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侦探事务所的吊扇转得慢悠悠,把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影子晃得像团软乎乎的绿云。天一正趴在桌上,用没受伤的左手抢过刘明轩手里的半截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小狗——画得歪歪扭扭,尾巴像根电线杆。“你看你,写个地址都这么严肃,”他用笔头戳了戳刘明轩的胳膊,“笑一个嘛,不然客户以为咱们是冰块铺的。”
刘明轩没理他,只是把铅笔抽回来,在地址后面补了个小小的箭头,笔尖顿了顿,算是回应。
玻璃门“叮咚”一响,风铃串得叮铃当啷。进来的是个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的老人,裤脚沾着点泥,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布包,指节上布满老茧。他站在门口眯着眼看了看,屋里的工具箱、半墙的委托档案,还有天一画废的小狗图,都落进他眼里。
“小伙子,”老人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这儿...能帮人找东西不?”
天一“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能啊大爷!”他把草稿纸往旁边一划,露出底下的委托单,“坐!您丢啥了?”转身要去倒水,被陈欣悦拽了拽衣角——她指了指老人微微发颤的腿,天一赶紧把自己的椅子往老人面前挪了挪,“您坐这个,稳当。”
老人坐下时,布包从膝头滑下来,露出里面的搪瓷缸子,边缘磕掉了块瓷。他摸了摸布包,又把手缩回来,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丢了...丢了点钱,还有个玉佩。”
“钱?多少啊?”天一刚拿起笔,又放下,“要是多的话,咱得先跟您说,我们这儿收费...可能比您丢的钱还多。”他挠挠头,笑得有点憨,“不是想赚您钱,是跑腿、看监控啥的都得花功夫,怕您觉得不值当。”
老人抬头看他,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钱不多,就三百来块,买菜攒的。”他顿了顿,手又摸到布包,“主要是那玉佩,不值钱,地摊上十块钱买的,可...是我家老婆子给我的。”
陈欣悦递过温水,杯沿碰到老人手指时,他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没料到会这么暖。“您慢慢说,”她声音放得很轻,“玉佩对您很重要吧?”
“嗯,”老人喝了口水,喉结动了动,“老婆子走得早,走之前给我塞怀里的,说戴着能念想。前儿去赶集,揣布包里,回来就没了。”他攥紧布包,“报警了,警察同志挺好,给登了记,说帮我查周边的监控,让我先自己找找。可我这心里慌啊,一闭眼就想起她把玉佩塞我手里的样子,坐不住...”
天一的笔在纸上顿了顿,没写金额,先画了个小小的玉佩。“大爷,我懂。”他把笔放下,“这事儿我们接。”又想起什么,补了句,“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最后找着了,我们收费可能比您那三百块多不少,您真愿意?”
老人从布包里掏出个用塑料袋裹着的小纸包,层层打开,是一沓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这是我先给的定金,”他把钱往桌上推了推,“剩下的我再攒,总能攒够。就求你们...帮我找找那玉佩,钱找不着都没事。”
陈欣悦看了天一一眼,拿起笔:“您最后见着玉佩是在哪儿?去赶集走的哪条路?”
“最后见着是在家门口的石墩上,我搁那儿系鞋带,”老人指着窗外,“赶集走的老街,路过王记杂货铺、李婶的菜摊,还有个修鞋的摊子。”
刘明轩突然从文件堆里抽出张地图,是附近街区的,用红笔圈出老街的路线,又在旁边写了几个字:杂货铺、菜摊、修鞋摊,字迹清清爽爽。他把地图推到老人面前,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圈住的地方。
“哟,你这图比我记得还清楚!”天一凑过去看,用胳膊肘碰了碰刘明轩,“可以啊你,是不是偷偷练过画画?”
刘明轩没理他,只是在“修鞋摊”旁边又画了个小三角。
天一转头对老人说:“大爷,您别急。我们先去老街走走,问问杂货铺李婶他们,说不定有人看着了。”他把老人的零钱往回推了推,“定金您先拿着,等有眉目了再说。”
老人不肯,把钱往天一手里塞:“规矩不能破。”推来推去好几回,天一没辙,抽了张十块的,剩下的塞回老人布包里,“就收十块,算我们买瓶水的钱,行不?”
老人这才点头,站起来时,天一赶紧扶了一把。“谢谢您啊小伙子,”他拿起布包,“我家就在附近胡同,找着了...或者找不着,你们都告诉我一声。”
“一定!”天一送老人到门口,又喊住他,“您慢走,路上看着点车!”
玻璃门关上,风铃还在晃。天一回头,看见陈欣悦正把那十块钱夹进委托单,刘明轩已经在地图上标好了去老街的公交路线,用的是他刚才抢来的那半截铅笔。
“你说这玉佩,会不会掉在哪个菜摊底下了?”天一凑过去,用手指在“李婶菜摊”上点了点,“李婶摆摊总爱把烂菜叶往旁边扫,说不定盖住了。”
陈欣悦收拾着委托单:“老人说玉佩用红绳系着,红绳显眼,或许有人捡到了。”她看了眼天一,“你去老街的时候,记得问问修鞋摊的张师傅,他眼神好,天天在那儿坐着手艺人。”
“知道知道,”天一扛起工具箱,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刘明轩,“走啊,跟我去现场转转,你认路比我强。”
刘明轩抬头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没标完的路线图,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塞给天一——上面是他刚写的:杂货铺王老板周三下午三点换零钱,菜摊李婶收摊时爱往东边扫垃圾,修鞋张师傅有个放大镜。
“行啊你,”天一翻开笔记本,笑得露出小虎牙,“比我心细多了!”拽着刘明轩的胳膊就往外走,“走了走了,争取今儿能有信儿!”
陈欣悦看着他们的背影,天一的笑声、刘明轩被拽得趔趄的脚步,还有工具箱里卷尺撞在紫外线灯上的轻响,都混在午后的阳光里。她把老人的委托单夹在最上面,旁边是天一画废的小狗图,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热乎劲儿。
老街的方向,杂货铺的铃铛、菜摊的吆喝、修鞋摊的锤子声,正等着他们呢。至于那三百块和十块钱的玉佩,能不能找着还不知道,但至少此刻,有人愿意为这点“不值钱”的念想,往老街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