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天一踩着树影往前走,手里转着个空矿泉水瓶,瓶身反射的光晃得刘明轩往旁边躲了躲。“你看你,还是这么不经逗。”天一笑着把水瓶塞进包里,抬头看见王记杂货铺的木招牌,“先从这儿问起。”
杂货铺老板王大爷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蒲扇掉在脚边。天一刚要喊,被陈欣悦按住肩膀——她指了指柜台上的老式收音机,正播放着评书,“让他听完这段。”
等“下回分解”的调子响起,王大爷才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天一他们,乐了:“是你们啊,又来帮谁找东西?”他往柜台里探了探,摸出三个橘子,“刚进的,甜。”
“王大爷,问您个事儿。”天一剥开橘子,掰了一半塞给刘明轩,被他用手挡了挡——这人总不爱吃带酸味的。“前天上午,有没有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大爷,揣着个布包路过?”
王大爷咂摸咂摸嘴:“蓝布衫?是不是裤脚沾泥的?有印象,他来买过两瓣蒜,掏钱包的时候掉出来个红绳玩意儿,又赶紧塞回去了。”
“红绳?”陈欣悦追问,“是不是系着块玉佩?”
“好像是,绿莹莹的。”王大爷指了指街对面,“他往李婶菜摊那边去了,你问问她,那老婆子眼尖。”
李婶的菜摊摆在老槐树下,茄子辣椒摆得整整齐齐。见天一过来,扬着嗓子喊:“天一!上次托你找的小猫找着没?”
“找着了,在张奶奶家房顶上晒太阳呢。”天一笑着帮她把歪了的菜牌扶好,“跟您打听个人,穿蓝布衫的大爷,揣着布包,前天上午在这儿买过菜不?”
李婶往竹筐里捡着烂菜叶:“买了把菠菜。我跟他说菠菜新下来的嫩,他还笑说老婆子就爱吃这个。”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他走后没多久,有个穿黑夹克的小子在这儿转悠,眼睛总往人家兜里瞟,我没好气地赶他,他骂骂咧咧走了。”
“黑夹克?”天一心里咯噔一下,“长啥样?”
“瘦高个,头发乱糟糟的,”李婶比划着,“手里总捏着个烟盒,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前阵子赵大妈丢了个钱包,估计就是他干的。”
刘明轩突然在笔记本上写了行字,推给天一:修鞋摊张师傅。
修鞋摊的张师傅正戴着老花镜缝鞋底,放大镜卡在镜框上。天一蹲在旁边,看他把线穿过针眼,忽然说:“张师傅,您这手艺,比机器缝的结实。”
张师傅没抬头,手里的线走得又快又匀:“机器哪有手知轻重。”等缝完最后一针,才摘下眼镜,“你们是问蓝布衫大爷吧?他在我这儿钉过鞋掌,当时布包放旁边的马扎上,他跟我唠老婆子的事,说玉佩是她临终给的。”
“那之后呢?”陈欣悦问。
“他走了没五分钟,黑夹克就过来了,”张师傅往河边努努嘴,“蹲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抽烟,眼睛直勾勾盯着大爷的背影。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想喊一声,他已经跟上去了。”
天一的心沉了沉。刘明轩已经往河边走,步子比平时快些,笔记本攥在手里。
河边的歪脖子树歪得厉害,树根泡在水里。树下有片泥地,印着几个模糊的脚印,旁边还散落着几片菠菜叶——是李婶菜摊的品种。
“往这边走了。”刘明轩指着泥地上拖曳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河埠头。
河埠头的石阶长满青苔,天一往下走时差点滑倒,被刘明轩伸手扶了一把。“谢了啊。”天一冲他笑,发现这人耳根有点红。
石阶尽头的水洼里,躺着个眼熟的布包——正是老人那个褪色的布包,拉链开着,里面空空的。
“大爷的包!”天一蹲下去翻看,布包边角沾着泥,拉链上还挂着半根红绳。
陈欣悦往水里探了探,忽然指着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那是什么?”
天一伸手捞过来,是块碎成两半的玉佩,绿莹莹的碎片上还沾着河泥,红绳断成了几截。
空气突然静了。蝉鸣顺着河风飘过来,聒噪得让人心里发慌。
“我操他妈的!”
这句粗话炸出来时,陈欣悦和刘明轩都愣了。天一笑起来总带着点傻气,连骂人都很少带脏字,此刻却攥着碎玉佩,指节捏得发白,手背的绷带都绷得紧紧的。
“偷老人家的钱也就算了,”他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气的,“这玉佩是人家老婆子留的念想,他他妈也下得去手!还把它扔水里!”
碎玉佩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像那天被铁皮划破的伤口。他忽然想起老人说“一闭眼就想起她把玉佩塞我手里的样子”,想起那沓皱巴巴的零钱,想起李婶说“他笑说老婆子就爱吃这个”。
刘明轩默默从包里掏出个证物袋,递过去。天一深吸一口气,把碎玉佩小心翼翼放进去,指尖还在抖。
“这委托我管定了。”他把证物袋塞进怀里,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不管这黑夹克躲到哪,我非得把他揪出来不可。”
陈欣悦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说话,只是往他手里塞了瓶水——瓶盖已经帮他拧开了。
刘明轩在笔记本上写了个“查”字,笔画用力得戳破了纸。
天一把水喝了大半,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的火气降下去点,眼神却亮得吓人。他抬头看向河对岸的棚户区,黑夹克十有八九藏在那儿。
“走。”他扛起工具箱,步子比来时沉了不少,“去棚户区问问。”
路过李婶菜摊时,李婶见他脸色不对,问:“找着了?”
天一摇摇头,没说玉佩碎了,只说:“李婶,那黑夹克要是再出现,您给我打个电话。”
“哎,好。”李婶看着他的背影,跟陈欣悦说,“这孩子,平时乐呵呵的,较真起来挺吓人。”
陈欣悦笑了笑,跟上天一的脚步。阳光穿过槐树叶,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影,工具箱里的紫外线灯轻轻撞着卷尺,发出细碎的响。
刘明轩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河埠头,把笔记本揣进兜里——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玉佩,旁边写着:碎了,但要拼起来。
天一脚踩在棚户区的石子路上,忽然停住。陈欣悦以为他又想起什么,刚要问,却见他弯腰捡起个被踩扁的易拉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再气也不能乱扔垃圾。”他挠了挠头,刚才的戾气散了点,眼里却还憋着股劲,“走吧,找黑夹克去。”
阳光落在他脸上,还是那个有点傻气的轮廓,只是嘴角抿得紧紧的,像在说:这事儿,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