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介绍的银行女小雅,饭桌上直白地问我买房了吗,得知我刚失业后,她当场走人,连微信都没加。
后来,她不知从哪听说我要买房,又开始对我暧昧不清,疯狂暗示。
直到我在深圳湾一号全款买下260平豪宅,她在朋友圈看到后,彻底后悔疯了。
1
施伟站在18楼的玻璃窗前,看着自己的倒影。行政部的张姐把纸箱推到他面前时,他正在改PPT。
签一下交接单。张姐的指甲油掉了一块。
纸箱里已经放着他的马克杯,杯底还有咖啡渍。键盘是他自己买的机械键盘,用了三年,W键有点不灵了。他把抽屉里的胃药、充电器、一包纸巾扫进箱子。
hr说赔偿金下个月到账。张姐补充道,门禁卡给我。
施伟摸出卡套,健身卡和门禁卡绑在一起。他拆开皮筋,健身卡掉在地上。张姐弯腰去捡,他看见她头顶的白发。
谢谢。张姐把门禁卡收走,电梯在左边。
办公区很安静,只有键盘声。施伟抱着箱子走过两排工位,没人抬头。他在小李工位前停了一下,小李正在刷招聘网站,迅速切回代码界面。
电梯里挤满外卖员。12楼进来两个实习生,看见他的纸箱,往角落缩了缩。施伟闻到黄焖鸡米饭的味道。
科技园南门的保安老陈拦住他：离职证明看一下。
施伟单手托着箱子,摸出文件。老陈用对讲机戳了戳纸箱：今年第47个。
地铁口的风很大。施伟把箱子放在花坛边,摸出手机。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母亲。他回拨过去。
小伟,钱打了吗母亲的声音混着抽油烟机的轰鸣。
施伟用肩膀夹住电话,把箱子里的奖牌塞进背包。打了。
你爸的复查...
明天再打两千。施伟打断她,我在开会。
好好,你忙。母亲顿了顿,你表弟考上税务局了,你三姑说...
施伟挂断电话。背包带断了,奖牌掉在地上。年度优秀员工的镀金字摔掉一角。
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施伟护着纸箱,一个女孩的奶茶洒在他袖子上。女孩说了句不好意思,眼睛没离开手机。奶茶是热的,糖分黏在西装料子上。
转3号线时遇上晚高峰。施伟被挤在门边,纸箱被压扁一角。对面车窗映出他的脸,胡子两天没刮。领带是去年生日母亲送的,暗红色条纹。
龙华站出口在修路。施伟绕了十分钟,踩进水坑。袜子湿了,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声。便利店买烟时,老板娘说：拖鞋要不要十五块。
出租屋在顶楼,没有电梯。爬到六楼时,纸箱底破了。键盘砸在楼梯上,键帽崩飞三个。施伟蹲着找键帽,听见楼上夫妻在吵架,锅碗瓢盆砸在地上。
钥匙转了两圈才开门。屋里一股霉味,上周的泡面盒还在桌上。施伟踢开鞋子,泡面汤已经干了,面条结成硬块,上面长了绿毛。
手机震动。父亲发来新闻链接：《公务员报考人数创新高》。紧接着又一条：你表弟笔试第一,你三姑请吃饭,周日。
施伟把手机扔在床上。床单两个月没换,印着人形汗渍。窗外传来小孩背单词的声音：ambition——雄心壮志。
洗澡时热水器忽冷忽热。施伟打着哆嗦擦头发,发现毛巾有馊味。洗衣机上个月就坏了,堆的衣服像座小山。最上面是那件蓝衬衫,上次相亲穿的。
饿得胃疼,翻遍冰箱只有半瓶老干妈。施伟打开外卖APP,最便宜的炒饭22块。他关了APP,烧水泡面。水壶里飘着水垢。
电话又响。陌生号码。
施先生,您投递的简历...
施伟握紧手机。
...不符合我司要求,祝您早日找到合适工作。
泡面软成糊状。施伟盯着电脑,邮箱里有23封未读。最新一封是前公司群发的：热烈庆祝我司获得5亿融资。附件照片里,他原来的工位坐着新人。
凌晨一点,楼上开始做爱。床板撞墙的节奏像秒针。施伟用枕头捂住耳朵,摸到手机。母亲又发微信：睡了吗
他回复：马上睡。
母亲秒回：冰箱第二格有腊肠,别吃泡面。
施伟愣住。他爬起来打开冰箱,果然发现一袋腊肠,用报纸包着。报纸是惠州的,日期是前天。
手机又亮。父亲：腊肠你妈自己灌的,别点外卖。
施伟蹲在冰箱前,冷冻室的灯忽明忽暗。腊肠肥肉很多,是他小时候爱吃的口味。塑料袋上结着冰碴,粘在手指上很凉。
泡面汤已经凝成胶状。施伟把腊肠扔进锅里,油星溅到T恤上。油烟机坏了,满屋都是烟。邻居捶墙：大半夜让不让人睡！
腊肠咸得发苦。施伟灌了半壶凉水,听见楼道有脚步声。很慢,一步一停。脚步声在他门口停了,钥匙叮当响。
施伟抄起扫把。门开了,父亲站在门口,西装裤配运动鞋,手里提着塑料袋。
路过。父亲说。
施伟知道从惠州到深圳没有路过。父亲额头有汗,左腿有点瘸。去年做的心脏支架,爬六楼太勉强了。
父亲环视房间,目光停在墙角那箱矿泉水上。你妈让买的
嗯。
父亲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六个茶叶蛋。你妈煮的。
施伟去烧水。水垢在水面聚成岛屿。父亲突然说：我退了互助保险。
什么
取出来八万七！父亲突然吼,给你凑首付！你李叔说龙岗...
热水壶尖叫起来。施伟看见父亲皮鞋开胶了,黑袜子大脚趾的位置有个洞。
我不买房。
那你他妈想干什么！父亲踹翻垃圾桶,泡面盒滚出来,绿毛在节能灯下像霉菌地图。
父亲走时甩下一叠钱。施伟数了两千,剩下的塞回信封,写多了。听见父亲在楼下咳嗽,他扒着窗户看。父亲在路灯下数钱,抽走五张塞进内兜,剩下的塞回信封。
手机亮起母亲微信：你爸给你送鸡蛋没
施伟回复：送到了。
母亲秒回：他非说顺路。
凌晨三点,施伟翻出存折。余额7693.28。阳台外传来呕吐声,402的程序员在骂：操你妈的裁员！
施伟打开电脑,搜索深圳公务员报考条件。年龄限制：35岁以下。他今年27。
窗外,环卫工开始扫地。唰——唰——
2
施伟盯着手机屏幕,三姑的微信头像亮着红点：小伟,明天中午12点,福满楼,给你介绍个姑娘。
他还没回,母亲电话就打来了：你三姑给你安排相亲了,姑娘在银行上班,家里有房。
我没空。施伟说。
你表弟都要结婚了！母亲声音突然拔高,你27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的声音：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废物一个！
施伟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床上。
第二天中午,施伟还是去了福满楼。
三姑在门口等他,穿一件花衬衫,嘴唇涂得通红：人家姑娘等半天了！
包厢里坐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低头玩手机。三姑推着施伟进去：这是小雅,在招商银行上班。
小雅抬头,笑了笑：你好。
施伟坐下,服务员端来一壶茶。三姑开始介绍：小雅爸妈都是中学老师,家里在南山有套三居室。
小雅抿了口茶,问施伟：你在哪工作
刚离职。施伟说。
小雅的手指在杯沿上停了一下。
三姑赶紧插话：小伟之前在大公司,年薪三十万！
施伟没吭声。
菜上来了,红烧排骨、清蒸鱼、白灼虾。三姑拼命给小雅夹菜：多吃点,你这么瘦。
小雅低头吃菜,偶尔抬头看施伟一眼。
吃到一半,三姑突然问：小伟,你买房了吗
施伟筷子顿了一下：还没。
小雅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爸妈希望我找个有房的。
三姑赶紧说：小伟家准备买了,是吧
施伟没接话。
小雅拿起包：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三姑追出去：小雅,再坐会儿！
包厢里只剩施伟一个人。他夹了块排骨,咬了一口,全是肥肉。
回到家,母亲坐在沙发上等他：怎么样
没成。施伟说。
母亲叹了口气：你三姑说人家姑娘嫌你没房。
施伟没说话,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
门外,母亲的声音传进来：你爸同事的儿子,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施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机震动,是小李发来的消息：哥们,找到工作没
施伟回：还没。
小李发了个招聘链接：这家公司在招人,你要不要试试
施伟点开链接,招聘要求写着985/211优先,5年以上经验。他关掉页面,回了个谢谢。
晚上吃饭时,父亲突然问：你存款有多少
施伟扒了口饭：没多少。
父亲把筷子拍在桌上：你27了,连十万都拿不出来
母亲赶紧打圆场：小伟刚失业,慢慢来。
父亲冷笑：慢慢来等他40岁再结婚
施伟放下碗：我吃饱了。
他回到房间,听见父母在客厅吵架。
都是你惯的！父亲吼。
你说谁呢母亲声音发抖。
施伟戴上耳机,音乐开到最大。
第二天早上,母亲敲门：小伟,起来吃早饭。
施伟开门,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存折：我和你爸攒了43万,你看看够不够首付
施伟愣住：你们哪来这么多钱
你爸退了保险,我卖了金镯子。母亲把存折塞给他,你去看房,挑个小的也行。
施伟翻开存折,最后一笔取款是昨天,取了8万。
父亲在阳台抽烟,背影佝偻着。施伟走过去：爸。
父亲没回头：老家房价便宜。
施伟攥着存折：我想再拼两年。
父亲把烟摁灭,转身盯着他：你拼出什么了
施伟没说话。
父亲推开他,走进客厅,电视里正在播公务员考试的新闻。
晚上,施伟躺在床上,手机亮了一下。是小雅发来的好友申请。
他点了通过。
小雅发来消息：你好。
施伟回：你好。
小雅：你三姑说你准备买房
施伟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动。
最后,他回：嗯。
小雅：那挺好的。
施伟关掉手机,翻身睡觉。
半夜,他听见父亲在咳嗽,一声接一声,像要把肺咳出来。
母亲小声说：去医院看看吧。
父亲喘着气：去什么医院,浪费钱！
施伟把被子拉过头顶。
第二天,三姑又打电话来：小伟,小雅对你印象不错,你主动点！
施伟说：知道了。
他约小雅周末吃饭,小雅答应了。
饭桌上,小雅问：你打算买哪里的房
施伟说：还没看。
小雅笑了笑：我爸妈说,最少要80平,不然以后孩子没地方住。
施伟喝了口水：嗯。
小雅又说：彩礼我们那边一般是20万。
施伟捏着杯子,没说话。
吃完饭,小雅说：下次去你家看看吧。
施伟点头：好。
送小雅上出租车后,施伟站在路边,点了根烟。
手机响了,是母亲：怎么样
施伟吐了口烟：还行。
母亲声音高兴起来：那带她回家吃饭啊！
施伟掐灭烟：再说吧。
他走回家,路过房产中介,玻璃上贴着首付60万起。
施伟盯着看了几秒,继续往前走。
周末,小雅来家里吃饭。
母亲做了一桌子菜,父亲穿了件新衬衫。小雅坐在沙发上,母亲给她削苹果：吃水果。
父亲问小雅：你爸妈身体怎么样
小雅礼貌地回答：挺好的。
吃饭时,母亲拼命给小雅夹菜：多吃点,你这么瘦。
父亲问：你们银行待遇怎么样
小雅说：还行,年终奖有五六万。
父亲点点头,看了施伟一眼。
吃完饭,小雅去上厕所。母亲把施伟拉到厨房：这姑娘不错,你抓紧！
施伟没说话。
送小雅走时,她在楼下问：你们家……就这一套房子
施伟点头：嗯。
小雅笑了笑：挺好的。
施伟知道,她不会再联系他了。
晚上,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突然说：我老同学在惠州有套二手房,便宜。
施伟说：我不想在惠州买。
父亲把烟摁灭：那你想在哪买深圳你买得起吗
施伟站起来：我去睡了。
父亲在后面吼：你他妈就知道躲！
施伟关上门,听见母亲在劝父亲：你别吼他……
父亲骂：都是你惯的！
施伟躺在床上,手机亮了,是小李：哥们,我找到新工作了,今晚喝酒去
施伟回：不了,有事。
他打开招聘网站,投了十几份简历,全是已读不回。
凌晨三点,施伟爬起来,打开电脑,搜索深圳房价。
最便宜的一居室,首付85万。
他关上电脑,走到阳台上抽烟。楼下垃圾桶边,一只野猫在翻垃圾袋。
施伟把烟头扔下去,野猫吓了一跳,窜进黑暗中。
3
施伟盯着电脑屏幕,招聘网站的红点已经攒了二十多个,全是很遗憾。他揉了揉太阳穴,右下角突然弹出网贷广告：最高可借20万,秒到账。
他点了进去。
填完资料,系统显示可借额度8万。施伟犹豫了一下,输入借款金额5万,用途选了创业。
十分钟后,短信提示银行卡到账49600,扣了400手续费。
手机突然震动,父亲来电。施伟没接,电话自动挂断后,又打来第二次。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你搞什么网贷！父亲吼声炸在耳边,银行短信都发我手机上了！
施伟愣住：怎么会发你那
你初中填的紧急联系人是我！父亲声音发抖,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赌博吸毒
施伟攥紧手机：我想创业。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接着是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母亲在旁边喊：别摔手机！
你现在给我滚回来！父亲说完就挂了。
施伟坐在椅子上没动。窗外下起雨,402的空调外机漏水,滴答声像秒表。
三小时后,他站在惠州家门口,钥匙插进去转不动——锁换了。
敲门,母亲开的门,眼睛红肿。父亲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他的户口本和毕业证。
跪下。父亲说。
施伟站着没动。父亲冲过来扇了他一耳光,他嘴角立刻尝到铁锈味。母亲拉住父亲：别打孩子！
父亲甩开母亲,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炸开花：你想逼死我们你爸心脏支架花了八万,你妈关节炎打一针两千！
施伟弯腰捡手机,碎玻璃扎进手心。父亲突然不说话了,施伟抬头,看见父亲拖鞋底磨破了,露出灰袜子。
母亲坐在地上哭,手里攥着存折：我们攒了半辈子,就这43万……
施伟手心的血滴在地板上。父亲喘着粗气坐下,从抽屉里拿出降压药吞了。
明天去把钱还了。父亲说完就进了卧室。
母亲抹着眼泪站起来,往施伟手里塞了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
施伟低头看卡,农行的,边角都磨白了。母亲手背上有一块老年斑,他以前没注意过。
卧室里传来父亲的咳嗽声,咳到干呕。母亲赶紧跑进去,施伟站在客厅,看见墙上挂的全家福——他大学毕业那年拍的,父亲头发还是黑的。
他轻轻带上门走了。楼下雨停了,便利店门口蹲着个外卖员在吃盒饭。施伟摸了摸兜里的银行卡,走进ATM机查余额：37600.82。
还差12400。
他给小李发微信：能借我两万吗
三分钟后小李回复：哥们,我房贷这个月都还不上了。
施伟坐在马路牙子上,翻通讯录,停在表弟那栏。手指悬了半天,最后打给了前同事老周。
网贷老周在电话里笑,我欠了三十多万,天天被催债。
施伟挂掉电话,打开支付宝借呗,额度只有5000。他全借了出来,凑上母亲给的钱,刚好还清网贷。
还款成功的页面弹出时,手机响了,是父亲。施伟盯着屏幕看了十秒,没接。
短信紧接着进来：还了吗
施伟回：还了。
父亲没再回复。
晚上回到出租屋,对门新搬来一对情侣,正在往墙上钉照片。女孩笑着指挥：左边点！施伟掏钥匙时,他们看了他一眼,笑容收了回去。
屋里泡面盒还在桌上,绿毛长得更长。施伟打开冰箱,母亲给的腊肠少了一半——应该是父亲来的时候拿走的。
他躺在床上刷朋友圈,表弟发了张税务局大楼的照片：入职第一天,加油！三姑秒评：我儿子真棒！
往下滑是小雅的自拍,定位在海南,配文：和闺蜜的周末
getaway。施伟点开照片放大,她无名指上有枚钻戒。
凌晨两点,手机突然狂震。催债短信一条接一条：施伟先生,您申请的5万元贷款已逾期……
施伟猛地坐起来,额头冒汗。他明明还清了！
电话紧接着打进来,他颤抖着接听,对方是个机械女声：您的京东白条欠款328.76元已逾期……
施伟挂掉,打开京东APP,确实有笔328的耳机订单没还——他根本不记得买过。
还款成功的页面弹出后,他瘫在床上。空调滴水声更响了,像有人拿锤子敲他的太阳穴。
天快亮时,施伟爬起来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睛布满血丝,胡子拉碴。他打开水龙头猛冲头,听见楼下环卫工在扫街。
唰——唰——
扫帚声里混着手机震动。母亲发来语音,点开是父亲的声音：今天去把银行卡还你妈。
施伟擦干手,发现掌心伤口泡发了白。
4
施伟半夜被热醒,浑身像被开水浇过。他摸到手机看时间,凌晨4:23,屏幕光刺得眼睛疼。
空调遥控器没电了,他爬起来想找电池,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额头贴着瓷砖才感觉凉,但很快那块瓷砖也变烫了。
水壶里还剩半杯水,喝下去像吞了团火。体温计在药箱最底层,甩了甩,水银柱爬到39.2。
他给小李发消息：布洛芬能送两粒吗
小李没回。
天亮了,施伟蜷在床上发抖。手机震动,是母亲：你爸让你今天回来拿腊肉。
施伟手指打颤：加班,改天。
母亲秒回语音：你声音怎么哑了
他清了清嗓子发文字：没事,空调吹的。
中午饿得胃抽筋,外卖软件刷了半天,最便宜的皮蛋瘦肉粥22块。施伟点了,备注放门口别敲门。
粥送来时已经凉了,浮着层油膜。他勉强喝了两口,冲进厕所全吐了。马桶里飘着未消化的米粒,像蛆。
下午三点,体温升到39.8。施伟挣扎着穿上外套去医院,电梯里遇见402的情侣。女孩往男友怀里缩：别传染我们。
发热门诊排长队,前面大妈转身问：小伙子能让我先看吗我就量个血压。
护士喊：没48小时核酸的去隔壁做！施伟这才发现公告牌写着发热患者需持核酸阴性证明就诊。
做核酸的队伍绕了医院半圈。排到施伟时,棉签捅进喉咙,他当场干呕,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采样员皱眉：下一个。
等报告要四小时。施伟坐在医院花坛边,看人来人往。对面儿科门诊有个小孩在哭,妈妈抱着哄：打完针给你买冰淇淋。
手机响了,父亲发来照片：一桌菜,中间是火锅,三姑一家笑得灿烂。配文：你表弟转正了。
天黑时报告出来,阴性。重新排队挂号,医生听完肺音说：病毒性感冒,开点药回去吃。
缴费窗口显示合计376.5元。施伟刷卡,机器吐出小票余额127.83。
药房给的塑料袋里装着三盒药,说明书上全是副作用。施伟蹲在医院门口吞了第一剂,苦味从舌根漫到太阳穴。
地铁上有个孕妇盯着他看,他赶紧戴上口罩。孕妇挪到隔壁车厢去了。
回到出租屋,楼下停着辆惠州牌照的旧桑塔纳。施伟眼皮一跳,快步上楼,看见母亲坐在他门口,脚边搁着塑料袋。
你怎么来了施伟嗓子哑得不成样。
母亲站起来摸他额头：这么烫！她从塑料袋里掏出温度计、退烧药、土霉素,还有裹着毛巾的保温桶：排骨汤,你最爱喝的。
施伟开门时手抖,钥匙掉了三次。母亲弯腰捡起来,看见门缝里塞的网贷催款单,没说话。
屋里泡面盒还在桌上,绿毛蔓延到桌沿。母亲盯着墙角霉斑看,从兜里掏出抹布开始擦。施伟瘫在床上,听见保温桶开盖的声音。
趁热喝。母亲端着汤过来,汤里漂着枸杞。施伟喝了一口,盐放多了,咸得发苦。
母亲坐在床边削苹果,水果刀锈了,苹果肉沾着褐痕。她突然说：你爸不知道我来。
施伟看见她羽绒服袖口破了,钻出几缕棉花。
睡会儿吧。母亲把苹果放桌上,我给你打扫下。
施伟昏沉沉睡去,梦见小时候发烧,父亲背着他跑过三条街去诊所。醒来时天黑了,屋里干干净净,垃圾袋系好放在门口,连空调滤网都拆下来洗了。
母亲不在。桌上压着八百块钱和字条：买点好吃的,别告诉你爸。
施伟爬起来喝水,看见冰箱贴了张新纸条：腊肠在冷冻层,一周内吃完。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声。他扑到窗前,看见母亲钻进那辆桑塔纳,驾驶座上是父亲的后脑勺。
地铁口的风吹进来,施伟打了个喷嚏。他打开手机,母亲十分钟前发了微信：记得吃药。
翻朋友圈,表弟晒了税务局发的月饼礼盒,小雅晒了求婚钻戒,小李晒了新公司的咖啡机。
施伟点开外卖软件,搜粥,按价格排序。最便宜的青菜粥15块,他加了份榨菜,凑满减。
等待配送时,他刷到母亲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配图是高速公路夜景：回惠州路上。
施伟点开大图,看见车窗映出母亲啃冷馒头的侧影。
5
施伟刷朋友圈时看到老周发的照片：保时捷方向盘,配文新项目启动,缺合伙人。他点开大图,发现车窗映出城中村招牌。
老周电话里声音像刚睡醒：有个充电宝项目,稳赚。他们在沙县小吃见面,老周指甲缝里还有泥,但递来的名片印着新能源总监。
工厂我都联系好了,你投五万,三个月回本。老周把卤豆干推过来。施伟看见他袖口磨出线头。
母亲给的八百还剩三百。施伟打开股票账户,去年买的基金亏了40%,赎回只剩两万二。
父亲突然来电：你三姑介绍个姑娘,在街道办上班。施伟盯着电脑屏幕：没空。
你他妈有什么可忙的父亲吼完突然压低声音,人家要三十万彩礼,我和你妈商量了,先把买房定金挪给你……
施伟挂掉电话,把两万二转给老周。老周发来工厂视频：流水线上充电宝闪闪发亮。
一周后老周失联。施伟按名片地址找去,写字楼保安说：骗了十几个人,早跑路了。
回家路上父亲连打八个电话。施伟坐在公园长椅上接起来,父亲声音像刀：买房定金呢
用了。
用哪了
施伟攥着手机不说话。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哭声,父亲突然咆哮：畜生！
到家时父亲站在门口,西装沾着油漆点。施伟掏钥匙时挨了一耳光,左耳嗡嗡响。父亲把他拖进屋,摔在地上。
钱呢！父亲眼球充血。施伟看见他皮鞋又开胶了,这次连袜子都破了洞。
母亲拉住父亲：别打孩子！父亲甩开她：都是你惯的！母亲撞到茶几,手背擦出血。
施伟爬起来说：我借到钱就还。父亲抓起烟灰缸砸过来,擦着他额头飞过,墙上多了个坑。
滚！父亲指着门。
施伟走到楼下,听见母亲在阳台喊：带件外套！他抬头,母亲扔下来一件旧夹克。
网吧包夜30块。施伟搜老周
诈骗,跳出十几条同城帖。凌晨三点,他给父亲发短信：我会还钱。
父亲没回。
天亮时母亲来电：你爸住院了,血压飙到180。施伟赶到医院,父亲在病床上瞪他：你来干什么
缴费单写着预存5000。施伟刷卡显示余额不足,换信用卡刷了。护士说：家属去买尿壶。
便利店最便宜的尿壶15块。回来时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把定期存款取了吧。
施伟站在病房外,看母亲数存折上的零。她手背的老年斑比上个月更明显。
父亲出院那天,施伟去帮忙拿药。收费处队伍很长,前面大妈抱怨：一片降压药这么贵！
回家路上父亲突然说：我找了份工地监工的活。施伟愣住：医生说你不能劳累。
等你出息父亲冷笑,我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公交车上,父亲一直揉膝盖。施伟搜监工
工资,跳出来日结200。
晚上母亲煮了猪脚面,父亲把瘦肉全夹给母亲。施伟低头吃面,碗里突然多了块猪脚。
吃啊。母亲说。
施伟咬了一口,肥肉腻在喉咙里。他冲进厕所吐,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明天我去把车卖了。
桑塔纳是父亲退休前买的,开了十年。施伟打开二手车网站,估价两万八。
睡觉前母亲敲门：喝牛奶吗她端着热牛奶,手腕上金镯子不见了。
施伟查银行卡余额：312.76。他点开招聘网站,把期望薪资从8000-10000改成5000-6000。
凌晨一点,父亲咳嗽声穿过墙壁。施伟爬起来,看见母亲在厨房数药片,白发在节能灯下像雪。
6
施伟在麦当劳厕所隔间里哭。他刚被第七家面试公司拒绝,hr说你年龄大了点。
清洁工敲门：先生没事吧
施伟用冷水冲脸,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像淤青,胡子长得扎手。洗手液瓶子空了,按出来只有空气。
他给前女友打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背景音有小孩哭闹,前女友喂了一声,施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打错了前女友问。
施伟听见电话那头有男人问谁啊,接着是忙音。
麦当劳点餐台前,他盯着价格表看了半天,最便宜的甜筒6块钱。掏手机付款时,钢镚从兜里掉出来,滚到角落。
蹲着捡硬币时,看见邻桌小孩在吃薯条,蘸着番茄酱一根根数。小孩妈妈突然把餐盘往自己这边拉：别乱看。
施伟走出麦当劳,冷风灌进领口。房产中介玻璃上贴着首付60万起,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店员出来问：先生要看房吗
买不起。施伟说。
店员笑容僵住：租房也有好房源。
施伟转身就走,踢翻路边垃圾桶。可乐罐和餐盒滚出来,保安指着他喊：站住！
他跑过两条街才甩掉保安,蹲在巷子里喘气。手机震动,父亲发来工地照片：日结200。照片里父亲戴的安全帽裂了条缝。
施伟翻通讯录,停在表弟那栏。犹豫半天打过去,表弟那边很吵：哥我在陪领导吃饭！
能借我两万吗施伟直接问。
表弟顿了一下：我工资卡都上交媳妇的…
电话那头有人喊小张敬酒啊,表弟匆忙说：回头聊！
施伟走回出租屋,楼下停着辆宝马。402的女孩从车上下来,穿件他一个月工资买不起的裙子。女孩看见他,快步上楼,高跟鞋哒哒响。
屋里泡面盒还在桌上,绿毛已经发黑。施伟打开冰箱,母亲给的腊肠全霉了,长满白毛。
他躺在床上刷招聘网站,突然弹出一条：夜班快递分拣,180/天。报名按钮已经灰了。
凌晨三点,楼上情侣又开始吵架。女的喊没钱结什么婚,男的砸了东西。施伟用枕头捂住耳朵,摸到手机。
母亲两小时前发微信：睡了吗
他回复：马上睡。
母亲秒回：冰箱第二格有饺子,别吃泡面。
施伟爬起来开冰箱,果然发现一袋冻饺子,用红色塑料袋包着。塑料袋是沃尔玛的,他家附近没有沃尔玛。
煮饺子时发现灶台擦过了,油污全没了。锅里的水咕嘟冒泡,施伟数了数饺子,二十个,刚好一顿。
吃第一个就咬到硬币,差点硌碎牙。吐出来看是个五毛的,已经发黑。母亲以前说包饺子放硬币会带来好运。
饺子馅是韭菜鸡蛋,没肉。施伟突然想起父亲只吃素馅,因为肉价又涨了。
手机亮起,小李发来消息：哥们,我们公司招外包,要试试吗
施伟回复：多少钱
时薪18,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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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伟算了算,比麦当劳打工还低。他回：我再想想。
天快亮时,施伟爬起来洗了把脸。水管嗡嗡响,水流忽大忽小。镜子上还有母亲上次留下的指印,没擦干净。
他打开电脑,搜索深圳外卖员收入。第一条写着月入过万不是梦。下面小字：每天工作14小时以上。
窗外开始下雨,402的空调外机又开始漏水。施伟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形状像张哭脸。
手机突然震动,是催债短信：施伟先生,您本月账单逾期387.62元……
施伟删掉短信,打开窗户。雨飘进来,打湿了桌上的简历。纸上的工作经验那栏被水晕开,墨迹糊成一片灰。
7
施伟把电动车停在城中村充电桩旁边,扫码支付显示余额不足。他换了一张银行卡,充了五块钱。
这辆二手电动车花了他2800,是送外卖的基本装备。手机支架花了35,保温箱是二手的,上面还贴着饿了么的贴纸没撕干净。
回到家,父亲正在看新闻联播。母亲从厨房端出红烧鱼：洗手吃饭。
施伟坐下,父亲突然问：找到工作了
嗯。施伟夹了块鱼肉。
哪家公司
施伟筷子停了一下：美团。
什么岗位
送外卖。
筷子砸在碗上的声音很脆。父亲盯着他：我供你读大学,你就去送外卖
母亲赶紧打圆场：先吃饭,先吃饭。
父亲把碗推开：我老施家丢不起这人！
施伟低头扒饭,碗里多了块鱼肚子肉,没刺。母亲小声问：那个…一天能挣多少
两百多。
父亲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尖响。他走进卧室甩上门,电视里正在播今年高校毕业生人数再创新高。
母亲把鱼汤往施伟面前推：喝汤。汤里漂着葱花,油星聚成小圈。
施伟喝了一口,太咸。母亲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爸昨晚咳了半宿。
卧室里传来父亲的咳嗽声,像破风箱。施伟放下碗去敲门：爸,吃药了吗
里面没回应。
母亲收拾碗筷时,施伟看见她手腕上的淤青,是上次拉架被父亲甩开的。冰箱上贴着降压药的服用时间表,字迹已经模糊。
我回去了。施伟说。
母亲从兜里摸出个塑料袋：卤牛肉,你带着。
施伟推电动车时,发现后胎扎了钉子。修车铺老板说补胎20,换新胎120。他选了补胎。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对门情侣在吵架,女的喊连外卖都点不起还结什么婚。施伟开门的动静让他们安静了一秒,接着吵得更凶。
手机亮起,父亲发来微信：明天回来拿户口本。
施伟问：干什么用
父亲没回。
第二天到家时,父亲在阳台修老花镜,镜腿用胶带缠着。母亲把户口本递给他：你爸给你联系了自来水厂的工作。
施伟翻开户口本,自己那页的学历栏还写着本科。父亲头也不抬：临时工,一个月四千二。
我想送外卖。施伟说。
父亲猛地转身,老花镜掉在地上,镜片碎了。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他脸色发紫,手指抖得像触电。
母亲翻出速效救心丸：别激动别激动！
施伟捡起碎镜片,割到手也没感觉。父亲吞了药,喘着粗气说：滚。
母亲送他到楼下,塞给他一叠钱：你爸不知道。
施伟数了数,三千整。母亲的手皴裂得像树皮,美加净的香味混着油烟味。
他昨晚查了一夜外卖员猝死的新闻。母亲说,你…注意安全。
施伟骑电动车回城,等红灯时看见个外卖员被轿车别倒,餐盒洒了一地。司机探头骂：赶着投胎啊！
晚上送完最后一单已经凌晨一点。电梯坏了,施伟爬九楼,腿像灌了铅。开门时发现灯亮着,父亲坐在他床上。
爸
父亲站起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信封放桌上：别让你妈知道。
信封里是一万块钱,有零有整。最上面一张写着监工工资10.15-10.31。
父亲走时说：头盔买好点的。
施伟追下楼,看见父亲在路边等夜班公交。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父亲的背驼得像问号。
公交来了,父亲投币时掉了钥匙。弯腰去捡时,施伟看见他后脑勺的白发已经蔓延到头顶,黑发所剩无几。
回到家,施伟打开手机查头盔价格。最贵的要六百多,他点了收藏。
睡前刷朋友圈,表弟晒了优秀公务员奖状,小雅晒了巴厘岛婚纱照,小李晒了字节跳动的工牌。
母亲发了一条：老公辛苦了,配图是父亲在工地吃盒饭,安全帽放在腿上,饭盒里只有青菜和豆腐。
施伟关了手机,窗外传来环卫工扫街的声音。
唰——唰——
8
施伟刚送完一单奶茶,手机响了。屏幕上妈字跳出来时,他正闯了个红灯。
小伟,你妈被车撞了！父亲的声音像砂纸磨过耳朵。
电动车差点撞上护栏。施伟握紧车把：在哪
人民医院,快过来！
保温箱里的三杯杨枝甘露全洒了,黏糊糊流到踏板上。施伟顾不上擦,掉头就往医院冲。
急诊室门口,父亲蹲在地上,工作服背后印着安全监督四个字,已经洗得发白。他抬头时,施伟看见他右眼充血。
电动车闯红灯,跑了。父亲嗓子哑了,你妈买菜回来……
护士推门出来：家属预存五万。
父亲摸出银行卡,手抖得像帕金森。缴费机前输错三次密码,机器滴滴响。施伟接过卡,发现是母亲的名字。
密码多少
父亲张了张嘴：你生日。
施伟手指僵住了。机器吐出缴费单,余额还剩326.18。
ICU的玻璃窗映出母亲的样子：头上缠满纱布,鼻子插着管。父亲趴在窗台上,安全帽裂痕里露出黄色内胆。
医生说脑出血。父亲说,可能要开颅。
施伟摸出手机查银行卡,所有账户加起来不到八千。父亲的白衬衫领子磨出了线头,后颈晒得脱皮。
我去筹钱。施伟说。
父亲抓住他手腕：别借网贷！
施伟甩开他：我知道！
医院走廊上,施伟给表弟打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接,背景音是酒杯碰撞。
哥我在陪领导……
妈出车祸了,缺五万。
表弟停顿了几秒：我问问媳妇。
三分钟后微信进来：媳妇说最多借两万。
施伟盯着转账记录里借款两个字看了很久,收下了。
小李借了五千,老周发来语音：兄弟我真没钱,网贷都逾期了。
施伟坐在医院台阶上抽烟,烟灰掉在美团骑手服上。手机突然震动,是交警队：肇事者抓到了,来做个笔录。
肇事者是个二十岁小伙,穿美团骑手服,袖口沾着血。他低头玩手机,鞋带散了。
我没钱赔。小伙说,刚来深圳三天。
交警说对方账户余额只有82.3,电动车是租的。施伟攥紧拳头时,父亲从后面拉住他：别惹事。
回到医院,护士又递来一张单子：再存三万。
父亲摸出存折,被施伟抢过来。翻开看到最后一笔是昨天取的,余额剩6320。
爸！
工地结的工程款。父亲说,本来想给你……
施伟把存折摔在地上。纸页散开,看见最近半年每笔取出记录都对应着他的网贷还款日。
母亲被推进手术室时,施伟和父亲坐在走廊长椅上。父亲突然说：你送外卖…一天能跑多少单
三十多。
哦。父亲盯着手术灯,比工地强。
施伟发现父亲左手小指少了半截,是年轻时被机床切的。现在伤口结着黑痂,估计是搬建材刮的。
手术做了六小时。医生出来说暂时脱离危险,父亲直接跪在地上。护士扶他时,施伟看见父亲袜子破了个洞,大脚趾露在外面。
ICU一天八千。施伟守在门口,看护工给母亲擦身。盆里的水换到第三遍时,父亲拎着盒饭回来,米饭上浇着西红柿炒蛋,蛋少得可怜。
吃吧。父亲说。
施伟掰开筷子,发现其中一根有裂痕。父亲把自己那副换给他：你用这个。
晚上父亲坚持守夜。施伟回家洗澡,发现热水器坏了,只能用冷水冲。发抖时看见镜子上的便利贴：冰箱里有饺子,母亲的字迹。
冷冻室果然有两袋饺子,一袋韭菜鸡蛋,一袋茴香猪肉。施伟煮了几个,吃到一枚硬币,这次是一毛的。
手机亮起,父亲发来照片：母亲手指动了动。配文：医生说有反应了。
施伟翻看母亲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前天发的：给儿子包了韭菜饺子,配图是厨房里一排排饺子,窗户外能看到他的电动车。
凌晨三点,施伟回到医院。父亲在ICU外的长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缴费单。
护士过来轻声说：欠费了,明天记得交。
施伟点头,看见父亲的安全帽放在地上,内侧用圆珠笔写着：老施,坚持住。
9
施伟在便利店买刮刮乐。母亲手术费还差八万,他兜里只剩二十块。
最后一张。店员把千万富翁彩票推给他,没人要的。
硬币刮开涂层时,施伟盯着18,000,000的数字看了十秒,然后开始干呕。
店员夺过彩票尖叫：我操！我操！
三天后,税后1440万到账。施伟站在银行VIP室,经理弯腰递茶：施先生考虑理财吗
他先去医院缴了五十万预付款。父亲正在给母亲擦脸,毛巾破了个洞。施伟把缴费单拍在床头：爸,我们转私立医院。
父亲盯着单子上的数字,突然抬手要扇他：你借高利贷了
中彩票。施伟亮出银行短信。
父亲一屁股坐在陪护床上,床架嘎吱响。母亲的心电监护仪滴滴加速。
深圳湾一号的销售中心,施伟指着模型：要那套260平的。销售问：全款还是贷款施伟掏出银行卡：全款。
父亲摸着样板间的真皮沙发说：要块塑料布铺上。母亲推开落地窗,海风吹乱她的白发：这一平米得多少钱啊
搬家那天,父亲坚持要把旧电视搬来。工人抬的时候,后盖掉了,露出里面施伟小学得的三好学生奖状垫着电路板。
母亲突然晕倒在新房子里。私立医院检查报告上肝癌晚期四个字像刀。施伟包了架医疗专机,父亲在飞机上吐了三次。
美国医生看完片子说：可以治。翻译小声补充：他说要准备两百万美金。
施伟签支票时,父亲蹲在走廊哭出声。母亲躺在病床上问：这得卖多少斤腊肠啊
六个月后复查,医生鞠躬说：完全康复。父亲偷偷把医院纸巾塞满背包。
回国飞机上,父母靠着舷窗看云海。母亲说：这辈子值了。父亲点头：嗯。
施伟打开手机,收到前女友短信：最近好吗
他关上手机,空姐送来香槟。父亲喝了一口皱眉：不如二锅头。母亲舔舔杯沿：这一杯得二十块吧
深圳湾的夜景在脚下铺开,像一片星河。父亲突然说：我把工地活辞了。母亲说：我以后不包饺子了。
施伟站在落地窗前,看见玻璃映出的自己：西装革履,手上戴着百达翡丽。
楼下保安室打来电话：施先生,有个叫老周的找您。
施伟说：让他滚。
父亲打开电视,新闻正在播深圳房价下跌。母亲从厨房端出一盘韭菜鸡蛋饺子：快尝尝,冰箱里就剩这点菜了。
施伟咬到一枚硬币,拿出来一看,是五分的。
手机又亮,表弟发来消息：哥,能借我五十万买房吗
施伟放下筷子,窗外烟花突然炸开,照亮整个海湾。父亲和母亲跑到阳台上,背影嵌在漫天火光里。
真好看。母亲说。
父亲搂着她的肩膀：嗯。
施伟给表弟回：滚。
然后他关掉手机,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这次没硬币,就是纯韭菜鸡蛋的,咸淡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