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的指尖在管壁上蹭了蹭,铁锈的颗粒嵌进手套纹路里。他忽然拽下手套,露出掌心的红锈印,往管道口凑了凑:"煤球,把爪子伸给我看看好不好?就一下。"
管道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林晚突然从包里掏出那个毛绒骨头玩具,往管口递了递:"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骨头,我们回家就玩拔河,像以前一样。"她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尾音却忍不住发颤。
陈欣悦忽然拽了拽天一的胳膊,将强光手电往管道深处挪了挪:"你看那里——"光柱扫过支架突出处,一团深色的锈迹上沾着几缕黑毛,边缘还泛着点暗红,"它肯定是被锈渣划伤了。"
"明轩,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临时护住管道内侧?"天一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飞了黑暗里的什么,"软一点的东西,能挡住锈渣就行。"
耳机里传来撕胶带的声音,刘明轩语速飞快:"PVC管道怕高温,但耐磨损,你们可以用布料缠在支架对应位置。陈欣悦的工具箱里应该有备用的麂皮布,上次帮王阿姨找玉镯时买的,摩擦力小,不会勾到狗毛。"
陈欣悦立刻蹲下身翻工具箱,金属盒碰撞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找到了!"她抽出块浅棕色的布,上面还带着防尘袋的褶皱,"要不要涂点润滑剂?我带了凡士林。"
"不行,"林晚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煤球会舔爪子,万一吃到肚子里..."
天一已经接过麂皮布,撕成巴掌大的小块:"不用润滑剂,我把布卷成筒状塞进去,刚好能贴在支架内侧。欣悦,手电帮我照准位置。"
布块刚塞进管道十厘米,就听见"刺啦"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煤球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铃铛声急促得像要炸开。林晚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陈欣悦赶紧扶住她,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抖。
"卡住了!"天一猛地停手,额角的汗滴在手电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布被锈渣勾住了,一拽就会带动支架晃动。"
"别拽!"林晚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让我来跟它说。"她把脸贴在管道口,声音轻得像叹息:"煤球,是妈妈不好,让你受苦了。那块布是软的,不会疼,你稍微挪一点点,就一点点,好不好?"
管道里静了足足十秒,然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呜咽,像是在应答。天一趁机慢慢转动手腕,布块顺着管壁滑了两厘米,刚好遮住最锋利的那块锈渣。"成了!"他低呼一声,掌心的汗把布块都濡湿了。
刘明轩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注意时间,储藏室的电路老化,强光手电持续照射超过四十分钟可能引发短路。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七分钟了。"
天一抬腕看表,秒针的滴答声像是敲在神经上。"欣悦,把撬棍给我,"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不用来撬管道,我需要它当支点,把胳膊探得更深些。"
陈欣悦递过撬棍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烫得像在发烧。"我去找物业借绝缘手套,"她突然说,转身就往门口跑,"万一短路能护住手电。"
撬棍抵在墙角,天一踩着棍身稳住重心,右臂缓缓伸进管道。管壁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布块蹭过手臂的触感,还有煤球越来越近的呼吸声,带着点温热的湿气。
"摸到了!"他的指尖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紧接着是项圈上冰凉的金属铃铛。煤球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缩,铃铛"哐当"撞在管壁上,震得天一胳膊发麻。
"别动!"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煤球,那是天一哥哥,他来救你了,妈妈在这里..."她的歌声又响起来,走调的民谣在黑暗里荡开,混着储藏室里的霉味,竟生出种奇异的安稳感。
煤球果然不缩了,天一趁机用指尖勾住项圈,轻轻往外带。就在这时,管道突然"咯吱"响了一声,像是不堪重负。"小心!"刘明轩的吼声从耳机里炸出来,"支架螺丝松动了,别用力!"
天一立刻松劲,胳膊却被煤球突然抬起的爪子勾住,布料被划出道口子。他倒吸口凉气,却不敢动——那爪子上沾着的血蹭在了他的袖口上,温热的,带着铁锈的腥气。
"它流血了..."林晚的声音碎成了片,"是不是很疼?煤球,对不起,妈妈不该把你拴在栏杆上..."
"别自责,"天一的声音尽量平稳,"现在能感觉到它的腿在动,说明伤得不重。欣悦,绝缘手套拿来了吗?"
陈欣悦跑回来时,手里攥着副蓝色的厚手套,还有个物业给的应急灯:"老张说这灯是防爆的,能撑更久。"她把应急灯往墙角一放,光柱立刻扫过整个储藏室,照见纸箱上落满的灰尘在光柱里翻滚。
天一戴上绝缘手套,重新调整姿势。这次他改用手掌托住煤球的腹部,指尖避开项圈,一点点往外挪。煤球的身体在发抖,呼吸声粗得像破风箱,每挪一厘米,都要停顿好一会儿,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哼唧。
"还有三十厘米,"刘明轩报着距离,"注意左侧管壁,那里有个三厘米的凹陷,别让它卡进去。"
林晚突然跪在地上,额头抵着管道口的边缘,声音轻得像羽毛:"煤球,你看应急灯的光,像不像家里的落地灯?我们回家就开那个灯,妈妈给你读《小狗历险记》,读到你睡着为止。"
煤球像是听懂了,突然往前挪了小半步。天一趁机加力,感觉怀里的毛球轻得像团云,却又重得让他不敢喘大气。应急灯的光落在煤球的后背上,能看见深色的毛纠结在一起,沾着泥土和锈屑,右前腿的月牙形白毛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还有十厘米。
就在这时,管道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堆在最上层的纸箱塌了一角,灰尘瀑布似的落下来。天一赶紧用胳膊护住管道口,却听见煤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原来一块松动的锈渣掉进了管道,刚好砸在它的伤腿上。
"煤球!"林晚的喊声劈了叉,整个人扑在管道口,手指往里探得更深,"妈妈在这儿,不怕..."
煤球像是被激怒了,突然发力往后挣,项圈瞬间勒紧,铃铛声急促得像警报。天一感觉掌心的毛球在发烫,那是小狗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升高的体温。他猛地松手,却听见"咔哒"一声脆响——项圈的搭扣崩开了。
"糟了!"他低骂一声,赶紧往管道里摸,指尖却只捞到一把空气和几根脱落的黑毛。应急灯的光顺着管道照进去,能看见煤球缩在最深处,项圈掉在旁边,像个被遗弃的小圆环。
林晚的肩膀突然垮下来,眼泪砸在管道口的铁锈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它不相信我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要消失,"它一定觉得是我不要它了..."
陈欣悦突然抓住天一的胳膊,眼睛亮得惊人:"用录音笔!林小姐录的吉他声!"
天一立刻摸出那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走调的吉他声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散开,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奇异地穿透了储藏室的死寂。
管道深处的呜咽声停了。
过了几秒,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像是小爪子在试探着往前挪。天一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应急灯的光斑里,一团黑色的毛球慢慢浮出来,没有项圈,右前腿微微蜷着,却一步一步,朝着吉他声的方向挪。
林晚突然捂住嘴,眼泪却从指缝里涌出来,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水花。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跟着录音笔里的调子轻轻哼唱,跑调的旋律里,第一次带上了安稳的暖意。
天一慢慢伸出手,掌心向上,保持着最温和的姿势。煤球在距他五厘米的地方停住,黑亮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了闪,像是在辨认什么。然后,它试探着抬起没受伤的左前腿,轻轻搭在了天一的手心里。
那一刻,储藏室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吉他声在轻轻流淌,还有小狗温热的呼吸,吹在天一的手背上,像一阵柔软的风。
但谁也没注意到,头顶的纸箱堆又晃动了一下,这次塌下来的,是整整一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