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公安厅的礼堂里，灯火通明。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将身着警服的祁同伟包裹。他身姿笔挺，从容地走上主席台，肩上的警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台下，是无数崇敬和羡慕的注视，是长枪短炮的闪光灯。
连环杀人案，这块压在汉东头上多年的巨石，被他以雷霆之势搬开。这份功绩，无可挑剔。
他接过奖章和证书，对着话筒，微微颔首。
“我不是英雄。”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英雄，是那些牺牲的战友。我只是一个履行职责的人。”
“人民警察的职责是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环视全场，“是让每一个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是为每一个逝去的冤魂，讨还公道。”
“我们不创造奇迹，我们只是在追讨一笔笔正义的陈年旧账。”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居功自傲，每一句话都沉稳而有力，像一颗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人心。
一个能力超群、锐意进取，却又谦逊为公的政坛新星形象，在这一刻，被彻底焊死。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巨大的液晶电视，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李达康坐在黑暗中，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电视屏幕上，正是祁同伟接受表彰的直播画面。
那张年轻而儒雅的脸，那身笔挺的警服，那潮水般的掌声，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血肉里。
羞辱。
纪委的谈话，是赤裸裸的羞辱。
而祁同伟此刻的高光，则是将这份羞辱，放大了千百倍，再狠狠地按在他的脸上。
“为每一个逝去的冤魂，讨还公道。”
电视里，祁同伟的声音传来。
李达康抓起遥控器，按下了关机键。
光芒敛去，办公室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从网络舆论的精准引爆，到丁义珍那份仿佛量身定做的口供，再到此刻这场恰到好处的表彰大会。
这不是阳谋，这是诛心！
对方根本没指望那些东西能扳倒他。对方要的，就是让他李达康陷入泥潭，一身腥臊。
当他焦头烂额、疲于自证清白的时候，祁同伟却踏着一桩惊天大案的功绩，在万众瞩目中冉冉升起。
一个污点缠身，一个光芒万丈。
此消彼长。
好一个祁同伟！好一条养不熟的狼！
他过去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能隐忍，有野心，却没想到，他的手段竟如此狠辣，心肠竟如此歹毒！
黑暗中，李达康摸索着，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他拨出一个深埋在记忆里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对面传来一个略带轻浮的年轻男声。
“瑞龙，是我。”李达康的声音，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
电话那头的赵瑞龙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了一副热情的腔调：“是达康书记啊！稀客，稀客！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丁义珍跑了。”李达康没有理会他的客套。
“我知道，这事儿闹得，唉，给您添麻烦了。”
“他不是跑了，他是被人放出去的一条狗。”李达康打断他，“一条专门用来咬人的狗。”
赵瑞龙沉默了。
“他咬了我一口，接下来，就会去咬你，咬你父亲！”
“我们都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条我们所有人都看走了眼的毒蛇！”
“谁？”赵瑞龙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李达康一字一顿，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嚼碎。
“祁！同！伟！”
“这条疯狗，必须处理掉！立刻！马上！”
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的手指，在一份文件上轻轻敲击着。
桌上并排摆着两份报告。
一份，是省公安厅关于“3.18”系列杀人案成功告破的表彰通报，上面，祁同伟的名字被重点提及。
另一份，是网信办关于“光明峰项目”网络舆情的分析报告，里面，李达康的名字反复出现。
一个上，一个下。
一个光，一个暗。
时机，太巧了。
沙瑞金端起茶杯，吹开漂浮的茶叶。
祁同伟这把刀，确实锋利。破案神速，手腕也够硬，懂得利用舆论，更懂得把握时机。
用来清除汉东官场积弊，破除利益集团的藩篱，确实是一把好刀。
可是……
锋芒太露，心思也太深。
他到底是锐意改革的闯将，还是另一个懂得伪装、野心勃勃的赵立春？
沙瑞金的动作停住了。
这个问题，很关键。
汉东，不需要第二个“天”。
夜色如墨。
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璀璨灯火。
白天的掌声与荣耀，早已褪去。那枚金灿灿的奖章，被他随意地丢在办公桌上，仿佛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
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红笔狠狠划掉了一个名字。
“程度”。
前世那个在他落难时，第一个跳出来背刺他的走狗。这一世，他早已被祁同伟不动声色地踢出了政法系统，永无翻身之日。
他翻到新的一页，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易学习”。
“孙连城”。
他在“孙连城”这个名字上，用笔尖点了点。
一个有趣的人，一块可以雕琢的璞玉。用好了，会是一把意想不到的快刀。
他合上本子，放回抽屉，然后拿起了另一部黑色的、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
电话拨通。
“是我。”
“恭喜厅长，贺喜厅长。”高小琴清脆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即便隔着万里重洋，也掩不住那份聪慧与干练，“您现在可是海内外闻名的大英雄了。”
“虚名而已，听个响罢了。”祁同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第一阶段，完成了。”
“资金，到位了吗？”
“已经全部就位，每一分钱都干净得像阿尔卑斯山的雪。”高小琴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启动‘未来计划’。”
“从哪里开始？”
“互联网，新能源。”祁同伟的指令清晰而冷酷，“我要的不是分一杯羹，是定义下一个十年的游戏规则。”
“明白。”
挂断电话，办公室重归寂静。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他漆黑的瞳孔里，聚合成一片燃烧的星海。
李达康，这只是开胃菜。
赵瑞龙，你的快递，已经在路上了。
胜天半子？
不。
这一世，我要做那个执掌乾坤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