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星的午后总带着种慵懒的燥热，像被晒化的太妃糖，黏在第七区储备银行的玻璃幕墙上。李建国坐在新换的副行长办公室里，指尖划过红木办公桌上的烫金铭牌，突然觉得这三个字有点陌生
——
昨天还在信贷科核对贷款合同，今天就得对着《银行高管媒体应对手册》啃得头大，手册的边角被他咬出浅浅的牙印，像只焦虑的仓鼠在磨牙。
“咚咚咚”
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秘书小陈的声音带着惊慌：“李行长，楼下……
楼下来了好多记者，说是要采访您。”
李建国手里的钢笔
“啪嗒”
掉在地毯上，墨水在米白色的绒毛上晕开一小团蓝，像幅被弄脏的《模范员工证书》。他冲到百叶窗前，撩开条缝往下看
——
至少七八家媒体的记者举着摄像机，像群被惊动的蜜蜂，围着银行大门嗡嗡作响，镜头对准的方向，正好是他办公室的窗户。
“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摸手机，屏幕在掌心滑了三次才按住，“小温，不好了！记者堵门了！手里还举着《法星早报》的头版，标题写着‘银行副行长替妻还债’，这可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传来温不亏嚼面包的声音，背景里还有打印机工作的
“滋滋”
声：“慌什么，记者又不是洪水猛兽，按《媒体采访行为规范》第
7
条，他们不能强行进入办公区域。你先看看有没有带‘新闻出版总署认证’标识的，那些是正规媒体，野记者直接叫保安按《非法采访处置流程》驱离。”
李建国扒着窗户缝数：“有……
有《第七区法制报》《星闻联播》，还有个举着‘民生观察’话筒的，这算正规吗？”
“‘民生观察’是官媒，去年还获过《优秀法制宣传奖》呢。”
温不亏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这是好事啊李大哥！你想想，《公共道德模范评选标准》里第
3
条就是‘婚姻困境中展现担当’，这波曝光说不定能给你评个‘年度好公民’。”
“可……
可他们要是问起我老婆出轨的事怎么办？”
李建国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在窗台上划出深深的印子，“《公职人员私德考核办法》第
5
条说了，配偶行为不端可能影响晋升考核。”
“你就按《危机公关话术指南》来。”
温不亏的声音带着笑意，“承认夫妻有矛盾，但强调‘正在共同面对’；提到债务就说‘按法律程序处理’；记者要是挖隐私，就搬出《个人信息保护法》第
23
条，说‘家事不便公开’。记住，全程微笑，眼神坚定，手别插兜
——
行为学研究说插兜会显得心虚。”
挂了电话，李建国对着办公室的穿衣镜整理领带，镜中的自己眼角还带着熬夜的红血丝，但衬衫领口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
——
这是温不亏教他的
“权威感塑造法”。他深吸一口气，将温不亏塞给他的《媒体应对金句手册》揣进西装内袋，手册边角还沾着半片面包屑，像枚带着好运的护身符。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被一群举着话筒的记者围住。闪光灯
“咔嚓咔嚓”
亮得像法星的闪电，《第七区法制报》的女记者挤到最前面，录音笔几乎戳到他鼻尖：“李行长您好，请问您替妻子偿还的
50
万债务，是否涉及《银行从业人员廉洁准则》中的‘违规挪用资金’？”
李建国往后退了半步，恰好踩在楼梯台阶的黄线上
——
这是《公共区域安全线管理条例》规定的
“安全距离”。“这笔钱是我父母留下的遗产，有《婚前财产公证》为证。”
他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公证书照片，屏幕特意调亮到最大亮度，“按《婚姻法星特别版》第
17
条，婚前财产用于家庭开支，可视为‘自愿扶助’，不涉及违规。”
“那您对妻子与健身教练的关系有何回应？”《星闻联播》的男记者举着摄像机逼近一步，镜头盖还没摘，显然是急着抢新闻，“有网友爆料说您妻子曾利用职务之便为对方谋利，这是否属实？”
李建国的手指在裤缝里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
这是温不亏教他的
“疼痛转移法”，能保持清醒。“我相信司法机关会查清事实。”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银行的点钞机，“作为配偶，我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协助她按《债务清偿协议》履约，其他问题会依法处理。”
人群外突然传来争执声，保安正拦着个举着
“八卦星报”
牌子的记者：“你没有《采访许可证》，再闯就按《治安管理处罚法》第
44
条报警了！”
好家伙，这年头连当保安都需要懂法了！李建国趁机往会议室退，身后的记者们像群被牵动的鱼，跟着涌进走廊。
会议室的长桌擦得一尘不染，通过桌面隐约间都能看清周围的人影，李建国刚坐下，就有记者注意到他面前的文件
——
那是温不亏凌晨发给他的《债务清偿计划书》，每页都贴着
“符合《民间借贷处理规范》”
的便签。“李行长，这份计划书是专业人士拟定的吗？”《民生观察》的记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上面提到的‘分期偿还
+
利息减免’，是不是引用了《债务重组管理办法》第
3
版？”
“是……
是请教了专业人士。”
李建国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击，突然想起温不亏说的
“借势宣传”，“其实我们银行也有‘个人债务咨询服务’，针对像我妻子这样的受害者，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指南》，有需要的市民可以拨打……”
“叮铃铃
——”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出
“温不亏”
三个字。李建国接起电话，故意开了免提：“小温啊，你说的《债务追偿法》最新修订条款，能再跟记者朋友们讲讲吗？”
电话那头的温不亏显然早有准备，声音清晰得像广播：“根据《法星最新法规速递》第
12
期，暴力催收可构成‘寻衅滋事罪’，受害者可凭录音、录像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我们律坊最近就接到三起类似案例，都是通过法律途径解决的。”
记者们的笔在笔记本上
“沙沙”
作响，李建国看着他们兴奋的眼神，突然明白温不亏的用意
——
这哪是采访，分明是场免费的普法宣传。他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我妻子已经按《诈骗案报案流程》提交了证据，警方也立了案，相信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结果。”
采访进行到第
47
分钟时，《第七区法制报》的记者突然提问：“李行长，有网友说您是为了保住职位才‘演戏’，您怎么看？”
李建国的目光扫过会议室墙上的《银行职员职业道德规范》，突然站起身，声音比刚才高了半度：“我在第七区银行工作了十五年，从柜员做到副行长，靠的是《信贷审批规范》第
1
条‘审慎尽责’，不是靠演戏。”
他指着窗外的法星公园，“那里的长椅上刻着《公民道德纲要》，其中一句是‘患难与共方为真’，我只是在做一个普通人该做的事。”
这句话像颗延时引爆的炸弹，记者们先是一愣，安静了片刻，随后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提问声。李建国看着他们眼中泛起的金光，突然想起温不亏说的
“真诚才是必杀技”，那些背了一早上的金句，在此刻远不如一句心里话管用。
送走记者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银行的旋转门，在地板上投下彩虹般的光斑。《民生观察》的记者回头递给他一张名片：“李行长，明天上午九点播出采访，记得看。对了，你提到的‘债务咨询服务’，我们可以做个专题报道，顺便科普下《消费者权益保护法》。”
李建国握着名片的手微微颤抖，名片上的烫金字在夕阳下闪着光。他回到办公室，发现《媒体应对金句手册》还摊在桌上，其中一句被温不亏用红笔着重圈出：“法律是底线，善良是选择。”
晚上八点，温不亏发来条信息，附带一张新闻预览截图：《副行长李建国：用法律守护婚姻，以善意化解危机》。李建国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给妻子打了个电话：“明天早点起，看《星闻联播》。”
电话那头久久不语，李建国误以为电话那头的人出了什么意外，打算找帽子叔叔时，才传来妻子那嘶哑的轻语：“谢谢你，建国……。”
挂了电话，李建国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那些亮着的窗户里，或许也有像他一样的故事。他摸出温不亏送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白天记者的提问和自己的回答，像段被精心保存的证据，证明在法星这座规矩森严的城市里，总有一些东西，比法律条文更温暖，比规章制度更有力量。
晨光爬上窗台时，李建国的手机
“叮咚”
作响，是银行群里的同事发来的截图
——《第七区早报》头版，他的照片旁边印着大大的标题：“当法律遇上温情：一位银行副行长的选择”，副标题引用了《婚姻法星特别版》第
23
条：“夫妻有相互扶助的义务”。他笑着给温不亏发了条信息：“下次请你吃法棍，加双倍芝麻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