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磨出的铁锈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时,零号棋童正盯着棋盘上第三十七手白子。那枚被银霜包裹的棋子,像极了三年前扎进她胳膊的注射器
——
彼时她还是国青队最年轻的棋手,一夜之间因
兴奋剂
身败名裂,再睁眼,已成侯府最卑贱的棋奴。
世子倒在棋盘前的最后一刻,指尖正指着这步致命的
镇。魏管事的玉扳指碾过血珠,沉香灰盖不住阴谋的腥气:这手棋,是谁教的
烙铁逼近脸颊的灼痛里,她突然扯断铁链,血指按向天元位:想知道真相给我一副新棋
——
我让死人开口。
密室野狗的绿瞳映着血画的棋盘,断筋散的剧痛啃噬着指尖,而那枚藏着密信的青铜棋,正硌得掌心生疼。当现代定式撞碎古代棋局,当溃烂的指尖刻下最后的证据,这局以命相搏的
天元杀,早已不是黑白胜负那么简单。
她要的从不是赢棋,是让每一步被篡改的棋、每一个被当作弃子的人,都在阳光下,落子无悔。
铁链磨着廊柱的第三十七圈,铁锈味钻进鼻子时,我正盯着棋盘上的血珠。那点猩红在白子间滚,像极了三年前禁赛通知书上的朱砂印
——
那时我还是国青队最年轻的棋手,直到有人在我的运动饮料里掺了兴奋剂,一纸禁令钉死了我的职业生涯。
看够了
魏管事的鞋尖踢过来,带着股劣质熏香的味。他的玉扳指叩得棋盘当当响,沉香灰从指缝漏下来,落在血珠上,像给死人盖了层薄被。世子死在你面前时,这步‘镇’,是谁教他下的
他弯腰时,扳指压住第三十七手的白子。那子上的银霜在光下闪,让我喉头发紧
——
像当年注射器里的透明液体,冰冷地扎进胳膊。
衙役的烙铁红得晃眼,离我的脸只剩三寸。热气燎得皮肤发疼,我突然扯断铁链,链环砸在棋盘上,震得血珠溅起来。有的落在魏管事的袖口,有的粘在我的指甲缝里。
想知道真相
我的指尖按在天元位,那里的木纹被血浸成深褐色,给我一副新棋。
烙铁烫穿衣袖的瞬间,我盯着魏管事的三角眼:我让死人开口。
他的扳指突然握紧,指节泛白:妖女,你以为这样就能脱罪
我笑,扯下烧焦的衣袖。伤口的血滴在棋盘上,与世子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是不是妖女,下完这局就知道。
衙役想扑过来,被魏管事拦住。好,
他挥挥手,指甲缝里的黑泥簌簌往下掉,给她棋。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新棋摆在面前时,黑子冰凉得像块铁。我捏起一颗,指尖的血染红了它。世子第三十七手,不是‘镇’。
我落子在右上角,是‘点’。
魏管事的脸僵了:胡说!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他们懂棋吗
我又落一子,天元位的黑棋像颗钉子,这局‘天元杀’,第三十七手必须‘点’,否则黑棋会被拦腰截断。
像当年我被禁赛时的绝望,所有人都看着我摔得粉身碎骨,没人在乎那杯饮料被动了手脚。
烙铁又往前凑,我没躲。你不敢让我下完,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棋子敲在棋盘上,因为你怕,怕我算出谁是真凶。
魏管事的喉结动了动:继续。
他的声音有点抖,像落子犹豫时的手。
我连落三手,棋盘上的局势活了。原本被白棋围死的黑棋,突然像条蛇,从缝隙里钻了出来。看到了吗
我指着棋盘,世子根本不会下‘镇’,这步棋是凶手替他落的。
魏管事突然掀翻棋盘,棋子撒了一地。有的滚到衙役脚边,有的沾了他的鞋印。拿下!
他吼,这妖女胡言乱语!
衙役扑过来时,我抓起一把棋子狠狠砸过去。有颗白子打中魏管事的扳指,发出清脆的响。你慌了。
我笑,被按在地上时,指甲抠进砖缝
——
那里还留着世子最后一口气时的温度,他倒在棋盘前,手指正指着第三十七手的位置。
棋盘碎的声音像骨头被嚼碎。魏管事踩着白子,鞋跟碾过棋子:老规矩,赢了野狗,才能活。
密室的门吱呀一声关了。黑暗里,有绿幽幽的光在晃,是野狗的眼。它的铁链很长,够得到铺在笼前的棋盘
——
上面还沾着上一个棋童的血,干了,发黑,像块劣质的墨。
我摸了摸口袋,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窝头,是阿竹偷偷塞给我的。他总说我太瘦,不像能扛事的样子,却不知道我在国青队时,为了减重,三天只喝白水。
狗鼻子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像在警告。我没动,靠在墙上,指尖摸着砖缝
——
有块砖松了,像当年我藏兴奋剂检测样本的暗格,总以为能留下证据,最后还是被人翻出来,倒成了罪证。
狗突然扑过来,铁链绷得笔直,离我的脸只有一尺。涎水滴在棋盘上,把干血泡软了,散出股腥甜。我闭着眼数到三,睁开时,狗退回去了,夹着尾巴蹲在角落,眼神里竟有几分恐惧。
我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地上,像颗红棋子。狗盯着血,又看看我,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低吟。我捡起块碎瓷片,在石墙上画棋盘,横十七道,竖十七道,和真的一模一样。然后捏起沾血的指尖,落下第一子在右上角
——
金角,棋手的命门。
狗的喉咙又响了,带着点犹豫。我不理,落第二子、第三子,每落一子就往地上撒把血。血棋在墙上蔓延,像张网,把黑暗都圈了进去。狗开始后退,一步步,直到铁链绷紧,它对着
血棋
呜咽,像在哭。
我趁机扑过去,撞向那块松砖。砖掉了,后面是空的,半张棋谱掉出来,落在地上发出轻响。狗突然狂吠,对着门口的方向龇牙。我转头,看见门缝里投进一个影子,很长,像只张开的网
——
是魏管事,他一直在外面看。
我赶紧把棋谱塞进怀里,用手按住。指尖的血染了满纸,让上面的字迹更清晰了:金角藏信,银边为凭。
笔迹很熟,与世子书房那本《古今棋谱》扉页的题字一模一样。
心脏突然跳得快,像当年兴奋剂发作时的心悸。狗叫得更凶了,前爪刨着地面,铁链哗啦啦响。我握紧棋谱,听见门外魏管事的声音:看来你比上一个聪明,但聪明,往往死得更快。
狗突然安静了,趴在地上,舌头伸出来喘着气。我盯着门缝里的影子,看见那影子动了动,手里似乎握着什么,闪着光
——
是刀。
再给你一局棋的时间,
他说,赢不了狗,就喂狗。
刀在影子里晃,像条毒蛇。我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墙上的血棋。这局不能输,不仅为了活命,更为了棋谱上的字,为了世子倒在棋盘前的最后一眼,为了那些像棋子一样被牺牲的人。
我对着狗笑,捡起块石子当作棋子,落在
血棋
的断点上:该你了。
狗抬起头,绿眼睛里映着墙上的血,慢慢站了起来。
粥里的油花像层薄冰,魏管事用玉扳指搅了搅,油花散了又聚起来。这药,
他笑,扳指上的光晃眼,能让你落子如飞。
我盯着粥,热气里有股甜腥味,像变质的蜂蜜。断筋散,我在药书里见过,能让手指灵活如蛇,却会让心口像被棋子扎,一步棋,疼一下。
怎么不吃
魏管事的手指敲着桌子,笃笃笃,像我当年在训练室练棋的节奏,怕有毒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鼻子前闻。甜腥味更浓了,像劣质香水混着铁锈。魏管事,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颗痣,和当年诬陷我的队医一模一样,你知道,棋手的手,比命还重要。
他的扳指停了:所以才给你这药,让你的手,更值钱。
我笑,把勺子里的粥倒回碗里:我更喜欢自己的手。
哪怕粗糙,有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握棋有些变形,甚至沾过血。
魏管事的脸沉了: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拍了拍手,两个小厮走进来,架住我的胳膊。灌她。
我挣扎,却没挣开。粥碗被送到嘴边,甜腥味直冲鼻子。我猛地偏头,粥洒在地上,溅了小厮一裤腿。反了!
魏管事吼,把她的嘴撬开!
另一个小厮拿出块布,想塞我的嘴。我突然咬向他的手,他没躲,手背被我咬出血。啊!
他叫着松开手。我趁机撞开架着我的小厮,扑向桌子,抓起新棋罐往地上摔。
棋子撒了一地,黑子白子滚得到处都是。魏管事的脸铁青:捡起来!
我没捡,盯着滚到香炉边的白子。那子上的油光比粥里的更亮,像涂了层蜡。这棋,
我说,不干净。
魏管事的眼眯了:胡说什么!
我走过去,捡起那枚白子,故意手一松,棋子掉进香炉。沉香灰埋了它,发出
嗤
的一声,冒起蓝烟,像烧着的纸。看到了吗
我指着蓝烟,有毒。
没等他们反应,我抓起香炉里的白子
——
烫得手心灼痛,塞进嘴里嚼碎了。喉间火烧火燎,像吞了团火。魏管事的脸白得像张空棋纸:你疯了!
他后退一步,撞在桌子上,碗掉在地上碎了。疯
我笑,咳出一口烟,我只是想证明,你的棋子,比我的命,更毒。
小厮们慌了,想过来扶我,被我推开。别碰我。
我说,眼睛扫过门口
——
送药的小厮就站在那里,腰间的青铜棋在光下闪,纹路与密室棋谱的边角严丝合缝,像块拼图。
终于找到了。我捂着喉咙,疼得说不出话,却笑了。魏管事,你的棋子,露馅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指着门口的小厮:把他拿下!
小厮想跑,被我伸脚绊倒。青铜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我扑过去抓起它,紧紧攥在手里。棋子上的纹路硌得手心疼,像当年兴奋剂的针头扎进皮肤。
这是什么
我举着青铜棋对着魏管事,金角藏的信,是不是就在这里面
他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盯着我手里的棋子,像盯着自己的命。
阿竹的膝盖磕在地上,咚咚响,像在敲我的心。他手里的棋谱滴着血,是他的血,从指缝漏下来,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是她逼我偷的!
他指着我,哭声像被踩住的猫,她说要伪造通敌证据!
我盯着他的脸,苍白,挂着泪痕,眼角的恐惧藏不住
——
是魏管事,用阿竹的妹妹威胁他。我太清楚这种被人抓住软肋的滋味,像棋子被对方吃住,动弹不得。
阿竹,
我的声音很轻,你看着我。
他没看,头埋得更低。棋谱上的血又滴了一滴,在地上晕开。棋谱上的字,
我继续说,是不是魏管事让你添的
阿竹的肩膀抖了抖:不是!是你!就是你!
魏管事站在他身后,嘴角挂着笑,像只猫看着自己的猎物。零号棋童,
他开口,声音很稳,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棋谱被递到我面前,上面的染血日期旁,多了行新字:零号棋童私通敌国,以棋为信。
笔迹模仿得很像我,却逃不过我这双下了十几年棋的眼睛
——
我的捺画收笔时会带个小勾,像棋子的尖,而这行字的捺画,收得太急,像怕被人看出什么。
这字,
我笑,太急了。
魏管事的脸僵了一下:胡说八道!
他挥挥手,把她带走!
铁链又缠上我的手腕,比上次更紧,勒进皮肉里。疼,却让我更清醒。路过廊柱时,我故意脚下一滑,手背撞在柱子上,发出笃笃笃的响
——
是棋谱的密码,三长两短,阿竹懂。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愧疚,有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假山就在前面,石头上有个凹痕,像颗棋子的印,是我和阿竹偷偷做的记号。
站住。
我说。
魏管事回头: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没理他,突然冲向假山,用肩膀撞。砰
——
假山纹丝不动。我再撞,这次用了全身的力气。咔嚓
一声,一块石头松动了,油布包滚了出来,落在地上。
魏管事的眼突然睁大,像看到了鬼。我捡起油布包打开,三枚青铜棋躺在里面,上面的敌国记号在光下刺眼,与《古今棋谱》夹页的阵法图严丝合缝。
阿竹,
我看着他,这才是你真正想给我的东西吧。
阿竹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对不起。
他说,声音很小。
魏管事突然扑过来想抢,我侧身躲开,把青铜棋砸在他脸上。你用他妹妹的命威胁他,
我的声音很冷,像冬天的风,这步‘弃子’,你算错了。
青铜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在为那些被当作弃子的人鸣不平。魏管事捂着脸,指缝里渗出血:拿下她!
他吼,声音里有了慌。
小厮们又围上来,我捡起地上的青铜棋紧紧攥在手里。棱角硌得手心疼,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侯爷的棋盘擦得很亮,那局
天元杀
摆在正中,像个陷阱。他捻着白子,手指很白很长,无名指却在抖,很轻微,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
与世子死前的震颤一模一样。
你说,
他开口,声音很慢,像落子的节奏,这局棋,谁能赢
我盯着他的手,那手抖得更明显了,尤其是捻起白子的时候。侯爷觉得呢
我反问,眼睛没离开他的手。
我老了,
他笑,齿间有股药味,很淡,像藏在棋谱里的秘密,不如你们年轻人,眼力好,手也稳。
我突然笑了:侯爷的手,不稳。
他的手停了:哦何以见得
因为,
我指着棋盘,第三十七手,您落子的位置偏了半寸,像……
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侯爷的脸白了,像棋盘上的白子:放肆!一个小小的棋童,也敢妄议本侯!
我没怕,反而往前一步:我不仅敢妄议,还敢说,这局棋不是世子下的,是您,或者魏管事,替他下的。
屏风后传来响动,很轻,像有人不小心碰掉了什么。我瞥了一眼,能看见一角青色的衣袍
——
是送药小厮,他果然在这里。
侯爷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屏风,手抖得更厉害了。赢我,
他突然说,声音有点哑,赢了我,我就信你。
棋盘上的局势对黑棋很不利,像我的处境,处处被围。我拿起黑子,却没有落子,反而故意下错了一手,落在一个看似有利实则危险的位置。
侯爷的眼睛亮了,像看到了破绽。他立刻落子,吃住了我的黑子:好棋。
他笑,手却不抖了。
我又下错一手,再下错一手。棋盘上的黑棋越来越危险,像要被全歼。侯爷的脸色渐渐缓和,甚至有点得意: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棋盘上的断点。时机,快到了。
当侯爷落下自以为能绝杀的一子时,我突然推倒了棋盘。棋子撒了一地,有的滚到侯爷脚边,有的撞在屏风上发出响声。屏风后的人动了一下,能看见送药小厮的鞋尖露在帘外,他在发抖,像寒风中的叶子。
你干什么!
侯爷吼,站了起来。
你第三十七手的落法,
我的声音很响,盖过了他的怒,和魏管事在密室摆的一样!你们都下错了!因为你们,根本不懂这局棋!
侯爷的脸红了又白了,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屏风后的响动更大了,这次能看见送药小厮的手在抖,手里的药碗差点掉在地上。
侯爷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鞋尖,突然瘫坐在椅子上,手抖得像筛糠。我知道,他怕了,怕屏风后的人说出真相,怕我继续说下去。
但我不会停。因为棋盘已经乱了,该重新落子了。
火光像条舌头,舔着棋室的窗。木头被烧得噼啪响,像有人在哭。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魏管事的影子在火光里晃,他手里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
是那本染血的《古今棋谱》。
他走到狗笼前,打开笼门,把棋谱塞进了狗腹。狗叫了一声,很凄厉,然后就没声了。我的指甲抠进窗台的木头里,疼,却比不上心口的疼
——
那本棋谱是唯一的证据,现在没了。
指尖突然一阵剧痛,像被针扎。是断筋散发作了。我低头,看见指尖开始溃烂流脓,像朵腐烂的花。魏管事处理完棋谱,转身往这边看,火光里,他的脸像恶鬼。
我赶紧蹲下躲在桌子底下。门被踹开了,浓烟涌进来,呛得我咳嗽,眼泪直流。烧干净!
魏管事的声音在火场外响,一点痕迹都别留!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进来了,拿着火把往桌子底下照。我屏住呼吸往里面缩,火把的光扫过我的脸,热得烫人。这边没人。
那人说,脚步声又远了。
我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指尖的疼又袭来,这次更厉害,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我咬着牙,抓起地上烧剩的棋谱残片塞进伤口,血立刻涌了出来,把残片粘在皮肤上。很疼,却让我更清醒。
必须出去,必须活下去。
我看着门口,火光像道墙挡住了路。突然想起院子里的祭祖香炉,很大很重,里面的灰足有半人高。我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捂住鼻子,冲出桌子底往门口跑。
火舌舔着我的衣服,烧得滋滋响。我没停,撞开房门冲进院子。魏管事的人看见了我:在那儿!别让她跑了!
我转身往香炉的方向跑,脚步声在身后追,像催命的鼓。香炉就在前面,我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推倒了它。哗啦
——
灰烬像场雪撒了下来,落在追兵身上。他们被灰呛到,咳嗽不止,有的甚至倒在地上抽搐,与世子死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这香里有毒!
我对着他们喊,声音在烟火中飘得很远,魏管事要杀你们灭口!
人群炸开了。有人喊:是真的!我爹就是这么死的!快跑啊!杀了魏管事!
混乱中,没人再追我。他们互相推搡打斗,像盘乱了的棋。我趁机钻进假山后的密道,密道里很黑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爬。我爬着,指尖的疼越来越厉害,血滴在地上,像串红棋子。
但我没停。因为我知道,密道的尽头是希望,是那些还没被魏管事毁掉的真相,是我必须走下去的棋。
侯爷书房的檀木香很浓,压不住我身上的烟火味。《古今棋谱》就放在书桌上,封面被熏得发黑,是本新的,却和被烧掉的那本一模一样。
我伸出手,指尖的溃烂碰到书页,疼得像被火烧,但我没缩手。一页页翻,直到最后一页,夹层里有东西硬硬的
——
是封信。我抽出来,借着窗外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和印章。
印章刺得我睁不开眼,与穿越前某国棋手佩戴的徽章一模一样。用断魂局除知情者,落款日期是世子死的前一天,批复笔迹竟与侯爷如出一辙。
我的手开始抖,信纸差点掉在地上。原来真正的通敌者是侯爷,世子发现了才被灭口,魏管事只是个棋子。
门突然被撞开,魏管事站在门口,身后是弓箭手,弓弦拉得满满的,箭尖闪着银光,涂了毒。交出来,
他说,声音像淬了冰,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的指尖烂得握不住信纸,信纸飘落在地。魏管事的眼亮了,像狼看见肉。他刚想弯腰捡,我突然喊:阿竹!倒棋子进水缸!
窗外传来哗啦啦的响,是阿竹,他听到了我的话。魏管事的脸变了:你耍我!
他吼,弓箭手的箭射了过来。
我往旁边一滚,箭擦着我的胳膊钉在墙上,箭尾还在颤。我抓起地上的信纸塞进棋罐,然后把棋罐扔向窗外:接住!
窗外传来阿竹的声音:接住了!
魏管事的弓箭手又要射,我突然推倒书桌,书籍散落一地,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水缸里的油膜,
我对着门口喊,声音在书房里回荡,就是证据!
魏管事的脸白得像纸,他转身往窗外跑,弓箭手也跟着跑了。我瘫坐在地上,看着墙上的箭笑了。这次,赌对了
——
那些被下了毒的棋子泡在水里,会浮起油膜,像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侯府大堂的棋盘很大,铺在刑台上,像块生死场。我站在一边,魏管事在另一边,他的玉扳指在光下闪,像颗毒棋子。
输者受棋刑,
他笑,牙齿很黄,用滚烫的铜棋,烙在指头上。
围观的人不敢出声,文官武将都看着,像在看一局决定生死的棋。我看着棋盘,指尖的疼一阵比一阵厉害,断筋散的药性越来越强,但我不在乎。这局棋必须下,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些死在棋局里的人。
魏管事先落子,很稳很毒,招招致命,像他的人。我没按常理出牌,用的是现代定式,那些在古代人看来是
无理手
的招法。
围观的人发出嘘声:这是什么棋简直胡闹!她输定了!
魏管事也笑了:看来你是真的疯了。
他的棋子像张网,慢慢收紧,我的黑棋被围在中间,像块死地。
他以为胜券在握,落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当年我被禁赛时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我深吸一口气,指尖的疼几乎让我握不住棋子,但我还是落了下去
——
这手
飞
看似急进,实则断了他所有退路。
魏管事的笑僵在脸上,他看着棋盘,眼睛越睁越大:不可能!这步棋怎么可能!
我没理他,继续落子。棋盘上的局势逆转了,原本的死局活了,我的黑棋像条龙,冲破了白棋的包围。该你了。
我说,声音很轻。
魏管事的手抖了,像筛糠。他拿起棋子,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围观的人也静了,他们看着棋盘,脸上是震惊、不解,还有敬畏。
魏管事的棋子终于落下,却落在了我的陷阱里。我笑了,落下最后一子:结束了。
话音刚落,棋盘下的机关突然弹开,三枚铜棋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上面刻着的密信内容在光下一目了然,是我用烂指尖连夜在废棋上刻的。
你抓过它们,
我举起自己淌血的左手,掌心的血与铜棋上的血一模一样,医官一验便知。
魏管事的玉扳指突然落地,摔碎了,里面的毒药粉撒了一地,像他的罪证终于暴露在阳光下。他瘫在地上,像滩烂泥,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我看着他笑了。这局棋我赢了,不仅赢了棋,更赢了那些被践踏的尊严,被牺牲的生命。
魏管事的嘶吼震得大堂嗡嗡响:是侯爷指使我的!都是他的主意!我只是个棋子!
他像条疯狗在地上打滚,嘴里吐着白沫。
侯爷站在那里,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拿起那本新的《古今棋谱》,走到大堂中央,划亮火折子。火苗舔上书页,像贪吃的蛇。
烧了它,
我说,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这局棋,该结束了。
棋谱被烧得噼啪响,灰烬飘在空中,像场迟来的雪,落在棋盘上,落在魏管事的脸上,落在侯爷的鞋尖。
侯爷突然拔出腰间的刀想往脖子上抹,我抓起一颗棋子狠狠砸过去,打中他的手腕。刀掉在地上,发出巨响。你的棋,
我说,还没下完。
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绝望:还有什么可下的
下你为什么通敌,
我盯着他的眼睛,下你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心。
侯爷的眼泪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他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像个孩子。
密信被呈给皇上那天,侯府抄家了。阿竹的妹妹被救了出来,小姑娘抱着阿竹的腿哭得很凶。那些失踪棋童的家人捧着骨灰,在侯府门前烧纸,火光映着他们的脸,有泪,有恨,也有一丝解脱。
我的指尖彻底废了,连握笔都难,更别说握棋。但我不后悔,摸着心口的伤疤,那里藏着最后一片棋谱残片,是用我的血粘住的,像块不会磨灭的棋骨。
三年后的棋社,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棋盘上,黑子白子明明灭灭像星星。孩童们围着我,眼睛亮晶晶的。阿零姐姐,
一个小男孩指着棋盘,为什么不用定式
我张开左手,掌心的纹络被岁月磨得更深了,拼成的正是当年那局
天元杀
的破解法。因为,
我笑,阳光落在我的脸上很暖,棋道如人道,重要的不是赢,是落子无悔。
孩子们似懂非懂,拿起棋子在棋盘上胡乱落着,笑声像风铃在棋社里回荡。我看着他们笑了,想起穿越前最后那盘棋,兴奋剂发作时的眩晕,禁赛通知上的冰冷字眼,还有棋盘上那颗没下完的棋子。
再看看现在,指尖的伤疤,心口的棋骨,孩子们的笑脸,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黑子白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我走过的路,有黑有白,有赢有输,却没有后悔。因为我知道,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落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