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宋娩是在南音寺的后院见到乌鸢的。即将入秋的时节,南音寺的鸢尾早已凋尽了,长公主却依旧喜欢在闲暇之时,来这片清幽之地览一卷书。
那一日来到寺里时,宋娩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乌鸢,更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刺。
但长公主遣走护卫与婢女,独自一人出门散心,这样的时候,确实是刺杀的好时机。宋娩走在青石小径上时,假山石后陡然跃出黑衣蒙面的身影,剑光交错间,冰冷的剑刃已经吻在了她的颈上。
她甚至没来得及漏出一声惊呼。
生死一线那一刹,自己心里想到的是什么呢即便后来努力地回忆,宋娩依旧讲不清楚——还没来得及坐稳皇位的阿煊,被北狄虎视眈眈的边陲,似乎还有......乌鸢。
是的,还有乌鸢。
生于深宫长于皇城的宋娩,自从淑妃薨后,便再没见过这样鲜活的人——少女总是一副缺心眼的模样,冒冒失失却又充满干劲,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喜欢走街串巷,与旁人打成一片,再把市井上热腾腾的小吃和故事带给她。
她喜欢她睁着圆圆杏眼的模样,喜欢她摸起来软软的发顶,喜欢她眸底的天真与热忱。
她知道,她与她不是一路人,她也帮不了她。可她还是很喜欢她。
阿煊,边陲,乌鸢,自己的未竟之事......真是太多了啊,长公主想,她还不想死。
那一瞬她好像看见了乌鸢,少女圆圆的杏眼第一次显得凌厉,她从斜刺里冲出来,一阵暴涨的剑光后天旋地转,宋娩感到自己落到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里。
殿下,没事了。少女的气息轻轻拂过面庞,无端端教人感到安心,宋娩愣愣地盯着乌鸢,仿佛她下一秒会消失在眼前。
乌鸢被她盯得赧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见宋娩摇了摇头,她便将视线一转,看向旁边倒地的刺客,我方才一剑,虽未伤他性命,却已将他重创,待他倒地后我还特意挑了他脚筋,他定然跑不了了。待一会儿安顿好殿下,我便将他丢到大理寺门口去——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想必是康王的人。她说着,目光又落回宋娩身上,殿下
宋娩仍然直直地盯着她,没有开口——她尚未缓过神来,只是不知究竟是遇刺的惊吓多一些,还是遇见故人的惊喜多一些。乌鸢见她仍有些怔愣,也不再询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幸好今日我特意来南音寺,想要再见见公主。不然......
宋娩终于缓过神来,她从少女的怀里挣出,视线却依旧落在她身上。
她消瘦了些,却也变得干练许多,宋娩想,是碰了不少壁吧她其实一直都有暗中遣人去打听,几个月来,乌鸢去求了许多人,只可惜大多时候,她连个正式面见贵人的机会也捞不着。
就算见着了又如何乌鸢身无长物,他们没有理由帮她,更何况是这般艰难的一件事。
沉默蔓延了许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儿。最后仍是乌鸢先开的口,公主,这一回,我真的是来向您道别的——我要回木兰围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