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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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站在老城区北岸旧厂门口。
这里,曾是她父亲一手创建的北岸纸业,后来被并购失败,如今厂区早已破败,只剩铁锈与尘灰。
她穿着简单衬衫,脚下是厚厚一层落叶,沈知屿站在她身侧,手里拿着一只泛黄档案盒。
这是你爸在纸厂倒闭前,最后留下的东西。
苏婉双手接过,轻轻打开。
文件泛黄、字迹斑驳,但封面那一行熟悉的字体仍清晰可辨:
北岸工艺线手绘图。
第一页,是手绘的纸张原料分层比例图。
第二页,是她小时候曾在客厅沙发上乱画的图案,被父亲扫描后嵌在设计模板右下角。
那年你六岁,他说你第一次抓笔时画的是一张飘起来的纸。
苏婉缓缓蹲下,指尖划过每一页,手抖得止不住。
后来他顶着债务继续经营,是为了你们姐妹。
直到有人用旧债逼退他,把厂吞了。沈知屿缓声,那个人,正是现在陆氏董事会的二把手,乔庆诚。
苏婉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乔念的叔叔。他语气平静,乔家和陆家从很早就开始联合,乔庆诚当年是北岸纸厂最大债权人,而你父亲的最后一次融资,就是从他那里签下的。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握成拳。
也就是说,我爸从一开始,就是被他们合谋吞下的。
你爸当时知道,但他没反抗。
为什么
他那时候只求你们两个女儿安全。沈知屿望着她,他说过一句话,只要她们不被写进欠债名单,我认栽。
苏婉眼眶一下红了。
她记起很多年前,父亲回家喝醉,在厨房一边洗碗一边笑着说:有些人一辈子只能做纸,却总想留一点印儿。
她当时不懂。
现在才懂。
她蹲在厂房门口,抱着那一沓资料,崩溃大哭。
他一直都在自己一个人扛。
沈知屿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她将积压多年的痛哭出来。
风吹落一地纸张。
她哭够了,才抬起头,声音哑得不像她:我不能再让他什么都留不下。
你想做什么
她望着那早已腐朽的厂牌,眼神却一点点亮起来。
我要把北岸纸业的名字拿回来。
我要让这个城市记住,我爸不是什么失败企业家,他是个干净的人。
沈知屿沉默几秒,轻轻点头。
我可以帮你谈判商标回购。
不用。她站起身,我要亲自谈。
当天晚上,她在婉光会议室开了一场核心高层会议。
我准备开一个子品牌,名字叫北岸再生。
她打开PPT,它不会走高端定制,也不做潮流风,而是从纸出发,回到我爸当年的理念,环保、手感、文化温度。
众人一开始沉默。
魏峥第一个鼓掌:我跟。
沈知屿点头:我投资。
其余三名原创设计师同时举手:算我们一个。
苏婉含泪一笑。
她终于找到了她与父亲之间,那条不需要翻案的连接线。
不是洗冤,不是遗憾,而是延续。
第二天,陆氏高层会议上,陆承川也收到了这一项目资料。
苏婉申请回购北岸纸业旧商标,已提交登记。
他低头看文件,神色复杂。
您要拦吗秘书问。
他摇头:放她做吧。
但乔庆诚在业内还有股份,对方要是真翻旧账......
那就让旧账暴露。
秘书怔住。
陆承川声音低沉:她已经不需要我决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而我也不该再插手。
半个月后,北岸再生官方微博发布品牌预告,只有一句话:
我们从纸开始,也将在纸上留下名字。
附图,是一张扫描过的老纸厂图纸,标注处写着:
苏东鸣,1998年,北岸第37版手稿。
消息一出,星海本地市民开始自发留言:记得小时候北岸的信封用起来特别香,我爸以前在北岸当仓管,那时候最自豪的事就是领到公司新年纪念纸。
沈知屿将这些评论发给苏婉时,她坐在设计室内加班画图。
她点开评论,眼角缓缓泛红。
不是所有失去的人都只能活在记忆里。
有些人,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她生命中。
她轻声说了一句:
爸,我在替你收账。
窗外天刚破晓,微光洒进窗台。
她坐在那里,仿佛又看见父亲蹲在她画画的旁边说:这个线太硬了,柔一点。
她忍不住笑了。
那一刻,她知道,她已经彻底从痛苦里走出来了。
而从今往后她要用每一个真实的作品,继续讲述他们一家人没能讲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