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我的岳母有秘密 > 第一章

引子:丈母娘总是深夜在院子里烧纸钱,我偷偷发现她烧的是二十年前灭门案的冥币。
深夜,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地压在窗玻璃上。窗外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微弱的路灯光晕里,扭曲伸展,像一只只干枯的手爪,无声地抓挠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整栋房子都陷入了沉睡的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空旷的客厅里固执地走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我猛地睁开眼。
不是被声音惊醒,是被一股钻进鼻腔深处的气味。一种焚烧东西特有的、带着焦糊味的烟尘气,丝丝缕缕,冰冷而顽固地穿透紧闭的房门缝隙,弥漫进来。它不同于普通的纸张燃烧,更像是什么陈旧的、带着阴湿气的东西在暗夜里被点燃,释放出压抑了许久的腐朽气息。
心脏在胸腔里突兀地撞了一下。这味道……又来了。
我无声地坐起身,动作轻得像怕惊动空气。身边的妻子林晚侧卧着,呼吸均匀绵长,一只手还习惯性地搭在小腹隆起的弧度上,那里正孕育着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投下一道柔和的银边,与窗外那令人不安的气息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我不能惊醒她。
赤着脚,冰凉的地板瞬间刺激着脚底。我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下床,无声地旋开门把手。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通往阳台的玻璃推拉门那里,隐约透出一片极其微弱、跳跃不定的橘红色光晕,映在对面墙壁上,鬼魅般晃动。
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挪向那扇门。老旧的地板在我脚下发出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吱呀声,每一声都让我头皮发麻。终于,我挪到了阳台门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将半边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向下方的小院。
院子里,没有开灯。
只有一小堆火焰在靠近墙角的阴影里孤独地燃烧着,明灭不定。跳跃的火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微微佝偻的背影——我的岳母,张淑芬。她背对着我,蹲在那堆小小的火焰前,一动不动,凝固得像一块投入黑暗的石头。火光在她花白的头发边缘镶上了一圈诡异的金边,又在脚下拖出一条浓黑、摇曳的影子,那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融进更深沉的夜色里。
没有声音。没有哭泣,没有叹息。只有火焰吞噬某种东西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哔剥声,如同某种小虫在啃噬着寂静。
她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边缘粗糙的黄色纸钱,机械地、一张一张地,投入那小小的火堆。纸钱蜷曲、变黑、化为灰烬,被火焰舔舐着向上飘飞,又被夜风裹挟着,打着旋儿,像一群迷途的黑色蝴蝶,无声地消散在院子上空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她手里最后几张纸钱的样子。那不是常见的、印着粗糙铜钱图案的普通冥币。那纸钱更大,颜色是更加刺目的明黄,上面印着的图案……极其古怪。模糊的线条勾勒出一座孤零零的、样式老旧的房屋轮廓,纸钱正中,几个血红的、歪歪扭扭的大字在火焰中一闪而逝:冤沉海底,魂归无处。
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绝不是祭奠普通亡灵的冥币!那孤零零的房子图案,那冤沉海底四个血字……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二十年前那桩轰动一时、至今未破的清水巷灭门悬案!一家四口,祖孙三代,惨死家中,凶手如人间蒸发!我曾在翻找旧报纸资料时,偶然瞥见过当年案发现场照片的模糊一角,那种阴冷、绝望的气息,和此刻纸钱上那诡异的图案……竟诡异地重叠起来!
岳母怎么会烧这种东西给谁烧为什么是深夜为什么如此隐秘
就在我血液几乎凝固的瞬间,蹲在火堆前的张淑芬,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她微微抬起头,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木偶。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火焰,投向院子外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虚空,投向一个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的深渊。
一个极其低哑、含混不清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断断续续,却清晰地钻进我紧贴着玻璃的耳朵里:
二十年了……该还的……都还了……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重重砸在我的心上。二十年!清水巷灭门案,正好二十年!
火焰猛地跳跃了一下,映亮了她苍老侧脸上瞬间滑落的一道冰冷反光。那是泪痕吗还是火光扭曲的错觉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头皮瞬间炸开。再不敢多看一秒,我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缩回头,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玻璃门,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黑暗中,我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却压不住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惊悸。
那诡异的纸钱,那二十年的低语,还有她脸上那道冰冷的光……像无数冰冷的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我的岳母,这个看起来慈祥、甚至有些懦弱的老人,她平静如水的日常表象下,究竟藏着什么她和那桩尘封了二十年的血案,到底有着怎样可怕的关联
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将小区里新修剪过的草坪蒸腾出青涩的草腥味。蝉鸣不知疲倦地嘶叫着,编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背景噪音网。一切都那么平常,平常得甚至有些虚假,仿佛昨夜那幽暗火光、诡异纸钱和那句冰锥般的低语,只是我高度紧张下产生的一个荒诞梦境。
我拎着两袋垃圾,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楼下的公共垃圾桶。手臂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塑料袋勒得手指生疼。眼睛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几步开外,正坐在单元门口一张小马扎上择菜的王婶身上。
王婶是我们这栋楼的老住户,快七十了,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得像是用刻刀凿出来的,记录着漫长的岁月风霜。她素来以热心肠和一张快嘴闻名整个小区,谁家有点鸡毛蒜皮的风吹草动,都很难逃过她的眼睛和耳朵。更重要的是,她和我的岳母张淑芬,做了将近三十年的邻居。从林晚还是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起,她们就在这个院子里进进出出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昨夜那冰冷的惊悸感并未随着阳光消散,反而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疑团。我需要一个突破口。王婶,这个活生生的、移动的小区档案馆,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堆起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朝王婶走了过去。王婶,择菜呢我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点干涩。
哎,小周啊!王婶抬起头,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露出一颗闪亮的金牙,扔垃圾去晚晚快生了吧可得注意着点!她手上的动作没停,几根豆角在她粗糙的手指间利落地被掰成段。
嗯,快了,就这几天。我附和着,把垃圾袋塞进桶里,磨蹭着没立刻走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家一楼那个小院的方向,昨夜的火堆痕迹早已被岳母清理干净,连一丝灰烬都看不到,只有几株月季在阳光下开得没心没肺。
对了王婶,我装作随口闲聊,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您跟我妈……就是淑芬阿姨,做邻居这么多年了,您觉不觉得她……嗯……有时候晚上好像睡得不太安稳我昨晚好像迷迷糊糊听见院子里有点动静……
我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王婶脸上那爽朗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择菜的手猛地一顿,一根豆角啪嗒掉在地上。她飞快地抬起眼皮,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骤然变得异常锐利,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地射向我,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惊惧
那眼神让我心头猛地一沉。
小周啊,王婶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完全不同于她平日的洪亮。她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仿佛周围茂密的冬青树丛里藏着无数双耳朵。她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我,一股老年人特有的、混合着药油和油烟的气息扑面而来,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警告,听婶一句劝!
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用锤子敲进我的耳朵里:有些事儿,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尤其是……是你丈母娘家里那些老黄历!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她果然知道!她知道些什么!昨夜不是梦!
王婶,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强作镇定,但声音里的紧绷感已经泄露了我的急切,我就是有点担心她晚上睡不好,怕她……
担心王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冷哼,打断了我。她脸上的皱纹更深地挤在一起,沟壑纵横,显得异常刻薄和沉重。担心有什么用那都是命里带来的!沾上了,就甩不脱!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根豆角,动作迟缓而沉重,像是在捡起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她不再看我,目光投向远处我家那个平静的小院方向,眼神变得复杂而遥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景象。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
她家……唉……当年那事儿……惨呐……死得就剩下她一个了……孤零零的,像根断了根的草……
死得就剩下她一个了!
这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八个字,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心中那沉甸甸的疑团,也将昨夜那诡异纸钱上的冤沉海底四个血字,映照得无比清晰、无比刺眼!二十年前的清水巷灭门案!一家四口!祖孙三代!唯一的幸存者!
寒意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狠狠噬咬着我的神经。岳母张淑芬,她不是受害者家属!她根本就是那场血腥屠杀中……唯一的幸存者!
王婶最后深深地、饱含复杂意味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怜悯,有警告,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她没再说一个字,端着择好的菜盆,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却异常迅速地转身走进了单元门洞的阴影里,仿佛急于逃离一个无形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漩涡。
只留下我一个人,僵硬地站在灼热的阳光下,阳光炽烈,却丝毫驱散不了我心底那一片冰封的荒原。唯一幸存者……那她烧的纸钱,她那句二十年了,该还的都还了……指向的是什么愧疚还是……别的
岳母那张总是带着温顺和一丝怯懦的脸庞,此刻在我脑海中扭曲变形,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令人胆寒的阴影。她平静的表面下,究竟压着怎样一个血腥而黑暗的秘密
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粘稠感。岳母张淑芬依旧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穿梭。她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动作比平时更加迟缓,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沉重。切菜时,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空洞而机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她的目光总是低垂着,刻意避开与我视线相交的可能。偶尔目光扫过,那里面不再是往日的温和,而是蒙着一层浑浊的、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王婶那句死得就剩下她一个了和她昨夜在火光中低语该还的都还了的画面,在我脑中疯狂交织、碰撞,像两股互相撕扯的电流。
愧疚她是在为幸存的负罪感而烧纸还是……那该还的,指向的是一种更加黑暗的偿还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缠绕住我的理智——如果她不仅仅是幸存者呢如果她和那桩血案,有着更直接、更可怕的联系呢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却又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我必须知道真相。不是为了好奇,是为了林晚,为了她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孩子!我不能让我的妻子和孩子,生活在一个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和黑暗秘密的阴影之下!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天下午,林晚拉着岳母,兴致勃勃地要去商场最后采购一些婴儿用品。林晚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有些笨拙,脸上却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幸福光彩,那光芒几乎刺得我眼睛发酸。岳母顺从地被她挽着手臂,脸上努力挤出笑容,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眼底深处的忧虑浓得如同实质。
妈,晚晚,你们慢点,注意安全。我站在门口,目送着她们走出单元门,岳母那微微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心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我猛地转身,目标明确——家里的储藏室,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储藏室上方那个几乎被遗忘的、积满灰尘的阁楼。那是家里堆放最陈旧杂物的地方,岳母偶尔会上去整理,每次都小心翼翼,神色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那里,也许藏着通往过去的钥匙。
通往阁楼的是一架固定在储藏室墙壁上的简易折叠梯。我费力地拉开它,年久失修的金属铰链发出刺耳干涩的嘎吱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吓得我心跳骤停了一瞬。灰尘簌簌落下,在从储藏室小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中飞舞。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陈旧木料腐朽气息的空气呛得我喉咙发痒。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束冷白的光柱刺破了阁楼的昏暗,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这里简直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空间低矮,人需要弓着腰才能勉强站立。光线昏暗,只有储藏室小窗透进来的些许微光,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杂物轮廓。旧家具的残骸、蒙尘的废弃电器、捆扎起来的旧杂志报纸、大大小小的纸箱……层层叠叠,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像一座座沉默的坟墓,埋葬着过往的岁月。
灰尘极厚,脚踩上去,立刻留下清晰的脚印,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疯狂飞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陈年的尘埃味,混杂着纸张受潮后的霉味和木头腐朽的气息,令人鼻腔发痒。
我用手臂掩住口鼻,强忍着不适,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动作不敢太大,怕惊动楼下可能的邻居,更怕留下过于明显的痕迹。手电光柱像一把手术刀,紧张地在杂乱中切割、探寻。我翻开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皮箱,里面是些早已过时的旧衣服,散发着樟脑丸的气味。又挪开一个笨重的旧木箱,下面压着几捆泛黄的旧报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混合着灰尘,顺着我的额角滑落,在脸上留下黏腻的痕迹。焦躁感如同藤蔓,开始缠绕心脏。除了灰尘和破败,似乎一无所获。难道我的猜测错了难道那些黑暗的秘密,真的只存在于王婶的只言片语和我自己的臆想中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退下去的时候,手电光无意间扫过墙角最深处、被几个巨大纸箱几乎完全遮挡住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堆放着一些更小的、更零碎的杂物。
鬼使神差地,我费力地搬开挡路的纸箱,灰尘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光柱重新聚焦过去。
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旧纸箱,尺寸不大,比鞋盒略大一些。它本身毫不起眼,但箱子上方覆盖着的一块褪色发白、边缘磨损严重的旧蓝布,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布看起来像是从什么旧衣服上剪下来的,被仔细地铺在纸箱上,像是为了遮挡灰尘,又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我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就是它!
我屏住呼吸,伸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轻轻掀开了那块旧蓝布的一角。
布下,纸箱里堆放的是一些零碎杂物:几个褪色的铁皮玩具小汽车,一只掉了瓷的搪瓷杯,几本卷了边的小人书……都是些老旧的、属于过去某个孩子的玩意儿。看起来平平无奇。
然而,就在我有些失望,准备移开目光时,光柱边缘,一个微小的、被压在一本破旧画册下面的东西,反射出一丝微弱却异常刺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瞬间攫住了我的全部心神!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手指带着一种不受控制的急切,拨开那本画册。
当那个小物件完全暴露在冷白的手电光下时,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那是一个婴儿佩戴的长命锁!
纯金打造,样式古朴,只有婴儿半个巴掌大小。上面錾刻着繁复精细的长命百岁云纹图案,工艺精湛。然而,让我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的,不是它的材质和工艺,而是它此刻的状态!
那小小的、象征着祝福与平安的金锁上,遍布着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深深沁入金属纹路缝隙的……暗红色污迹!
是血!凝固了二十年的血!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从那片深褐色的污迹中猛烈地散发出来,狠狠冲进我的鼻腔!这气味如此真实,如此浓烈,瞬间唤醒了昨夜那焚烧纸钱时的焦糊和腐朽感,两股气息在我脑中轰然对撞!
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咙口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水。我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重重撞在身后一个硬邦邦的旧木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灰尘簌簌落下。
手电筒的光柱剧烈地晃动起来,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墙壁和杂物上的光影疯狂摇曳,如同我此刻狂乱的心跳和濒临崩溃的神经。
清水巷!灭门案!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新闻报道里提到过,最小的受害者,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被发现时……现场惨不忍睹!
这枚染血的金锁……它怎么会在这里在岳母阁楼的杂物堆里被一块旧布小心翼翼地掩盖着
它是凶器是纪念品还是……某种可怕的战利品
哗啦——
楼下,清晰地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开门的声音!
我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惊骇中回过神!是她们回来了!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清脆、冰冷,像一把小锤子狠狠敲在我的耳膜上。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手脚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冲破肋骨。染血金锁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楼下开门声带来的极度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
不行!不能让她们发现我在这里!尤其不能让岳母看到我手里这个……这个足以将她彻底钉在罪恶十字架上的东西!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行动。手忙脚乱地将那块旧蓝布胡乱地盖回纸箱上,试图将染血的金锁重新掩盖。动作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笨拙僵硬,手指抖得厉害。那金锁冰冷的触感和上面干涸发黑的血迹,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指尖。
盖好布,我根本来不及确认是否掩盖妥当,也顾不得是否留下了翻动的痕迹。脚步声和说话声已经从楼下客厅隐约传来!林晚带着点疲惫和满足的声音在说:妈,这个奶瓶我看挺好的……岳母含混地应了一声。
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跌跌撞撞地从阁楼爬下来。折叠梯在慌乱中被我收起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格外响亮,吓得我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楼上的动静——万幸,客厅的说话声似乎掩盖了这微小的噪音。
关上储藏室的门,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我才敢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T恤,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刚才触碰过那染血金锁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冰冷粘腻的触感和浓重的血腥味。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不行!这个地方太危险!我必须立刻出去!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储藏室,快步穿过客厅,甚至不敢看正在沙发边整理购物袋的岳母和林晚一眼。
阿浩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林晚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没事!我头也没回,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利,突然想起来公司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去一趟!我不敢停下,不敢面对她们的目光,尤其是岳母张淑芬那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
啊现在去都快吃晚饭了……林晚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嗯!很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我胡乱地应着,手已经拉开了大门,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沉重的防盗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的一切声响,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罪恶感。
屋外傍晚的空气带着白日的余温,吹在我冷汗涔涔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我沿着小区无人的小路漫无目的地疾走,脚步虚浮。夕阳的余晖将楼房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像蛰伏的怪兽。那枚染血的金锁,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岳母……凶手这怎么可能那个总是低眉顺眼、对林晚百依百顺、甚至有些怯懦的老人可那金锁上的血……那二十年的纸钱……王婶的话……
巨大的矛盾和撕裂感几乎要将我扯碎。为了林晚,为了孩子,我必须问清楚!现在!立刻!在她独自一人的时候!
我在小区中心那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场旁的长椅上坐下,强迫自己冷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我盯着手机屏幕,计算着时间。林晚通常晚饭后会看会儿电视,然后早早休息。岳母会收拾厨房,然后……也许她会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晚上八点半,小区里散步的人渐渐稀少。游乐场的滑梯和秋千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孤寂的影子。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奔赴刑场的决绝,站起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钥匙插入锁孔,这一次,我的手稳定了许多,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电视里播放着嘈杂的电视剧声音。林晚半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靠枕,眼睛半阖着,似乎已经睡着了,隆起的腹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碗碟碰撞的轻响。岳母还在收拾。
我放轻脚步,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林晚睡得很沉,没有察觉。我径直走向岳母位于一楼、靠近小院的那间小小的卧室。门虚掩着,透出一线灯光。
站在门外,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我抬起手,指节在冰冷的门板上停顿了足有三秒钟,才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叩了下去。
笃,笃,笃。
门内的碗碟声瞬间停止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岳母张淑芬苍老的脸出现在门缝里。昏黄的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将她脸上的皱纹雕刻得更加深刻。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此刻正带着一丝惊愕和尚未褪尽的疲惫看着我。
阿浩有事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身体挤开她挡在门口的身体,沉默而强硬地走进了这间狭小、布置简单到近乎简陋的卧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年人常用的、淡淡的药油味道。
门在我身后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客厅电视的噪音,这个小小的空间瞬间被一种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死寂所笼罩。只有我们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岳母局促地站在门边,双手下意识地在洗得发白的旧围裙上擦了擦,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不安,还有一种深藏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惧。她看着我,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样东西。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判般的沉重。
那枚染血的金锁,被我紧紧攥在手心里,此刻被我缓缓地、摊开在卧室那盏昏暗的白炽灯光下。
凝固发黑的血迹,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更加狰狞、更加触目惊心的暗褐色,如同无数只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岳母张淑芬!那浓烈的、仿佛凝固了二十年的铁锈腥味,随着我的动作,瞬间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压抑到极致的愤怒,狠狠地砸向她的脸!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她骤然惨白、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岳母张淑芬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她原本浑浊疲惫的眼睛,在接触到那枚染血金锁的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惊骇和……绝望!那是一种看到地狱之门在自己面前轰然洞开的绝望!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像一张揉皱的劣质宣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瞬间被抽走了支撑,整个人软软地、无声地沿着门板滑了下去,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我面前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枯瘦的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裤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她仰着头,那张布满沟壑、写满惊惶和痛苦的脸庞上,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泪痕。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仿佛溺水的人濒死前的挣扎。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挤出来一般,从她剧烈颤抖的唇齿间迸发出来:
是……是我……
她的头猛地低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惊雷,在这小小的卧室里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头顶!尽管心中早有最坏的猜测,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供认从她口中说出,我依然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二十年前……清水巷……那一家……是我……是我做的!她伏在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地面,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和恐惧而蜷缩成一团,声音断断续续,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我……我该死!我早就该死了!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地上蹭到的灰尘,狼狈不堪,眼神里充满了最卑微、最绝望的哀求,死死地抓住我的裤脚,力道大得惊人:
阿浩!阿浩我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晚晚的份上!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濒临崩溃的哭喊:
别告诉她!求求你别告诉晚晚!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她不能知道啊!她会受不了的!她的孩子……我的外孙……不能有一个杀人犯的外婆啊!阿浩——!
她再次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要将自己彻底磕碎在这冰冷的地板上。绝望的哭嚎和哀求声,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充满了这间小小的卧室,也狠狠地撕裂着我的心脏。
时间仿佛被投入了粘稠的糖浆,每一分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脚步。自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岳母张淑芬在我面前崩溃、跪地、亲口承认了那桩尘封二十年的血案后,家里的空气就彻底凝固了。
表面上,一切似乎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岳母变得异常沉默,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她的动作更加迟缓,眼神总是空洞地停留在某个虚空点上,带着一种死寂的麻木。只有在面对林晚时,那麻木的表象下才会裂开一丝缝隙,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小心翼翼的关切。她会更加频繁地给林晚端水、递水果,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目光黏在林晚隆起的肚子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极度渴望和深不见底恐惧的复杂情绪。每当这时,我都能清晰地看到她枯瘦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林晚沉浸在即将分娩的喜悦和期待中,对这份过度的关注并未深想,只是偶尔会笑着对我说:妈最近对我可真好,感觉她比我还紧张这小家伙呢。
她脸上的笑容纯净而幸福,像一道刺目的阳光,照得我心底那片冰冷的阴影无所遁形,也让我每一次面对她时,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而我,则像一个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在妻子面前,我必须调动全部的力量,去维持那个温柔体贴、同样充满期待的丈夫形象。每一次对她微笑,每一次抚摸她圆润的肚子感受胎动,每一次回应她关于未来的甜蜜畅想……都像是一场艰难的表演,耗尽我的心力。心底那个巨大的、黑暗的秘密,如同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每当目光无意间掠过岳母那张苍老、沉默、写满负罪感的脸庞,那枚染血金锁的冰冷触感和浓重血腥味就会瞬间翻涌上来,连同她那句绝望的是我杀的一起,狠狠撕扯着我的神经。愤怒、憎恶、恐惧、还有一丝荒谬的怜悯……种种极端情绪在我体内激烈交战,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无数次在深夜惊醒,冷汗涔涔,耳边回荡着她那晚绝望的哭嚎。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报警将那个在妻子面前卑微、怯懦的老人送进监狱让林晚在即将生产的人生最关键时刻,承受母亲是杀人凶手的惊天巨变让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一生背负着杀人犯外孙的污名这个后果,我甚至不敢去想象。可不报警……这沉重的秘密,这滔天的罪恶,就真的能永远埋葬吗那个在暗处可能存在的真凶……岳母那晚说的是是我杀的,可王婶明明说死得只剩她了……这矛盾像毒刺一样扎在我心里,让我无法安宁。
我选择了沉默。一种在巨大压力和恐惧下近乎懦弱的沉默。我将那枚染血的金锁用厚厚的纸巾包裹了好几层,塞进一个废弃的旧药瓶里,然后深深地藏在我书房书架最顶层、一本厚重的大部头词典后面。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将那血腥的过去封印起来。
但我无法停止思考。岳母那晚的崩溃,那绝望的认罪,还有那枚金锁的来源……她只是反复哭喊是我杀的,却从未解释过细节。动机是什么过程是怎样的那枚金锁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手里是她从受害者身上扯下的还是……别的这些疑问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我。我甚至开始怀疑,她真的是唯一的凶手吗她那句该还的……究竟指向谁
这种压抑而紧绷的日子,如同在钢丝上行走,不知何时就会坠落深渊。
那根绷紧的弦,终于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猝然断裂。
密集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如同无数冰冷的石子敲击。狂风在楼宇间呼啸穿梭,发出凄厉的呜咽声。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模糊昏黄的光圈。
林晚的阵痛,就在这狂暴的风雨声中突然降临,比预产期提前了三天。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卧室传来,带着明显的惊慌。
我几乎是瞬间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狂跳。岳母房间的门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被拉开,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踉跄着冲了出来。
晚晚!晚晚你怎么了她扑到卧室门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妈……阿浩……疼……好疼……林晚蜷缩在床上,额头布满冷汗,双手死死抓着床单,指节泛白。阵痛的浪潮让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要生了!快!快去医院!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不仅是因为林晚的提前生产,更因为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风雨太大,这提前的征兆……一切都透着诡异和不安。
好!好!我去拿东西!晚晚坚持住!岳母慌乱地应着,转身就冲向储藏室,脚步虚浮,差点被自己绊倒。
一阵兵荒马乱。我以最快的速度将痛苦呻吟的林晚抱上车,岳母抱着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站稳。车子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驶向最近的市妇幼保健院,雨刷疯狂地摆动,能见度极低,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巨大的哗哗声。车厢里弥漫着林晚压抑的痛呼和岳母粗重、恐惧的喘息。
凌晨的妇幼保健院,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风雨交加下的孤寂感。急诊通道的顶棚被密集的雨点砸得震天响。医护人员迅速将林晚推进了产房。厚重的金属门在我们眼前砰地一声关上,门上那盏手术中的红色指示灯骤然亮起,像一只冰冷的、窥伺的眼睛。
产房外狭长、明亮的走廊,瞬间只剩下我和岳母张淑芬两人。
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惨白的荧光灯管将走廊照得亮如白昼,也无情地照亮了岳母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和那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像一尊石雕,僵直地站在离产房门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要将它看穿。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白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幅度越来越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走廊里死寂得可怕,只有门外狂风骤雨的咆哮声隐约传来,更添压抑。产房里偶尔会传出林晚几声压抑不住的痛呼,每一次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岳母的身上,让她剧烈地哆嗦一下,浑浊的泪水无声地顺着她苍老的脸颊滑落。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同样心乱如麻。担忧、恐惧、还有那沉甸甸的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目光偶尔扫过岳母那痛苦到扭曲的侧影,心中那交织的憎恨与一丝荒谬的怜悯再次翻腾起来。她此刻的恐惧,有多少是对女儿和外孙的担忧,又有多少是源于那深不见底的罪恶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走廊另一端,连接着电梯厅的方向,传来了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
笃,笃,笃。
皮鞋踩在光洁瓷砖地面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我和岳母几乎同时被这脚步声吸引,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去。
一个男人从电梯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径直朝我们所在的产房门口走来。
他穿着深色的夹克,身形高大,肩膀宽阔,步伐沉稳有力。头发是常见的板寸,脸上没什么表情,五官线条显得有些冷硬。看上去四十多岁,风霜之色刻在眉宇间。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我的脸,最终,牢牢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审视和……冰冷的寒意,定格在了我身旁的岳母张淑芬身上!
那眼神,绝非善意!像淬了毒的刀子,又像锁定了猎物的猛兽!
岳母在接触到那目光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她脸上那深重的痛苦和恐惧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骇所取代!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连呼吸都被瞬间冻结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是一种看到地狱恶鬼从深渊爬出来索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男人在距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无视了我,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钢锥,死死地钉在岳母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他缓缓地抬起右手,动作沉稳而带着一种压迫感,探入夹克的内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干什么
只见他掏出的,不是预想中的凶器,而是一个深棕色的、印着警徽图案的……证件皮夹!
他手腕一抖,证件唰地一声打开,正面向着我们。上面的警徽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照片下方,清晰地印着几个黑色的宋体字:**警官证**。
张淑芬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冰冷,没有任何起伏,像一块沉重的寒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死死锁定岳母,每一个字都如同宣判:
市局刑侦支队。二十年了,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他顿了顿,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棱,似乎要将岳母钉死在身后的墙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字:
清水巷灭门案……唯一的在逃凶手!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雨幕,紧随其后的惊雷如同巨锤砸落,震得整栋大楼似乎都在颤抖!惨白的灯光在雷声中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岳母张淑芬的身体如同被这惊雷彻底劈碎!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尖利、完全不似人声的呜咽,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无声无息地沿着冰冷的墙壁滑了下去,瘫软在地!她的头无力地垂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只剩下粗重、破碎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窒息。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实质的黑雾,瞬间将她彻底吞噬。
而我,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在逃凶手岳母那晚的认罪是真的!这个警察是来抓捕她的!可……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林晚还在里面生死未卜!
震惊、愤怒、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窒息感瞬间淹没了我!我猛地扭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积压了多日的所有愤怒、憎恶和质问,狠狠地射向瘫软在地、如同濒死鱼类的岳母张淑芬!
你……我嘴唇哆嗦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嘶哑变形,正要厉声质问这残酷的一切——
吱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产房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轻响,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戴着淡蓝色医用口罩、穿着无菌手术服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襁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新生命的气息瞬间冲淡了走廊里弥漫的冰冷、恐惧和消毒水的味道。
护士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初为人父的祝贺意味,但随即,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疑惑:
周浩先生是吗恭喜,是个男孩,母子平安。不过……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襁褓,目光停留在婴儿胸前某个位置,语气变得有些迟疑和不解,……宝宝脖子上戴着的这个金锁,是你们家属提前准备好的吗看着……好特别啊,上面还有花纹。是纯金的吧不过怎么看着有点旧旧的产房里好像没见你们送进来过啊
金锁!
这两个字如同第二道惊雷,在我和那个自称警察的男人耳边轰然炸响!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护士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上!隔着襁褓的边缘,我清晰地看到,在婴儿细嫩的脖颈下方,一抹刺目的、熟悉的金色,正静静地垂在那里!那古朴的云纹,那长命百岁的刻痕……正是那枚被我深藏在书房词典后面、染满了二十年前受害者鲜血的——金锁!
它怎么会在这里!它怎么会戴在我刚刚出生的儿子身上!
巨大的惊骇和一种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全身的汗毛都在瞬间倒竖起来!下意识地,我猛地扭头看向瘫软在地的岳母张淑芬!
然而,就在我扭头的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那个一直沉默着、如同冰冷岩石般站在一旁的警察,在听到金锁二字的瞬间,他脸上那副冰冷沉稳的伪装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般轰然碎裂!
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狂喜、贪婪、刻骨仇恨和极度疯狂的赤红光芒!那光芒如同地狱的业火,瞬间点燃了他整个人的气息!
金锁!我的金锁!还给我!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破音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尖利、扭曲,充满了野兽般的疯狂,完全撕裂了之前刻意维持的沉稳!这根本不是警察的声音!
他猛地将手中那个还摊开着的、印着警徽的证件皮夹狠狠砸向抱着婴儿的护士的脸!同时,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探入夹克的内袋!
寒光乍现!
一柄刃口闪着幽冷蓝光的锋利匕首,被他紧握在手中!
他整个人像一头发狂的、扑向猎物的恶狼,无视了瘫软的岳母,无视了惊骇的我,目标只有一个——那个抱着新生婴儿、猝不及防的护士!更准确地说,是她怀中襁褓下,那枚刚刚暴露出来的、染血的金锁!
我的!那是我的东西!给我!他狂吼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婴儿的胸口,脸上肌肉因极致的疯狂和贪婪而扭曲变形,匕首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地刺向护士!
啊——!护士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走廊的死寂!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太快了!
眼看那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匕首就要刺中护士、危及襁褓中的婴儿!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生死关头——
畜生!放开我外孙!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饱含着滔天恨意和母兽般护崽本能的尖啸,如同平地惊雷般在我身后炸响!
是岳母张淑芬!
那个前一秒还瘫软在地、如同失去所有生机的老人,此刻竟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她像一颗被仇恨点燃的炮弹,从冰冷的地面上猛地弹射而起!那张布满皱纹、涕泪横流的脸上,此刻扭曲狰狞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浑浊的眼底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焰!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怯懦、所有的负罪感,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原始、更狂暴的力量彻底碾碎——保护!保护她的血脉!保护她女儿用命换来的孩子!
她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扑向那个持刀冲向婴儿的疯狂男人!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竟紧紧攥着一把——折叠裁纸刀!那是我书房里常见的小工具,刀刃短小,却在此刻闪烁着冰冷的、同样致命的寒芒!
在扑上去的瞬间,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男人扭曲疯狂的脸,喉咙里发出如同诅咒般的、泣血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二十年的血泪和刻骨的怨毒,狠狠砸向那个男人:
当年就该连你一起杀了!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