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旅店里的小卡片 > 第一章

夜晚,我躺在乡村旅馆的床上,翻看着手里的小卡片。
卡片上衣着暴露的女子吸引着我的目光,想入非非。
理智的堤坝在欲望的潮水反复冲刷下,终于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嘟…等待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敲在我的神经上。接通了,一个慵懒又带着点沙哑的女声传来,背景音嘈杂,隐约有音乐和人声。
喂我喉咙发干,声音有些发紧。
哪位对方似乎对这种深夜来电习以为常。
我…我住在‘归途’旅馆,306房。我报出了地址和房间号,语速快得像在逃离什么,需要…服务。
知道了,等着。对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
放下手机,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窗外单调的虫鸣。期待、紧张、羞愧、还有一丝隐秘的兴奋,像打翻的颜料盘,在我心里搅成一团。我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想象着即将到来的艳遇——应该是个身材火辣、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吧卡片上的形象在我脑海里不断美化。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难免带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终于——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骤然响起,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凝固的空气。来了!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心瞬间沁出冷汗。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心情,缓缓走向门口。
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我甚至能感觉到金属传递过来的细微震动。门,被我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走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款式有些老气,颜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暗沉,像凝固的血。我下意识地将门缝开得更大些,目光上移。
一张脸映入眼帘。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预想中的浓妆艳抹、风情万种并未出现。眼前的女子,生着一张极其精致的脸庞。柳叶弯眉,琼鼻小巧,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最令人心颤的是那双眼睛,大而圆,眼尾微微下垂,此刻正怯生生地望着我,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感,仿佛受惊的小鹿。
然而,这张足以称得上美丽的脸庞,却笼罩着一层不正常的苍白。那不是都市女孩精心保养出的白皙,而是一种缺乏生气的、近乎透明的惨白,在昏暗的光线下,甚至隐隐泛着青灰。她的身形瘦削,肩膀单薄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但最让我瞳孔骤缩、浑身血液瞬间冷却的,是她那无法忽视的、高高隆起的腹部!
那件暗红色的连衣裙被撑得紧绷绷的,清晰地勾勒出孕妇特有的浑圆曲线。目测,至少有七八个月的身孕!
这……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我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的燥热和欲望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震惊、荒谬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我僵在门口,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怀!孕!了!
大着肚子出来接客!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几个字在疯狂刷屏。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本能的排斥。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底线,也彻底击碎了我那点可怜的幻想。
门外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震惊和抗拒。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但那份局促和不安却更加明显。她双手无意识地护在隆起的腹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先生……她开口了,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别紧张。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有需求,很正常的。
她的声音很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但内容却让我更加头皮发麻。正常这哪里正常了!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来做这种事这简直是丧尽天良!
我承认她说得对,成年人有生理需求是正常的。但我自认还是个有基本良知的人,干不出这种趁人之危、破坏他人家庭(虽然这家庭听起来也极其扭曲)、甚至可能危及孕妇和胎儿生命的肮脏事!这已经不是道德问题,简直是犯罪!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我的脑海——仙人跳!
对!一定是仙人跳!利用孕妇的弱势身份博取同情,降低我的警惕,然后她的丈夫或者同伙再冲进来抓奸,敲诈勒索!电视里、新闻上,这种套路屡见不鲜!我他妈怎么这么蠢,居然信了这种小卡片!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恐惧压倒了之前的震惊和恶心。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大概一千多块——一股脑地抽出来,塞向眼前的女子。
美女!美女!实在对不住!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真的不知道你们……呃……情况这么特殊!钱!钱都给你!服务就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我把钱往她手里塞,她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
先生!先生您别这样!她连连摇头,声音带着哭腔,这钱我不能要!我……我要是就这么回去,我……我……
拿着!拿着!我更加确信这是仙人跳的前奏,只想赶紧破财消灾,算我求你了!拿着钱快走吧!听我一句劝,你这身子骨,就别出来干这行了!回家好好养胎,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比什么都强!
不!不行!她突然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抓住门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我不能回去!我要是没……没接到客……回去他会打死我的!
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清晰的泪痕。那泪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我心里一抽。
他他是谁我下意识地问,警惕心并未放松,但她的眼泪和话语里透出的绝望,又让我产生了一丝动摇。这演技……未免也太逼真了
我丈夫……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他……他不是人!他整日就知道喝酒、赌钱,欠了一屁股债……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他……他逼我出来……说……说这样来钱快……如果……如果我不听话,或者空着手回去……他就往死里打我……打我肚子……
她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护着肚子的手也微微发颤,仿佛那可怕的殴打随时会降临。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的丈夫,简直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让怀孕的妻子出卖身体还赌债还打她肚子这已经不是人渣能形容的了!
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红颜的女子,她单薄的身体,惨白的脸色,惊恐无助的眼神,还有那高高隆起的、承载着新生命的腹部……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悲惨画面。我的愤怒(对她丈夫的)和同情(对她的)开始压倒最初的恐惧和怀疑。
畜生!我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
红颜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带着一丝希冀看着我。
我的心软了。不管是不是仙人跳,让她这样回去,面对那个禽兽丈夫,后果不堪设想。万一她说的都是真的呢万一她真的会被打死呢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你……你先进来吧。我侧身让开门口,声音干涩地说。
红颜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她走路很慢,一手扶着腰,一手护着肚子,动作显得十分笨拙和吃力。随着她的靠近,一股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飘了过来。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汗味,更像是一种……淡淡的、陈旧的、类似草药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很淡,但在旅馆本身的霉味中,显得有些突兀。
我关上门,反锁好。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和凝重。
你……你坐吧。我指了指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床我是绝对不敢让她坐的,那太暧昧了。
红颜顺从地坐下,低着头,双手依旧护着肚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个……红颜是吧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你……你丈夫这样对你,你就没想过报警或者……回娘家
红颜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报警没用的。他是这里的地头蛇,跟镇上的人都熟……报警只会让他更生气,打得更狠。娘家……早就没人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绝望的麻木,我……我认命了。只求能……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她的话让我无言以对。一个被丈夫完全控制、孤立无援的农村妇女,似乎真的走投无路。我的同情心再次泛滥。
那你今晚……我犹豫着开口。
先生,求您行行好!红颜猛地抬起头,眼中又蓄满了泪水,就让我……让我在这里待一晚吧!我保证什么也不做!我就……就在椅子上坐一晚!天一亮我就走!求您了!我要是现在回去,他真的会打死我的!她的声音充满了哀求,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看着她这副模样,再看看她那沉重的肚子,我实在狠不下心把她赶出去。让她在椅子上坐一晚那也太残忍了。可是让她睡床我睡哪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
这样吧,我做了决定,你睡床。我……我去楼下问问老板,再开一间房。
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既能让她安全地休息一晚,又能避免尴尬。
红颜感激地看着我,连连点头:谢谢!谢谢先生!您真是好人!
我摆摆手,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快步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旅馆的前台就在楼梯口旁边,一盏同样昏暗的白炽灯下,老板正趴在那里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老板老板我敲了敲柜台。
老板猛地惊醒,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睡眼惺忪的脸。他看起来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眼神浑浊,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
啥事他瓮声瓮气地问。
老板,麻烦再给我开一间房。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老板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奇怪,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和……了然他慢悠悠地开口:小伙子,你就一个人,要两间房作甚钱多烧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反应……怎么好像知道点什么
呃……不是,我……我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房间里有个孕妇需要安置吧我……我朋友临时要过来,对,朋友!
老板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朋友他拖长了语调,这大半夜的,啥朋友啊咱这店小,房间都满了,没空房了。不好意思了小伙子。说完,他又趴了下去,一副不想再搭理我的样子。
满了我环顾了一下这栋破旧的两层小楼,总共也没几间房的样子。但老板的态度很明确:没房,别想了。
我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站在原地。怎么办难道真要和那个孕妇共处一室一整晚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306房门口。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门。红颜还坐在椅子上,见我回来,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摇摇头,苦笑道:老板说没房了。
红颜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强打起精神:没……没关系的先生。我……我就在椅子上坐一晚就好,真的!您……您去休息吧。
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再看看她那沉重的肚子,我叹了口气。让她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坐一晚我还没那么冷血。
算了,我指了指那张还算宽大的床,你睡床吧。你是孕妇,需要休息。我……我睡沙发。房间里有一张破旧的双人沙发,虽然短了点,但凑合一晚应该没问题。
红颜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怎么行!沙发那么小,您睡不好的!还是我……
别争了!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就这样定了。你睡床,我睡沙发。赶紧休息吧,天都快亮了。我刻意强调了休息两个字,划清界限。
红颜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终于不再推辞,只是低低地说了声:谢谢您,先生。然后慢慢地、动作笨拙地挪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侧躺下去,背对着我,蜷缩起来,尽量不占太多地方。
我则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沙发果然又硬又短,我的腿只能蜷着。我关掉了床头灯,只留下卫生间一盏微弱的夜灯,让房间里不至于完全黑暗。
黑暗中,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我躺在沙发上,身体僵硬,毫无睡意。旁边床上躺着一个陌生孕妇的认知,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她丈夫的事,她说的那些话,老板奇怪的态度……各种念头在我脑海里翻腾。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奇怪的草药泥土味,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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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感最终还是战胜了纷乱的思绪。毕竟开了一天车,又经历了这一番惊吓和折腾,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噩梦的开端
不知过了多久。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粗暴、带着强烈不耐烦的敲门声,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瞬间将我从深沉的睡眠中拽了出来!
谁啊!我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一股被惊扰的怒火直冲脑门。窗外依旧漆黑一片,显然还是深夜。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骂骂咧咧地走向门口,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再敲我投诉你!
门外短暂的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一个尖锐、带着明显怒气的女声:投诉呵!不是你打电话点的服务吗!磨磨蹭蹭的,开门!
服务!
这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残存的睡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爬满全身,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打电话点的服务门外是小卡片上的那个妙龄女子
那……床上躺着的……是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僵在门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冷汗像虫子一样,顺着我的额角、脊背密密麻麻地爬下来。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我……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像生锈的机器一样,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扭动僵硬的脖子,朝床上看去。
借着卫生间那点微弱的、惨绿色的夜灯光芒——
我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紧贴着我的后脑勺,几乎和我鼻尖对鼻尖的脸!
那张脸……那根本不是红颜的脸!
脸颊干瘪凹陷,如同被吸干了水分的橘子皮,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白,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散发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恶意!嘴唇……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嘴唇,嘴角以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撕裂到了耳根部位,露出里面森白的、参差不齐的牙齿!整张脸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和狰狞!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尸体腐烂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瞬间充斥了我的鼻腔!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我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我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栽倒,重重地撞在门板上!
惊醒与现实
啊——!!!
我猛地从床上(沙发)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片模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梦!是噩梦!
我抹了一把脸,全是冰冷的汗水。脖子后面也湿漉漉的,睡衣都贴在了背上。我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天,已经蒙蒙亮了。灰白色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给房间带来一丝光亮。房间里一片狼藉——我昨晚确实睡在沙发上,但此刻我却在床上是我自己梦游爬过来的还是……
我猛地转头看向沙发——空空如也。
再看向床边——红颜依旧安静地侧躺着,背对着我,似乎睡得很沉,连我刚才那声惨叫都没能惊醒她。她的呼吸均匀而微弱,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我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一样瘫软下来。后背的冷汗被晨风一吹,凉飕飕的。幸好,只是个噩梦。一定是昨晚精神太紧张了,加上那个诡异的环境和红颜的遭遇,才做了这么个恐怖的梦。
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我什么时候上的床),生怕吵醒红颜。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狠狠搓了几把脸。刺骨的凉意让我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昨晚那个噩梦的细节依旧清晰得可怕——那张鬼脸,那股恶臭……我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恐怖的画面驱散出去。
直到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我才感觉找回了一点活人的温度。我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床上,红颜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熟睡。我没有叫醒她。昨晚的经历像一场荒诞的噩梦,我只想尽快逃离。我留了几百块钱压在床头柜的烟灰缸下,算是给她的一点帮助,然后拎起背包,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下楼时,老板依旧趴在前台打盹。我没有惊动他,把房卡轻轻放在柜台上,逃也似的离开了归途旅馆。
坐进自己的车里,发动引擎,驶离那个偏僻的山坳,当旅馆在后视镜里彻底消失时,我才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稍微松动了一些。
回家的路程需要几个小时。我打开车窗,让山间清新的空气灌进来,试图彻底驱散昨晚的阴霾。然而,那个噩梦的片段,红颜苍白的面容,老板诡异的眼神,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草药泥土味……总是不经意间在我脑海里闪现。
妈的,以后再也不住这种野鸡旅馆了!我恨恨地骂了一句,加大了油门。
回到熟悉的城市,回到自己的公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洗了个热水澡,吃了点东西,我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我决定好好睡一觉,把昨晚的一切都忘掉。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傍晚才醒来。精神恢复了不少,肚子也饿了。我准备出门觅食。
就在我换鞋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玄关的穿衣镜。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镜子里的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我的左肩后方,靠近脖颈的位置,在衣领的遮掩下,隐约露出了一小块……暗红色的印记!
像是指印!
五个指头的轮廓,清晰可见!颜色暗红发青,像是……淤血或者……某种更深层的东西留下的烙印
一股寒意再次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昨晚……红颜有碰过我吗在梦里那个鬼……掐了我!
我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拉开衣领,凑近镜子仔细看。
没错!是五个手指的印痕!颜色很深,边缘模糊,像是从皮肤内部透出来的!摸上去,没有任何痛感,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感,仿佛那块皮肤的温度比周围低了好几度!
冷汗再次冒了出来。这不是梦!绝对不是梦那么简单!
如影随形
那块诡异的指印,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无论我用热水搓洗,还是涂抹药膏,它都顽固地存在着,颜色没有丝毫变淡的迹象。更可怕的是,它带来的那种冰冷感,仿佛能渗透皮肤,直抵骨髓,让我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也时不时地打个寒颤。
我开始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尤其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晚上睡觉不敢关灯,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醒。食欲下降,精神萎靡,工作也频频出错。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很轻,很慢,像是水滴落在某种硬物上。我住的公寓隔音很好,楼上楼下也没有漏水的情况。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声音似乎来自……客厅
我壮着胆子,拧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金属摆件当武器,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门。
客厅里一片漆黑。我摸索着打开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那滴答声消失了。
客厅里空无一人,一切如常。我检查了水龙头、空调、饮水机……所有可能滴水的地方,都是干的。
幻听我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快神经衰弱了。
然而,当我转身准备回卧室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客厅的窗户。
窗户玻璃上,在室内灯光和外面路灯的映照下,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
而在我的身影旁边,紧贴着我肩膀的位置,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穿着暗红色衣服、身形瘦削、腹部隆起的……女人轮廓!
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再看向窗户玻璃——那个轮廓消失了!只剩下我惊恐扭曲的脸!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连滚带爬地冲回卧室,反锁上门,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一夜无眠。
我知道,事情大条了。那个叫红颜的女人,或者说……那个东西,缠上我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了市里最有名的寺庙。我捐了香火钱,求了平安符,请大师念经祈福。大师说我印堂发黑,阴气缠身,给了我一道叠成三角形的黄符,让我贴身佩戴,又用柳枝蘸了圣水在我身上洒了洒。
戴上黄符的瞬间,确实感觉脖子上的冰冷感减轻了一些,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一点。我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寺庙。
然而,这份安心只持续了不到两天。
第三天晚上,我又听到了那滴答…滴答…的声音,而且比上次更清晰,更近了!仿佛就在我的卧室门外!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放在枕边的黄符,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自己燃烧了起来!不是明火,而是从内部开始发黑、碳化,最后化为一小撮灰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和……淡淡的草药泥土味!
寺庙的护身符……失效了!
巨大的恐惧再次将我吞噬。我意识到,普通的办法可能对付不了这个东西。我开始在网上疯狂搜索关于鬼缠身、孕妇鬼、乡村邪祟的信息。各种光怪陆离的说法看得我眼花缭乱,但有一条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某些偏僻地区,流传着一种极其阴毒的邪术,叫做借胎养阴或阴婚借寿。施术者(通常是懂邪术的人)会寻找八字特殊、命格阴弱的孕妇,在其临盆之际,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将其杀害,利用孕妇临死前的冲天怨气和腹中未出世的胎儿(尤其是男胎)蕴含的强大先天生命力,结合邪法,炼制成一种极其凶戾的子母煞!这种煞一旦养成,不仅凶残无比,而且会死死缠住其怨念所指之人,不死不休!
联想到红颜的遭遇——被禽兽丈夫逼迫出卖身体,最后可能遭遇不测……她丈夫!那个整日吃喝嫖赌的人渣!他会不会就是懂邪术的人他逼迫红颜接客,是不是在筛选某种特定的人或者……是在进行某种邪术的仪式
而我,就是那个倒霉的、被选中的祭品!
这个猜测让我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普通的寺庙符咒根本没用,必须找到真正懂行的高人!
寻找真正有道行的高人谈何容易。网上信息鱼龙混杂,骗子居多。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是张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是,您哪位
我姓陈,是个走方的郎中,也懂点风水阴阳。对方开门见山,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一个穿红衣服的,怀着孩子的
我浑身一震!他怎么知道!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路过你住的小区,看你那栋楼顶,阴气盘踞不散,隐隐带着血色和婴啼之声,就知道有‘红煞’作祟。打听了一下,最近就你刚从外地回来,气色极差,印堂黑得像锅底。陈郎中的话让我既惊又喜,你遇到的是‘子母怨’,而且是被人为炼养的‘血衣子母煞’,极其凶险!寻常符咒根本镇不住!
大师!求您救救我!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
救你可以,但解铃还须系铃人。陈郎中的语气变得凝重,这煞的根,在那个旅馆,在那个把她炼成煞的人身上!不去源头斩断,它永远缠着你,直到吸干你的阳气,让你成为它的一部分!
去源头回那个归途旅馆面对那个可能是邪术师的老板和红颜的丈夫
我犹豫了。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颤声问。
有。陈郎中的话让我心头一松,但下一句又让我如坠冰窟,等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咬了咬牙:好!我去!大师,您能陪我一起去吗
我自然会去。但主要靠你自己。你的命格特殊,是那‘子母煞’选中的‘阴引’,只有你才能接近它,找到它的‘尸骨瓮’(存放其骨灰或部分遗骸的法器,是其力量核心之一),将其破坏。我会在外面布阵接应你,压制那邪术师。陈郎中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准备一些东西:三年以上的大公鸡血、黑狗牙、朱砂、上好的桃木钉,还有……我的指尖血。
记住,子时(23-1点)阴气最重,也是它力量最强的时候,但同时也是它与其操控者联系最紧密、本体最容易被找到的时候。我们就在子时动手!
几天后,我带着陈郎中要求的物品,再次踏上了前往那个偏僻山坳的路。只不过这一次,副驾驶上坐着一位身穿灰色布褂、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者——陈郎中。他闭目养神,怀里抱着一个古朴的罗盘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夜幕再次降临,熟悉的归途旅馆出现在视野中。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怪兽。旅馆里亮着灯,但灯光昏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
我们把车停在远处隐蔽的地方。陈郎中下车,绕着旅馆走了一圈,手里罗盘的指针疯狂地转动着,最终指向旅馆后方的山林。
阴气源头在后山。陈郎中沉声道,旅馆只是个幌子,也是‘养煞’的容器。那老板和红颜的丈夫,很可能是一伙的。你进去,想办法找到红颜的‘房间’,或者老板的住处,找到‘尸骨瓮’,应该是一个黑色的、贴着符咒的陶罐。找到后,用桃木钉钉穿它!然后用鸡血泼!我会在外面布下‘锁阴阵’,防止他们逃跑和煞气外泄。记住,子时一到,立刻动手!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清醒!你的阳气是唯一能暂时克制它的东西!
他把一柄用红绳缠绕、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桃木短剑塞到我手里,又将一个小瓷瓶递给我:里面是混了朱砂和黑狗牙粉的鸡血,危急时刻泼出去!
我握紧冰冷的桃木剑和瓷瓶,手心全是汗。看着陈郎中迅速隐没在夜色中,去旅馆后方布阵,我深吸一口气,带着赴死般的心情,走向旅馆大门。
推开门,那股熟悉的霉味混合着……更浓烈的草药泥土味扑面而来。老板依旧趴在前台,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我,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了然,还有一丝……怜悯
又回来了他声音沙哑。
嗯,路过,没地方住。我尽量保持平静。
老板没再多问,默默地递给我一张房卡——还是306!
我接过房卡,心脏狂跳。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走廊的灯光比上次更昏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站在306门口,我拿着房卡,手抖得厉害。里面……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我刷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死寂无声。我摸索着打开灯。
灯光亮起。
房间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加破败,空气中那股草药泥土的腐臭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床头柜上,我留下的那几百块钱不见了。
红颜不在。
我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陈郎中说要找到尸骨瓮,会在哪里老板的房间还是……这个房间本身就有玄机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抽屉、柜子、床底……什么都没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子时越来越近。我越来越焦躁。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冒险去老板房间时,我的目光落在了卫生间紧闭的门上。
上次,那股奇怪的味道似乎就是从卫生间方向传来的而且,噩梦里的鬼脸,似乎也是从那个方向出现的
我咽了口唾沫,握紧桃木剑,一步步走向卫生间。拧动门把手,门没锁。
吱呀——
门开了。
里面没有开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我看到……
浴缸!
那个老式的、白色的搪瓷浴缸里,盛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像血!但又比血更浑浊,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和浓烈的草药味!液体表面,漂浮着一些枯枝败叶和……几缕黑色的长发!
而在浴缸的边缘,静静地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黑色的、大约一尺高的陶罐!罐口用一张画满诡异血色符咒的黄纸封着!罐身冰凉刺骨,即使隔着几步远,我也能感受到那股阴寒!
尸骨瓮!就是它!
我心中狂喜!找到了!
就在这时——
铛……铛……铛……
远处,不知是哪里,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十二点了!子时到了!
几乎在钟声落下的同时!
呜……呜哇……呜哇……
一阵凄厉无比、尖锐刺耳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猛地从那个黑色陶罐里爆发出来!声音充满了怨毒和饥饿,直刺人的灵魂!
与此同时,浴缸里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开始像烧开的水一样剧烈地翻腾、冒泡!咕嘟咕嘟的声音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格外瘆人!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从液体中升腾而起,迅速弥漫开来!
房间里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温度骤降!哈气成霜!
砰!
卫生间的门在我身后猛地自动关上!
咯咯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笑声,混合着婴儿的啼哭,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就在我耳边!
黑气翻滚凝聚,一个穿着暗红色破烂衣裙、腹部高高隆起、长发披散的身影,在浴缸上方缓缓浮现!正是红颜!但此刻的她,面容扭曲,双眼只剩下两个淌着黑血的黑洞,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森利齿!她的肚子剧烈蠕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肚而出!
你……回来了……她张开裂口,发出嘶哑怨毒的声音,留下来……陪我的孩子……
极致的恐惧让我大脑一片空白,但求生的本能和手中的桃木剑给了我最后一丝勇气!
啊——!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是进攻,而是为了驱散恐惧!我猛地将手里的小瓷瓶朝着浴缸和那凝聚的黑影狠狠砸了过去!
啪嚓!
瓷瓶碎裂!混着朱砂、黑狗牙粉的鸡血泼洒而出!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碰到了冰块!鸡血泼洒到黑气和红颜的鬼影上,瞬间冒起大股大股腥臭的黑烟!红颜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鬼影一阵剧烈晃动,变得稀薄了一些!浴缸里翻腾的血水也暂时平息了一点!
有效!
我精神一振!趁着这个机会,我左手握着桃木剑护在身前,右手闪电般掏出那根前端尖锐、刻满符文的桃木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浴缸边缘那个黑色陶罐狠狠扎了下去!
给我破!
噗嗤!
桃木钉精准地刺穿了封着陶罐口的血色符咒,深深扎进了陶罐之中!
嗷——!!!
一声比刚才凄厉百倍、混合着女人尖啸和婴儿疯狂啼哭的恐怖嚎叫,从陶罐里、从红颜的鬼影中、甚至从整个房间的墙壁里爆发出来!震得我耳膜刺痛,头晕目眩!
那黑色陶罐剧烈地抖动起来,罐身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极致阴寒和恶臭的黑气,如同喷泉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红颜的鬼影变得更加狂暴!她身上的红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肚子蠕动的幅度更大,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她黑洞般的眼睛死死锁定我,带着滔天的怨毒,猛地朝我扑了过来!速度快如鬼魅!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锁阴镇煞!急急如律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旅馆外面突然传来陈郎中洪亮如钟的诵咒声!声音穿透墙壁,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同时,旅馆四周的地面上,亮起了一圈暗金色的光芒!一个由朱砂、鸡血和铜钱构成的复杂阵法瞬间成型!金光如同牢笼,将整个旅馆笼罩!
扑向我的红颜鬼影,在接触到从窗户、门缝透进来的金光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动作猛地一滞!身上的黑气被金光灼烧得滋滋作响!
机会!
我强忍着被阴气侵蚀的冰冷和眩晕,双手紧握桃木剑,将体内仅存的、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激发的微弱阳气灌注其中!桃木剑发出一阵微弱的清光!
红颜!我知道你冤!但害你的人不是我!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大吼一声,不是为了说服她,而是给自己壮胆!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桃木剑朝着被金光暂时压制的红颜鬼影,狠狠刺了过去!
噗!
桃木剑刺入了那团翻滚的黑气!没有实体的触感,却像是刺进了一块万年寒冰!一股冰冷刺骨、充满怨毒的能量顺着剑身疯狂涌入我的手臂!我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要被冻僵!
红颜的鬼影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扭曲,黑气疯狂逸散!她腹部的蠕动达到了顶点!
哇——!
一声清晰无比、充满暴戾的婴儿啼哭,猛地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紧接着,一只青黑色、布满血丝、指甲尖利的小手,猛地撕开了她腹部的红衣,伸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只!一个浑身沾满粘液和血污、眼睛只有眼白、嘴巴裂到耳根的鬼婴头颅,挣扎着探了出来!它死死地盯着我,发出饥饿的嘶吼!
子母煞!完全现形了!
鬼婴的出现,让红颜的鬼影力量陡然暴涨!压制她的金光一阵剧烈摇晃!陈郎中的诵咒声也变得急促吃力起来!
不好!血衣子母,煞气合一!陈郎中的声音带着惊怒从外面传来,快!用你的血!滴在桃木钉上!破它的瓮!
我的血阴引之血
我来不及多想,用牙齿狠狠咬破自己的食指指尖!剧痛让我精神一振!我将涌出的鲜血,用力抹在那根深深扎在黑色陶罐上的桃木钉上!
鲜红的血液顺着桃木钉的纹路流淌,浸染了罐身的裂缝。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丢进了冰水!陶罐发出刺耳的尖啸!罐身上的裂缝瞬间扩大!那股喷涌而出的黑气变成了墨绿色,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哇啊——!刚探出半个身子的鬼婴发出痛苦的尖嚎,身体剧烈抽搐,冒起黑烟!
红颜的鬼影也发出绝望的悲鸣,她低头看着自己腹中痛苦挣扎的鬼婴,那黑洞般的眼眶里,竟然流下了两行黑色的血泪!那滔天的怨毒之中,似乎……闪过一丝属于红颜的、母性的痛苦和悲伤
就是现在!
我强忍着右臂的冰冻和灵魂被撕扯般的剧痛,左手松开桃木剑(剑还插在红颜鬼影上),猛地抓住那根染血的桃木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往下一按!同时身体前倾,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给我——碎!
咔嚓!!!
一声脆响!
那黑色的、承载着无尽怨气和邪术的尸骨瓮,终于承受不住内外交迫的力量,轰然碎裂!化为无数黑色的碎片!
不——!!!
一声充满不甘和绝望的尖啸响彻夜空!红颜的鬼影和那半个鬼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爆开!化作漫天浓稠的黑气!但这黑气刚一出现,就被旅馆外陈郎中的锁阴阵金光牢牢束缚、净化,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散!
浴缸里翻腾的血水也瞬间平息,变得如同死水,那股浓烈的恶臭迅速淡化。
房间里的灯光停止了闪烁,恢复了稳定(虽然依旧昏暗)。温度开始回升。那无处不在的阴冷和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我浑身脱力,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右臂依旧冰冷麻木,指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我知道,最危险的部分……过去了。
砰!
房间门被猛地撞开!陈郎中手持一把铜钱剑冲了进来,看到碎裂的陶罐、消散的黑气以及瘫倒在地的我,松了口气。
好小子!干得漂亮!他快步上前,查看我的情况,又迅速掏出几张符纸贴在我右臂和额头上。一股暖流涌入,驱散了些许寒意。
大师……那老板……我虚弱地问。
哼!想跑陈郎中冷哼一声,我的阵法岂是那么容易破的他和他那个所谓的‘丈夫’(其实是他的同伙,一个半吊子邪术师),想从后山密道溜走,被我堵个正着!两个人都被煞气反噬得不轻,现在估计被自己的‘宝贝’折腾得够呛,跑不远!我已经通知了特殊部门的人,他们马上就到。
特殊部门我有些茫然。
陈郎中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专门处理这类‘非正常事件’的部门。这旅馆就是个黑店!老板和他同伙,专门用邪术害人!他们物色八字合适的孕妇(红颜就是被他们骗来或买来的),用邪法控制,逼迫她们接客,其实是在筛选‘阴引’——就是像你这样,八字带阴,气血旺盛的青壮年男子!等到孕妇临盆,怨气最盛之时,他们会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孕妇,炼成‘血衣子母煞’,然后让煞去缠住‘阴引’,吸干其阳气和生命力,反哺自身,达到延寿甚至修炼邪功的目的!红颜,就是他们最新炼制的牺牲品!幸好你命不该绝,遇到了我,也幸好这煞刚成不久,还未大成!
真相大白!原来红颜的悲惨遭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她的丈夫,就是那个邪术师同伙!旅馆老板是帮凶!他们利用红颜的苦难作为养料,制造出这害人的邪物!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后怕涌上心头。我看向浴缸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些污浊的液体和陶罐碎片。红颜……那个可怜的女子,生前受尽折磨,死后还被炼成害人的工具……
她……红颜……还有那个孩子……我声音沙哑地问。
陈郎中叹了口气,看着消散黑气的方向,神色复杂:怨气已散,煞身已破。她们的魂魄……应该解脱了。只是生前遭受的苦难太重,魂体受损,可能需要很久才能重入轮回。我会为她们做一场法事,超度往生。
特殊部门的人很快赶到,带走了奄奄一息的旅馆老板和那个邪术师(红颜名义上的丈夫)。陈郎中也配合他们处理后续。
我作为受害者和重要证人,也做了笔录(当然是经过处理的版本)。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笼罩在晨雾中的归途旅馆。它依旧破败,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阴森感,已经消失了。
陈郎中给了我一些调理身体的符水和草药,又叮嘱我多晒太阳,补充阳气。我脖子上的那个暗红色指印,在陶罐破碎后,颜色开始慢慢变淡,那股冰冷感也消失了。
尾声
回到城市后,我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那块指印最终完全消失,噩梦和幻听再也没有出现。但我的人生观,已经被彻底改变。
我辞去了原本高压的工作,换了一份更贴近自然、更平静的职业。我开始学习一些基础的养生和静心法门。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我还会想起那个叫红颜的女子,想起她苍白的脸,想起她最后的血泪。她的悲剧,是愚昧、贪婪和邪恶共同酿成的苦果。
我将那段经历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只是每年清明和中元节,我都会默默地点上一炷香,烧一些纸钱,不为迷信,只为心中那份难以释怀的悲悯和祈愿——愿那个身世凄苦的女子和那个未曾出世便卷入滔天怨念的孩子,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宁,愿她们的来生,再无苦难,只有光明。
而那张引发一切的小卡片,早已被我烧成了灰烬。有些欲望的深渊,一旦凝视,便可能万劫不复。归途旅馆的经历,像一道深刻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敬畏生命,敬畏未知,永远不要试图去触碰那些隐藏在人性阴影下的、禁忌的黑暗。
夜,依旧会降临。但我知道,有些黑暗,比夜色更深。而我,只想活在阳光之下。