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星的黄昏总带着种琥珀色的粘稠感，像被熬稠的蜂蜜，慢悠悠地淌过第七区的居民楼。李建国系着那条印着
“模范丈夫”
字样的围裙（这是温不亏用积分换的系统周边，说是能增强
“情绪伪装”
效果），正在厨房里忙碌。平底锅上的煎蛋滋滋作响，蛋黄像枚完整的落日，他特意把边缘煎得焦脆
——
这是妻子以前最嫌弃的做法，今天却鬼使神差地想试试。
玄关的电子钟突然报时：“晚上七点整，今日空气质量优，符合《居民生活环境标准》第
3
级。”
李建国手一抖，锅铲差点把鸡蛋翻出锅外。往常这个时间，妻子早就该回来了，今天却连条信息都没有，桌上的奶油蛋糕已经塌了一角
——
那是他特意买的，庆祝自己升职一周。
正琢磨着要不要打电话，门锁突然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妻子拎着个黑色的健身包走进来，包带在她肩上勒出深深的红痕，像条喘不过气的蛇。她没像往常那样先去洗手，而是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包角撞在茶几的玻璃面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回来了？”
李建国把煎蛋盛进盘子，故意用欢快的语气说，“今天做了你爱吃的……”
“别假惺惺的了。”
妻子突然打断他，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故意看我笑话？”
李建国手里的盘子差点脱手：“知道什么？我又怎么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
——
早上刚换的新电池，此刻正隔着布料发烫，像颗揣在怀里的定时炸弹。
妻子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泪珠却像被粘住的玻璃珠，挂在睫毛上迟迟不掉：“那个健身教练跑了！卷走了我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债主都找到我单位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李建国的脑子
“嗡”
地一声，像被投入了颗烟雾弹。他盯着妻子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昨晚查的民生保障署名单
——
有三个
“困难群众”
的身份证号，在健身教练的社交账号点赞记录里出现过。原来所谓的
“贷款”，根本就是给那个男人填的窟窿。
“你先坐下说。”
他往妻子手里塞了杯温水，杯壁上还贴着
“《情绪管理指南》：焦虑时饮用
35℃温水效果最佳”
的便签，这是温不亏教他的
“心理暗示法”。看着妻子把水一口闷掉，他才缓缓开口：“什么时候发现的？报警了吗？”
“今天上午！”
妻子的声音突然拔高，手里的空杯子被捏得咯吱响，“健身房说他早就辞职了，连押金都没要！我去他家找，房东说他上周就搬走了，房租还是欠着的！”
她突然抓住李建国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警察说他用的是假身份，连那个健身教练证都是伪造的，根本查不到真实信息！这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早就知道他是骗子对不对？”
李建国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想甩开她的手，指尖却在触到她手腕的瞬间停住了
——
那里有圈淡淡的淤青，像被什么东西勒过。他突然想起《家庭暴力认定标准》第
2
条：“肢体冲突造成的皮下出血直径超过
2
厘米，可认定为轻微伤”，赶紧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避开可能造成新伤痕的角度。
“我怎么会知道？”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上周你还说他是‘靠谱的健身伙伴’，要介绍给同事呢。”
他特意加重
“同事”
两个字，眼睛瞟向沙发上的健身包
——
那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印着
“康健塑形中心
VIP”
的吊牌，和他之前拍到的一模一样。
妻子的肩膀突然垮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她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我哪知道他是骗子……
他说他投资了个新能源项目，稳赚不赔，让我把积蓄都投进去，还说不够的话可以找朋友周转……”
她突然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种疯狂的祈求，“建国，我们还有存款对不对？先帮我把窟窿填上，不然那些债主会去法院告我的！《债务纠纷处理条例》第
17
条说，逾期三个月就可以申请强制执行了！”
李建国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确实有笔私房钱，是父母留给他的遗产，藏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连结婚时都没告诉妻子
——
按《婚前财产保护法》，这钱完全属于他个人。但看着妻子眼下那片青黑，还有嘴角没擦干净的口红印（颜色比平时深了三个色号，像是匆忙补过），他突然想起温不亏说的
“观察细节”。
“你借了多少？”
他假装去倒水，背对着妻子问，手指在厨房的瓷砖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
——
这是他和温不亏约定的紧急信号，只要连续敲三下，温不亏就会打过来
“救场”。
“……
五十万星币。”
妻子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们说要是下周还不上，就去民生保障署举报我，让我丢工作……”
李建国刚想追问债主的具体信息，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
“温不亏”
三个字。他赶紧接起来，故意提高音量：“喂？小温啊……
对，在家呢……
什么？你说《债务追偿法》有新修订？债权人不得骚扰债务人单位？……
哦，我让她自己听。”
他把手机递给妻子，趁机用口型说：“别乱说话。”
妻子接过电话时，手指在颤抖，李建国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有点褐色的泥垢
——
这和她平时连指甲缝都要擦三遍的习惯完全不符，看来今天跑了不少地方。
“……
是，我是他爱人……
什么？暴力催收可以报警？……
有录音也可以当证据？……
好，我知道了，谢谢。”
妻子挂了电话，眼神里的慌乱少了些，多了点茫然，“他说……
可以报警？”
“不光能报警，还能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李建国接过手机，心里暗自佩服温不亏的及时雨，“但前提是你得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比如债主是谁，怎么联系的，有没有写借条
——《民间借贷合同规范》第
5
条说了，没书面凭证很难认定债务关系。”
妻子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回忆：“都是些……
健身房认识的朋友，说是给那个教练投资的。借条……
好像写了，但我没仔细看内容……”
她突然抓住李建国的手，“建国，你帮我想想办法，求你了。我们还是夫妻啊，《婚姻法星特别版》第
23
条说，夫妻有相互扶助的义务……”
李建国抽回手，去厨房把凉了的煎蛋倒进垃圾桶
——
蛋黄散在油污里，像摊被打碎的夕阳。他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换上了副严肃的表情：“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把所有债主的联系方式、借条复印件都给我；第二，明天跟我去趟警局，按《金融诈骗报案流程》做笔录
——
你这可能不是简单的债务纠纷，是诈骗。”
“诈骗？”
妻子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是诈骗！那个混蛋骗了我！”
她突然跳起来想去翻包，却被茶几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
李建国赶紧扶住她，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的健身包，感觉里面有个硬邦邦的方形物体。他不动声色地说：“先别找了，明天再说。你今天跑了一天，先去洗澡休息。”
等妻子走进浴室，他迅速拉开包链，看到里面除了运动服，还有个印着
“星悦酒店”
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张昨晚的消费小票
——
时间显示凌晨一点，项目是
“豪华套房
+
红酒”，金额足够他三个月工资。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李建国对着小票拍了张照，发给温不亏，附言：“这算不算诈骗的辅助证据？”
温不亏几乎是秒回：“算！《消费记录证据效力认定规则》第
8
条，大额消费凭证可佐证资金流向。你赶紧查下酒店监控，按《公共场所影像调取规定》，你作为配偶可申请调取同住人记录
——
记得别提诈骗的事，就说查失窃物品。”
李建国刚把小票塞回包里，妻子就披着浴巾出来了，头发上的水珠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没像往常那样抱怨他没收拾浴室，而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天花板说：“建国，对不起。以前……
是我不对。”
李建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盯着床头柜上的结婚照
——
照片里的妻子笑靥如花，手里举着的《婚姻契约》副本崭新得发亮。他突然想起温不亏说的
“情绪共情”
技能，闭眼凝神时，果然感觉到一股混杂着悔恨、恐惧和侥幸的情绪波，像团乱麻缠在胸口。
“明天先去警局。”
他关掉床头灯，只留下盏暖黄色的壁灯
——《睡眠环境优化指南》说这种光线能降低焦虑感，“其他的事，等报案再说。”
黑暗中，妻子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李建国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窗外的月光像层薄霜，落在他和妻子之间的空隙里，像条划清界限的河。他摸出手机，看着温不亏发来的《诈骗罪量刑标准》，突然明白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
那个消失的健身教练，那些来路不明的债主，还有妻子没说出口的秘密，像水底的礁石，正等着在某个时刻，给这艘看似平静的婚姻之船致命一击。
清晨五点，李建国悄悄起床，在厨房的咖啡机上贴了张便签：“按《早餐营养配比表》热了牛奶，记得喝。”
他看着妻子熟睡的侧脸，突然想起昨天那个塌掉的奶油蛋糕，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哪怕法律条文写得再清楚，也没用。
他抓起公文包出门时，晨光正刺破云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李建国的影子旁边，仿佛还跟着另一个看不见的影子
——
那是温不亏说过的
“命运的伏笔”，正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慢慢显露出清晰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