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区的巷子七拐八绕，墙根堆着杂物，墙面上的涂鸦被雨水冲得发淡。天一踩着砖块间的草芽往前走，手里转着的矿泉水瓶快被捏扁了，见刘明轩往旁边躲，他嘿嘿一笑，把瓶子塞进包里：“跟你闹呢，走快点。”
尽头的“极速先锋”网吧卷闸门开了大半，网管正趴在吧台上刷手机，抬头看见天一，直起身子笑：“天一啊，今天不帮张奶奶找猫了？”
“今儿有别的事，”天一凑过去，把手机里的速写递给他，“帮看看，这小子来过没？穿黑夹克，瘦高个。”
网管眯眼瞅了半天：“是叫耗子吧？前天在这儿待了一下午，输了游戏就骂街，说手上有笔‘巧钱’，过两天就翻身。”他往机位指了指，“坐最里面那个角落，你去瞧瞧，说不定有他忘删的浏览记录。”
刘明轩已经走了过去，开机时动作轻得没声。屏幕亮起，他快速滑动鼠标，调出最近访问记录——除了游戏网站，还有个台球厅的地址，收藏夹里存着条备注：“输了就去这儿蹭饭”。
“‘黑八’台球厅，在西边巷口。”刘明轩把地址写在便签上，字迹工整。
天一把便签揣好，冲网管挥挥手：“谢了啊，回头给你带两瓣新蒜，你妈上次说王大爷家的蒜甜。”
“成！”网管在后面喊，“那耗子手脚不干净，你留神点！”
“黑八”台球厅的门帘沾着灰，天一掀帘子时差点带倒旁边的啤酒箱。穿花衬衫的老板正用抹布擦球杆，见是他，笑着招呼：“天一，稀客啊，来找我下棋？”
“张叔，先不下棋，问个人，”天一拉了把椅子坐下，“穿黑夹克的耗子，最近来过没？”
张老板直起身，球杆往架上一靠：“昨儿还在这儿，输了钱就赖账，说手里有笔‘快钱’，过几天就还。”他往吧台努努嘴，“这小子欠我两箱啤酒钱呢。”
“他偷了个老人的钱，还有块玉佩，”天一的声音低了点，“玉佩被他扔河里了，碎了。”
张老板擦球杆的手停了：“是常来捡旧球杆的那个大爷？”见天一点头，他叹了口气，“那大爷不容易，总说捡回去的球杆能给老伴当柴火烧，图个念想。”他往屋后指，“耗子有个朋友在‘夜色’酒吧当服务生，他没钱了就往那儿钻。”
“夜色”酒吧的霓虹灯转得晃眼，门口的保安见天一过来，笑着点头：“来啦？”
“嗯，找个人，”天一往里瞟了眼，“跟耗子相好的那个服务员在吗？”
保安往吧台指了指。穿短裙的姑娘正擦杯子，看见天一，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有点紧张地拽了拽裙摆：“天一哥，你找我？”
“耗子在哪？”天一的语气很平和，眼神却带着点认真。
姑娘捏着衣角没说话。陈欣悦在旁边轻声说：“那老人的老伴走了好多年，就留了那块玉佩，现在碎了，老人夜里总睡不着。”
姑娘的眼圈红了，从兜里掏出张纸条：“他今早在这儿借了五十块，说去老烟囱那边的仓库躲几天，那儿以前是罐头厂，废弃好久了。”
出了酒吧，夜风带着点凉。刘明轩在笔记本上写：老烟囱仓库，原罐头厂，有南北两个门，西门被堵死了。
天一看着本子笑：“你这脑子，记路线比记菜谱清楚。”刘明轩没说话，耳根却悄悄红了。
路过街角烧烤摊，摊主老王正翻着肉串，见天一过来，扬声喊：“天一！来两串腰子？刚烤好的！”
“不了王叔，”天一往仓库方向走，“找着人再说。”
“用帮忙不？我这俩徒弟能跑能颠的！”老王举着烤串喊。
“不用，您忙着！”天一回头摆摆手，“等事儿了了，来您这儿请串儿！”
陈欣悦跟在后面，跟刘明轩说：“前年他帮赵大爷要退休金，跟拆迁队的理论了半宿，最后把自己的积蓄先垫上了，说‘不能让老人寒心’，你还记得不？”
刘明轩点了点头，从包里摸出包牛肉干——上次给煤球买的，没吃完，他往天一手里塞了塞，指了指仓库方向，意思是里面可能有野狗。
天一把牛肉干揣进兜，推开仓库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呀”声在夜里格外响。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月光从破窗钻进来，照亮堆到半墙的旧木箱，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耗子，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天一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楚。
响动停了。过了会儿，个瘦高的影子从木箱后挪出来，手里攥着个空酒瓶，看见天一，手一抖，酒瓶差点掉地上：“天……天一哥……”
“钱呢？”天一的视线落在他鼓鼓的裤兜上。
耗子哆嗦着掏出个钱包，里面只剩几张零钱：“花……花得差不多了……”
“玉佩为啥扔了？”天一的声音沉了沉，带着点气。
“我……我以为是假的……”耗子往后退了退，“那大爷追过来，我慌了，就……就扔河里了……”
天一盯着他，手背的绷带因为攥拳微微发紧。陈欣悦在门外听见动静，刚要进去，被刘明轩拉住——他指了指仓库南门，意思是绕过去堵着。
夜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木箱上的蛛网晃悠悠的。天一往前挪了半步，耗子吓得把酒瓶往地上一扔，“哐当”一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天一哥，我错了！我赔钱！我去打工赔！”
“钱能赔，碎了的念想呢？”天一的声音有点哑，“那是老人老伴留的唯一东西，你赔得起吗？”
仓库外忽然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是刘明轩报的警，用的公用电话。耗子的脸瞬间白了，转身想从南门跑，刚到门口就撞见陈欣悦，她手里攥着根木棍，眼神定定的，没说话，却让他不敢再动。
警察把耗子带走时，天一蹲在地上，捡起块酒瓶碎片，月光照在上面，映出他有点发红的眼眶。陈欣悦递过来瓶水，他接过去喝了口，忽然笑了笑：“走吧，得跟大爷说一声。”
刘明轩跟在后面，笔记本上写着：人找到了，钱花了，玉碎了，但有个交代了。
烧烤摊的香味顺着夜风飘过来，老王在远处喊：“天一！串儿给你留着呢！”
天一扬手应着，脚步往老人住的胡同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工具箱里的卷尺轻轻撞着紫外线灯，发出细碎的响，像在说：这事儿，得给老人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