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小会议室,烟雾缭绕。
长条会议桌旁,汉东省的权力核心们悉数在座,表情各异。
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李达康的食指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着桌面,每一次撞击都像一记闷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他终于忍耐不住,身体猛地前倾,打破了死寂。
“丁义珍,一个副市长,就在我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跑了!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钢针,直直刺向斜对面的祁同伟。
“公安厅的同志们,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情报工作,监控布控,难道都是纸糊的吗?”
李达康的火力越来越猛,话锋一转,变得阴阳怪气。
“祁厅长,我可是听说,我们有些领导干部,心思没有完全放在工作上啊。精力太旺盛,也要注意个人作风问题嘛!这会影响班子形象,影响工作效率!”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温度骤降。
所有人都清楚,李达康这是在拿前尘旧事当武器,公开往祁同伟身上泼脏水。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祁同伟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达康,黔驴技穷了。
当众撕破脸皮,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攻击,只能证明他已经方寸大乱,被逼到了墙角。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沙瑞金,又转向李达康,微微欠身。这个姿态,谦卑得恰到好处。
“达康书记批评得对。”
他的声音平静,沉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丁义珍脱逃,问题出在我的管辖范围,我作为公安厅厅长,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这一点,我向省委检讨。”
他先是干脆利落地认错,把所有人都以为的“锅”稳稳接住,让李达康准备好的一连串攻击都卡在了喉咙里。
李达康被他这一下噎得不轻,准备好的组合拳,第一拳就打在了棉花上。
祁同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话锋紧跟着一转。
“我已经命令全厅,成立最高规格的追逃指挥部,不惜一切代价,全球追捕丁义珍!同时,公安系统内部的纪律整顿,会后立刻开始,绝不姑息!”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态度,又展现了决心。
沙瑞金一直沉默着,此刻,他抬起头,看了祁同伟一眼。
祁同伟迎着他的目光,继续往下说,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但是,同志们,我们也要思考一个问题。丁义珍为什么能跑?一个副市长,他哪来这么大的能量,能精准地避开所有监控,甚至可能提前获知了最高检的抓捕行动?”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问题在会议室里发酵。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一些零碎线索,我有一个初步判断。丁义珍的出逃,绝非偶然。这背后,很可能有一张巨大的、组织严密的保护伞在运作!”
“保护伞”三个字一出口,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工作失误的问责,现在,性质已经升级为一场严重的内部腐败案件。
李达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想把火烧到祁同伟身上,结果祁同伟反手就把火引向了整个汉东官场,引向了那个看不见的“内鬼”!
谁是内鬼?谁是保护伞?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跳出来反驳,谁就有嫌疑!
“祁同伟!你这是在推卸责任!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讲!”李达GANG拍案而起,但声音里明显多了一丝外强中干。
“达康书记,我没有乱讲。”祁同伟的语气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就在刚才,侯亮平同志在码头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他转向沙瑞金,微微躬身。
“沙书记,各位领导。侯亮平同志顺着丁义珍逃离的线索,查到了一艘船,而安排这艘船的人,指向了光明区的一位孙副区长。”
轰!
李达康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孙副区长!
又是他的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丁义珍是他一手栽培的副市长,孙副区长是他引以为傲的干将。
今晚,他这是要被连根拔起吗?
“所以,我斗胆向省委建议。”祁同伟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响,“立刻对这位孙副区长采取控制措施!不能再让他跑了!顺着他这条藤,我们一定能摸到丁义珍背后那个瓜!”
他的目光扫过李达康,带着一丝冰冷的怜悯。
李达康,你的左膀右臂,我帮你砍了,不用谢。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茶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看向祁同伟,这个自己曾经的学生,此刻显得如此陌生,又如此可怕。
沙瑞金一直沉默着,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
此刻,他停下了动作。
“祁同伟同志的意见,大家怎么看?”
他的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威严。
李达康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看?
反对?那就是公然保护自己的下属,坐实了“保护伞”的嫌疑。
同意?那就是亲手把自己的人送上断头台,自断一臂!
这是一个死局!
祁同伟给他设下的,一个让他无路可逃的死局!
“我同意。”
李达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说完,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到椅子上。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省委的会议室里,而是坐在被告席上,被无形的法官审判。
“好。”沙瑞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祁同伟,带着一丝赞许,“同伟同志,这件事,就由你们公安厅主导,纪委配合。要快,要准,要狠!我不管这个瓜背后牵扯到谁,一律严查到底,绝不手软!”
“是!保证完成任务!”祁同伟立正敬礼,声音铿锵有力。
会议结束。
众人陆续离去,李达康走在最后,背影萧索,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祁同伟没有立刻离开。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李达康倒下,只是时间问题。他那套唯GDP论的执政理念,早已不符合新的时代。而他引以为傲的“达康书记粉丝团”,不过是一群依附于权力的乌合之众。
权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东西。
前世他不懂,所以卑躬屈膝,最后一败涂地。
今生,他要亲手握住它,然后,告诉所有人——
我,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