去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我爸爸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沈惟和我妈妈,再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于是,这个诡异的、各怀心事的四人旅行团,就这样出发了。
重返青禾镇,我妈妈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她变得很沉默,总是看着窗外出神,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而沈惟,则显得更加拘谨和不自然。他不敢像上次一样,和我表现得过于亲密,也不敢和我妈妈有太多的交流。
只有我父亲,兴致勃勃地,像个导游一样,给我们介绍着这里的一切。
你们看,那家桂花糕店还在呢！当年啊,我就是天天给你妈买桂花糕,才把她追到手的。我爸指着一家老店,得意洋洋地说。
我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惟。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我记得,他的日记里写过,他也曾偷偷给妈妈买过桂花糕。
原来,我父亲的浪漫,是踩在了另一个少年破碎的心事之上。
我故意笑着说：爸,您真浪漫。不像沈惟,他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沈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地,刺破他们之间那层虚伪的和平。
晚上,我们依然住在了镇上那家唯一的旅馆。
我借口说想和我妈说说话,把沈惟和我爸支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我妈两个人。
我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问：妈,你和沈惟,早就认识了,对不对
林婉的身体,猛地一震。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
晴晴,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从包里,拿出了那张我用手机翻拍的、伪造的合照,这张照片,在您的旧皮箱里。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林婉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她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在日记里说,您讨厌他,烦他。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可您却伪造了一张和他的合照,珍藏了二十多年。妈,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还有沈惟,我继续逼近,他的加密相册里,全都是您的照片。从少女时代,到为人妻,为人母。新婚之夜,他抱着我,叫的却是您的名字。
妈,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替代品一个傻瓜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林婉的心上。
她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11.
风暴前夜：三颗心各自的盘算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江南小镇的夜色温柔如水,但房间内,却是一片即将爆发的风暴。
林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她没有去擦,只是任由它们冲刷着自己那张保养得宜,却在此刻写满了痛苦和悔恨的脸。
晴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她哽咽着,声音支离破碎。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我要听真相。
我看着她,这个我敬爱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是那么的优雅、从容、完美。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
但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怜悯。
因为我所承受的痛苦,远比她的眼泪,要沉重得多。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沈惟和我父亲,站在门口。他们显然是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
我父亲看到妻子在哭,立刻冲了过来,紧张地问：婉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晴晴,是不是你又惹你妈妈生气了
而在他身后的沈惟,当他看到我手中那张翻拍的合照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和林婉一样,惨白如纸。
他知道,一切都暴露了。
爸,不关我的事。我站起身,目光越过父亲,直直地射向沈惟,你该问问你的好妻子,和你的好女婿,他们之间,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我父亲被我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维护着自己的妻子。
而沈惟,则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泣不成声的林婉,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房间里的四个人,三颗心,都在进行着各自的盘算。
我妈妈,在想着如何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如何才能保全自己的名誉和家庭。
沈惟,在想着如何才能向我解释,如何才能挽回这段已经被他亲手葬送的婚姻。
而我,什么都没想。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想要看到一切被彻底摧毁的快感。
只有我父亲,那个老实、本分、爱了妻子一辈子的男人,是唯一的、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
都别站着了。我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平静得可怕,今天,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吧。
沈惟,你先说。我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娶我
沈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林婉,又看了一眼我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知道,他再也无法逃避了。
风暴,即将来临。
而我,将是那个,亲手掀起风暴的人。
12.
当面对质：你爱的究竟是谁的影子
沈惟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那张往日英俊沉稳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狼狈和绝望。
说啊！我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歇斯底里,你不是一直都很能说会道吗你不是总能把我,把我妈,把我爸,都哄得高高兴兴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晴晴,你别逼他了……林婉哭着开口,想要为他求情。
闭嘴！我猛地转向她,眼神凌厉如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在你决定把我当成你未尽情缘的替代品时,你就失去了作为一个母亲,对我说话的资格！
林婉被我的话,刺得浑身一颤,再说不出一个字。
我父亲,则完全被眼前这堪比戏剧的一幕,给震懵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妻子和女婿,嘴里喃喃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爸,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我冷冷地说,然后将目光,重新锁回沈惟身上。
我再问你一遍,沈惟,你,为什么要娶我
或许是我的决绝,让他彻底放弃了挣扎。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灰。
因为……你像她。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所以呢我追问。
所以,我想,既然我得不到她,那能娶一个像她的你,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像看着她一样,也……也算是一种圆满。
他说得那么坦然,那么理所当然。
圆满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的圆满,就是建立在对我的欺骗之上你的圆满,就是把我当成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替身
沈惟,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五年来,你抱着我,吻我的时候,你心里想的,究竟是我苏晴,还是她林婉
我的质问,像一把锋利的锥子,刺穿着他最后一点自尊。
他痛苦地摇着头,喃喃道：不是的……晴晴,不是那样的……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我……
是真的吗我打断他,那你的加密相册,是怎么回事你的日记,又是怎么回事你在日记里,向我的母亲,汇报着我们之间的感情进展,你管这个,叫对我的感情是真的
我的话,让一旁的父亲,如遭雷击。
他猛地看向沈惟,又看向自己的妻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屈辱。
林婉！沈惟！你们……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你别急,故事还没讲完呢。我安抚着父亲,然后看向一直沉默的林婉。
妈,现在,该您了。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您的皮箱里,会有一张您和沈惟的‘伪造’合照吗
您能告诉我,您看着您的心上人,娶了您的亲生女儿,您每天看着我们‘恩爱’,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吗
我的问题,比刚才问沈惟的,更加诛心。
林婉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看着我,看着丈夫,看着沈惟,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知道,今天,她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一个,能将这二十多年的秘密,彻底埋葬,或者,将所有人都拖入地G狱的答案。
13.
迟到的坦白：那年夏天的一场救赎
那张照片,是我做的。
林婉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弹,在寂静的房间里轰然引爆。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陷入了一段遥远的回忆。
日记里写的,也都是假的。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他了。
我父亲的身体,猛地一晃,靠在了墙上,才没有倒下。
他和我见过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样。林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女般的梦幻,他虽然穷,虽然被人看不起,但他身上有一股劲儿,一股不服输的、像野草一样的劲儿。他看我的眼神,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的眼神里,是欲望,是占有。而他的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卑微的、干净的喜欢。
我嘴上说烦他,讨厌他,其实心里,早就为他乱了套。我故意把书弄掉,就是想让他有机会和我说话。他偷偷放在我家门口的桂花糕,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沈惟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婉。这些他以为早已被埋葬的、单方面的卑微心事,原来,早就被对方一一珍藏。
那……那你为什么……他颤抖着问。
因为我们不可能。林婉苦笑了一下,我的家庭,我的父母,绝不可能接受一个穷小子,一个‘问题少年’。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所以,我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写在日记里,再用谎言把它包裹起来。
那……那张强的……
那天晚上,张强堵住我,是沈惟救了我。林婉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像疯了一样,用砖头砸向张强。我当时吓坏了,我怕他会杀了人,我怕他会为了我,毁了他自己的一辈子。
我哭着求他住手,然后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我对警察说,是张强自己喝醉了摔倒,撞在了石头上。是我,替沈惟撒了谎。
这个版本,和旅店老板娘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张家的人,不要再追究沈惟的责任。后来,他被送去少管所,我偷偷去看过他好几次,但他不肯见我。再后来,我就被我爸妈,强行带回了城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结束了。我嫁给了你爸爸,一个门当户对、对我很好的男人。我努力地想忘记过去,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以为,我已经做到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沈惟。
直到,晴晴把你带回了家。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根本没有忘记。你看着晴晴的眼神,和我当年看着你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慌了,我怕了。我怕当年的事被翻出来,我怕毁了我现在的家庭,我更怕……我更怕我自己,会控制不住那份埋藏了二十多年的感情。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我看着你娶了我的女儿,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你能有个好归宿,晴晴也能有个好丈夫,而我,可以远远地看着你,就够了。
我以为,这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安排。我以为,只要我们都把秘密埋在心里,就可以相安无事地,扮演着丈母娘和女婿的角色。
可是我错了。
林婉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我没有想到,我的自私和懦弱,会对晴晴,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我把她,变成了我们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里,最无辜的牺牲品。
晴晴,对不起。是妈妈,亲手把你,推向了一个骗局。
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坦白,终于将所有的真相,都拼凑完整。
这是一个关于错过、关于守护、关于懦弱和自私的,悲伤的故事。
没有谁是绝对的恶人。
他们只是,在命运的捉弄下,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却伤害了所有人的选择。
14.
婚姻的尽头：爱与恨都化作灰烬
真相大白之后,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房间里的四个人,都被这个残酷的故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最先崩溃的,是我的父亲。
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他引以为傲的爱情,他幸福美满的家庭,在这一刻,被证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他的妻子,心里爱着另一个男人。他的女婿,娶他的女儿,只是为了接近他的妻子。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猛地冲向沈惟,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这个畜生！你把我女儿当什么了！你把我苏家当什么了！
沈惟没有躲,也没有还手。他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拳,嘴角立刻就流出了血。
爸,别打了。我拉住了父亲。
不是因为我心疼沈惟。
而是因为我觉得,打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父亲看着我,老泪纵横：晴晴……爸对不起你……是爸没用……
我摇了摇头,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然后,我走到了沈惟面前。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五年,也恨了一夜的男人。他的脸上,有我父亲的拳印,有他自己的血,还有无尽的悔恨。
沈惟,我的声音很平静,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我说得异常轻松,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沈惟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乞求和恐慌。
不……晴晴,不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但是……但是我对你的感情,不全是假的！这五年来,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快乐,那些幸福,都是真的！我已经……我已经分不清,我爱上的,究竟是你的影子,还是你这个人了……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笑了。
分不清了吗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可是沈惟,我已经分清了。
我苏晴,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就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活生生的人。
我值得一份完完整整的、干干净净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情。而不是一份混杂了愧疚、补偿和移情作用的、被污染过的感情。
你对我或许有过动心,有过依赖,但那不是爱。真正的爱,是尊重,是坦诚。而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充满了欺骗。
我说完,摘下了无名指上那枚闪亮的钻戒。
那曾是我最珍视的、象征着我们爱情的信物。
但现在,它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讽刺的金属圈。
我将戒指,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心。
沈惟,我们之间,结束了。爱与恨,都到此为止吧。
他的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戒指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刺耳的声响。
像是我这段婚姻,破碎的声音。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了我母亲面前。
她依然在哭。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恨她吗
恨。
她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懦弱的私心,默许甚至促成了这场骗局,将我的人生,搅得一塌糊涂。
但我还爱她吗
也爱。
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是她给了我生命,是她抚养我长大。
只是这份爱里,从此,多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妈,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需要一点时间。你也需要。
说完,我没有再停留。
我拉起我父亲的手,对他说：爸,我们回家。
我带着我那同样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父亲,走出了这间旅馆,走出了这座充满了秘密和谎言的小城。
身后,是两个被留在灰烬里的人,和一段,被彻底埋葬的,所谓爱情。
15.
我的新生：告别你的月光,迎接我的太阳
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沈惟没有提任何要求,几乎是净身出户。他把我们婚前婚后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
我知道,这是他最后的补偿。
我没有拒绝。这是我应得的。这是他用五年的欺骗,欠我的。
我卖掉了那栋我们曾精心布置的婚房,也卖掉了他送我的所有昂贵的礼物。我不想留下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来提醒我那段荒唐的过去。
我和父亲,搬出了那个家。
母亲林婉,一个人,留在了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
我们没有和她联系。
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我们都需要空间和时间,去消化这场巨大的风暴,去舔舐各自的伤口。
我用卖掉房子和财产的钱,给自己报了一个环球旅行的计划。
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不是作为谁的妻子,也不是作为谁的女儿,而是作为苏晴,我自己。
我去了西藏,在布达拉宫前,感受着信仰的力量。
我去了巴黎,在塞纳河畔,看着来来往往的恋人,学会了释然。
我去了非洲,在广袤的草原上,看着动物们自由地奔跑,感受着生命的原始和辽阔。
在旅途中,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听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我发现,这个世界很大,我的那点爱恨情仇,放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开始写游记,把我的所见所闻,我的心路历程,都记录下来,发表在网络上。
没想到,我那细腻而真实的文字,竟然吸引了很多读者。我的账号,渐渐火了起来,甚至有出版社联系我,想为我出书。
我找到了一个新的、属于我自己的事业。一个与沈惟无关,与林婉也无关的,只属于苏晴的事业。
一年后,我回到了这座熟悉的城市。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别人的菟丝花,我变得独立、自信、从容。
我用自己赚的钱,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有我喜欢的落地窗和洒满阳光的阳台。
有一天,我在楼下的咖啡馆里,遇到了沈惟。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眼中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了。
他看到我,愣了很久,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你……过得好吗他问。
很好。我微笑着回答,语气平静而坦然。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了恨,只剩下陌生人般的客气。
又过了几个月,我父亲给我打电话,说我母亲病了,很严重。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去了医院。
病床上的林婉,苍老得让我几乎认不出来。那场风暴,同样也摧毁了她。
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她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我握着她冰冷的手,对她说：妈,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我无法完全原谅,但也选择了和解。与她和解,与沈惟和解,更是与我自己和解。
出院后,母亲搬到了一个离我很近的小区。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但会偶尔见个面,吃顿饭,像两个小心翼翼地、重新学习如何相处的朋友。
那道裂痕,永远都在。但我们,都在努力地,让新的阳光,照进裂痕里。
我的第一本书,成功出版了。
书名,就叫《告别月光》。
在签售会的那天,阳光很好。我看着台下那些被我的故事所感动的读者,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我终于明白,人生中,有些人,就像月光。他或许照亮过你的黑夜,但那光,终究是借来的,是清冷的,是虚幻的。
你不能永远活在月光之下。
你必须努力,让自己成为自己的太阳。
因为只有太阳,才能给你真正的、持久的、源自于内心的温暖和光芒。
我,苏晴,终于告别了别人的月光,成为了自己的太阳。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